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 64 章
老夫人黑著臉坐在塌上,剛才欣喜的表情全部破碎。</br> 嬤嬤提醒她:“老夫人,太子殿下雖說不必興師動眾,但咱們還是得把面子做實。三房院里的丫鬟們撐不住場,得趕快調(diào)派人手過去,還有大廚房那邊,得趕緊準備宴席了。”</br> 老夫人沒說話,緊緊捏著手里的佛珠。</br> “老夫人?”嬤嬤著急地喚她。</br> 老夫人沉著臉開口:“你說,太子殿下過來到底所為何事?”</br> 嬤嬤一愣,錯愕道:“太子殿下不是說想和下屬們聚一聚嗎?”</br> 老夫人冷笑了一下:“聚聚?東宮聚不得?酒樓聚不得?哪怕是畫舫也比謝國公府三院適合,何必到這兒來?”</br> 嬤嬤被問傻了,太有道理了。</br> 姜還是老的辣,老夫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竅,嘲諷道:“可真是長本事了,昨日我才說姜氏對他仕途無益,今日他就能請?zhí)觼碇x國公府給姜氏做臉。去,讓人把小廚房開了,要什么食材給什么食材。”</br> 嬤嬤聽出了老夫人的打算,驚詫道:“這……”那可是太子,只用小廚房招待豈不是怠慢。</br> 老夫人不急不忙道:“吩咐大廚房備宴,怎么講究怎么來,畢竟咱們可指望著大廚房救場呢。”她重新轉動手里的佛珠,“想打我臉,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別到時候把巴掌落到了自己臉上。”</br> 說完她憤怒地把佛珠拍桌上:“枉我高看老三,沒想到居然如此色令智昏,敢把太子請過來為她抬轎。”</br> 這可冤枉謝珣了,太子殿下來謝國公府的決定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br> 事情要從今日晌午說起。</br> 謝珣想著昨日老夫人那番話,害怕姜舒窈受氣,特地去求太子,希望下次他有功受賞時,能賞給他夫人。</br> 他從小就是太子伴讀,兩人一同長大,關系親密,太子想也不想便同意了。</br> 謝珣走后,太子越想越覺得有意思。這可是謝伯淵誒,居然會為了媳婦兒求人!</br> 太子內(nèi)心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燒,第一時間找到了大嘴巴藺成。</br> 藺成聽八卦聽得眼睛都亮了,激動地直跺腳:“謝伯淵這是被妖怪附身了吧!道士怎可動凡心?”</br> 太子點頭贊同:“這姜氏可真是奇女子呀。之前滿京城的流言孤也有聽聞過,當時還為伯淵不值,想去找母后理論,沒成想他一個冰雕做的人居然被暖化了!”他臉上一本正經(jīng),把折子攤開,仿佛在和藺成商議政事,“那姜氏是不是生的很美?”</br> 藺成回憶了一下,手指折子,點頭道:“美。”</br> “但謝伯淵也不是那等喜好美色的人吧,每回被貴女‘偶遇’時,那臉臭的呀。”</br> 藺成傻笑:“我看謝伯淵動心可和美色沒關系,他那夫人做的一手好菜喲,關鍵還是從未吃過的樣式,沒品過的口味。別說是他了,換成誰來都得動心啊,吸溜——”</br> 太子回憶著那日吃到的蕨根粉,同樣咽了咽口水。</br> 作為太子,他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但那日還是第一次吃到辣味,那滑爽酸辣的蕨根粉也是第一次見。</br> 藺成砸吧砸吧嘴,歡喜道:“這幾日伯淵沒帶飯,我吃什么都胃口不佳,唉,感覺自己變挑剔了。不過伯淵同意讓我晚膳去謝國公府做客了,嘿嘿嘿。希望能見嫂子一面,這樣就能勸勸她,讓林氏趕緊開些酒樓。”</br> 其實謝珣對于藺成蹭飯這事是拒絕的,但想到老夫人說姜舒窈不是個能輔佐丈夫的賢妻,他還是猶豫了。</br> 讓同僚因姜氏的面來謝國公府做客,這難道不是有益于仕途嗎?</br> 于是他勉勉強強同意了。</br> 太子一聽,來了興趣:“孤也去。”</br> 藺成傻眼:“哈?”</br> 太子興致勃勃找謝珣去了。他當然不會明說,給的說辭和糊弄老夫人那套說辭是一樣的,但謝珣何等人,一眼就識破了他的打算。</br> 他頂著冰塊臉:“殿下。”