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跑…跑了!
劉通福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連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
雖然,跟許多華工一樣,這家伙已經(jīng)在美國呆了許多年,一口英語說得甚至比一些白人都溜兒(此時美國的白人有許多都是剛剛從歐洲遷移過來,除英國和愛爾蘭屬英語區(qū),其他大都不是),可是,整天只顧著忙活的他依舊保持著一個中國農(nóng)民的思想。
土地,那是可以傳承萬世的東西。對中國人,尤其是中國農(nóng)民來說,什么都可以丟,土地,那是根基,不能丟!除非活不下去,哪怕就是一分一豪也丟不得。甚至于就是活不下去,也有人要留下土地。
劉通福家里原本是地主,三百畝上好的水田被太平天國掃了一遍之后沒了,一直念念叨叨地想了幾十年,即便是來到了美國,劉通福也一直都沒有忘記家族昔日的“榮耀”。他堅(jiān)信,如果不是因?yàn)槟切鞍l(fā)匪”,那些“長毛”,他劉家依舊會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地主之家。
可是,拿破侖卻一下子賣掉了今天的小半個美國!那是十幾個州啊!在美國住了這么多年,劉通福當(dāng)然清楚美國的州都有多大這么大的一塊地方,要是擱在一中國人身上,就是再多的錢也不能賣啊,可那拿破侖偏偏就賣了,這能不是敗家子兒嗎?其實(shí),不說劉通福,即便是他郭金章,在歷史書上了解到拿破侖賣掉路易斯安那的事情之后也一度對此感到無比的遺憾,何況劉通福這種對土地?zé)o比渴望的人?
“當(dāng)年,拿破侖只要了一千多萬美元,就賣了整個路易斯安娜,也就是今天差不多整個美國中部平均也就是方原一里地才六美元!就算是現(xiàn)在地價兒漲了,咱們手頭上那幾十萬美元,也足夠買上個方圓百里的地皮了。方圓一里就是一千五百多畝,咱們至少也有他個幾十萬畝!三百畝?阿福,你說你有沒有出息?”錢世德卻沒興趣理會劉通福的憤怒,雖然在他心里那個拿破侖也同樣是個超級敗家子兒,可他更在乎那個美好的夢想!
方原百里的土地!即便是不足百里,也足夠大家分的了。等自己有了地,再花錢讓人在老家給找個媳婦兒送來,再生個兒子,以后就能傳給子孫了!
老?
老有什么?
老來得子的多的是。
再說了,他錢某人身強(qiáng)體壯,絕對行的!
“錢叔,你不是蒙咱的吧?幾十萬畝那洋鬼子能賣給咱們?”劉通福還是有點(diǎn)兒不敢相信。
“怎么不能賣?加拿大有多大你知道嗎?”郭金章道:“那兒可不比美國小。可人口卻比美國要少上好幾倍幾十萬美元,別說方原百里,幾百里也能買下來。”
“那成,那成!”劉通福似乎有些激動了,竟還抹了一把淚。
“你小子也別著急。這還得等咱們離開美國,到了加拿大才能算數(shù)。要是走不了,一切還是兩說吶。”侯南在一邊笑道。
“真要是能有地,老子就是爬著也得過去。”劉通福叫道。
“其實(shí),要是有可能,真的不想離開美國。這可是塊寶地!”郭金章又慨然嘆了口氣,“這塊地上,金啊,銀啊,銅啊,鐵啊一溜溜的什么都不缺。就是種地,也有的是好地!”
“住了這么多年,早習(xí)慣了。要不是那些白人,誰愿意走?”褚四也是嘆道。中國人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太強(qiáng)的闖勁兒,至少大多數(shù)人沒有這種興頭。大家都喜歡住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跟熟悉的人交往,可誰能想得到,有一天,吃苦耐勞居然也成了罪過?勤勞肯干也會得罪人?要是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工作生活,就算是差點(diǎn)兒,大家也不至于想著跑遠(yuǎn)路奔波。這種苦,他們從漂洋過海的時候已經(jīng)受過一回了,還不夠啊?
