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牽念深
院正的診斷,是皇上舊傷方愈,中暑又加上勞累,才導(dǎo)致圣體違躬,開了方子,并吩咐醫(yī)女熬好湯藥呈了上來。
中暑?是因為她不小心在馬上睡著,他沒有立刻喚醒她,又下意識替她遮去烈日的緣故嗎?
她不知道答案,只從醫(yī)女手中端起湯藥,親自坐在榻旁,用銀針試毒,手背拭溫后,在鄧公公稍稍扶起西陵夙時,親自慢慢將湯藥喂下。
這個時候的他,宛然像一個孩子,沒有睜開眼睛,但在嘗到苦苦的湯藥時,便是死抵著牙關(guān)不肯用下去。
她沉思了一下,詢問院正,得到允可后,另取了蜂蜜來,舀了一勺湯藥后,將蜂蜜涂在調(diào)羹的頂端,復(fù)遞至他的唇邊,他嘗到蜂蜜的甜味,原以為趁他齒間微開時,能將湯藥送下些許,卻沒有想到,他狹長的鳳目微微睜開,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凝著她:
“朕不是三歲的孩子。”
只說完這句話,他從她手中,端過那碗藥,不用調(diào)羹,一氣飲下。
他當(dāng)然不是孩子,而是她的舉止未免像是在哄孩子罷了。
因為,她怕不喂下這些藥,這病發(fā)得更加厲害,而他又明顯不是因著病,就會暫停料理政務(wù)的君王,如此,病情反復(fù),龍體豈不會拖垮。
她瞧他不再理她,倦倦地復(fù)躺了下去,便摒退了一眾人等,獨自,坐在他的龍榻前。
欽圣夫人這個位分,除了帶給她殊榮外,還有能陪伴在他榻前。
藥效上來,他呼吸漸漸均勻,她記著太醫(yī)的吩咐,將兩床厚厚的被子替他緊緊蓋著,等發(fā)一身汗,到第二日也就好了。
可,汗沒有發(fā)出來,偏是到了后半夜,他的溫度越來越高,她瞧了一眼旁邊放的水,記得老家時,若她生病,阿娘便會用棉巾蘸滿冷水,替她敷在額頭。
這個法子應(yīng)該是切實可行的吧?
她照著做了,但,這溫度除了敷上時能覺到額頭冷去些許,他的情況是不大好的,睡得甚至不安起來,急喚了院正,也說皇上的病來得突然,但若用藥強(qiáng)壓下去,恐怕反會讓龍體承受不住,還不如用這法子暫時消退些溫度。
院正瞧了一眼半宿未闔眼的蒹葭,又道,這些事讓醫(yī)女來做就可以,娘娘千金貴體,可在旁稍作歇息,等皇上醒了再過來不遲。
蒹葭明白院正的意思,如此,皇上即便醒來,看到的也是她在伺候,全然不知是醫(yī)女所為。
但,她要的,又豈是這些呢?
她越來越清楚,或許,她在他身旁的時間不會很長,假懷子嗣,不管太后圖的是什么,她的命在兩宮微妙的關(guān)系間,終究是懸在一線的。
而她,只想在不多的時間內(nèi),能陪著他。
陪著他,看著他或慵懶,或灑脫,或淡淡,或哂意的笑,都是好的。
很奇怪的感覺,她對他或許,真的動了不該動的情……
她搖了搖頭,借著搖頭,讓院正守在室外,繼續(xù)將冷水巾替他敷起來。
一塊塊的冷水巾敷上,敷到晨曦微露時,他的手驟然覆上她的手腕,低低地喚出兩字:
“奕……翾……”
只是簡單的兩字,撞進(jìn)她的耳簾,恍如雷殛……
奕翾?
其實,這兩個字,她是第一次聽到,但,竟讓心底仿似被狠狠砸了一下,難受得緊。
她倉促地替他敷上冰冷的棉巾,仍是看到,縱然在高燒不退的情況下,他干裂到有些起皮的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卻極濃的微笑。
她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的微笑,雖然,她見過他無數(shù)種笑。
但,惟獨這種,是最純粹的,帶著寵溺,是的,寵溺。仿似他的眼前,有著那一位讓他想寵溺的人兒。
所以,奕翾這兩個字的發(fā)音,該是一個女子的名字吧。
沒有來由地,她能確定,那是名女子。
可,宮里,沒有一位嬪妃喚做奕翾。
接下來,他唇角只含著那抹笑,然,再并沒有夢囈一句話。
天際快要亮?xí)r,蒹葭喚了醫(yī)女進(jìn)來伺候,她則在他即將醒來前,出得室去。
熬了一個晚上,總算他的體溫是下來了,不再像昨日那般燙灼。而她并不想被他認(rèn)為別有用心地伺候他,所以,她識趣地退了出去。
況且,她如今對外宣稱的身孕,也不宜讓人知曉,她伺候了一晚。
睡在外室的喜碧扶她剛出了翱龍院的院門,對過長樂院的院門在卻已是開了,太后風(fēng)初初披著一件輕薄的披風(fēng),正由玉泠扶了出來。
“臣妾參見太后。”她忙行幾步,走到太后跟前,福身請安。
“哀家說過,不必多禮。你這丫頭,自個身子如今這樣,還伺候皇上一整宿,真是讓哀家心疼吶。”太后扶起她的身子,語意里滿是關(guān)切。
“回太后的話,臣妾的身子不礙事。”蒹葭低眉斂眸,十分恭順。
“好了,哀家知道你心里著急皇上,但以后,切不可再這樣了。喜碧,扶娘娘回去好好歇著,若再讓娘娘這般操勞,哀家為你是問。”
“是,奴婢遵旨。”喜碧忙應(yīng)聲。
太后沒有再多客套,才要由玉泠扶著往翱龍院而去,卻聽得蒹葭在她身后,帶著幾分期待開口:
“太后,臣妾有一事相問。”
“何事?”太后停了步子,回身望向蒹葭,卻是溫柔的。
“臣妾的阿爹阿娘是否安好?”
