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1):多情劍客無情劍(上)_第十八章 一日數(shù)驚
那人身上穿著件青布袍,大袖飄飄,這件長袍無論穿在誰身上都會嫌太長,但穿在他身上,布還蓋不到他的膝蓋。</br>
他本就已長得嚇人,頭上卻偏偏還戴著頂奇形怪狀的高帽子,驟然望去,就像是一棵枯樹。</br>
一只手就能力挽奔馬,這份力量實(shí)在大得可怕,但更可怕的卻是他的眼睛,那簡直不像是人的眼睛。</br>
他的眼睛竟是青色的,眼球是青色的,眼白也是青色,一閃一閃地發(fā)著光,就像是星火。</br>
田七的頭剛伸出去,又縮了回來,嘴唇已有些發(fā)白。</br>
心眉大師道:“外面有人?”</br>
田七道:“嗯。”</br>
心眉大師的眉皺了皺,道:“什么人?”</br>
田七道:“伊哭!”</br>
李尋歡笑了,道:“原來是找我的。”</br>
心眉大師道:“青魔手也是你的朋友?”</br>
李尋歡笑道:“只可惜這朋友也像我別的朋友一樣,只想要我的腦袋。”</br>
心眉大師面色凝重,緩緩?fù)崎_門走過去,合十道:“伊檀越?”</br>
青魔手碧森森的目光,上下一掃,冷冷道:“是心湖,還是心眉?”</br>
心眉大師道:“老僧心眉。”</br>
伊哭道:“車上的人是誰?”</br>
心眉大師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車上除了田七爺外還有一位李檀越。”</br>
伊哭道:“好,你將李尋歡交出來,我放你走。”</br>
心眉大師道:“老僧將李某帶回少林,也是為了要懲戒于他,檀越與我等同仇敵愾,便不該為難相阻。”</br>
伊哭道:“你將李尋歡放出來,我放你走。”</br>
他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別人無論說什么,他全都充耳不聞,碧森森的一張臉更好像是死人的臉,一點(diǎn)表情都沒有。</br>
心眉大師道:“老僧若不答應(yīng),又要如何?”</br>
伊哭道:“那就先殺你,再殺李尋歡!”</br>
他左臂一直是垂著的,大袖飄飄,蓋住了他的手。</br>
此刻他的手忽然伸了出來,但見青光一閃,迎面向心眉大師抓了過來,正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青魔手。</br>
心眉大師一聲怒叱,身后已有四條灰影撲了過來,心眉閃過了這一著,四個灰衣僧人已將伊哭圍住。</br>
伊哭厲聲笑道:“好,我早就想見識見識少林寺的羅漢陣了!”</br>
凄厲的笑聲中,突有一縷青煙射出,“波”的一響,一縷青煙化作了滿天青霧。</br>
心眉大師變色道:“快閉氣!”</br>
他只顧警告門下弟子,卻忘了自己,這“快”字正是個開口音,“快”字說出,他已覺得一股腥氣流入了嘴里。</br>
少林僧人看到他面色慘變,也都大驚失色。</br>
只見心眉大師凌空一個翻身,掠出三丈,立刻盤膝坐地,要以數(shù)十年保命交修的真炁,將這股毒氣逼出來。</br>
少林僧人身形閃動,一排擋在他身前,到了這時,他們只有先顧全心眉再做打算,將李尋歡暫拋一邊不顧。</br>
伊哭卻連看也不再看他們一眼,一步竄到車門前。</br>
李尋歡仍斜坐在那里,田七卻已不見了。</br>
伊哭瞪著李尋歡一字字道:“丘獨(dú)是你殺的?”</br>
李尋歡道:“嗯。”</br>
伊哭道:“好,丘獨(dú)一命換李尋歡一命,也算死得不冤了!”</br>
青魔手又已揚(yáng)起——</br>
阿飛望著屋頂,已有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了。</br>
林仙兒柔聲道:“你在想什么?”</br>
阿飛道:“你說他路上絕不會有危險?”</br>
林仙兒笑道:“絕不會,有心眉大師和田七保護(hù)他,誰敢碰他一根手指?”</br>
她輕撫著阿飛的頭發(fā),道:“你要相信我,就放心睡吧,我就在這里,絕不會走的。”</br>
阿飛凝視著她,她眼波是那么溫柔,那么真摯。</br>
阿飛的眼簾終于緩緩闔起。</br>