“是啊。誰叫人家容不下咱呢?”侯南也跟著郁悶道。
“其實(shí),那些白人固然有錯,也很混蛋,可咱們其實(shí)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郭金章突然說道。,
“咱們不對?”錢世德從憧憬中回過了神兒來,“咱們哪里不對了?我說金章,你小子說話可得注意點(diǎn)兒,咱們?nèi)A工都老實(shí)巴交的,平日里只知道賣力干活,能有啥罪過?”
“其實(shí)也不能算是罪過,主要是咱們沒想過怎么跟那些白人相處。”郭金章說道。
“跟白人相處?那些人看到咱們的時候,恨不得把鼻孔都翹上天去,還跟他們相處?你小子沒病吧?”錢世德不滿道。
“每一個地方,都有每一個地方的規(guī)矩,都有每一個地方行事的規(guī)則。”郭金章笑了笑,“我一直在想,咱們漂洋過海的來美國,雖說只是想求一口飽飯,求一個活路,可是這問題好像并不難解決,是不是?”
“是啊,只要肯干,當(dāng)然就有的是活計(jì)給你干。咱們大家自然也就能吃上一頓飽飯!”劉通福道。
“你剛剛說美國是塊寶地,這話沒錯。這兒人少,地多,老百姓過得比咱們好多了。”侯南也接口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剛來那幾年,還聽人說,南方的那些黑奴,人家還頓頓都有肉吃一年吃下的肉,能有一百多磅。這要是放咱們中國,就是一些地主老財(cái),也沒這份兒好牙口,也舍不得吃這么多好東西。”
“那當(dāng)然了。黑奴是奴隸主的私有財(cái)產(chǎn),又不用發(fā)工資,為了讓他們能好好的為自己干活,那些奴隸主自然不可能真?zhèn)€兒地整天虐待他們,反而還要對他們好一些,免得這些人消極怠工。相反倒是北方那些州,別看他們整天叫囂著什么解放奴隸,未必真就把黑人當(dāng)人看了。”郭金章聞言附和道。一年一百多磅的肉類攝入量,以他所知道的東西,就是此時的歐洲各個強(qiáng)國也未必能有這水平,這固然是因?yàn)槌青l(xiāng)之間的物價差異,但也說明黑奴并沒有受到想象中的那種迫害,當(dāng)然,這也是單純的考慮到吃住的方面,并沒有考慮到那些尊嚴(yán)啊、或者妻離子散之類的事情。可是,不管怎么說,必須承認(rèn),林肯簽署的解放黑奴的法令其實(shí)并沒有給黑人帶來多少實(shí)際的好處。自由了,卻一直受到白人們的歧視,到下個世紀(jì)五六十年代,美國有些州的黑人也不能跟白人一起坐公交車,即便是坐了,見到白人也要站起來讓座,更加不要說什么選舉權(quán)之類的了。至于2011年,那位突然殺入美國白宮的“奧巴馬”總統(tǒng),郭金章也依然不認(rèn)為他真的就是美國黑白平等的象征。也或許是郭金章本人的心思太過陰暗,他一直覺得,奧巴馬與其說是一匹“黑馬”,倒不如說是被那些美國真正掌權(quán)的家伙們推出來背黑鍋的。
“說的是。當(dāng)奴隸未必有什么不好?你們沒看到咱們大清國?你要是能給那些當(dāng)官兒的,尤其是北京城那什么達(dá)官顯貴的當(dāng)了奴才,還高人一等哩!”錢世德接口道。
“那不一樣!”郭金章?lián)u頭。
“有啥不一樣?還不都是個‘奴’?”劉通福反問道。
“呵呵,話是這么說,可就是不一樣。”郭金章笑了笑,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行啦行啦,這奴不奴隸的又關(guān)咱們屁事?”
