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小風吹
這日晨起, 子鈺照例去給鄭氏請安,剛進門, 恰耀紅捧著鄭氏用過早膳的托盤出來,見著她, 福了福身,“宜人早?!闭f著側(cè)身讓過,請她進屋。
自上回子鈺私自外出給媚蘭上墳,青廷命她十日內(nèi)請安時,須聆聽鄭氏教誨半個時辰以來,子鈺便日日提早半個時辰前來,十日后也未廢, 反養(yǎng)成了習慣。
她日日勤來, 鄭氏初時是煩的,但也并未直接拒絕,只想著,看你能來幾日, 未曾想, 她竟雷打不動,堅持至今。
子鈺入內(nèi),見鄭氏剛從內(nèi)室出來,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忙上前行禮,順手接過鳴翠端來的漱口早茶。
鄭氏看著她,雖年齡還小, 圓圓的臉龐總覺透著些許稚嫩,可那眼睛,黑白分明,沉靜的像一汪湖水,看著你,再近,也覺她人是遠的。再說這每日伺候自己喝茶,動作是極嫻熟的,既不怯,如那小家子上不了臺盤,也不過分諂媚,如于氏般,總覺那殷勤后面藏著話似的,鄭氏心中也漸漸疑惑,若王爺不是那般寵著她,就好了!
這邊子鈺奉了茶,便退到自己的座位,鄭氏見她半新不舊的一身衣裳,淡淡道,“你穿的,也太素淡了?!?br/>
子鈺連忙起身,“是?!?br/>
鄭氏放下茶盅,“昨日南邊又進了些新的絲綢料子,我看著顏色都滿鮮亮,你便先挑,這府里,屬你年齡最小,襯得起那些顏色?!?br/>
子鈺低下頭,“妾身不敢越了姐姐們?!?br/>
鄭氏見她還是一副無可指摘的模樣,也沒有甚欣喜的神色,不僅有些厭煩,子鈺見狀馬上福身,“多謝娘娘垂愛?!?br/>
正說著話,邱氏幾人也都來了,于氏拉著后來的張氏,無比親熱,一道給鄭氏請安,便讓著她在椅上坐。
張氏卻站著,看向鄭氏,鄭氏望了她一眼,“坐吧。”她方沾著椅子旁邊的團凳坐了。
這慣常的請安,她幾個有甚話可說,不過家常了幾句,便都散了。子鈺帶著杜蘭春喜,剛出了外院,卻聽后面人喚,“姐姐?!弊逾曇换仡^,見是張氏,不禁暗皺皺眉。
這張氏進府二月,并未有何封號,只因她是太妃親賜,才得以每日跟她們一道,不然,她一普通侍妾,哪有資格來晨昏定醒?這張氏也奇,或見著子鈺受寵,便時常找個機會來與她搭話,不然就是跑到她房內(nèi)敘話,要說是為了偶遇青廷,卻都是撿著他不在的時候去的。
無論如何,子鈺心中,總有戒備,可也不好打笑臉人,只斟酌著相與。
回到房中,從鄭氏,到邱氏、于氏,再到剛才的張氏,越想越是心煩,再看看這新搬來的院落,雖富貴了許多,可時時在人家眼皮底下,哪有以前在小院時快活?子鈺心中一時堵塞,連個屋子,都要被別人安排!
馬嬤嬤恰進來了,見她面色沉沉,坐在炕床上也不言語,小心問道,“您怎么了?”
子鈺飛快看了她一眼,“沒什么?!?br/>
馬嬤嬤過來給她披了件小襖,逗她,“又想王爺了?今早不是剛走?”
子鈺果紅了臉,擰過身子,“嬤嬤!”
馬嬤嬤半樓過她,“王爺對您那么好,您還有什么不開心的?”
子鈺有些失神,靠到她懷里,“嬤嬤,”
“嗯?”馬嬤嬤幫著她整理發(fā)髻。
“您說,為什么男子,要有這么多妻妾?”
馬嬤嬤笑了,“果然是想王爺了,哎呀,您很有福了,合著整個王府,不,整個安京城,哪有像王爺這么疼您的!”
子鈺恍惚一笑,是啊,若他只得一個妻子,自己,又哪得機會進得這王府呢?輕嘆了一口氣,自己,也不過是他一個妾罷了,要牢記,要牢記!