伊哭瞪著李尋歡,獰笑道:“你還有什么話說?”</br>
李尋歡望著他青光閃閃的青魔手,緩緩道:“只有一句話。”</br>
伊哭道:“什么話?你說?”</br>
李尋歡嘆了口氣,道:“你何必來送死?”</br>
他的手忽然揮出!</br>
刀光一閃,伊哭已凌空側(cè)翻了出去。</br>
雪地上已多了滴鮮血!</br>
再看伊哭的身影已遠(yuǎn)在數(shù)丈外,嘶聲道:“李尋歡,你記著,我……”</br>
說到這里,他聲音突然停頓。</br>
寒風(fēng)如刀,天地肅殺,雪地上變得死一般靜寂。</br>
然后突有一陣掌聲響起,田七自車廂后鉆了出來,拍手笑道:“好,好,好,小李飛刀,果然刀無虛發(fā),名不虛傳。”</br>
李尋歡默然半晌,淡淡道:“你若肯將我的穴道全解開,他就跑不了。”</br>
田七笑道:“我若將你的穴道全都解開,你就要跑了。”</br>
他拍了拍李尋歡的肩,又笑道:“你只有一雙手能動,一柄刀可發(fā),卻還是能令伊哭負(fù)傷而逃,像你這種人,我對你怎能不特別小心,分外留意。”</br>
這時少林僧人已將心眉大師扶了過來。</br>
心眉大師臉色蠟黃,一上車就喘著氣道:“快,快走。”</br>
等到車馬啟行,心眉長長嘆了口氣,道:“好歹毒的青魔手。”</br>
田七笑道:“更歹毒的卻是小李飛刀。”</br>
心眉大師望向李尋歡,道:“閣下居然肯出手相救,倒出了老僧意料之外。”</br>
李尋歡笑了笑道:“我救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你用不著意外,也用不著謝我。”</br>
田七道:“我只問他是情愿和我們到少林寺去,還是情愿落在伊哭手里,然后又解開了他雙臂的穴道給了他一柄飛刀。”</br>
他微微一笑,道:“我想這就已足夠了。”</br>
心眉大師默然了半晌,喃喃道:“小李神刀……唉,好快的刀!”</br>
心眉大師的反應(yīng)雖不夠快,但內(nèi)力卻的確深沉,天黑時就已將毒氣驅(qū)出,臉色又恢復(fù)了紅潤。</br>
然后他們就找了家清靜的客棧歇下,晚飯的時候也已到了——和尚不但要吃飯,還要睡覺。</br>
田七將李尋歡扶到椅上,微笑道:“我解開你一只手的穴道,是讓你拿筷子,不是讓你亂動的,我沒有塞住你的嘴,是讓你吃飯,不是讓你亂說話的,你明白了么?”</br>
李尋歡嘆了口氣,道:“吃飯時沒有酒,就像是沒有加鹽的菜,淡而無味,無趣極了。”</br>
田七道:“有飯給你吃已不錯了,我看你就馬虎些吧。”</br>
少林寺果然是門規(guī)森嚴(yán),這些少林僧人們吃飯時非但不說話,而且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桌子上雖只有幾樣蔬菜,但他們本就粗菜淡飯慣了,再加上</br>
連日奔波,腹中饑餓,所以都吃得很多。</br>
只有心眉大師內(nèi)傷初愈,喝了碗用糖拌的稀粥,便不再舉箸,田七早已叫了幾樣精致的菜,準(zhǔn)備一個人慢慢享用,此刻他留著肚子。</br>
李尋歡挾了塊紅燒豆腐,剛挾到嘴旁,忽又放下,變色道:“這菜吃不得。”</br>
田七悠然道:“探花爺若吃不慣這些粗菜,看來就只有挨餓了。”</br>
李尋歡沉聲道:“菜中有毒!”</br>
田七大笑道:“不讓你喝酒,你的花樣果然來了,我就知道你……”</br>
他笑聲驟然頓住,就像是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嚨。</br>
只因他發(fā)現(xiàn)那四個少林僧人的臉已變成死灰色,但他們卻似毫無感覺,仍然低著頭在吃飯。</br>
心眉大師也已悚然失色,嘎聲道:“快以丹田之氣護(hù)住心脈。”</br>
那些少林僧人居然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賠笑道:“師叔是在吩咐我們?”</br>
心眉大師急著道:“自然是吩咐你們,你們中了毒難道連一點(diǎn)都感覺不出?”</br>
少林僧人道:“中了毒?誰中了毒?……”</br>
四人對望了一眼,同時叫了起來:“你的臉怎的……”</br>
