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草成婚那日，陸長鳴夫婦將陪嫁的嫁妝亮出來，這才讓村里一大批議論紛紛的村民對陸家改觀。
    先前，就連禾麥都以為陸長鳴只是表面的正義凜然疼愛兒女。因?yàn)椋谕醵Ｗ隽四菢酉铝鞯氖虑橹螅€決定將山草嫁去，那可不就是假惺惺，是道貌岸然么？
    她咬定陸長鳴是為了那些聘禮才做出如此賣女求財(cái)?shù)呐e動(dòng)的。
    可在見到山草的陪嫁，足足兩大箱的錦被銅盆銅鏡木梳，還有其余一些貴重的金銀首飾時(shí)，禾麥才有些迷惑，這嫁妝，可一點(diǎn)不比王家的聘禮差！
    既然不是為了王家的聘禮，那將女兒嫁到旺家去，究竟是為了什么？她忍不住問了山草娘。
    山草娘告訴她，先前那事兒一鬧，山草的名聲在十里八鄉(xiāng)已經(jīng)不好了。王二牛再差勁，可也是山草的頭婚，只要倆人的日子能過下去，總比讓山草一個(gè)壞了名聲的女兒爛在家里好！
    禾麥無法理解山草娘和陸長鳴的想法，可從心眼里為山草感到不值。
    眼見山木在屋外招待那些接親的王家人的笑臉模樣，禾麥真不忍心告訴他，王二牛的真正面孔。
    山草從里屋被山草娘扶出來的時(shí)候，一身喜服，頭上蓋著喜帕，看不到她的神情，但身子顯得分外瘦削薄弱。
    前來迎親的王二牛打扮的人模狗樣，咧著嘴四處受著旁人的道喜，看向新娘子的時(shí)候嬉皮笑臉，對陸長鳴夫婦也不甚恭敬。
    到了新娘上轎的時(shí)候，王二牛大大咧咧地拽著山草的胳膊，毫不在意地掀開了喜帕。
    喜婆嚇了一跳，忙沖過來喊：“新郎官，等不及見新娘子啥模樣了？洞房里再看不好么！快撂下，撂下！”
    入洞房前掀開喜帕是大忌，這王二牛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大家伙都看看，我這新娘子漂不漂亮！？”王二牛嬉皮笑臉地沖圍觀的人喊道。
    “漂亮！”圍觀的有從紅棗村來的青年后生，一幫人附和著王二牛開始起哄。
    “這么漂亮的新娘子，要是能給我摸一把就好哩！”一個(gè)青年流里流氣地吹著口哨。
    “摸摸摸，等今個(gè)晚上我入了洞房，明兒你們就來我家呀，”王二牛笑嘻嘻地，“大家都兄弟，共用一個(gè)女人也沒啥！說不準(zhǔn)更好懷兒子哩！”
    那些小青村里的來看熱鬧的都震驚不已，這幫人嘴里放什么亂炮？女人還能共用？那成啥了？
    “王二牛！”山木沖出來，眼睛瞪的跟銅鈴般大，“你說我妹子啥呢？你再說一遍？”
    “喲，這不是我大舅子嗎！”王二牛不在意地一笑，“陸山草現(xiàn)在是我王家的女人了，咋，我說啥跟你還有關(guān)系？”
    “我弄死你個(gè)王八蛋！！”山木一拳頭就砸了下來，唾沫噴了王二牛一臉，“你敢這么對我妹子，我殺了你全家！！！”
    “去你媽的！”王二牛閃開了山木的拳頭，反倒是一腳踢在了山木的身上。
    王二牛跟馬二的好身手比自然不是對手，可山木是個(gè)讀書人，自然不比馬二。
    山木紅了眼睛，沖過來就跟王二牛扭打在一起。
    這還沒等迎完新娘子，新郎官倒是和大舅子打到一起了。
    陸長鳴鐵青著臉，分開兩人，一人給了一巴掌。
    “爹！”山木不可思議地看著陸長鳴，吼著嗓子，“這家人不是個(gè)東西，你咋能把山草嫁給他！？”
    “婚事已經(jīng)開始了！”陸長鳴咬著牙沖山木吼，“你滾回屋里去，少給我惹事兒！”
    “爹！”山木震驚地站在原地，“我不能看著妹子跳火坑！”
    “滾回去！”陸長鳴又打了一個(gè)巴掌，怒斥道。
    山木被鹿家人拽進(jìn)了屋里，砸著門怒罵王二牛。
    陸長鳴轉(zhuǎn)身面對王二牛的時(shí)候，怒氣收斂了許多。
    盡管剛剛被陸長鳴給了一個(gè)巴掌，可王二牛再渾，也不能對自己的老丈人下手。他仰著個(gè)頭，牛哄哄地看著陸長鳴冷笑。
    陸長鳴青著臉盯著王二牛好久，就在禾麥都以為他要開口取消這門婚事的時(shí)候，他開口的話卻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你哥也是在氣頭上，方才，你不該說那樣的話。我的女兒嫁到你家，不求過什么榮華富貴的日子，但，你至少要保護(hù)她的安穩(wěn)周全才是。”這番話，猶如忍氣吞聲一般，從陸長鳴的嘴里說出來，聲平力靜。
    王二牛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哼，牛氣沖天地轉(zhuǎn)臉就走。
    陸長鳴呆看著，見偷抹眼淚的山草被王二牛粗魯?shù)赝七M(jìn)了轎子里，厚重的身體里猛然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捂著嘴，繼而攤開掌心，見到了一片血紅。
    “他爹，他爹！！！”山草娘見到掌心的血，嚇得魂飛魄散，“山木，山木，快出來，你爹……”
    “我沒事！”陸長鳴強(qiáng)撐著推開山草娘，“我這咳嗽是老毛病了，你一驚一乍的干什么？”
    “可你……”山草娘驚懼地看著陸長鳴，急的快哭了。
    “山草大喜的日子，我是高興的。”陸長鳴幽幽說。
    迎親的隊(duì)伍走了，空留下陸長鳴和山草娘還站在路口巴望著。
    可方才這出鬧劇已經(jīng)在每一個(gè)看熱鬧喝喜酒來的人的心里揮之不去的。
    就連小青村的一些村民，臨走時(shí)看著陸長鳴的眼神都極其的鄙夷。
    “女大不中留，陸家這丫頭名聲這么差，會(huì)給咱們一個(gè)村子的風(fēng)氣都帶壞的！”魯婆子嘀咕道。
    牛永旺的媳婦秀娟聽見這句話，瞄了魯婆子一眼，“我記得當(dāng)初你家迎親的時(shí)候，被女方要了二兩銀子，你家給不出來，最后還是長鳴給你掏的罷？你繼續(xù)這般忘恩負(fù)義，趕明兒你若再有什么事兒，看村里誰幫你！”
    “我、我不就是隨口一說么！”魯婆子急忙分辨，“也沒惡意不是……”
    秀娟瞪了魯婆子一眼，沒搭理她。
    “回去罷。”秦氏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對禾麥道：“你陸叔家今兒一天都消停不得，咱們外人趕緊回去，讓你陸叔陸嬸兒兩個(gè)好好歇歇。”
    禾麥低低應(yīng)了一聲，挽著秦氏的胳膊往家里走去。
    迎親隊(duì)伍離開的方向，還能聽到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鑼鼓嗩吶的聲音，但是人影已經(jīng)看不見了。
    禾麥一面走，一面悵然地想起往日山草在和她嘰嘰喳喳說話時(shí)的笑臉。
    那樣快樂歡喜的山草，怕是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