第 12 章
再說昉硯齋這邊,連氏回來之后先是看望了杜顯,剛用過午膳又有管廚房的來匯報,連氏便在堂中接見。
來的正是文耀媳婦,當年也是在連氏身邊伺候的,后來跟文耀成了親,兩口子一個貼身跟在杜賀生身邊,一個管著廚房,算是府中極為體面的了。
一進正堂文耀媳婦就俯身道:“見過太太。”臉上卻是極為喜悅的,連氏見到她來也較為開心,讓熏月給她抬墩子坐,“你向來是忙得很的,今日怎么過來了?”
文耀媳婦道:“是二舅老爺特地從長洲縣送了兩擔荔枝過來,便來請教太太怎么分。”連氏道:“也不是什么新鮮物什,你做主往幾個院子分了就是,怎么還特地跑這一趟。我這里也不要幾個,給沅兒顯兒盛一盤就是,這東西吃了倒惹得我心頭燥悶,我是不愛吃的。”
撿香在一邊聽了便笑道:“這是舅老爺心疼太太,特意送來您吃的。”這話并非她猜測,連家?guī)讉€老爺獨得連氏這一個妹妹,未出閣時便是千嬌萬寵的,如今有什么吃喝上的,也是源源不斷往杜府里送。
文耀媳婦媳婦聽了也跟著應和,“正是如此。”
連氏見她二人這般往來便笑道:“也就今年有了,明年二哥便去東京了。”說著卻惆悵起來,嘆了口氣,“往后也不知能再見幾面了。”
撿香便安慰道:“太太不若請舅太太過來住幾日,二姑娘也時常念叨表姑娘呢。”
連氏聽了果然有些意動,又有些猶豫,道:“還是算了,從長洲縣過來雖說不遠,但是這六月天里,不是折磨人么,等入秋了再請她們過來罷。”
“還是太太思慮周全。”文耀媳婦答話道:“這荔枝便往昉硯齋送半擔來,也是成全我們二舅老爺的心意。”
連氏搖頭,“也不須那么多,我這里揀兩盤罷,再給松鶴堂送半擔去,其他院里,姑娘郎君們各送一盤,也給姨娘們送一盤,還有鹿鳴院里,給先生們送半擔。”
文耀媳婦點頭,“如此也應當還剩幾盤,便做道荔枝羹,冰了給各院送去,太太看是否妥帖?”
“也可。”
文耀媳婦又道:“如此便不打攪太太了,廚房里還有事呢。”
連氏讓撿香給她上了盞茶,“喝了這茶再出門不遲。”
文耀媳婦便接過喝下才離開。
見文耀媳婦離開了,撿香將她喝過的杯子收起來,口中嘟囔道:“也不知道多留一會兒。”
連氏聽見笑道:“她是個忙人,你若記掛她去廚房尋她玩耍便是。”撿香、熏月皆是文耀媳婦調教出來的,連氏知曉她們感情好。
“算了,不討她這個忙人的嫌了。”
熏月才進來就聽她抱怨,道:“方才才看見蕓姐姐來,怎么又走了?”這說的便是文耀媳婦了,撿香道:“她忙著呢!”竟是還有不快。
熏月卻不曾多想,抱了幾冊子賬本進來,對連氏道:“太太今日理賬么?”
連氏倚在貴妃椅上,掃了一眼她手上的冊子,道:“今日也是不想理,待明日吧!”
熏月聽了便有些為難,道:“太太,這賬本是五月的,都送來一旬了,下邊等著回話呢!”
連氏這才起身,懶懶道:“都是這幾日事忙,那便今日看了吧!”
