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鄭公公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可是謝容縝已經(jīng)先一步送客:“公公好走,我便不送了。”
說完,謝容縝繞過他徑直往照影軒的方向去了。
鄭公公看了心里急,但也不好追上去,只能希望他是去探病的,而不是說些別的什么。
“快回宮!”鄭公公一甩拂塵,腳下生風(fēng),身后的小太監(jiān)們都快要跟不上他。
一路緊趕慢趕,鄭公公回到東宮去跟太子殿下復(fù)命。
祁衍正在看侍衛(wèi)拿著生肉投喂他的黑狼王,見鄭公公氣喘吁吁的回來,擺了擺手,讓他先喝口水喘勻了氣再回話。
“東西都給她送去了?”祁衍好似不慎在意的問道。
鄭公公笑說:“送去了,阮姑娘都收下了,很是開心呢?”
祁衍臉上的神色有些別扭:“她……很開心?”
鄭公公:“是??!”
祁衍不自在的咳了兩聲:“她還說什么了?”
太子這是想問阮姑娘對昨夜有什么反應(yīng),鄭公公了然,回答道:“阮姑娘說多謝您送她的鎖,她那房門不結(jié)實(shí),防不住人。還說昨日屋里進(jìn)了耗子,把她的衣裳咬壞了呢!”
祁衍聽完先是哼笑一聲,心說她也沒那么聰明,她那里衣哪里像是耗子咬壞的?那可是他費(fèi)了心思仔細(xì)剪下來的?什么耗子能咬的那般平滑整齊?
后來他一想,覺得不對勁,遂震怒起來,抬腳踹翻了給黑狼王裝肉的木桶,惹得黑狼王不滿,嗚嗚地朝他吼叫。
祁衍心里窩火,料定是阮卿早就發(fā)現(xiàn)他了,昨夜裝睡不說,今日還在鄭公公面前編排他,說他是那只咬壞她衣裳的大耗子!
她果真可惡,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心軟,該任她自生自滅才是。
見太子一臉惱怒無處發(fā)作,鄭公公憋著笑,這才又開始順毛:“殿下,阮姑娘蘭心蕙質(zhì),又知恩圖報,她說要當(dāng)面謝過您,還給您準(zhǔn)備了謝禮呢!”
聽鄭公公如此說,祁衍的面色才緩和了些,但仍然冷著聲音道:“她分明居心叵測,哪里有你說的那么好,她想見孤,也不過是意有所圖。還有,誰稀罕她的謝禮!”
鄭公公悄悄的看了太子一眼,見他雖然句句說的冷漠,但眼里卻沒有絲毫厭惡,而且他竟然揮退了侍衛(wèi),親自拿起生肉喂給黑狼王,都不嫌棄生肉腥氣臟手了,可見他的心情很是不錯。
“如此,老奴就讓小勝子去回絕了阮姑娘,說您沒空見她?!编嵐室庹f道。
他作勢要招手叫小勝子過來,卻被太子不悅的瞪了一眼。
鄭公公只得站在那等著太子做決定,直至一桶生肉見了底,祁衍終于大發(fā)慈悲道:“罷了,孤就去看看她又想耍什么花招。正好后日是衛(wèi)輯生辰,你讓她未時到公主府,孤只給她半個時辰?!?br />
鄭公公得了準(zhǔn)信,連忙讓小勝子抽空去國公府告知阮卿。
而另一邊,阮卿幫著碧薇一起收拾鄭公公送來的布料和首飾,卻沒想到謝容縝突然到來。
碧薇去沏茶,阮卿換了身衣裳來到外間,看見謝容縝一身風(fēng)塵仆仆,下巴上長出了青胡茬,面帶一絲萎靡,應(yīng)是一回來就直接過來她這里了。
她從未見過謝容縝這個樣子,他向來注重儀表,這般面目見人,可以說是有些失禮的。
阮卿眼底露出一絲詫異,又很快掩飾過去,恢復(fù)了溫和謹(jǐn)慎的模樣,未語先笑道:“表哥安好,澍州之行可還順利?”
“勞表妹掛心,一切順利?!敝x容縝平靜的看著她,但那目光里卻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他打量阮卿瘦下去的臉頰,關(guān)切道:“聽聞表妹病了?”
阮卿并不多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見她不欲多說,謝容縝只好先開口:“適才我回來時遇到了那位鄭公公,他又來給你送藥?”