一句話未說完,四個人已同時倒了下去,等心眉大師再看他們,四張臉都已變了形狀,眼鼻五官都已抽搐到一起。</br>
他們中的毒非但無色無味,而且中毒的人竟會無絲毫感覺,等到他們發(fā)覺時,便立刻無救了。</br>
田七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嘎聲道:“這是什么毒?怎地如此厲害?”</br>
心眉大師雖然修為極深,此刻也不禁怒急攻心,一步竄了出去,提小雞般提了個店伙進(jìn)來,厲聲道:“你們在菜里下了什么毒?”</br>
那店伙瞧見地上的四個死人,早已嚇得連骨頭都酥了,牙齒“咯咯”地打戰(zhàn),哪里還說得出話來?</br>
李尋歡嘆了口氣,喃喃道:“笨蛋,若是我下的毒,我早就跑了,還在這里瞧什么熱鬧?”</br>
心眉大師一掌方待拍下,突又頓住,撩起衣衫,箭步竄出——他聽李尋歡這么一說,也想到這店伙絕不會是下毒的人了。</br>
田七跟著竄了出去,剛竄出門又掠回來將李尋歡挾起,冷冷道:“就算我們?nèi)急欢舅溃阋才懿涣说模覠o論如何都會要你陪著我,我活你也活,我死你也得死。”</br>
李尋歡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對我倒真是深情款款,只可惜你不是個絕色的美人,我對男人又偏偏全無興趣。”</br>
吃飯的時候已過了,廚房已空閑下來,大師傅炒了兩樣菜,二師傅弄來一壺酒,兩人正蹺著腿在那里享受著這一天中最愉快的一個時辰,他們活著,也就因?yàn)槊刻爝€有這樣的一個時辰。</br>
心眉大師雖是急怒交加,一見到他們,卻呆住了。</br>
這兩人的臉竟也已赫然變成死灰色!</br>
大師傅已有了兩分酒意,笑著招呼道:“大師莫非也想來偷著喝兩盅么?歡迎歡迎……”</br>
話未說完,人已仰天跌倒在爐灶上,灶上的鐵鍋碰倒了油瓶,油都流在鐵鍋里,閃閃地發(fā)著油光。</br>
發(fā)光的油里竟有條火紅的蜈蚣。</br>
毒,原來下在油里。</br>
大師傅用這油炒菜給少林僧人吃過后,又用這油炒菜給自己吃,所以也不明不白地送了命。</br>
毒總算找出來了,但下毒的人是誰呢?</br>
李尋歡望著油鍋里的蜈蚣,長嘆道:“我早就知道他遲早總會來的。”</br>
田七厲聲道:“誰?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誰?”</br>
李尋歡道:“世上的毒大致可分兩種,一種是草木之毒,一種是蛇蟲之毒,能自草木中提煉毒藥的人較多,能提取蛇蟲之毒的人較少,能以蛇蟲之毒殺人于無形的,普天之下,也只不過僅有一兩人而已。”</br>
田七失聲道:“你……你說的難道是苗疆‘極樂峒’的五毒童子?”</br>
李尋歡嘆道:“我也希望來的不是他。”</br>
田七道:“他怎會到中原來了?他來干什么?”</br>
李尋歡道:“來找我。”</br>
田七道:“找你?他是你的……”</br>
他也知道李尋歡絕不會有這種朋友的,話說到一半,就改口道:“看來你的朋友并不多,仇人卻不少。”</br>
李尋歡淡淡道:“仇人倒無妨,多多益善,朋友只要一兩個便已足夠,因?yàn)橛袝r朋友比仇人還要可怕得多。”</br>
心眉大師忽然道:“菜中有毒,你是怎么看出來的?”</br>
李尋歡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來的,反正我看出來了。”</br>
他笑了笑,道:“這就好像我押牌九一樣,我若覺得那一門要贏,那門就有贏無輸,別人若問我怎么知道的,我也回答不出。”</br>
心眉大師凝視了他半晌,緩緩道:“這一路上他吃什么,我們就吃什么。”</br>
還有兩天的路程就到嵩山了,這兩天卻必定是最長的兩天,因?yàn)榻腥巳硕贾溃瑯O樂峒主若是已決心要下手殺一個人,那就非殺死不可,世上絕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半途撒手。</br>
心眉大師將他師侄們的尸身交給附近一個寺院后,就匆匆上路,一路上誰也不愿再提起吃喝兩字。</br>
但他們可以不吃不喝,趕車的卻不愿陪他們挨餓,正午時就找了個小鎮(zhèn),自己一個人去吃喝起來。</br>
