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翌日午后,鄭公公的徒弟小勝子來傳消息,說是太子明日要去公主府給衛(wèi)統(tǒng)領(lǐng)過生辰,未時正好有空,請阮姑娘那個時辰過去,千萬不要延誤。
知道阮卿在養(yǎng)病,小勝子不敢進(jìn)內(nèi)室打擾,只在外間跟碧薇說一聲,又說了兩句討好的吉利話,就趕著要回宮。
碧薇堅持要送他出府,兩人一路上難免提起明日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生辰宴。走出照影軒時路遇兩個灑掃的下人,目光頻頻朝兩人望來。因著鄭公公那日來替阮卿出了頭,越發(fā)坐實了她被太子看上的傳聞。
這些日子府中下人對于碧薇這個貴人身邊的貼身婢女也是多有巴結(jié),像這種好奇的打量就更多了,碧薇因此就沒多在意。
送走小勝子,碧薇回來把消息告訴阮卿,幫著阮卿把繡好的香囊填滿香料和草藥,再找出一個精致的錦盒把香囊裝起來。
做完這些,她又操心阮卿明日該穿什么配什么首飾頭面,很是忙碌了一番,倒像是比阮卿這個要去赴約的人還緊張似的。
一直忙到子時將至,主仆倆才睡下。
*
謝容縝這一日子夜才回到國公府,他一身寒氣接過侍從端來的熱湯,喝兩口才覺得身體有了知覺。
顧舟這時進(jìn)來稟報:“世子爺,安排在照影軒盯梢的下人來回話了,說表姑娘明日未時要去公主府,他偷聽那東宮來的內(nèi)官和碧薇親口說的,應(yīng)該不會有假?!?br />
謝容縝聽完微微皺眉,思索道:“溟州最近可有什么消息傳來?”
顧舟搖頭:“不曾有,最近的書信還是月初那次送來的,已經(jīng)給表姑娘送過去了?!?br />
謝容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提起:“我記得阮大人兩個月之前摔傷了腿,如今怎么樣?”
顧舟沒懂,心說阮大人只是搬東西下臺階時沒注意磕傷了膝蓋,傷的不嚴(yán)重,來的信上還囑咐了,不要把他摔傷的事告訴阮姑娘,免得姑娘擔(dān)心,又該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如今這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阮大人的傷怕是早就養(yǎng)好了,世子爺這個時候提來作甚?
顧舟不解的看向謝容縝,卻在對上他深沉難測的目光時,突然明悟。
世子爺是要借這封舊日書信攔住表姑娘,不讓表姑娘前去赴約,見到太子殿下。
這……
他深覺此舉不妥,說不上來為什么,但他覺得也許世子爺他日會因此后悔。
可是看世子爺心意已決的樣子,他也實在沒法勸。
顧舟無奈道:“那屬下這就把那封信找出來給阮姑娘送去?”
謝容縝卻搖頭,此時送去,一個晚上,足夠聰慧的她把事情想清楚了。
要出其不意,讓她來不及反應(yīng)。
“把信拿給我?!敝x容縝道,他想了想又叫住顧舟說道:“明日下午我不在明英殿,有什么急事可先請周大人決斷?!?br />
顧舟十分驚訝,世子爺這是準(zhǔn)備親自將表姑娘攔在府里了?
他欲言又止,可是謝容縝卻已經(jīng)準(zhǔn)備更衣就寢,無法,他只得照做。
第二日,阮卿由著碧薇為她精心梳妝打扮,又換上新裁制的裙衫,裹上柔軟的白色兔絨披風(fēng)。午時剛過,碧薇便去吩咐下人套車,她陪著阮卿走到國公府大門口,等馬夫把車趕過來。
離國公府不遠(yuǎn),有一駕馬車已經(jīng)默默停了許久,似乎是等待的時候過長,馬兒不耐煩的甩著鬃毛,馬蹄也在地上踏來踏去。
突然,馬車上的人將車簾掀開一條縫,一張白白胖胖的臉露出來,往國公府門口瞧了一眼,欣喜道:“殿下,阮姑娘出來了?!?br />
來的正是祁衍和鄭公公,今日鄭公公陪著太子早早從宮里出來,特意沒用太子平日出行時那張揚(yáng)奢侈的車駕,是以絲毫不惹人注意。
在馬車三次從公主府門前路過,卻過而不入的時候,鄭公公揣摩著太子心思,提議是否要來國公府接一接阮姑娘,他還為太子找到了絕佳的借口。
“阮姑娘寄人籬下,也許使喚不動國公府的下人,說不定連出行的馬車都沒備好,這會兒要讓她那老實的小婢女出去租馬車呢!”