青廷晚間來時,子鈺正盤腿坐在炕上,趴在案子上描花樣子。青廷見她裹得嚴實,整個人都埋在大長薄襖子里,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有些好笑,“這才幾月天,還沒到中秋呢,就圍成這樣?!?br/>
子鈺并未起身,繼續(xù)描著,青廷上來要扯她襖,子鈺連忙拉攏,白了他一眼,“我冷。”
青廷見那花樣子是鴛鴦模樣的,再摸摸她小手,果然冰涼,便籠住她,“這么暗,別弄了?!?br/>
誰料子鈺卻掙開他,仍趴到案子上,一筆一筆描著。
青廷啞然失笑,不知何時又惹到了她,見她兀自犟著,便作勢起身,“你這般忙,孤便走了???!”
子鈺頓了一下,見他真的起身,便將那筆一橫,半回過身,“您走,您走,您走了就莫要再回來!”
青廷見她臉兒蒼白,眼中盈盈含著淚,嘟著嘴,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愛憐,重上來籠住她,“又撒嬌呢,”說著捏捏她小鼻子,“越來越喜歡撒嬌,都是孤慣的你。”
子鈺順勢倒在他懷里,青廷見她眼睫低垂,柔弱無骨,伸手抬起她臉兒,那紅暈,便順著他手指所到之處淡淡暈染開,恰此時那身上裹著的薄襖松了,淺淺的一股似冷還暖的幽香,青廷越發(fā)的著迷,將她緊緊摟住。
半晌,聽她懷中悶悶道,“王爺,我心情不好?!?br/>
青廷知她有話,便不作聲,過了一會,子鈺果然半坐起身,“王爺,我是不是該勸著您,多往別屋去去?”抬起頭,見他烏黑的眼仁探尋的看著自己,又撲到他懷中,“可是我不喜歡,不喜歡!”
青廷笑開,把她小腦袋從自己懷里挖出,“你個小丫頭,又胡思亂想什么呢?”
子鈺抱住他,喃喃道,“我這樣霸著您,是不對的,我知道??墒?,可是,”說著有些傷心,“我只是,好喜歡,好喜歡和您在一起,但我又不想變得不賢慧……”
青廷見她忍了多時的淚水撲簌簌掉落,又是可憐,又是可愛,心中愛意大盛,便帶過她,低聲問道,“可是有人說什么了?”子鈺搖搖頭,“沒有?!?br/>
青廷失笑,撫撫她腦袋,“你這個小麻煩精啊!”
子鈺發(fā)泄了一會,感覺好些,聽到這話,不服回道,“我只是很懂事。”
“嘖,”青廷假作點頭,點點她額頭,“你懂事!”
子鈺也覺好笑,轉(zhuǎn)過身子,瞥了他一眼,“還不都怪您。”
青廷一把扯過她,讓她背靠在自己胸膛上,咬住她耳朵,“怪我什么?”
子鈺身子一軟,還想掙動,卻被他箍得緊緊的,感到脖頸處被他撩得癢癢的,不由嬌軟笑出,“怪我,怪我……”
拉扯之中,子鈺裹著的襖子早散開,青廷見她內(nèi)里著一淺紫蛸紗裙袍,重重隱隱的,衣領(lǐng)處半褪,那紗堆著,像一重輕輕的云,繚繞著皎白的肌膚,青廷知她是有備,可,心中自有情思,怎堪抵擋?將那紗云撫下,輕咬住那細白的肩頭,“小狐貍……”
第二日晨起,青廷已去早朝。一夜疲累,子鈺掙扎著起身,忽看到案子上一封信紙,打開,上面龍飛鳳舞,是他的字跡:
卿卿,吾懂。多看書,少亂想。
子鈺眼中頓時酸澀,把那信紙捧到胸前,心中涌上巨大的甜蜜,不知為何,卻又和著淡淡的哀傷,竟流出淚來。
青廷青煜散朝后一道,青煜辦了李霽,只覺心中無比氣爽,笑對青廷道,“二哥,你舉薦的那個馬振,甚是能干,若不是他,恐那賬目也理不了那般清楚,皇上都滿意的,只怕要將他調(diào)到戶部重用?!?br/>
“噢,”青廷不在意笑道,“這人也是貧苦出身,別看是舉子,以前也在家鄉(xiāng)商鋪里歷練過,有人卻不大看的起他為二斗米給商鋪干活,他也有志氣,硬是養(yǎng)活了老娘兄弟,還考得了功名?!?br/>
青煜一擺手,“我最厭那些酸腐夫子,動不動就指摘這個,議論那個。這人我看好,踏實,肯干,能吃苦。二哥,我便要了他,就擺到戶部去吧。你看如何?”
青廷一笑,“自然還得問他的意思,你也別慢待了人家,給謀個好些的差事為好?!?br/>
青煜大笑,“那是自然!”見遠處自己的小廝已侯在那里,便拱拱手,“二哥,我先走了?!?br/>
青廷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