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錯啦！大錯特錯！”年初的易玟嗓門洪亮，一見著隋染就親熱撲上去，“我在家和爸媽一起看了姐你的出道作暖城，都哭成一片了。大過年的我大姐他們從城里回來，看我們一屋子老小哭，嚇了一大跳。姐，演的太好了，是我有眼無珠啊，我庸俗，就會看臉！”

　　“小易……你冷靜點……”才復(fù)工第一天，易玟就火急火燎出現(xiàn)在隋染家中，還沒落座，易玟就一個熊撲，掛在隋染身上不下來，“有話好好說。”

　　“姐，沒想到你有那么好的作品，里面都是一群老戲骨老藝術(shù)家啊，導(dǎo)演更是了不得的大咖，竟然是與電影圈泰斗鹿鳴老先生齊名的曹茗雪曹導(dǎo)！”小易冷靜不下來，曹茗雪是什么人物，在影圈他說自己第二，就連鹿鳴也要讓他幾分面子，但他是香港人，很多電影都沒有授權(quán)到大陸這邊，因為審核機制的原因，曹茗雪與內(nèi)地的電影協(xié)會有過節(jié)，就連之前授權(quán)過來的電影也想方設(shè)法拿回去了，所以內(nèi)地才沒有暖城的影子，再加上隋染那時候才出道，大陸這邊根本沒什么人認(rèn)識她，她后來爆火，就是一些桃色后話了。

　　要說隋染也是倒霉，好路壞路就一字之差，當(dāng)年隋染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給暖城劇組發(fā)去自己的個人信息和照片，本以為暖城所謂的公開選角是明面上的，實際早已經(jīng)內(nèi)定人選，沒想到對方真的給她發(fā)來邀請叫她去香港試鏡。那年隋染正好是大四，正為以后的事情發(fā)愁，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去了，之后就是曹茗雪的千錘百煉，曹茗雪現(xiàn)在唯一留給隋染的印象就是兇，特別兇，稍微演的不好就會被指著鼻子罵。

　　而她，作為該片的女主角，首先要從學(xué)粵語開始，然后再是曹導(dǎo)手把手教演戲，保姆式教學(xué)，也是罵她罵的最慘的一個，每次被曹茗雪罵哭的時候，片中飾演奶奶和媽媽的香港老戲骨就會一起安慰她，私底下花大量時間幫她對戲。隋染也想過自己底子那么差，為什么曹茗雪仍舊堅持用她，但最后電影上映時斬獲各路大獎，曹茗雪帶著她走到了國際電影頒獎典禮的紅地毯，同時也獲得了香港本地的文學(xué)賞最佳女主角，一出道，就是影后。

　　那年她才二十出頭，但也因為這部電影，她掛科留級了。她五月中去的香港，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年，完美掛科，回來重修大四。

　　回來后發(fā)現(xiàn)，依舊沒什么人認(rèn)識自己，電影暖城在內(nèi)地什么風(fēng)浪都沒有，她說自己是影后都怕被人當(dāng)成笑話。窮困潦倒沒有后臺沒有機會，暖城的片酬并不樂觀，她的各項開銷都很大，窮途末路之時不想就這么回去老家，就動了溫蒂和蔣嵐的捷徑。

　　一失足成千古恨。

　　但那一年，要不是曹茗雪時時刻刻盯著自己，還有那些老藝術(shù)家耐心細(xì)膩的講戲傳授經(jīng)驗，她恐怕也沒有那個底氣和喬眠對賭。

　　“說來都是曹導(dǎo)看得起我，我那時候連大學(xué)都沒讀完就去了，完全沒有表演經(jīng)驗，是曹導(dǎo)手把手教的演戲。你是不知道，曹導(dǎo)有多兇，站位稍微偏差一點點他都會吼人吼半天。我第一天被他吼，人都蒙了，那時候人生地不熟的，我連夜就跑了，然后迷路，劇組找了我五個小時，找到我以后我一看見后面曹導(dǎo)過來，我直接就嚇暈了過去，就怕他再吼我。第二天曹導(dǎo)給我買了甜筒，還說要教我演戲，叫我不要再跑，下次再跑就報警把我抓回來，再按照合同上面的違約事項索賠，賠不起就還得接著演下去。”隋染將過去自己的丑事當(dāng)成個樂子講給易玟聽，擺脫掉易玟的“八爪魚”后到島臺邊上給對方倒水。