心眉大師和田七卻只有留在車?yán)铮魹榱送肱H饷婧蛶讉€饃饃就去冒中毒之險,豈非太不值得。</br>
過了半晌,只見趕車的用衣襟兜了幾個饃饃,一面啃,一面走了過來,似乎啃得津津有味。</br>
田七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忽然道:“這饃饃幾枚錢一個?”</br>
趕車的笑道:“便宜得很,味道也不錯,大爺要不要嘗嘗?”</br>
田七道:“好,你分給我們幾個,晚上我請你喝酒。”</br>
趕車的立刻就將饃饃全都從車窗里遞了進(jìn)來,又等了半晌,車馬已啟行,趕車的并沒有什么異狀。</br>
田七才笑道:“這饃饃里總不會有毒了吧,大師請用。”</br>
心眉大師沉吟著,緩緩道:“李檀越請。”</br>
李尋歡笑道:“想不到兩位居然也客氣起來了。”</br>
他用左手拿了個饃饃,因?yàn)樗挥凶笫帜軇樱灰娝麆偰闷痧x饃,突又放下,嘆息著道:“這饃饃也吃不得。”</br>
田七皺眉道:“但趕車的吃了卻沒有事。”</br>
李尋歡道:“他吃得我們卻吃不得。”</br>
田七道:“為什么?”</br>
李尋歡道:“因?yàn)槲宥就酉攵舅赖牟⒉皇撬!?lt;/br>
田七冷笑道:“你是想害我們挨餓?”</br>
李尋歡道:“你若不信,為何不試試?”</br>
田七瞪了他半晌,忽然吩咐停車,將趕車的叫了下來,分了</br>
半個饃饃給他,看著他吃下去。</br>
趕車的三口兩口就將饃饃咽下,果然連一點(diǎn)中毒的跡象都沒有,田七用眼角瞟著李尋歡,冷笑道:“你還敢說這饃饃吃不得?”</br>
李尋歡道:“還是吃不得。”</br>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竟似睡著了。</br>
田七恨恨道:“我偏要吃給你看。”</br>
他嘴里雖這么說,卻畢竟還是不敢冒險,只見一條野狗正在車窗前夾著尾巴亂叫,似也餓瘋了。</br>
田七眼珠子一轉(zhuǎn),將半個饃饃拋給狗吃,這條狗卻對饃饃沒什么興趣,只咬了一口,就沒精打采地走開了。</br>
誰知它還沒有走多遠(yuǎn),忽然狂吠一聲,跳了起來,倒在地上一陣抽搐,就動也不動了。</br>
田七和心眉大師這才真的吃了一驚。</br>
李尋歡嘆了口氣,喃喃道:“我說得不錯吧,只可惜毒死的是條狗,不是你。”</br>
田七一向以喜怒不形于色自傲,此刻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惡狠狠地瞪著那趕車的,厲聲道:“這是怎么回事?”</br>
趕車的身子發(fā)抖,顫聲道:“小人不知道,饃饃是小人方才在那面店里買的。”</br>
田七一把揪住他,獰笑道:“狗都被毒死了,為何沒毒死你?莫非是你下的毒?”</br>
趕車的牙齒打戰(zhàn),也嚇得說不出話了。</br>
李尋歡淡淡道:“你逼他沒有用,因?yàn)樗拇_不知道。”</br>
田七道:“他不知道誰知道?”</br>
李尋歡道:“我知道。”</br>
田七愣了愣,道:“你知道?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br>
李尋歡道:“饃饃里有毒,面湯里卻有解藥。”</br>
田七愣了半晌,恨恨道:“早知如此,我們先前為何不吃面?”</br>
李尋歡道:“你若吃面,毒就在面里了。”</br>
極樂峒主下毒的本事的確防不勝防,遇著這種對手,除了緊緊閉著嘴之外,還有什么別的法子?</br>
心眉大師沉聲道:“好在只有一兩天就到了,我們拼著兩日不吃不喝又何妨?”</br>
田七嘆道:“縱然不吃不喝,也未必有用。”</br>
心眉大師道:“哦?”</br>
田七道:“他也許就要等到我們餓得無力時再出手。”</br>
心眉大師默然無語。</br>
田七目光閃動,忽又道:“我有個主意。”</br>
心眉大師道:“什么主意?”</br>
田七壓低語聲,沉聲道:“他要毒死的人既非大師,亦非在下……”</br>
他瞟了李尋歡一言,住口不語。</br>
心眉大師沉下了臉,道:“老僧既已答應(yīng)將此人帶回少林,就萬萬不能讓他在半途而死!”</br>
