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
“……母妃她、她病得很重。”
暮蕭雪敏銳地感覺到屋內(nèi)的氣氛不對,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暮祈從宴席上站起身:“那還是先找個太醫(yī)看看吧。”
不過別人不知道,她卻還是能猜到陳氏病重的原因的。那日她一念之下哄著陳氏將本該扎根在她的心口的母花服了下去,也算是有因有果罷。
畢竟若是陳氏沒有那害人的心思,她又哪來的母花呢?
暮旻海深深地望了一眼面色淡然的暮祈,也站起身來:“那朕也過去看看。”
他甚至不敢置信,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么對待著自己的親孫女。
最后跟著暮旻海身后的只有太醫(yī)、暮傳御、暮祈和暮蕭雪。
畢竟這算得上是皇帝的家務事,太醫(yī)是為了治病,暮傳御算的上是暮家在修真界的本家人,若是陳氏真的有什么心思,他過來也算是為暮祈做個公證。
暮蕭雪不懂得發(fā)生了什么,只覺著暮祈的天賦一被覺察,真的是受著八方矚目,這不,暮祈不過來看望一下母妃,暮旻海也就算了,這連修真者怎么都跟過來了?這不是阿諛奉承又是什么?
這么一想,她不由得心里更難受起來。
如果今日九階天賦的人是自己該有多好……
不過她又想起剛剛陳氏明確地說她眼睜睜地看著暮祈將無機花服入體內(nèi)的事,這樣篤定的語氣,應當不會有什么差錯。那暮祈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平日里虛弱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沒有作假……
難不成,暮祈真的是天賦過人到,被無機花汲取能量汲取了這么久后,還能剩下一點力量支持她走過九階的測試?
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一直被暮祈供養(yǎng)著的自己……
暮蕭雪想到這里,感到自己的心忍不住砰砰地跳了起來。
陳氏的確是看起來不大好了。
她虛弱地靠在床邊,半闔著眼,身邊的丫鬟們一個比一個焦急。
暮祈走過去的時候,恰能看到她陳氏急促且大聲地喘著氣,似乎有什么重物壓在她身上般,讓她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太醫(yī)趕忙小跑了過去,靜思地把脈把了半天,悄然又走出了內(nèi)閣。
“她這是怎么了?”暮旻海背著手問。
太醫(yī)面露難色,低聲道:“太子妃這是……不大好了。”
暮蕭雪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她不覺地提高了聲音:“怎么會!我母妃一直身體挺好的,你上次還說她只是過于勞累,需要補補神就可以!怎么就幾天的功夫,就說她不行了?”
“我不信!你再看看!”
太醫(yī)搖了搖頭,趕緊跪了下來:“以今日的脈象來看,太子妃已經(jīng)燈盡油枯之兆……許是我醫(yī)學不精,還請皇上恕罪。”
暮旻海擺擺手:“既然陳氏命數(shù)到了這,朕自然不會為難一個太醫(yī)。”
他幾句話似乎給陳氏就下了定論,暮蕭雪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
暮祈走到了陳氏的床邊。
許是真的對她恨得念念不忘,在暮祈走近的時候,陳氏竟然掙扎著睜開了眼。
丫鬟們識趣的退下,暮祈掃了一眼,倒是注意到了少了平日里默默跟在陳氏身后的冬雪。至于她如今去了哪里,她倒是也能猜到幾分。
“榮兒……”
她聲音已經(jīng)虛弱到極輕極輕的地步,若不是暮祈專門湊近了些,怕是什么都聽不清。
“您說。”暮祈的語氣恭敬,面上卻冰涼如水。
已經(jīng)徹底沒了力氣的陳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只自顧自地說著:“我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聽母妃的一句勸,那些修真之人打打殺殺的,咳咳……有什么好?”
“您的意思是……?”
暮傳御站在門口處,畢竟陳氏是女人,凡人界對著內(nèi)外閣分的清楚,他也遵守著禮儀沒好意思直接進。但是他是修真者,耳聰目明到一個境界,哪怕陳氏聲音再小,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時候,他正覺著陳氏這話怎么不對勁呢,便又聽到她又開口。
陳氏勾起了唇角:“我希望你,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母妃的眼皮底下過一生。只有我是真心對你的,你可……別被外面那些所謂的修真的花言巧語騙了。”
聽聞這話的暮傳御差點沒被陳氏給氣笑。
什么叫花言巧語?他至于騙一個小孩子嗎他?!
暮祈直起身,俯視著床上到這個時候還不忘打感情牌挖坑給自己跳的女人,實在是佩服她的演技素養(yǎng):“您覺著,我是不是一生都在您的掌控下,才會幸福?”
“最好一意孤行留在您的身邊,每天躺在病床上以靈藥續(xù)命,然后將自己一身的天賦讓給別人,如果長得美貌還能創(chuàng)造出最后一點價值,比如拉著去聯(lián)姻什么的?”