撿香便急忙上前為她掀簾,與熏月對視一眼,都偷偷笑了。
歸云軒里,阿魚吃過飯后在靈雨房中玩耍,聽著蟬鳴聲不覺有些疲倦,雁影見了便道:“奴婢扶五姑娘回屋吧。”
阿魚點頭,靈雨見了便說:“就在我屋里小睡片刻便是,我去同姨娘說幾句話。”說著就要出去,阿魚卻想跟著她,“也不是很想睡,我也要去姨娘那兒。”
靈雨見她精神還好,便允她同去,一旁輕塵道:“怕是蟬鳴聒噪惹得五姑娘犯困了,奴婢去叫人將蟬都撲了去。”
阿魚聽了心想這宅子里真是各般花樣,有幫她穿衣洗臉的,這也算在故事里聽過,竟還有撲蟬的。
靈雨應允之后輕塵便出門去叫雜役,靈雨等人便去了文小河房里。房中只有鶴音在一旁執(zhí)扇,文小河手上正縫補著一件衣裳,見她們進來了便道:“不是帶朝雨、輕塵熟悉你屋子嗎,怎么這么快便過來了。”
“我那屋子里就這般大,朝雨跟輕塵兩個幾句你管衣裳我管首飾的自己便分完了。”她話音輕快,似是對兩個丫鬟極為滿意。
朝雨接話道:“姨娘跟姑娘才剛進府,現下屋中事務少,老夫人將奴婢二人送來真是享清閑了。”
文小河對她的識趣也十分滿意,都讓她們各尋墩子坐下來,鶴音道:“朝雨姐姐跟輕塵姐姐最得老夫人看重了呢,可見我們三姑娘是真得老夫人喜歡。”
屋中幾人,除了還懵懂的阿魚,聽到她這話都不由微楞,雁影坐在阿魚身后給阿魚扇風,心想自己是因為打破了老太爺喜歡的陶壺被送到歸云軒,這鶴音卻是常年在院子里掃灑的也無甚錯處,之前老夫人對文姨娘等人可以說是不喜,鶴音跟自己一起被送給文姨娘便可知這丫頭多蠢笨了。
朝雨心中想到:三姑娘五姑娘一起去的松鶴堂,回來卻只有三姑娘被賞了人,雖說只有三姑娘是杜家女兒,但在文姨娘這里兩個女兒都是她生的,這話可真是平白惹人生氣。
文小河卻并未生氣,跟鶴音相處這一天了,她也約莫清楚這丫頭了,將手中活計停下來,轉頭對鶴音道:“鶴音高亢,你這鶴音卻驚人呢。”
她話音里還添了些戲謔,靈雨聽了率先笑出聲來,阿魚跟著一想,同姐姐對視一眼也明白了意思,跟著笑起來。靈雨便問:“鶴音、雁影,這名字取得頗為形象,雁影身形瘦削,手指纖長,行止間確如雁影,而鶴音果真有如鶴聲堪擾,莫不是取名之人故意為之?”
鶴音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見幾個主子都不曾怪罪才放下心來,雁影見了便道:“奴婢同鶴音都是前年一批入府的,老夫人取名之意,正如三姑娘所言。”說到這里也看了鶴音一眼,調笑道:“只是鶴音從不知曉,只道名字好聽呢。”
眾人又笑起來,鶴音便跺腳道:“奴婢真是蠢人,徒惹你們笑話我。”
文小河道:“你這性子好也不好,在歸云軒里算好,在外頭就不好了。”
鶴音這便知道她是肯用她的,在她膝邊蹲下道:“奴婢在松鶴堂里都是做些灑掃活計,不如另外三位姐姐聰慧,總是嘴笨說錯話,但是奴婢卻無壞心,往后便一心伺候姨娘,絕不會生出二心。”說著還舉起手起誓。
文小河將她拉起來道:“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老夫人將你賞給歸云軒你自然就是院里的人。”卻不提她話里這“二心”。
朝雨雁影便知道文姨娘還忌憚自己,兩人對視一眼,朝雨便道:“姨娘說的是,府里面向來沒有越了院子管事情的,奴婢等人既然進了歸云軒,往后自然是院里的人。”
靈雨卻對她道:“我們初來乍到,對府里規(guī)矩也還不甚清楚,可有什么需要我們注意的?”