“就是。咱們剛剛說的啥來?”爭了一會兒,眾人又都把目光投向了郭金章,“你小子剛才說咱們今天這境況,也有咱們自己的錯?”
“啊!”郭金章點(diǎn)了點(diǎn)頭。
“咱有啥錯?”褚四問道。
“咱一直都把自己當(dāng)外人,跟那些白人離得太遠(yuǎn)”
“啥意思?咱離得太遠(yuǎn)?”劉通福冷哼了一聲,“老子倒是想離得近,那也得那些白人樂意才成啊。你看看那些洋鬼子整天一個個鼻孔朝天的模樣,人家理你?”
“就是。”褚四也在一邊點(diǎn)頭。
“人家不理咱,咱還要忝著一臉湊過去?丟不丟人?”錢世德也不滿地說道。
“這話也是!”郭金章想了想,無奈地笑了笑,放棄了自己原本的想法。他剛剛想起了一些事情,說的是在后來到非洲的一些中國人的事情。中國人在國外一般都不合群,也幾乎從不主動地去跟外國人交往,哪怕是居住在人家的國家。他看過一些圖片,中國人在非洲的事情。其中一個圖片的簡介是這樣的,有一個作家寫過一本《龍和駝鳥》的書,寫的是中國人在非洲的一些事情。書中直接指出:中國人在非洲的生活有點(diǎn)兒像是種族隔離落!中國人除了做生意,基本不會考慮與非洲當(dāng)?shù)厝诉M(jìn)行交流這樣一來,人家當(dāng)然不會當(dāng)你是自己人!而這種情況下,一旦中國人出了什么事兒,也沒有人會去理會。事實(shí)上,不僅僅是在非洲,在許多其他地方,中國人都有這樣的一個特性。他剛剛想說的,就是現(xiàn)在的華工們跟那些白人工人交流太少,以至于大家不能相互溝通,所以才會造成了誤會,也使得那些白人在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的宣傳下,越來越仇視華工。可再反過來想一想,中國人不想融入人家的本土社會嗎?社會差異,語言、風(fēng)俗,等等方面都是問題。當(dāng)然,這些只是其次。可現(xiàn)在美國華工所遇到的問題并不只是那些惡劣的政客和謠言者們對美國白人的蓄意誤導(dǎo),而是那些資本家。馬克思說過,資本存在的根本目的就是追求利潤。華工跟本土那些白人相比,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是勤勞肯干,而且薪資夠低,所以才會受到那些資本家的喜歡,而這,也是白人之所以仇恨華工們的首要原因,因?yàn)樗麄冇X得薪水太低的華工搶去了他們的工作。可是,是華工不想向老板提出要求加薪水嗎?大家又不是傻的,誰不想掙多一點(diǎn)兒?問題是,如果要求提高薪水,那些資本家還憑什么雇傭一沒有技術(shù),二沒有學(xué)識的華工?人家干嘛不去雇傭同一種族的白人?是不是?
說白了,現(xiàn)在的華工們想要在美國活下去,就只能維持自己低廉的薪資水平,并且好好干活,這是他們能在美國活下去的唯一憑仗,至少目前是。而這,偏偏又是白人工人所不樂意看到的當(dāng)有人要求你扔掉你生存的倚仗的時候,你能答應(yīng)嗎?肯定不能!何況那些白人提出要求的方式是如此的粗暴,那就更加不能了。
所以,華工們也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排斥。
“差不多了吧,阿福,你去跟阿祖換一下!”又聊了一會兒,侯南看了看時間,朝劉通福吩咐道。
“嗯!”
劉通福應(yīng)了一聲,起身向侯南的臥室走去那里關(guān)押著丹佛的市長夫人和公子,由大家輪流進(jìn)行人盯人的看押,以免出現(xiàn)意外。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越防著,意外卻越容易出現(xiàn)。
剛剛走進(jìn)臥室沒到兩秒鐘,劉通福就滿臉驚駭?shù)臎_了出來:
“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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