陳氏猛然睜開了眼,她的面上出現(xiàn)過一絲慌亂,再咳嗽幾聲后,便是一種被誤解后的悲傷:“你……你怎么會這么想我……”
“我沒這么想你。”暮祈淡淡道。
“我只是……低估了你的下限。”為了暮蕭雪,你真的是什么都愿意做啊。
暮祈這么想著,正覺得有點無趣地想要和陳氏攤牌的時候,暮蕭雪小跑著沖進了閣內(nèi),一把擠開她,抱住陳氏嗚嗚地痛哭起來。
陳氏本就精神不行,但是聽到暮蕭雪的哭聲,她一邊頭更疼了,一邊心也難受,強撐著打起精神想哄她幾句。
跟著暮蕭雪身后的是沉默的暮旻海,他還未進閣,倒是先拜托暮傳御為他們立一個結(jié)界。
暮傳御沒有拒絕。
只是他一邊動手,一邊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句:“你快進去罷,再說下去,我這個修真的,都快被說成拉著人誤入歧途的人販子了。”
再英明的君主,遇到這樣奇葩的兒媳,他都為暮旻海捏了一把冷汗。
暮旻海一下子就黑了臉。
他進去的時候,恰是聽到陳氏如交代遺言般的話:“我就你們兩個女兒……”
她托著暮蕭雪的手,嘆息一聲:“榮兒你總是比雪兒聽話,母妃就求你一件事。”
暮祈恍惚地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是了,在她曾生命終止的那一夜,陳氏也是以這般的口吻懇求自己。
求什么呢?
“什么事?”她聽見自己問道。
“母妃求求你……求你留在凡人界。”
“你自小在我身邊長大,我實在舍不得你去那么遠的地方,一日不見我便日日想,一夜不見我便夜夜想,榮兒你可知等待和想念是什么滋味……”
聽這感情牌打的越來越離譜,暮祈不覺得笑了起來:“……我以為你想求我的五臟呢。”
她說的小聲,陳氏和暮蕭雪都并沒有聽清。
不過還沒等她詢問,暮旻海幾步上前直接把暮祈扯起了身,對著陳氏呵斥道:“你這是什么作態(tài)?!”
陳氏是真的沒想到暮旻海會過來,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臉色變了變。
她本來就是借著暮祈小耳根子軟又重情,她想先哄她回心轉(zhuǎn)意,哪知道暮旻海會半途出現(xiàn),一下子倒是顯得她借著重病有些無理取鬧了。
不過不等陳氏想出圓場的話,暮旻海的下一句話便讓她心下一跳。
只聽暮旻海深吸了一口氣,逼問:“無機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無機花”三個字一出,陳氏徹底地變了臉色,暮蕭雪的臉上也是一片蒼白。
“我……兒媳真的不知道您在說什么……什么花?”
暮旻海閱人無數(shù),見她臉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這下是真的發(fā)怒了,畢竟就暮祈的意思,如果不是巧合她沒有服下,這現(xiàn)在有沒有命還得再說。
“你……你真好得很!”他冷笑一聲,“這就是朕給傲予找的好兒媳!”
說著,他也有些心寒。虎毒尚且不食子呢,這陳氏卻……
“難怪,難怪他從來不肯正眼瞧一下你!……他竟是比我會識人。”
這句話真的說到了陳氏的痛處,只見她一下子漲紅了臉,忍不住掙扎起身:“我將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全部都葬送在了他的手上、葬送在了這深宮里……你們還想讓我怎么樣?!”
——她累了,太累了。
如果不是后來有了暮蕭雪,她的人生又有了盼頭,那么能不能堅持地活到現(xiàn)在,都是一個未知的問題。
對,她還有她的雪兒,那些事情,她一概不能承認!畢竟木已成舟,誰能知道暮祈是否真的服下了母花?
再說了,暮祈九階靈脈是有目共睹的,這就是她沒有下手的證據(jù)!
陳氏的眼中迸發(fā)出了光芒。
哪知這一次,暮旻海沒有與陳氏過多的爭辯,他只是牽過暮祈的手:“從今日起,太子妃臥床不起,沒有朕的旨意,不允許任何人探望。”
那些真相,他當然會找暗衛(wèi)查個一清二楚。而現(xiàn)在,陳氏既然病了,那么他就讓她好好養(yǎng)病罷。
“爺爺!您不能這樣!母妃她并沒有什么錯呀!她只是太愛姐姐,太想留下姐姐在自己身邊……”暮蕭雪忽然抬頭,求情道,“您這樣剝奪了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愛,實在是太殘忍了!”
“冤枉……若是我真的有害人之心,榮兒服下了無機花,她怎么還能如此健健康康地長大?”陳氏眼里含淚,加上近日消瘦,哭起來倒是有著一種楚楚動人的風情,“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只是太愛了,太愛了。”
暮祈默默翻了個白眼:對不起,這樣的愛她實在無福消受。
暮旻海不欲多說,他畢竟日理萬機,懶得和一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女人扯皮,轉(zhuǎn)身就想離開。
暮祈落在后面,忽然蹲下了身,再一次靠近了正斜躺著的陳氏。
陳氏眼睛一亮,正想說些什么解釋:“榮——”
哪知暮祈伸出食指做出了個“噓”的手勢放在了她的唇邊,湊近了她的耳朵:“你說的沒錯,無機花我的確沒有服下。”
陳氏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臉上。
“至于母花在誰身上……你不若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