　　“真的啊？”沒想到早期的隋染還有這種經(jīng)歷，易玟甚至能想到隋染跟個鵪鶉一樣縮著的樣子，接過隋染遞來的水杯，開始說正事，“姐，我回來的時候先去公司報道了，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先猜猜是什么？”

　　隋染坐到對面的沙發(fā)上，做思考狀：“嗯……我有三個劇本，還都是電影劇本，而且三個本都不錯。”

　　“神啦，”易玟喝一口水后張大嘴，將杯子放到眼前的桌子上，“你怎么知道有三個電影本的？我都給你帶過來了，在路上我也看了，質(zhì)量相當(dāng)不錯，不愧是文燦的，質(zhì)量就是不一樣。”易玟這時候才麻利的從隨身的公文包里面拿出三個厚厚的劇本放到桌子上。

　　隋染將三個本子都挪到自己跟前排開，看清楚劇名：?暴雨連綿?、?說謊的人?、?了不起的莉莉安小姐?。

　　分別是懸疑片、文藝片和商業(yè)片，隋染沒說話直接從?暴雨連綿?開始看劇本內(nèi)容，易玟則是在一旁自顧自說自己的想法。

　　“姐你現(xiàn)在這個情況已經(jīng)不適合走流量的路了，你看你現(xiàn)在，說白了都是要奔三的人了，得去演一部能證明自己演技的作品，你說對吧？”

　　易玟結(jié)尾稍微問了一嘴，隋染則是放下了?暴雨連綿?的劇本，拿起?說謊的人?劇本開始翻閱。

　　?暴雨連綿?那么厚一本呢，隋染就看了幾張，大概率是對那本子沒興趣，那接下來的一本，易玟就要好好說道說道了：“姐，?暴雨連綿?比較偏向塑造男藝人，就算女藝人在里面表現(xiàn)的再怎么好，也不過留下幾個片段，但姐你現(xiàn)在手上拿的?說謊的人?可不一樣，它可是由連坤導(dǎo)演，蔡敏嵐編劇的一部文藝愛情片，連導(dǎo)你知道吧，他可會拍女人了，蔡編劇的劇本也是……哎！姐！你怎么就放下了，不再看看嗎？”

　　隋染仍舊翻了十幾頁就放下，拿起最后一本，?了不起的莉莉安小姐?，易玟對此很是不看好：“姐，這第三個拍攝地點在臺灣，我們要過去那邊試鏡。而且電影的時間跨度和空間跨度都很大，拍起來超級累的，拍攝時間也很久。”

　　但隋染這一次卻沒有放下手里的劇本，而是接著往后看了下去，小易看她不說話，心里隱隱約約察覺到一抹不安，沉默的等在一邊，無聊時還刷了會手機。

　　不知道過去多久，隋染看完了第三個劇本，然后定定看著易玟，說道：“小易，我想去試鏡?了不起的莉莉安小姐?里面的女主角，莉莉安。”

　　易玟悲嘆：“果然要選它啊！”

　　.