謝珣和太子關系更像是好兄弟,沒有君臣之間的隔閡,直言道,“您身份尊貴,謝國公府恐怕招待不周。”</br> 藺成探腦袋:“周的周的。”</br> 太子贊同地點頭。</br> “沒有這樣的道理的。”謝珣一邊說,一邊擠出一抹溫和至極的笑。</br> 朗月清風般的笑意,柔和舒緩的語氣……出現(xiàn)在了謝珣身上。</br> 可怕!</br> 太子推推藺成,藺成瑟瑟發(fā)抖:“伯淵,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太子殿下尊貴無比,確實是怕招待不周。我就不一樣了,我什么都可以!嫂子做什么我都吃!”</br> 太子:……這么多年的情分啊,竟如此脆弱。</br> 太子道:“伯淵,你想岔了。你我當年奉命督察淮州軍餉時,不也是日日食些粗茶淡飯嗎?去時行路急,忙著趕路連咽了好幾日干糧,熱飯都沒碰過。”</br> 太子義正言辭道:“孤只是想和下屬們一同聚聚,何須講究那么多,東宮難道擺不出宴席嗎?”</br> 謝珣沉默著思索了幾秒。想要徹底讓老夫人拋去對姜舒窈的輕視,太子來府確實是個好機會。</br> 他還是答應了:“好。”</br> 藺成還沒來得及開心,身后刷拉拉出來一群人。</br> “咳,殿下,您說的與下屬們聚聚指的是?”</br> “伯淵,你剛才是打算在謝國公府設宴嗎?”</br> 雜七雜八的,吵得謝珣太陽穴直跳。</br> “我——”他一張口,眾人立馬安靜了。</br> “我并非想在謝國公府設宴,你們聽岔了。”</br> 天真,太天真。能混到這個地步的,誰不是家里幾代做官,從小到大接觸權謀的人精?</br> 話音剛落,同僚們就七嘴八舌地開口了:</br> “這樣啊,既然太子殿下要去,那臣就送送吧?”</br> “伯淵,咱倆府上正巧在同一條街,咱們下值一起吧?”</br> “是啊,太子殿下出宮,咱們怎么可以不隨行呢?”</br> 謝珣咬牙,合著賴定他了是吧?</br> 于是在各種理由的支撐下,東宮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到了謝國公府。</br> 這里面有高高在上的太子,也有家世顯赫的世家嫡子,每一個單拎出來都分量十足,往門口一站,完全就是未來的朝堂棟梁天子近臣的聚會。</br> 姜舒窈剛從二房回來就面臨著這種場面,一臉懵。</br> 謝珣把這群人按在廳堂,在廂房找到了姜舒窈,仔細解釋。</br> 姜舒窈迷迷糊糊地點頭,問謝珣要怎么安排。</br> 謝珣想著他們一群人就頭疼:“我讓大廚房那邊搬設宴用的桌子過來,晚膳就以設宴的席面準備。”</br> 姜舒窈看看天色,疑惑道:“來得及嗎?”古代的宴席從開始準備到上菜,花上幾個小都毫不夸張。</br> 謝珣其實也很擔憂:“簡單一些的,應該不成問題吧。”</br> 姜舒窈不知道謝珣在東宮混得怎么樣,對她來說,此刻的心情就像老公的同事上司來家聚餐一樣,若是不拿出來招牌菜,總害怕老公丟臉。</br> “要不,我來準備吧?”這點信心她還是有的。</br> “不行。”謝珣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會累著你的。”</br> 姜舒窈道:“不會呀。”以前朋友聚餐時她一個人做主廚完全沒壓力,更別說今日她并沒有打算做什么精致復雜的席面。</br> “我讓人打的鍋已經(jīng)做好了,正巧今日我在二房和二嫂練習炒火鍋底料,剛好能派上用場。”</br> “火鍋?”謝珣眨眨眼。</br> “嗯。”姜舒窈點頭,推推他的肩膀,“別擔憂了,快去和他們聊天,等著一會兒吃好的吧。”</br> 謝珣稀里糊涂被她推出了房門,回過頭看她笑容明艷,頓時心里一軟。</br> 他大步跨過來,低頭對姜舒窈道:“謝謝你。”</br> 姜舒窈被他正經(jīng)的語氣弄得挺不好意思的:“真的沒什么,你快去吧,別把客人晾著了。”</br> 太子來此前心里有過預估,他并不認為姜氏能做出什么驚艷眾人的美食。</br> 一是人太多,她不能在短短時間內(nèi)做出這么多人飯量的飯食。</br> 二是美味容易,驚艷難。那日吃的蕨根粉確實是驚艷,但他不信姜舒窈能隨隨便便就做出個超越蕨根粉的美食。