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十九條咸魚
不, 不對。
太后的房間里, 怎么可能會有沈丞相的畫像?
而且, 這畫像明顯是個年輕人,只是方才倉促瞥去,有幾分和沈丞相神似罷了。
沈楚楚蹙起眉頭, 心中否定著自己的想法,瞇起眸子,細(xì)細(xì)的打量著畫上的人。
這人身著墨青色長衫,一襲墨發(fā)披散于肩后, 削瘦的指關(guān)節(jié)微微彎曲,握住一把竹骨傘,立于斜風(fēng)細(xì)雨之中,一派書生氣息。
唯一有些不和諧的是, 他的身后是一片黑壓壓的廢墟,那片漆黑中, 隱約藏著三、四點(diǎn)看不清楚的暗紅色。
沈楚楚不禁咂舌,許是她天生就沒什么藝術(shù)細(xì)胞,這種詭異的畫風(fēng),她實(shí)在是欣賞不透。
忽略掉那背后的廢墟,她將視線放在了畫中人上。
她第一眼看到畫時, 便從畫中少年上看出了幾分熟悉感。
如今細(xì)細(xì)一看, 才發(fā)覺他的眉眼像極了沈丞相,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沈丞相的私生子。
沈楚楚伸手輕輕的摩挲著少年眉心骨處的一顆痣,神色僵硬的頓住了動作。
這是沈丞相, 又或者應(yīng)該說,這是年輕時的沈丞相。
沈丞相的眉心處,有一顆不怎么明顯的眉心痣。
她記得上次見丞相夫婦時,相夫人還以沈丞相的這顆眉心痣與她說笑,打趣沈丞相這輩子是投錯了胎,原本是個天生麗質(zhì)的俏美人,陰差陽錯就托生成了糙漢子。
晉國的女子都很少有長眉心痣的,更不要提沈丞相是一個漢子了,這在男人中的確很少見,是以一向記性不太好的沈楚楚,也算是將這件事記在了心里。
哪里有這么巧,長得和沈丞相相似也就罷了,就連眉心痣的位置,都生的一模一樣?
這幅畫顯然是剛剛畫好的,連墨水的痕跡都是剛剛干透,還隱隱帶著一股墨香的味道。
如今太后被變相軟禁在慈寧宮內(nèi)養(yǎng)病,外人進(jìn)不來,太后更是出不去。
慈寧宮里的宮女和太監(jiān),大多都是窮苦人家出身,進(jìn)宮之前連飯都吃不起的那種,更不要提學(xué)過畫畫了。
不是畫師作畫,不是宮人作畫,那這幅畫到底是誰畫的?
太后在寢殿中藏著一副沈丞相年輕時的畫像,這又是何意?
“你在干什么?”背后傳來太后不咸不淡的嗓音。
沈楚楚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將畫像藏到了身后,臉色煞白的轉(zhuǎn)過了身。
“太,太后娘娘……”她垂下頭,磕磕巴巴的喊道。
太后怎么走路跟個鬼似的,連點(diǎn)聲音都沒有?
許是沈楚楚的神色太過慌張,太后面無表情的挑了挑眉:“你手里拿的什么?”
沈楚楚拿著畫像的手指打著顫兒,她總覺得這畫像中藏著什么秘密,太后若是知道她瞧見了這畫像,怕不是會激動之下殺人滅口吧?
她不動聲色的將畫像藏好在身后,驀地伸出左手指著太后的腳下,‘嗷’的一嗓子尖叫出聲。
沈楚楚一邊跺著腳,一邊嘶聲力竭的低吼著:“耗子!娘娘,您腳底下有只大耗子!”
許是她表情和動作太過到位,太后的眼角抽搐兩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一下可將太后嚇得不輕,便是她再強(qiáng)勢,也終歸是個女子,總會是有害怕的東西。
沈楚楚不等太后反應(yīng),又是一聲尖叫:“娘娘,快動一動!耗子想爬您的腿!”