田七沒有再說什么,但只要一看到李尋歡,目中就充滿殺機(jī),心里似乎已打定了主意——</br>
“和尚不但要吃飯睡覺,也要方便的。”</br>
誰知心眉大師似也窺破了他的心意,無論干什么,無論到哪里去,都絕不讓李尋歡落在自己視線之外。</br>
田七雖然又急又恨,卻也無計可施。</br>
車行甚急,黃昏時又到了個小鎮(zhèn),這次趕車的也不敢再說要吃要喝了,車馬走上長街時,突有一陣陣油煎餅的香氣撲鼻而來,對一個已有十幾個時辰水米未沾的人說來,這香氣之美,實(shí)是無法形容。</br>
只見街角果然有油煎餅的攤子,生意好得很,居然有不少人在排隊(duì)等著,買到手的立刻就用大蔥蘸甜面醬就著熱餅站在攤子旁吃,有的已吃完了正在用袖子抹嘴,一個人也沒有被毒死。</br>
田七忍不住道:“這餅吃不得么?”</br>
李尋歡道:“別人都吃得,唯有我們吃不得,就算一萬個人吃了這油煎餅都沒有事,但我們一吃,就要被毒死!”</br>
這話若在前兩天說,田七自然絕不相信,但此刻他只要一想到那極樂峒主下毒手段之神奇難測,就不禁毛骨悚然,就算吃了這油煎餅立刻就能成佛登仙,他也是萬萬不敢再嘗試的了。</br>
突聽一個孩子哭嚷著道:“我要吃餅……娘,我要吃餅。”</br>
只見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站在餅攤旁,一面跳,一面叫,餅攤旁的雜貨店里就有個滿身油膩的肥胖婦人走了出來,一人給了他們一耳光,拎起他們的耳朵往雜貨鋪里拖,嘴里還罵罵咧咧地道:“死不了的小囚囊,有面餑餑給你們吃,已經(jīng)是你們的造化了,還想吃油煎餅?等你那死鬼老子發(fā)了財再吃油煎餅吧。”</br>
那孩子哭著道:“發(fā)了財我就不吃油煎餅了,我就要吃蛋炒飯。”</br>
李尋歡聽得暗暗嘆息。</br>
這世上貧富之不均,實(shí)在令人嘆息。在這兩個小小孩子的心目中,連蛋炒飯都已是了不得的享受了。</br>
街道很窄,再加上餅攤前人又多又?jǐn)D,是以他們的車馬走了半天還未走過去,這時那兩個孩子已捧著個粗茶碗走了出來,坐在道旁,眼巴巴地望著別人手里的油煎餅,還在淌眼淚。</br>
田七望著他們碗里的面餑餑,忽然跳下車,拋了錠銀子在餅攤上,將剛出鍋的十幾個油餅?zāi)昧司妥摺?lt;/br>
后面等的人雖然生氣,但瞧見他這種氣派,也不敢多說話了,只有在嘴里暗罵:“直娘賊。”</br>
田七將一疊油煎餅都捧到那兩個孩子面前,笑道:“小弟弟,我請你吃餅,你請我吃面餑餑,好嗎?”</br>
那兩個孩子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好人。</br>
田七道:“我再給你們一吊錢買糖吃。”</br>
那兩個孩子發(fā)了半天愣,將手里的碗往田七手上一遞,一個拿餅,一個拿錢,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跑。</br>
心眉大師目中已不覺露出一絲笑意,看到田七已捧著兩碗餑餑走上車來,心眉大師忍不住一笑,道:“檀越果然是足智多謀,老僧佩服。”</br>
田七笑道:“在下倒不是好吃,但晚上既然還要趕路,就非得吃飽了才有精神,否則半路若又有變,體力不支,怎闖得過去?”</br>
心眉大師道:“正是如此。”</br>
田七將一碗餑餑送了過去,道:“大師請。”</br>
心眉大師道:“多謝。”</br>
這碗餑餑雖然煮得少油無鹽,又黃又黑,但在他們說來,卻已無疑是山珍海味,龍肝鳳髓。</br>
因?yàn)檎l都可以確定這餑餑里必定是沒有毒的。</br>
田七眼角瞟著李尋歡,笑道:“這碗餑餑你說吃不吃得?”</br>
李尋歡還未說話,又咳嗽起來。</br>
田七大笑道:“極樂童子若能先算準(zhǔn)那孩子要吃油煎餅,又能算準(zhǔn)我會用油餅換他的面,能先在里面下了毒,那么我就算被毒死也心甘情愿。”</br>
他大笑著將一碗餑餑都吃了下去!</br>
心眉大師也認(rèn)為極樂童子縱有非凡的手段,但畢竟不是神仙,至少總不能事事未卜先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