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饈傳 ！
    佘家在松江府，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院子修得極氣派，小橋流水，假山荷塘，一派花紅柳綠景象。
    饒是亦珍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也不免在心中暗暗一嘆：到底是豪奢人家！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透著格外的精致與講究。
    佘家的花園中立著一方雄渾嶙峋的太湖石，不知打哪兒引了活水來，自石洞中潺潺流下，太湖石下頭的池子里養(yǎng)著一池錦鯉，想是剛喂過食，紛紛在水里來回游動(dòng)跳躍，濺起水花無數(shù)。
    丫鬟在前帶路，引著她們經(jīng)過鋪滿光滑鵝卵石，兩側(cè)栽滿垂柳的小徑，自下頭有淙淙細(xì)溪流過的小橋拾階而上，繞過爬滿青翠藤蔓的連廊，這才來在一處掛著“清芷”匾額的院子跟前。
    “顧小姐，余小姐，請進(jìn)。”丫鬟微微一福，將英姐兒和亦珍領(lǐng)進(jìn)園子。
    亦珍草草看了一眼園子，只見園中遍植奇花異草，并蓄著一處蓮池，臨池建著水榭，已有先來的小姐在水榭里了。
    英姐兒挽著亦珍的手，進(jìn)了水榭，被諸位小姐眾星捧月般圍在當(dāng)間，面若銀盤，瞳似秋水，穿一件京中正時(shí)興的玉色輕紗地子繡藤蔓纏花紋窄袖外襦，配海水色六幅裙的佘大小姐忙淺笑著迎上來，“英姐兒，你來了。”
    一邊挽了英姐兒的另一只手，向在座的小姐們介紹，“這是顧繡大家顧娘子家的英姐兒。今兒是貴姐兒面子大，以往我下貼子邀她，十有八、九，她是不肯賞臉的。”
    隨即爽利一笑，望向亦珍，“這位妹妹面生得很，恕初娘眼拙，不知是……”
    在英姐兒開口前，亦珍輕輕按住了英姐兒的手臂，隨即收回自己的手，朝佘初娘施禮道：“妹妹是英姐兒鄰居家的，姓余，小名珍兒。因聽聞姐姐請英姐兒過府玩耍，想來見識(shí)見識(shí)，所以冒昧過府打擾，還望姐姐原諒則個(gè)。”
    佘初娘聞言輕笑，“什么打擾不打擾的，這本就是女兒家之間的小聚，人多才熱鬧。”
    隨后將兩人拉到人堆里，一一為眾人介紹。
    “英姐兒來得晚，珍妹妹是頭一次來，想必還不認(rèn)識(shí)。這位是閩浙總兵魯大人家的貴姐兒。”
    位于上的魯貴娘適才以聽見了佘初娘的介紹，知道這是母親極力想延攬至府中的顧娘子家的小姐，遂起身微微一福，“顧小姐，初次見面，以后還要請顧小姐多出來同我們一道玩才是。”
    隨后從袖籠里取出個(gè)繡金線的荷包來，雙手遞給英姐兒，“小小禮物，還請顧小姐不要嫌棄。”
    英姐兒接過荷包來，“魯小姐太客氣了，這如何好意思呢？”
    英姐兒將荷包交予身后的軟羅保管，自己也自袖籠里取出一方繡著魚戲蓮葉的帕子來，“因不知會(huì)遇見魯小姐，也不曾帶什么值當(dāng)?shù)模@方帕子便送與魯小姐，做個(gè)見面禮罷。”
    魯貴娘雙手接過英姐兒遞來的帕子，當(dāng)眾展開來，只見清清的湖水色細(xì)葛帕子上頭，繡著魚戲蓮葉的圖案，竟仿佛是用畫筆繪在其上一般，以針線代替了筆墨，勾畫暈染，渾然一體，生動(dòng)活潑。看得仔細(xì)了，小小一方帕子上頭，竟同時(shí)用了齊、鋪、接針、釘金、單套、刻鱗等十余種針法，叫人咋舌不已。
    “這便是令堂擅使的顧繡么？”魯貴娘贊嘆不已，“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貴姐兒有所不知，顧娘子繡的一幅群仙祝壽圖軸，如今市面上有人開價(jià)萬金，也一繡難求呢。你手里的這方帕子，在市面兒上，也要值數(shù)十銀之?dāng)?shù)了。”
    周圍的千金小姐聽了，無不出贊嘆之聲。
    單只顧娘子繡的一方帕子，都如此值錢，顧娘子家的底子，該有多豐厚就可想而知了。顧娘子又只得英姐兒一個(gè)女兒，將來出嫁時(shí)……
    眾小姐看英姐兒的眼神，便各有不同起來。
    佘初娘卻似不曾現(xiàn)自己一言激起的微瀾，只管請英姐兒和亦珍落座。
    亦珍取過招娣手里的食盒來，雙手奉上，“因冒昧前來，亦不知各位小姐的喜好，遂做了些點(diǎn)心帶來，請佘姐姐笑納。”
    佘初娘微笑，“珍妹妹有心了。”