太后面癱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驚恐,花容失色的蹦起了野迪。
她踩著花盆底的兩只腳,像是羊癲瘋發(fā)病一樣,左右腳替換著跳躍起來,渾身止不住的抽動。
“在哪里?它在哪里?!”她的聲音中是壓抑不住的恐懼和躁動。
沈楚楚一邊胡亂的指著地上,一邊趁著太后上下躥跳,沒心思顧及她的這陣功夫,連忙往前走了兩步,不動聲色的將藏在背后的畫像放回了書桌上。
最終太后是在沈楚楚的一聲叫喊中,結(jié)束的蹦迪:“跑出去了,跑到院子里了。”
太后毫無形象的叉著腰,心有余悸的扶著一旁的高花瓶,心跳激烈的宛如要蹦出胸腔,氣息都沉穩(wěn)不下來。
其實(shí)她最開始是不怎么害怕耗子的,如果她沒有在亂葬崗,親眼看見一群大黑耗子和烏鴉啃食她爹娘的尸體。
沈楚楚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像是戲精附體了似的,上前幾步走近太后,神色驚慌的扶住太后的手臂:“太后娘娘,您沒事吧?這慈寧宮是如何灑掃的,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腌臜的臟東西!”
太后連吸了幾口氣,才將心情平復(fù)下來,她又恢復(fù)了面無表情的模樣:“你來慈寧宮做什么?”
沈楚楚見太后根本不接她的話,態(tài)度還有些冷淡,也絲毫不在意。
她的目的是將畫像放回去,不要讓太后發(fā)現(xiàn)她看過這幅畫,如今目的既然達(dá)到了,太后對她什么態(tài)度,這個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沈楚楚面不改色道:“皇上允臣妾明日出宮省親,臣妾來慈寧宮給娘娘請安,順帶將此事跟娘娘知會一聲。”
說罷,她又覺得自己應(yīng)該解釋一下,擅自闖進(jìn)慈寧宮殿內(nèi)的事情,便溫聲補(bǔ)充道:“臣妾沒瞧到云瓷姑姑,在殿外給您請安,又不見您回應(yīng)。”
“臣妾擔(dān)憂娘娘身體,才斗膽闖了進(jìn)來,是臣妾失禮了,還望娘娘勿怪。”
太后選擇性失聰,她只聽見了沈楚楚前面那一句‘出宮省親’,剩下后面的話,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耳朵里去。
“你要回去省親?”她像是在問沈楚楚,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沈楚楚微微頷首:“皇上說的倉促,臣妾一知曉此事,連趕忙過來了。”
她以為太后是在責(zé)怪她,沒有將省親之事提前告知。
一般像這種出宮省親,都是提前半個月準(zhǔn)備,壓根就沒有皇上臨時下決定,一時心血來潮便讓宮嬪翌日出宮的案例。
太后表面上最是守規(guī)矩,怕是會以為她故意隱瞞,從而心生不悅。
“哀家知道了。”太后垂下眸子,纖長的睫毛遮擋住了她眸中的神色。
沈楚楚聽到這話,便知道太后是在趕客了。
她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不高興,恨不得立馬插上翅膀就走。
沈楚楚不怕太后趕她走,就怕太后留她在這里喝茶。
她剛剛將畫像的事情糊弄過去,但太后這個老狐貍,只是因?yàn)楸凰淮虿韺⒋耸陆o暫時遺忘了,誰知道片刻之后,太后會不會又想起來這事。
雖然心中高興自己逃過一劫,但她面上還是保持著端莊淡然,對著太后福了福身子:“臣妾告退。”
沈楚楚轉(zhuǎn)過身子,朝著慈寧宮的殿門口走去,就差一步邁出慈寧宮時,背后傳來了太后不冷不淡的聲音。
“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太后的嗓音縹緲,輕的猶如從空中墜落的羽毛,若是不仔細(xì)聽,甚至都聽不清楚她在說什么。
沈楚楚腳步一頓,愣了一瞬,而后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太后已經(jīng)知道了她偷看畫像的事情。
可按理來說,太后若真的知曉此事,應(yīng)該生氣或是惱怒才對,這種反應(yīng)算怎么一回事?
