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xù)
暮祈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母妃……你怎么了?!”暮蕭雪并沒有聽到暮祈的話,只覺得陳氏在暮祈走后,像是被什么吸走了精氣神,徹底地癱倒下來。
陳氏緩緩地閉上眼,她回想起近日里在自己身上就連太醫(yī)也覺察不明的虛弱,和暮祈在今天金鑾殿上的大出風頭……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我們都被騙了……”
“什么?你在說誰?”
陳氏抬眼再看看在自己身邊一無所知臉上盡是擔憂的暮蕭雪,臉上帶了幾分恨意:“暮祈,并沒有服下無機花。”
暮蕭雪愣了愣。但是很快地,她又忽略了自己內心的遺憾,乖巧地坐在一邊安慰陳氏道:“這有什么關系,就算沒有姐姐,我以后也定然可以變成很優(yōu)秀的人。”
陳氏沒有說話。她當年并沒有告訴暮蕭雪無機花的母花子花具有雙生的功效,畢竟在她的規(guī)劃里,待暮祈沒了利用的價值,那便活著掏出五臟練成丹給暮蕭雪,左右不會對她的雪兒有什么影響。
但是現(xiàn)在,如果母花很有可能在自己的身上……
陳氏的臉一片蒼白:“你先回去罷,我累了。”
——報應,果然是報應啊。
登天宴因為暮祈的關系,皇帝和暮傳御走了,便辦的有些有始無終。
暮傳御倒是很有眼色先回了宴上,畢竟那一群朝臣和孩子們,還在那等著,回去可是一大片爛攤子。如今暮旻海這個皇帝不想頂事,他作為天歸派來暮國專門召苗子的使者,實在有自己的責任。
在他一進金鑾殿,金池池就第一個沖上來,忍不住問道:“那件事,可是真的?”
她在說無機花的事。
他們剛剛都在討論,現(xiàn)在暮傳御先回來了,她便好奇暮祈說的是真是假,畢竟她也不能信一面之詞。
暮傳御面上就帶了幾分復雜。說真的,他的聽力太好,他們一家子各個的小聲低語,他都聽得一清二楚。目前他只覺得陳氏有些不可理喻,好好地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般,非得鬧得母子成仇。不過因為暮祈最后的話,他也猜到了如今的母花在哪。
這么一來,他又覺著暮祈小小年紀,心思也的確埋得夠深的。但是不得不說,他贊嘆有,但是面對暮祈,他莫名地就有了幾分旁觀疏離的態(tài)度。
畢竟任誰身邊有一個年紀小卻狠得下心當機令斷又堅忍又心機的孩子,都有些防備。
不過面對金池池的詢問,他還是點了點頭。陳氏想害暮祈的心,本就昭然若揭,這件事上他還是不會隱瞞的。
“嘩啦——”都默默注意這邊的人,一下子都沸騰了起來。
沒想到,堂堂太子妃,竟然是這般殘害孩子的毒婦!
另一邊,暮旻海帶著暮祈回了自己的御書房。
斥退了下人們,暮旻海在這寂靜地環(huán)境中默默佇立了幾秒,冷不丁地開口:“你是否從來沒相信過我,也沒有想過依靠過我?”
暮祈抬頭,有些驚訝于他的敏銳。
暮旻海現(xiàn)如今還是一身朝服,代表著皇權至上的龍袍威嚴無比,但是此刻他弓起了背,像是一個真正的上了年紀的爺爺,話語中都帶了幾分家中長輩的鎮(zhèn)靜安撫。
“我從來沒有從你口中聽過任何有關陳氏做的事。”往往很多的時候,暮祈都是笑著說自己的生活多么多么好,撒著嬌向他討要這個討要那個的。他一直以為暮祈在他的寵愛下,幾乎擁有了一切。
但是直到今天,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的這個孫女。他畢竟該是暮祈最親近的人了,但是暮祈在面對陳氏的迫害時,卻只會自己裝傻充愣,一步步隱忍直到今日時機成熟,才一舉揭開她的真面目。
但其實,暮祈以前那般委屈自己,不就是因為陳氏掌管著如今太子府的一切,她沒有力量去反抗嗎?而他作為皇帝,這只是他只是一句話的事。
但是她從未沒想過依靠誰。是他哪里做的不夠,沒有給暮祈足夠的安全感嗎?