雁影急忙道:“本該昨日就同姨娘姑娘們說來的,只是時間匆忙,現下正好。”便將府中規(guī)矩一一說來,靈雨跟阿魚都聽得仔細。
“說到規(guī)矩,首先便是請安了,老太爺跟夫人那里,是免了請安的,只是常叫了主子們去玩。太太那里便也免了請安,只有年節(jié)才要姨娘們請安。”雁影道。
“每月初五府里發(fā)月錢。也要各院去領的。”這是雁影說到月錢了,朝雨接著她的話道:“按規(guī)矩是每位姨娘、姑娘郎君每月二兩月錢,四季衣裳公中出,姨娘每季四套,姑娘郎君每季各八套,都是布莊送了布來請主子們去挑了花樣再做,首飾便做得不如衣裳勤快,姨娘們每季只打一套,姑娘們每季兩套,常用的如筆墨紙硯、針線這些卻是不拘的,自去庫房領來便是。”
靈雨問道:“今日祖父說我跟五妹妹可同去鹿鳴院讀書,不知那里又什么規(guī)矩?”
朝雨答:“郎君們滿了四歲便要去鹿鳴院上學,院里有四位先生,是專教郎君們的,老太爺吩咐過若是郎君們讀書上有何錯漏,任先生們打罵教訓。對待姑娘們卻要寬和許多,只要去聽課了便是,先前先生還去老太爺那里告狀說是我們家二姑娘愛逃學,老太爺也只是罰抄寫。”
阿魚這時就驚呼道:“那今日二姐姐、四姐姐在松鶴堂同我們說了這般久的話,豈不是又要被罰了?”
朝雨笑道:“這卻不是的,前幾日四姑娘上學中暑了,老夫人心疼,便讓先生那邊放幾天假呢。”
阿魚拍拍胸口,“那就好。”
朝雨又接著說:“姑娘這里,只要備好筆墨書具,等四姑娘五姑娘放完假了,便可一同去了。”
靈雨點點頭,正要說話邊聽到院中一陣噪雜,輕塵掀簾進來道:“這是雜役在驅蟬了。”
阿魚好奇走到窗前看,果真有兩個雜役拿著桿子在樹上撲,又備了幾個網在一旁,似是要將蟬收攏。雁影過去將她稍稍拉遠,又將窗戶合上道:“五姑娘莫要看了,恐這蟬會亂飛進來。”
阿魚便離開窗邊回來坐著,輕塵則繼續(xù)在門外看著,一時間屋內又沉靜下來。
此時文小河手中那件衣裳已經補好了,阿魚認出正是杜賀生昨日穿那件,便見鶴音接過后疊了放進箱籠里。
余奶娘本在耳房看著李霄睡覺,見孩子被嘈雜聲吵醒便抱起來哄,終于不哭了卻是再睡不著了,她便抱上孩子去正屋里。
“弟弟醒啦!”阿魚快樂地迎上去,余奶娘便將李霄放下來,托著他地上半身讓他學走路。
阿魚拿著布老虎在前面引他,他也跟得快,撲進文小河懷里便不動了,阿魚再用布老虎引他也不理,雨奶娘便道:“這是半晌不見姨娘思念了呢。”
阿魚不樂意道:“半響不見姐姐也不想念。”文小河便將李霄的頭從懷中掰出來,讓他看向姐姐,他四處掃了一眼,又將頭埋下,這動作惹得屋中人都發(fā)笑了,阿魚也不跟他計較,坐遠了一點把布老虎拋來拋去,引誘道:“阿霄,老虎在姐姐這里,想要就過來拿哦。”李霄卻不理會,她又湊近去,還是不理會,文小河見她情態(tài)活潑了許多,便將李霄放開。
李霄感受不到母親的懷抱,又見到旁邊有個玩具在晃蕩,便伸手去抓,未料阿魚卻又拿遠了一些,他也跟著去,竟脫離開攙扶自己走了兩步,要摔倒之時余奶娘眼疾手快給抱住了。阿魚十分欣喜地看向靈雨,“姐姐看到了嗎?阿霄會走路了。”
文小河卻道:“這才幾步呢。”
阿魚不管,又逗起弟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