沈楚楚向來看不透太后的心思,她只知道趕緊離開慈寧宮才是正事,和太后相處之時,她只覺得后背發(fā)涼。
太后那雙眼睛,像是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當(dāng)她站在太后面前,就猶如□□的嬰兒般,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小心思,仿佛早已經(jīng)被太后盡收眼底。
這讓她不由得生出一絲危機(jī)感,當(dāng)司馬致與太后為敵,他真的能爭得過太后嗎?
沈楚楚繃緊了后背,額頭上緩緩淌下一滴汗水。
這一晚,司馬致沒有來,只有楊海過來通報(bào)了一聲,說皇上讓她早點(diǎn)睡,不用等他了。
之前他忙碌的時候,她五六日都見不到他一面,那時候她也沒感覺到有什么,還覺得樂得輕松。
可現(xiàn)在不知為何,沈楚楚卻感覺心中空落落的,就像是吃餃子的時候沒有醋,吃完餃子又沒喝到餃子湯,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
她安慰自己,肯定是她最近沒睡好覺,又或者是因?yàn)榻袢漳钱嬒竦氖拢愕眯膩y如麻,這才會產(chǎn)生這種錯覺。
其實(shí)他已經(jīng)對她夠講義氣了,這幾日他除了上早朝,幾乎可以說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畢竟不管怎么說,他是晉國的皇帝,若是真的閑下來什么都不干了,那他就成不理朝政的昏君了。
沈楚楚想,他是因?yàn)樘α耍X得可能會顧不上她,所以才會突然決定讓她回去省親。
他近來下了早朝,便會來永和宮找她,他的右臂受了傷,批閱奏折時不方便,為了幫他減輕負(fù)擔(dān),她會代筆幫他寫字。
所以她也不是對現(xiàn)在的情勢一無所知,她總有一種莫名的預(yù)感,司馬致要對姬家動手了。
沈楚楚呆滯了好一會兒,在楊海的呼喚下,才回過神來。
“皇上還說,殿內(nèi)記得多燒些紅蘿炭,免得娘娘夜里踢被子,再著涼就不好了。”楊海弓著身子,如是說道。
沈楚楚老臉一紅,他怎么知道她踢被子?
難道他夜里偷看來著?
她的唇瓣顫了顫,猶豫了半晌,末了才從喉間擠出來一句:“皇上明日還過來嗎?”
省親一般都是三兩日,也就是說,她這一走,有好幾日都見不到司馬致。
碧月正在給她收拾包袱,明日最遲不過午時,她就得從皇宮里離開,坐上馬車前往丞相府。
司馬致下了早朝,也不過就是辰時,相當(dāng)于早上七、八點(diǎn)的樣子,若是要見上一面,時間倒還寬裕。
楊海忍俊不禁的笑了笑:“皇上近幾日忙于朝政,明日怕是沒有時間過來探望娘娘……”
沒等楊海說完,沈楚楚便垂下眸子,急匆匆的打斷了他:“本宮便是隨口問問,楊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說罷,她又補(bǔ)上一句:“皇上一忙起來,總是忘記用膳,還有那換藥之事,要多勞煩楊公公想著些。”
楊海笑的一張臉上滿是褶子:“娘娘就當(dāng)此次省親是出宮散散心了,入了宮再想出去,實(shí)屬是難。此乃不可多得的機(jī)會,娘娘無需掛念皇上,老奴會照料好皇上的。”
沈楚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碧月給楊海遞了賞錢,楊海倒也沒跟她客氣,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賞銀,恭聲謝了恩。
楊海走后,碧月笑瞇瞇的湊了上來:“娘娘今日似乎有些多愁善感,往日皇上不過來,娘娘高興還來不及呢。”
沈楚楚瞥了她一眼,手指頭戳了一下她的眉心:“本宮是怕沒人給皇上換藥,你這個小腦袋,天天胡思亂想什么?”