    她身后的丫鬟見機(jī)上前接過了食盒，轉(zhuǎn)身交給候在一旁伺候的丫頭，吩咐拿下去盛盤。
    佘初娘對英姐兒亦珍道：“兩位請隨意，不用客氣。”隨后又去招呼晚到的幾位小姐。另有小姐上前來與魯貴娘和督學(xué)大人家的千金攀談。
    英姐兒坐在亦珍身旁，悄聲指點(diǎn)，“那個(gè)穿翠綠色衣裳，戴粉色宮紗頭花的，是云間書院山長的女兒，聽說已訂了親……那邊著鵝黃褙子的，是懸壺醫(yī)堂費(fèi)神醫(yī)的女兒，據(jù)說誓要繼承神醫(yī)的衣缽，終生不嫁，縣里好些個(gè)才子慕名自愿招贅……啊，費(fèi)小姐下坐的，是天泰銀樓的衛(wèi)二小姐呢……”
    英姐兒往人堆里望了一眼，現(xiàn)佘大小姐今日請的，都是非富則貴人家的千金小姐，饒是爽朗如她，這時(shí)也隱隱覺得自己擅自叫了亦珍來，仿佛有些魯莽了。
    倒是亦珍心平氣和。她本就是陪客，貿(mào)然前來，其他小姐爭奇斗妍，也與她無關(guān)，她只消旁觀就好。
    待人都到齊了，賓主落座，佘大小姐以銀勺兒輕輕敲一敲面前的荷葉紋犀角杯，“初娘今日設(shè)席掃室以待，多謝各位賞光蒞臨，初娘不勝感激。初娘吩咐廚下，略備酒水茶點(diǎn)，稍后一邊賞花，一邊宴飲，還請各位不要嫌棄。”
    在座的千金小姐們紛紛道：“初娘實(shí)在太客氣了。”
    不一會(huì)兒，佘家的丫鬟婆子便依次將酒菜茶點(diǎn)送上。
    酒是裝在玉瓶里的端上來的，隔著清透的玉瓶，隱約能看見里頭琥珀色的酒液。斟酒的丫鬟才一揭開玉瓶上的軟塞，便有一股子芬芳馥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佘初娘輕輕一笑，“這是用去年采的金桂，并與玉盤接得的二十四節(jié)當(dāng)日的無根水，盛在壇子里埋于金桂樹下，一道釀成的桂花酒。攏共才得了這么一瓶，今兒便取出來，與各位姐姐妹妹們飲了，才不負(fù)其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美名。”
    佘家的丫鬟又送了一道清風(fēng)飯上來。
    佘大小姐輕笑盈然，“家父新請了位從京中來的退任皰人，伊帶了不少京中最時(shí)新的的吃食。這是以水晶飯、龍眼粉、龍腦末、牛酪漿調(diào)和后，放入金提缸里，垂下冰池冷透，專在大暑天食用的。請諸位小姐嘗嘗新鮮。”
    說著取了小碟里的象牙柄銀勺兒舀了一口，提袖掩面送進(jìn)口中去。
    諸位小姐自是學(xué)了她的樣子，紛紛嘗了，并大加贊嘆。
    “極清涼爽透。”
    “很是濃郁香甜。”
    “這味道以前從未吃過，真是再美味不過。”
    亦珍也淺淺地嘗了一口，便放下銀勺。這冰鎮(zhèn)過的牛乳點(diǎn)心，在悶熱的梅雨天吃，的確是再沁涼清爽沒有的。只不過在座的都是嬌養(yǎng)在閨閣內(nèi)的女子，素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脾胃怕都弱得很。這要是一碗冰鎮(zhèn)的吃食用下去，過不久非得鬧肚子不可。
    不過在座的小姐們不知是吃不慣京中時(shí)新的吃食，還是家中教養(yǎng)習(xí)慣之故，都只小用了幾口，便紛紛停了下來。
    佘初娘也見怪不怪，微微一抬手，丫鬟便將清風(fēng)飯撤下，另送了酥油泡螺上來。
    “今日久雨初霽，園中花木蔥蘢，有酒有茶，豈能無詩？不如我們一邊飲桂花酒，一邊行酒令罷。”
    眾女紛紛稱附和，也有人微微撅嘴，“那妹妹今日豈不是要醉在當(dāng)場了？”
    周圍一眾小姐便哄笑起來。
    英姐兒也趁機(jī)扯了扯亦珍的袖管，“珍姐兒，酒令你可行得？”
    亦珍微微搖頭，“倒是從未行過。”
    英姐兒有些歉然地低聲對亦珍道：“我只想著教你陪我一同來赴賞花宴，倒忘了佘大小姐最愛做這些附庸風(fēng)雅的事……”
    她便是不愛有事無事同一班嬌滴滴的大小姐湊在一處，文縐縐吟詩作對，這才對這些邀約能推則推。
    亦珍淺笑，“無妨，我先看看其他人是如何行酒令的，應(yīng)是不難。”
    英姐兒聞言，不由得一笑，“珍姐兒最是聰明不過，想必難不到珍姐兒。”</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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