</br> 這么多人,時間又短,估計謝國公府會讓大廚房準備宴席,姜氏隨便露一手做到道菜,他們一人分一點品嘗,既合了謝珣的心思給她做臉,又能不怠慢客人。</br> 他這么想著,以一種看戲的心思等著上菜。</br> 沒成想上菜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丫鬟們端著三個鍋就過來了。</br> 眾人齊齊愣住,盯著空蕩蕩的形狀怪異的鍋瞧,這是個什么意思?</br> 還未猜出用途,丫鬟們又端盤過來,這次每人手上都端了盤子。</br> 大家都有些驚訝,謝國公府上菜這么快嗎?</br> 等到她們放下盤子,全體傻眼。</br> 生的?!</br> 往桌上一看,綠白紅黃,紛紛雜雜的顏色擺了一桌子,有葷有素,菜品豐富,但無一例外,全部都是生的。</br> 素的有白菜、豆腐、蘑菇、面筋、藕片、海帶、油豆腐等等。葷的有羊肉卷、肥牛卷、麻辣牛肉、香菜丸子、鵪鶉蛋、里脊、魚片等等。</br> 還有一眼看不出是什么的魚丸、蟹棒、血旺、鵝腸、鴨腸、毛肚、腰片等等。</br> 眾人看的眼花繚亂,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br> 姜舒窈不管他們身份如何,口味如何,什么配菜都有準備,桌上擺著好多人認為臟污的內(nèi)臟,只是他們完全認不出來。</br> “伯淵,這是何意?”太子先開口問出眾人的疑惑。</br> 謝珣也沒弄明白。若是姜舒窈在此,她一定會耐心地講解介紹,只可恨今日這群人跑這兒來蹭飯。</br> 他無條件相信姜舒窈,不咸不淡地道:“新的吃法罷了。”</br> 他不欲多說,搞得一群頂級貴族們有種土包子進城的心虛,不敢開口問了。</br> 菜上好了,丫鬟們又上了幾個碟子。</br> 干碟主要是花生碎、芝麻面、花椒、辣椒面等等;油碟以香油打底,加蒜末、香菜、鹽、醋等等;芝麻醬碟是北方人的愛,濃稠的芝麻醬加紅腐乳汁、白糖等調(diào)味,出來的芝麻醬色澤飽滿,香味撲鼻。</br> 這還沒完,丫鬟們往鍋內(nèi)放入火鍋底料,提著壺澆入濃郁奶白又清澈的高湯,火鍋鍋具內(nèi)碳火燃燒,一股又麻又辣又香的味道瞬間從鍋內(nèi)溢起。</br> 這味道極其霸道,濃郁麻辣,瞬間喚醒人的胃口食欲。鍋內(nèi)湯底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面上飄著一層清亮的紅油,隨著熱湯的滾動游蕩漂浮,光是這顏色就激得人直咽口水。</br> 白芷記下姜舒窈的話,過來為他們介紹:“此物名叫火鍋,這個鍋內(nèi)是麻辣的,這個是微辣,這個是清淡的菌菇湯。”</br> “桌上擺著的都是配菜,想吃什么就放什么,不用怕竄味跑味兒,只是要注意火候。比如這血旺,煮久了會老,得剛剛熟了就撈出來,入口就像嫩得快化掉一般,鮮滑至極。”</br> “還有鵝腸,燙火鍋時要注意‘七上八下’,別一不小心煮縮了,熟得很快,時候一到就立馬撈出來,這樣的鴨腸才會保留脆生生的口感,嚼起來不會太老。”</br> 白芷一一介紹著,眾人聽得暈頭轉向,明明桌上擺著的是生的,但光聽她說眾人就忍不住流口水了,更何況鼻尖飄著那股麻辣鮮香的味道,細細品來,似乎還有一股中藥的清爽味往鼻子里鉆。</br> 白芷總算介紹完了,退下在一邊等候吩咐。</br> 太子做為這里地位最高的,自然是第一個發(fā)話的:“各位不必拘謹,動筷吧。”</br> 話音剛落,每一個人都在充分展示著什么叫不拘謹,齊刷刷地拿起筷子,眼神發(fā)光,擼起袖子往桌上探——然后就犯了難。</br> 先吃什么好呢?</br> 空中僵著數(shù)根筷子,其實有一對極不合群的筷子落了下來。</br> 謝珣優(yōu)雅地往丸子挑去,淡定地解釋道:“剛才丫鬟說了,先放不容易熟的。”</br> 眾人無不暗自稱贊。剛才他們只顧著咽口水了,哪注意聽丫鬟介紹了些什么,不愧是謝伯淵,無論身處各種境地,也能優(yōu)雅從容,清醒自若。</br> 謝珣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br> 呵,不好意思,媳婦兒喂過的美食太多,他還不至于這么沒見識沒定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