碧月也沒跟自家主子爭,主子已然對皇上上心了,早晚有一天,主子會自己察覺到的。
如今她便是說再多,主子都不會放在心上,反而會認(rèn)為她瞎說八道。
雖然她沒有感情經(jīng)驗(yàn),但她小時候聽娘親講過,感情這種事情,旁人都幫不上忙,只有自己將那層窗戶紙捅破了才行。
碧月將沈楚楚要穿的宮裝都收拾好,又拿了些日常需用品,見該拿走的東西,都拿的差不多了,這才將包袱打上了結(jié)。
她謹(jǐn)遵皇上的吩咐,將紅蘿炭燒的旺極了,那冰涼的床褥也都用湯婆子暖好了,生怕自家主子受了涼。
沈楚楚讓碧月回去睡覺,她自己躺在榻上,明明暖和的像是開了空調(diào),但她卻一點(diǎn)困意都沒有。
太后和沈丞相之間,到底有什么過往?
若是太后喜歡沈丞相,又怎么會作為司馬致親生母親的陪嫁滕女入宮?
再者說,如今太后已經(jīng)擁有了尊貴的身份和地位,那些前塵往事畢竟都過去了,她何必執(zhí)拗的非要與姬家聯(lián)手,冒險(xiǎn)再去幫姬家造反?
便是姬家造反成功了,太后不也還是太后,又不可能因?yàn)樵旆闯晒Γ蟮牡匚痪捅痊F(xiàn)在高多少了。
而且姬家根本就不靠譜,太后怎么就能打包票,姬家上位之后,能比司馬致對她更好?
沈楚楚以為,太后不是傻子。
就算司馬致的親生母親,曾經(jīng)可能對太后干過什么不好的事情,太后憎恨他親娘,但他娘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
明明可以百無一失的成為晉國最尊貴的女人,卻非要鋌而走險(xiǎn)去幫姬家造反,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或許待到明日回去省親,她可以試探著問一問沈丞相,沒準(zhǔn)沈丞相知道一些內(nèi)幕。
想著想著,沈楚楚就來了困意,她蹭了蹭玉枕,沒過多大會兒,便睡得沉了。
翌日一早,許是剛到辰時的樣子,碧月就進(jìn)寢殿中,喚醒了沈楚楚:“娘娘,臨妃來了。”
沈楚楚以為臨妃是來送行的,便揮了揮手,示意碧月讓臨妃進(jìn)來。
當(dāng)她看到全副武裝的臨妃,以及臨妃身后婢子身上挎著的大包小包后,沈楚楚驚呆了。
“你……這是要搬家?”她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臨妃的面紗隨風(fēng)而動,清澈的眸子彎了彎:“聽聞貴妃娘娘要離宮省情,臣妾便去求皇上,讓皇上允許臣妾陪同。”
沈楚楚的小嘴都合不上了:“皇上同意了?”
這未免太不合規(guī)矩了,臨妃可是和親公主,她出宮回丞相府省情,臨妃跟著算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說不想跟臨妃同行,只不過有些太過震驚,她認(rèn)為司馬致不像是會同意臨妃跟她一起走的那種人。
臨妃搖了搖腦袋:“皇上不同意。”
沈楚楚滿臉問號:“那你這是?”
“臣妾跟皇上說,貴妃娘娘走了,臣妾便天天去乾清宮找皇上。”臨妃歪了歪頭,不明就里道:“然后皇上立馬就說,讓臣妾趕緊滾出宮去。”
其實(shí)臨妃并沒有聽全,司馬致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你當(dāng)這皇宮是胭脂鋪,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趕緊給朕滾出乾清宮去。
沈楚楚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可臨妃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絕臨妃。
她一邊用早膳,一邊差遣小翠去乾清宮,準(zhǔn)備讓小翠問一問,臨妃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小翠便回來了,氣喘吁吁道:“皇上不在乾清宮,奴婢四處找了,都沒找見皇上。”
沈楚楚蹙起秀眉,莫非司馬致還沒下朝?
可是現(xiàn)在都快早上八點(diǎn)了,一般來說,七點(diǎn)也能下早朝了,難道一個小時都不夠司馬致回皇宮?
臨妃搖著她的胳膊,眸中全然是渴望:“貴妃娘娘,咱們什么時候出宮?臣妾已經(jīng)等不及了!”