　　“所以，你已經(jīng)打定主要要去試鏡莉莉安了？”電話那邊是黎茗的聲音，夜晚時的黎茗總有一抹說不出的感性，連著聲音都有些柔軟。

　　白天打發(fā)走易玟后，隋染又沉下心將那二個劇本看完了，和莉莉安不一樣，莉莉安開場就抓住了她的心，其他二本雖然感嘆寫的好，但卻不能讓她提起興趣。

　　但這事關(guān)自己后面的路，她也不知道到底選哪一個會對后面的發(fā)展會更有幫助，所以才來詢問黎茗的意見。黎茗也算她的前輩，在圈子里比她走的路更多，更何況她還是個名導(dǎo)。

　　黎茗依舊坐在自己家中客廳的沙發(fā)上聆聽大擺鐘的回響，漆黑的客廳只有她的眼睛有一絲絲的反光，她對著電話那一頭的人說道：“這三個本我都看過，當(dāng)然?暴雨連綿?確實不推薦，?說謊的人?不會有什么市場，莉莉安雖然是商業(yè)片，但也做到了兼顧藝術(shù)性和哲學(xué)性質(zhì)。不過我要告訴你，試鏡莉莉安的人很多，就文燦，也有一個看中莉莉安的人。她就是三金影后，侯方瑾。這部影片，競選壓力非常大，一旦你落選，另外二部也不能再去試了。”

　　隋染陷入沉默，光聽到侯方瑾的名字她就開始動搖起來，侯方瑾她認(rèn)識，不過是作為觀眾認(rèn)識的，二人沒說過話，但侯方瑾有著出眾的外貌身材條件，也有著吳華都認(rèn)同的演技，最重要的是侯方瑾的粉絲團(tuán)體，素質(zhì)十分高，粘性也非常強，不論是自身條件還是市場流量她一個人都能包攬，反觀自己，臭名昭著，市場涼薄，要是自己是片方導(dǎo)演，絕對會選侯方瑾。

　　黎茗的聲音再一次傳來：“你準(zhǔn)備退出了嗎？聽到我說侯方瑾的名字，你害怕了？”

　　隋染被說中心事：“我……侯方瑾她……比我好……”

　　“她哪一點比你好？”

　　“她哪里都比我好，她還……她還演過你的電影。”更讓她不自信的是，她記憶中第一次見到黎茗，是在她領(lǐng)著電影主演們在臺上領(lǐng)獎，而她身邊站著的女主角，就是侯方瑾。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顧慮什么，侯方瑾在演我的電影的時候，我曾經(jīng)想過要換掉她，因為她演技實在是太差了，人也很笨，很多情緒都要我反復(fù)給她講，我很累。”

　　“那為什么后來沒有換掉呢？”

　　“因為她哭著求我，讓我給她機會。但是最后她能留下來，是因為制片人那邊跟我說電影檔期無法更改，不允許換掉最為重要的女主演。”

　　“她后來……還是拿到了影后……”

　　“一個演員在演戲的時候竟然需要導(dǎo)演手把手的教演戲，就算拿到了影后，換你你會高興嗎？而且還不是新人演員。”

　　“你現(xiàn)在說這些不過是在安慰我，我還是知道自己的份量的。”隋染仍舊沮喪。

　　黎茗那邊嘆出長長的一口氣，讓隋染的心提到最緊。

　　“隋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連去試鏡都不敢，你還能干什么呢？這三個電影的試鏡人員中都有像侯方瑾那樣的演員，這樣的演員電影圈很多，只是有些人沒有好的片源你不認(rèn)識。機會對有準(zhǔn)備的人來說都是平等的，你要是不抓住機會，不管是莉莉安還是另外二部電影，都不會選你。”黎茗看著眼前的黑暗，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失望，“就算現(xiàn)在我的電影試鏡出來了，但對于現(xiàn)在的你，我連試鏡本都不會給你。隋染，你本來就一無所有，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在一邊，閉上眼睛仰躺在沙發(fā)上，仿佛鑲嵌進(jìn)了這無邊的黑暗中，大擺鐘不住行走，像跳動的脈搏，為這死寂的房子，再一次添上一抹窒息。

　　而電話那頭的隋染，盯著被掛斷的電話，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