太子聽聞之后,果然別過臉,似不情愿一般說道:“就依你吧?!?br />
于是馬車就停在了門口,長達(dá)一個多時辰,太子未用午膳,臉上籠罩著沉郁之色。
鄭公公幾次想說,要不然讓他進(jìn)去告知阮姑娘一聲,可顧及著太子的顏面,他不好張嘴。
依著他對太子殿下的了解,為了來接阮姑娘提早一個時辰等在府外,這事情做是可以,但若是讓阮姑娘知道了,那可是絕對不行的。
聽到鄭公公說阮卿出來了,祁衍陰沉的臉色總算緩和一些,鄭公公松了口氣道:“那老奴下車去接阮姑娘過來,看那樣子姑娘還沒等到馬車呢?!?br />
說著,他再次掀開簾子要下車,卻在看到阮卿面前站著的人時,忍不住驚訝的咦了一聲。
祁衍順著他的目光,透過半敞開的車簾看過去,鳳眸微微瞇起,眼底凝聚化不開的戾氣。
這是他死過一次后第一次直面阮卿和謝容縝站在一起的場面,胸口猶如有一團(tuán)熾烈的火在燃燒,讓他感覺到心臟灼痛,呼吸艱難。
半響,他扯出一抹冷笑。
阮卿和碧薇在門口等了許久,馬車卻遲遲不到,她正要讓碧薇去看看,沒想到會遇到謝容縝回府。
“表哥這是下衙了?”她如常的打了聲招呼。
按照謝容縝的性子,是不會過問她去哪里的,所以阮卿也沒特意解釋??伤闹袢罩x容縝是故意在此攔住她的。
“阮卿?!彼Z氣沒什么波瀾,卻在頓了片刻后說出讓她心驚不已的話:“溟州傳信過來,阮大人摔了一跤,情況不明,你可要隨我來書房看看這封信?”
剎那間,阮卿只覺耳畔轟鳴一聲,天地?fù)u晃,她心口劇烈的跳,幾乎要無法喘息。
她甚至連謝容縝說的話都沒有完全聽清楚,只聽到父親摔了,是怎么摔的?如前世那般在修蓋屋頂時從高梯上跌落,腦袋磕在尖銳的石頭上,沒留下一句話就走了嗎?
那兄長呢?也是為了拉住父親,結(jié)果非但不成還搭上了他自己的命嗎?
可這不是江老夫人和德妃的陰謀嗎?她們派人故意設(shè)計了這場意外,奪去她父兄的性命。
不,她分明重生了,前世出事的時候也還沒到,為什么父親還是遭遇了禍?zhǔn)拢?br />
阮卿的臉色如同死灰一般,身子搖搖欲墜。
見她反應(yīng)這般大,幾乎要站不穩(wěn),謝容縝眼中劃過一抹歉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你先別慌,阮大人只是摔傷了腿。”
聽到這話,阮卿心口一松,終于可以正常的呼吸,她焦急的抓住謝容縝扶著她的那只手,只顧得上問:“信在哪里?”
謝容縝任由她抓著,平靜道:“去書房看。”
阮卿只猶豫了一瞬,腳步慌亂的跟著他踏入國公府大門,在她進(jìn)去后,顧舟叫來門房吩咐一句,而后門房將大門關(guān)上,守在門口。
對面的馬車?yán)?,鄭公公急的直拍大腿,“這阮姑娘怎么還進(jìn)去了呢?未時都快到了!”
他說完擔(dān)心的回頭去瞧太子的神色,驚訝的愣住。
只見太子望著緊閉的國公府大門,臉上出乎意料的平靜。
鄭公公小心翼翼的開口:“許是阮姑娘有急事,殿下再等等?”
祁衍絲毫沒有要發(fā)怒的跡象,他閉上眼睛,用極輕的聲音開口:“別再提她?!?br />
鄭公公恍惚之中竟然從太子殿下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脆弱。
他還沒弄明白是不是錯覺,祁衍已經(jīng)恢復(fù)了桀驁的模樣:“去公主府,孤要先試試送給衛(wèi)輯那張弓。”
太子的反應(yīng)太正常了,鄭公公反而懸起一顆心。
到了公主府,祁衍先去見過長公主,而后直奔練武場,把衛(wèi)輯和鄭公公都甩在后面。
衛(wèi)輯察覺出異常,給鄭公公使眼色,鄭公公攤了攤手,小聲說:“先前在國公府沒接到人?!?br />
“阮姑娘不肯來?”衛(wèi)輯納悶道。
鄭公公心里來氣,咬牙切齒的說:“叫人給截胡了?!?br />
衛(wèi)輯是個人精,頓時就猜到了幾分。眼看太子停下來,掂了掂弓的重量,沉默的拉弓射箭,每一箭都射穿靶心,力道驚人,仿佛面前那箭靶是什么生死仇人一般。
他朝鄭公公搖頭,意思是此事先不提了,鄭公公會意,兩人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
直至日暮西沉,長公主那邊派人來請了好幾次,好好的生辰宴,衛(wèi)輯這個過生辰的不在,來賀生辰的太子也不在,這是在鬧什么呢?
未免長公主親自過來抓人,衛(wèi)輯硬著頭皮上前,卻在看到太子手上被弓弦勒出的傷口時,眼神驟然一變。
那傷口血流不止,將弓弦都染紅了,可是太子依舊專注的射箭,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
照影軒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阮卿自從看完那封兩個月前寄來的書信,從聽風(fēng)閣回來后,便坐在榻上一言不發(fā)。
她沒有質(zhì)問謝容縝為何此時才把信給她,因為她冷靜過后忽然想明白了謝容縝的意圖,他在阻止她去見祁衍。
或許不止,因為方才碧薇出去一趟,回來悄悄的告訴她,國公府大門以及幾個角門都增加了下人把守。
防的是誰,顯而易見。
她這是被謝容縝變相的軟禁在國公府了。
可是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是什么讓謝容縝的態(tài)度變化如此大,前世她去接近祁衍,謝容縝分明是默許的。
阮卿一時覺得腦中的想法紛亂無序,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祁衍。她沒能赴約,按照祁衍的脾性,該是氣狠了。
她必須想個辦法見到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