沈楚楚看了一眼碧月,碧月低聲道:“娘娘,時辰不早了,該離宮了。”
馬車在一個多時辰之前,便已經(jīng)停在了神武門,一般來講省親都是提前走,沒有拖延到大中午再離開的。
若是一直讓人在神武門等著,傳出去也不好聽。
沈楚楚點(diǎn)點(diǎn)頭,對著臨妃道:“既然皇上同意你出去,本宮便也不多說什么了,只有一點(diǎn)你要記住,到了丞相府離那些男人遠(yuǎn)一些。”
她沒去過丞相府,但從原文那些描述來看,沈丞相的幾個庶出的兒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臨妃長得美若天仙,她就怕那些混賬玩意,萬一再對臨妃生出什么邪念來。
聽沈楚楚愿意帶上自己,臨妃連忙點(diǎn)頭:“貴妃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寸步不離的跟著娘娘。”
幾人坐上步輦,一同前往神武門,一直到坐上馬車,沈楚楚都時不時的朝著皇宮的方向望去。
司馬致到底去哪里了?
他讓她回去省親,是怕她在皇宮里待著,會礙到他的事嗎?
沈楚楚帶著一個個疑問,離開了皇城,望著那朱墻碧瓦,她突然有些迷茫。
她費(fèi)盡心思的想要逃離皇宮,現(xiàn)在不過是離開幾日,她為何會覺得心中不舍?
這一路,沈楚楚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可待到馬車停穩(wěn)了,她都沒有想通。
臨妃掀開馬車簾子,率先跳下了馬車,沈楚楚在碧月的攙扶下,也跟著下了馬車。
丞相府是今天早上才接到消息,知曉沈楚楚要回來省親的,丞相夫婦根本來不及準(zhǔn)備,好在沈楚楚的房間每日都有婢女按時打掃,倒也不算太緊張。
沈楚楚剛一下車,便看到了丞相府的匾額下,站著三五十個人,為首的是丞相夫婦,后面緊跟著丞相府的小姐和少爺,最后面站的則是一些下人。
看見那些人,她突然就緊張了起來,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其實(shí)除了丞相夫婦以外,根本沒人看她,他們的視線都黏在臨妃身上,挪都挪不開。
臨妃還是大大咧咧的模樣,她挎著沈楚楚的胳膊,環(huán)視了一圈:“難怪只有貴妃娘娘進(jìn)宮,丞相府里只有貴妃娘娘最好看,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
她的聲音猶如天籟,但說出口的話,卻略顯尖酸刻薄。
原本癡癡沉迷于臨妃容貌的人,像是被臨妃的話給刺醒了,紛紛神色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沈丞相上前一步,便要下跪行禮:“臣參見貴妃娘娘……”
顯然沈丞相眼里只有沈楚楚,站在一旁的臨妃,毫無存在感。
沈楚楚連忙走過去,虛扶了沈丞相一把:“無須多禮,這里沒有外人。”
相夫人看見自家閨女,淚眼婆娑,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閨女回家,她聽見這個消息,激動的連早膳都沒吃下去。
沈楚楚在丞相夫婦的噓寒問暖下,被眾人簇?fù)磉M(jìn)了丞相府。
她跟沈丞相說話時,不斷有小廝上前與沈丞相低語。
但沈丞相毫不理會,只專心致志的聽著沈楚楚說話,面上笑的像是一朵菊花一樣燦爛。
沈楚楚看多了沈丞相的笑容,不由得開始懷念起沈丞相板著臉的時候,這種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笑聲,她真的有些承受不來。
她實(shí)在是想象不到,這樣鐵憨憨的沈丞相,是如何與太后那個宮斗滿級的老妖婆,有前塵過往的。
小廝再也忍不住了:“老爺,刑部侍郎將那些發(fā)霉的卷宗,都扔在您書房門口了!他說您再不過去,他就把卷宗和您的書房一塊燒了……”
沈丞相瞥了一眼小廝,臉上的笑容被肅穆所取代:“讓他燒去,沒看見老夫正在干正事嗎?”
小廝抽了抽嘴角,原來聊天也算是正事嗎?
明明刑部侍郎提前好幾日,跟老爺約好了今日將卷宗送來。
老爺一聽說貴妃娘娘回來,便將刑部侍郎拋在了腦后,這都等了老爺快兩個時辰了,人家刑部侍郎能不急嗎?