不過在暮旻海這么想的時候,在反思之余,有著對暮祈經歷這些的心疼,卻也為暮祈的謀算而自豪。
暮祈其實也沒想過這些,被暮旻海這樣一針見血地說出這些話時,她才微微一愣。
在面對暮旻海的第一個問題,暮祈還是搖了搖頭。她直直地望向面前這個耳邊已經有了幾縷銀絲,但是每次見她都慈祥和藹的老人,不知不覺地竟然覺得有了幾分陌生。
她不是不想相信,也不是不想依靠。
——只是她無人依靠。
那個時候……
那時候她已經是快要及笄的年紀。她也一直以為,雖然自己沒了天賦,但是母妃疼愛她,爺爺寵愛她,她其實什么都擁有著。
但是忽然有一天,自己再也未曾聽到過宣召入宮的消息。
后來,她自己想要入宮卻被阻于門外之時,面對那些侍衛(wèi)公公的冷漠,她才恍然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
靈藥有嗎?許是有的,但是盡然是些殘渣廢料,她不再挑剔良藥是否苦口,也沒有資格說想要出府。華麗的衣裙?jié)u漸地褪去那精致的色彩,暮祈還不止一次因為自己得病而多年未長的身量而感到慶幸,畢竟無論如何,她至少衣服還能合身。
“那么對于爺爺來說,我是否是可以被放棄的存在呢?”暮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這句話她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想要問他:“如果我沒有了現(xiàn)在的天賦,沒有了天才的光環(huán),和我的父親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你還會選擇我嗎?”
暮旻海一愣,他不知暮祈為何會這般問他。
但是他還是鄭重地回答了:“你是我唯一的孫女,哪怕你這一生是個庸人,癱了、廢了,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便會護你周全。”
這句話是作為一個爺爺?shù)某兄Z,暮祈從來不知曉,原來在暮旻海眼里,她處在這樣重要的位置。
她幾乎快要被他動搖了。
“您一直說我是我父親唯一的血脈,那么暮蕭雪呢?”暮祈抬頭,質問他,“如果今日的天才是暮蕭雪,而我只是一個天生絕脈的普通人,你會放棄我嗎?”
“你怎么會如此想?”暮旻海皺眉,“我的孫女,本就只有你一人。”
暮祈冷笑一聲。在她年滿十八那年,就是她的親爺爺,封了暮蕭雪為天佑公主。什么只有一人?
見暮祈不信,暮旻海他猶豫了幾番,還是嘆息一聲。
“你應當不知道,暮蕭雪……其實并非是你父親的孩子。”
暮祈一驚,難不成暮旻海也知道暮蕭雪是陳氏和外面的人生的孩子?但是若是這樣,他那時承認暮蕭雪是公主,豈不是硬生生地打了暮家的臉?
她剛這么一想,暮旻海又道:“楊氏出生將門,她自小愛慕你的父親,是自愿在陳氏進門后自甘為妾的,為此還和家中鬧了不和。”
“她總是跟著你父親東奔西跑的,朕也不知道去了哪。只是那一年,你父親失蹤,你剛出世了沒多久,哪知她就那么懷抱著一個孩子回了太子府,只說是撿來的。”
“楊氏沒多久就瘋瘋癲癲地,跳了河就那么去了。后來陳氏給她起了蕭雪這個名字,就當你的伴兒一起養(yǎng)了,朕自然也沒有多管。”
暮旻海說完,還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總結道:“認真說起來,她也沒上咱們家的族譜,只能說叫蕭雪,暮這個姓氏,可不是她的。”
所以府里都是蕭雪小姐蕭雪小姐的喊,根本沒什么封號。
暮祈睜大了眼。如果暮旻海說的是真的,那么楊氏怎么會將這個孩子帶回來?陳氏又怎么說自己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暮蕭雪才是?那個從木絨火中聽到的男人,又是誰?
她不知不覺地問道:“那我真的是陳氏的女兒嗎?”
暮旻海一愣:“你可是聽了什么風言風語?你不是陳氏所出,還是誰所出?”
暮祈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疑問:“我只是覺得她對我實在不像是對親生女兒……”
暮旻海直覺她有什么還瞞著自己。但是他沒有多問,只是嘆息一聲:“的確,朕也覺著,她有些魔怔了。”
“但是你卻是她所出,朕親眼瞧著她懷胎十月,那時候你的父親還在,陳氏對你寶貝得不得了。”
說著,他揉了揉暮祈的腦袋:“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爺爺也不多干涉你。只是你未來要去那么遠的地方,若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盡管回來。”
“——這里,到底是你的家。”
暮祈點點頭。她其實有很多很多的疑問想要問,但是因為那些事情如今從未發(fā)生,如論如何,許多的質問都問不出口。
罷了,也就這樣吧,她畢竟不再是那個只有六歲的孩子,重回一世,見過了太多的冷暖,她的心也沒有那么容易焐熱了。
不管怎么說,暮旻海或許收回過他對她的親情,但是卻也從未想過害她。而如今不管暮旻海如今以什么心情說下的這些話,暮祈都覺著,已經夠了。
她不奢望什么是永恒的,但至少,這一刻,她能感覺到暮旻海的心意是真的。
這室內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些,暮祈還想再旁敲側擊些有關陳氏和自己父親的事,哪知忽然她的胸前一陣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