這幾日,嶺南那邊已經(jīng)燃起硝煙,無疑,滄州必然會被波及到,這點,讓她怎能不憂心呢?
雖然太后愿意去接阿爹阿娘也是另有目的,可,總歸是好過如今讓她心底放不下罷。
“哀家已讓太傅府的家丁去接,這幾日就該到帝都了。你大可放心。”太后溫柔一笑,寬慰道。
“臣妾謝太后。”蒹葭深深福身,太后已然轉(zhuǎn)身,朝翱龍院行去。
“小姐,這幾日,您并沒讓奴婢去知會老爺這件事啊。”待到離得蒹葭遠(yuǎn)了,玉泠不解地輕聲問,以往太后和太傅傳遞話,都是由她和喜碧代勞,可,太后應(yīng)諾蒹葭以來,確是沒有吩咐她傳過這話。
“呵呵,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難道,這帝宮深深,是那些尋常百姓能進(jìn)來的地方么?”太后雖是帶笑說出這話,這笑,卻截然并非全是笑的意味。
眼下,嶺南那邊兵荒馬亂,皇上的眼線必定也關(guān)注著那,她才不會去貿(mào)然做這些傻事。
“太后不是說過——”
是,她是說過,若蒹葭好好的,她會想辦法讓她們骨肉相見。
然而,這宮里,有幾話,是該信的呢?
即便她找不到,只說是找到了,難不成,蒹葭能出宮去見?
所以,無論找到,找不到,只要這話說得像真的,就有和真的一樣的效果。
“玉泠,哀家以前說的話,你什么時候這么上心了?”太后語音轉(zhuǎn)冷,道。
“奴婢知錯了,請?zhí)笏∽铮 庇胥龅穆曇羰蔷o張的。
這幾個月來,小姐真的變了很多,變得疑心,變得冷漠,變得——這種改變并非一蹴而成,卻終究是變了。
進(jìn)到翱龍院,院正恰請好脈,太后照例詢問了幾句,便讓院正帶著醫(yī)女下去熬藥。
本來,海公公、鄧公公也在室內(nèi),太后以皇上要清靜為由,將他們一并摒退,只留下玉泠陪著她待在室內(nèi)。
太后在西陵夙的榻旁坐下,看到他昔日神采奕奕的俊顏,如今明顯添了幾分的病容,這樣的他,其實看起來,才不讓人那樣心生畏懼。
是的,倘若笑容也會讓人害怕的話,那這世上,無疑,只有西陵夙能做到。
看著他燦若桃李地笑著,卻觸不到他真實的想法,他的心計城府之深,從那年大滅錦國,凱旋歸來時,已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這樣的他,真讓人害怕,連她,都不例外。
出神了一會,覺到掩于袖籠下的手一緊時,卻是他的手借著袖子的遮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心不燙,這說明他的身體漸漸好轉(zhuǎn)了,果然是年輕,底子好,昨晚眼瞅著院正焦灼忙碌,才一夜,竟是好了。
她知道他醒了,她也沒有急急將手抽出,僅是吩咐:
“玉泠,去看下湯藥熬好了沒有。”???.??Qúbu.net
“是。”
等到玉泠的腳步聲走遠(yuǎn),她方緩緩抽出自個的手,聽到他的聲音悠悠響起:
“是太后,陪了朕一夜?”
“皇上以為呢?”她并不否認(rèn),只是反問他。
“朕,倒真希望是你陪了朕一夜。”他的手不容她退去,但,這一次的握緊,卻是虛浮的,只要她再避離,很容易就能掙出他的手去。
可,這一次,她,果然沒有避開。
“倘若是皇上的希望,那就是哀家陪了皇上一夜。”她微微一笑,眸光對上他的。
“多謝太后。”他沒有繼續(xù)這份對視,只略移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旁邊擱置的冷水盆。
昨晚,朦朧中,確實是有人在他身旁照顧著他,但,他知道,那人并不是太后。
那人的手,很冰很冷,并非冷水盆的緣故,是天生就如此的冰冷。而太后的手,永遠(yuǎn)都是溫潤暖和的。
蒹葭回到自個的屋子,一宿未睡,她的氣色很不好,想來今日白天,那邊也用不到她——西陵夙病了,自然不用她配合演戲,不妨趁這個機(jī)會好好歇息。
才躺下,就睡得昏昏沉沉,喜碧、千湄知她喜靜,只候在簾外,也不進(jìn)去。
到了晚膳時分,蒹葭才起身,用了些許晚膳,看似漫不經(jīng)心,循著慣例問了一句:
“皇上今日龍體可好些了?”
“回娘娘的話,太后照顧了皇上一天,半個時辰前,奴婢去膳房取膳,熬藥的醫(yī)女說,總算是好多了。”
“本宮知道了。”
原來太后在那。
那,倒是晚上都不需要她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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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jī)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qiáng)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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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