也就是刑部侍郎與老爺是多年的好友,若是擱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甩臉子走人了。
沈楚楚見小廝一臉焦急,便知道這事情應(yīng)該很重要,她不想耽誤沈丞相的公事,卻也知道沈丞相的倔脾氣。
她抿了抿唇,面上帶笑:“說起來,女兒許久未去過爹爹的書房了。”
沈丞相微微一愣,下一息嘴角便咧到了耳朵邊,楚楚喊他什么?
他沒聽錯吧?
“去,去,咱們現(xiàn)在就去書房!”沈丞相笑的合不攏嘴。
沈楚楚本想讓臨妃先找個房間住下,好歹稍微休息一會,但臨妃死活不愿意離開她半步,她只好讓臨妃跟在她身側(cè)了。
到了書房外,沈楚楚便看到了一臉怒色的刑部侍郎,他瞪著眼睛,指著一地的卷宗:“相爺真是讓我好等,也就是我手里沒有火折子,不然我非要將這些卷宗連著書房一起燒了……”
刑部侍郎的話還沒說完,臨妃便蹲下身子,從衣袖里掏出一只火折子。
“你,你干什么!放下,快放下啊!”他嚇得臉都白了。
他只是說說氣話罷了,這都是刑部的卷宗,他哪里敢燒了。
臨妃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要燒了它們嗎?你沒有火折子,本宮有啊。”
沈楚楚連忙拉住臨妃,尷尬的對著刑部侍郎笑了笑:“她說笑的,莫當(dāng)真。”
刑部侍郎這才反應(yīng)過來,面前的兩位,是宮里頭的娘娘。
他連忙對著她們兩人行禮,心中將沈丞相罵了個狗血淋頭,貴妃娘娘回來省親,也不跟他說一聲,讓他出這種丑。
沈楚楚好奇的看著地上一卷卷的竹冊:“這是刑部的卷宗?為何都發(fā)霉了?”
刑部侍郎剛要說話,沈丞相便搶答道:“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卷宗了,這次拿出來,便是要將之前的卷宗再審閱一遍,看一看有沒有什么冤案錯案,順帶著將卷宗清洗一番。”
說罷,沈丞相瞥了一眼刑部侍郎:“原本這事跟老夫也沒關(guān)系,偏生有的人懶得皮疼,非要找上門來,求著老夫幫忙一起審閱。”
沈楚楚道是沒想到,沈丞相還有這樣傲嬌的一面,她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蹲下身子拿起卷宗:“本宮可以看一看嗎?”
刑部侍郎剛要說話,沈丞相便又搶著開口:“隨便看,這里不夠,老夫再讓他去刑部拿。”
刑部侍郎:“……”
這個老不休的,當(dāng)他刑部是什么地方?
沈楚楚隨手翻閱了幾個,的確都是很多年前的老案子了。
刑部掌管負(fù)責(zé)的案件,大多都是關(guān)于朝廷命官的,基本上這些卷宗上的犯人,不是滿門抄斬了,就是被流放了。
臨妃學(xué)著她的樣子,也拿起卷宗看:“貴妃娘娘,這一家人好慘哦。”
沈楚楚聽見她說的話,將腦袋伸了過去,這一冊卷宗比較久遠(yuǎn)了,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情。
這個官員姓賀,犯的罪是涉嫌造反,準(zhǔn)確的說,是幫人造反。
沈楚楚大概了解一點(diǎn),先帝并非一開始就是儲君,好像是太子造反來著,后來太子造反失敗被處死了,先帝就被立為了新一任的太子。
那個姓賀的官員,就是涉嫌幫廢太子造反,才會受到牽連。
他家所有男丁都被處死,女眷有的被流放,有的成了最下賤的罪奴,被賣到了各個地方去當(dāng)丫鬟。
沈楚楚的眸光,停在了卷宗的右下角,一個名叫賀林寶的女孩身上。
所有人的名字旁都是‘死亡’,或者是‘罪奴’,而這個女孩的名字旁,只有兩個字——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