阮卿眼睫輕顫,心知謝容縝既然來問,那必是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她沒有隱瞞的必要。
“想來表哥進(jìn)京時也聽到了一些傳聞。那日表哥剛走,大夫人就鬧著要把大公子放出來,還去老夫人那里求情,我一時氣不過,就去求了國公爺。可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要包庇大公子,我反被污蔑勾引大公子,一時情急,只得再次借用了太子殿下的威勢?!?br />
謝容縝聽得皺眉,卻沒有打斷,示意她繼續(xù)說。
阮卿的表情既后怕又慶幸,“我這算是利用了太子殿下,而且外面謠言甚多,我以為殿下會因此震怒,沒想到他如此寬容,都不曾找我問罪。前幾日大夫人克扣我的份例,甚至帶著下人要把我用草席裹了扔出去,還是鄭公公及時阻止,不然表哥如今怕是要去城外的亂葬崗尋我的尸體了?!?br />
她說的都是真話,只不過隱去了一些細(xì)節(jié),比如祁衍曾讓暗衛(wèi)帶她去霧蒼山的別院,以及鄭公公昨日為何突然來了國公府。
可是謝容縝即便手眼通天,怕也是不能知道這些的。
阮卿掏出帕子抹眼淚,像是見到依賴的親人忍不住委屈:“表哥,我差點(diǎn)就被凍死了。還好太子殿下寬容仁善,聽聞我的處境,派鄭公公送來不少御寒之物。”
寬容仁善?這是謝容縝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形容太子,這四個字與祁衍哪里有半點(diǎn)相干?
可阮卿偏偏說得情真意切,不含半分吹捧和虛假。
她提起太子時,眼中流露一絲溫柔,雖不明顯,但謝容縝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
他心里無端生出一股怒意。
在澍州這些時日,因記掛著她的事,他絲毫不停歇,匆忙趕回燕京,可她卻已經(jīng)不需要他出手幫忙了。
她對太子感激至深,甚至有可能萌生出了不一般的情意。
謝容縝環(huán)視周圍,那些敞開的箱子里還有未來得及收起的綾羅珠寶,琳瑯滿目的擺在那。
他覺得刺眼極了,但他習(xí)慣了隱忍內(nèi)斂,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
可面前的女子,還喋喋不休夸贊:“太子殿下真是個好人,表哥,你看這些絲綢和珠釵可真好看,我從沒收到過這么好的呢!”
“阮卿。”謝容縝開口,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
阮卿滿面無辜的看向他,只見謝容縝看她的目光里似乎含了一絲失望。
失望什么呢?因?yàn)樗蛲@些錦衣華服,寶石珠翠嗎?
那她偏要庸俗給他看。
阮卿仿佛看不出面前的人情緒不佳,她溫柔開口:“表哥可是覺得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我這里忙亂,顧不上表哥呢!”
說著,她又滿眼喜愛的看向離得最近的一盒碧玉釵環(huán)。
見她這般,謝容縝失去了繼續(xù)問話的耐心,也不想在此多留。
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表妹好生養(yǎng)病?!北汶x開了。
走到照影軒外面,謝容縝臉色微沉,顧舟見此小心開口:“世子爺,其實(shí)表姑娘喜歡那些也不奇怪。似她這般年紀(jì)的姑娘不都喜歡嗎?就說咱們四姑娘,還因?yàn)榻鹩耖w定制的粉蝶簪花和六姑娘拌嘴呢!”
這事謝容縝也有所耳聞,金玉閣以女子的珠寶首飾聞名,也時常會為世家貴女定制一些新花樣的珠釵簪花,幾個月前謝錦婳曾為了個粉蝶簪花和謝錦姝吵嘴,甚至差點(diǎn)大打出手。
往常他從不關(guān)心這些,聽過一嘴也不放在心上。
此時聽顧舟提起,他才想到阮卿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比謝錦婳也大不了幾個月。
或許,看到謝錦婳和謝錦姝攀比那些首飾華服,她也會暗自羨慕。
她沒有家人依靠,即便喜歡什么也無人可以去開口討要。
謝容縝皺了皺眉,她的父兄到底是代謝容暄受過的,他當(dāng)初不曾阻止,難免心存愧疚。
這兩年多,他雖時不時照拂著她,也叮囑過母親善待她,可有些事還是不能及。
她的父親和兄長不在身邊,國公府只有母親真心待她,可母親卻又總被謝錦婳和謝容景這一雙淘氣兒女的事煩擾,無法多分心看顧她。
既然如此,他便該承擔(dān)起照顧她的責(zé)任,將她當(dāng)做親妹妹一般。
阮卿就如同謝錦婳一樣,都是他的……妹妹。
思及此,謝容縝忽然說服了自己。
方才面對阮卿時的怒氣,或許也是一種身為兄長的關(guān)心則亂。
她心悅的若是旁人,他自然不該管。
可是太子祁衍絕非良配,先不說阮卿的身份做不了太子正妃,只說他多年謀劃,絕不可能因此放棄。
若任由阮卿身陷東宮,來日對太子出手時,他便要因此權(quán)衡,恐怕會增添許多麻煩。
謝容縝自以為他全是在為大局考慮,也是在盡力保下阮卿的命。
身為她的兄長,阻止她對太子生情,他全無私心。
謝容縝心里有了打算,對顧舟吩咐道:“這幾日你派人暗中盯著照影軒,如若表姑娘要出去,派人告知我?!?br />
顧舟應(yīng)了一聲,卻聽謝容縝又遲疑的開口:“她既喜歡那些,你拿著銀票去金玉閣,多買些回來給她?!?br />
沒等顧舟回話,他又收回前言:“算了,直接把銀票送去吧?!?br />
那些東西太顯眼,人多口雜,難免傳出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他是兄長,縱使是關(guān)懷之舉,也絕不能越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