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 63 章
李嬤嬤這幾天隱隱約約覺得三房不對勁兒,她晚上刻意晚睡,果然發(fā)現(xiàn)了端倪。她看著三夫人的大丫鬟白芷神思恍惚地回了屋,沒過一會兒,腳步匆忙地往外院去了。</br> 李嬤嬤跟著她往外走,在她正準備在內(nèi)院院墻下叫人時,把她抓了個現(xiàn)形。兩人爭執(zhí)間往東廂房走,試圖找主子做主,沒想到東廂房根本沒人。</br> 大晚上的小兩口能去哪?想到這幾日大廚房的管事說油罐似乎淺了點,恐怕進了賊,李嬤嬤鬼使神差地就把這件事和三房聯(lián)系起來了。</br> 她領(lǐng)著一堆丫鬟,在大廚房周圍找了圈,果然在小花園附近找到了姜舒窈和謝珣。</br> 月色朦朧,夏夜蟬鳴陣陣,兩人攀上屋頂賞月確實是挺浪漫的——如果沒有一人捧著一個大碗的話。</br> 姜舒窈看著屋下面眾人的目光,果斷地把碗塞進了謝珣懷里。</br> 捧著兩個大海碗顯得憨到極致的謝珣:……</br> “三爺,三夫人,屋頂風大,咱們下來吧。”李嬤嬤轉(zhuǎn)身對丫鬟道,“去取梯子來。”</br> 姜舒窈連忙出聲阻止:“不用了,我們可以直接爬下來的。”興師動眾會讓尷尬加倍。</br> 白芷在下面膽戰(zhàn)心驚的,恨不得抱住姜舒窈,急得直跳腳:“小姐,小心身子啊!”</br> 可能是因為謝珣面癱慣了,表情倒還挺鎮(zhèn)定的,率先幾步踏墻輕松地跳下屋頂,把碗放下,仰著頭對姜舒窈道:“踩著我的肩膀下來吧。”</br> 姜舒窈伸出試探的腳,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隨她移動,羞恥得想鉆地縫:“我踩不著。”</br> 謝珣思考了下:“那你跳下來,我接住你。”</br> 離地這么高,姜舒窈覺得太危險,瘋狂搖頭。</br> 謝珣張開手臂,很有耐心地保證道:“信我,我能接住的。”</br> 丫鬟們看著這一幕,感嘆一向冷臉的三爺原來也有這么溫柔的一面啊。一個活潑明朗,一個溫柔寵溺,真是般配極了。</br> 狗糧還沒塞進嘴里,就聽到姜舒窈道:“沒接住我你就死定了。”</br> “快跳吧,胳膊舉酸了。”</br> 丫鬟們:……</br> 姜舒窈一咬牙,縱身躍下,謝珣連忙上前接住。</br> 謝珣看著高挑清俊像是個文弱貴公子,實則練武多年,力氣很大,穩(wěn)穩(wěn)地把姜舒窈接住了。</br> 姜舒窈在他懷里松了口氣,對謝珣道謝。</br> 但是謝珣并沒有把她放下來,而是抱著她感受了一下:“你好輕。”也好軟,香香的。</br> 姜舒窈“嗯?”了聲,抬頭看他。</br> 溫香軟玉在懷,她的臉又離自己這么近,謝珣心尖一顫,胡亂地找補著:“可以多吃點,不用怕長胖。”</br> 姜舒窈道:“你這是怕我以后不和你一起享受美食了嗎?”</br> 謝珣還沒來得及回話,一旁氣勢洶洶來逮人的李嬤嬤受不了了:“三爺三夫人,老夫人還等著呢。”</br> 姜舒窈一驚,她怎么把這茬給忘了,李嬤嬤是來盯著她認罰的,結(jié)果她大半夜溜出來繼續(xù)折騰吃的,老夫人那邊怎么都會怪罪的。</br> 謝珣把姜舒窈放下,姜舒窈卻沒有立刻推開他,而是就近揪著他的衣袖,緊張道:“這可怎么辦呀。”</br> 這么親密的動作讓謝珣臉上發(fā)燙,腦子里空白了一瞬,脫口而出道:“沒事,都賴我。”</br> 兩人就像被家長抓住夜里跑出來上網(wǎng)的小學生,被李嬤嬤“請”到了壽寧堂。</br> 老夫人批了外袍坐在塌上,表情嚴肅。</br> 今夜出了這事兒后才有人告訴她原來白日姜舒窈都會去二房做飯,封了小廚房對她沒有半分影響。這樣也就算了,說好了認罰,結(jié)果半夜去大廚房偷偷摸摸吃夜宵像什么話,更別說還帶上了謝珣!</br> 老夫人年紀大了,對于規(guī)矩一事格外看重。她當年就是個規(guī)矩懂事端莊克制的媳婦,自己做了婆母,對媳婦的要求便是自己那般的。老大媳婦她很滿意,本來想給老二也安排個這樣的妻子,結(jié)果老二到頭來娶了個野蠻粗魯?shù)闹苁稀?lt;/br> 幸虧周氏是個聽話的,嫁過來后立刻丟了以往的習慣,安安心心地學做高門主母,雖然只學了個皮毛,但也能勉強應(yīng)付了。</br> 她以前對周氏是不滿意的,直到姜舒窈嫁了進來,她才改變了看法,瞬間明白了周氏有多乖巧。</br> 丫鬟打簾,謝珣領(lǐng)頭走了進來。</br> 姜舒窈跟在他身后,心情十分忐忑。</br> 老夫人板著臉,心想今日一點要好生給姜舒窈立規(guī)矩。</br> 謝珣行禮,絲毫不懼老夫人的冷臉:“母親怎么還未歇下?”</br> 老夫人哼了一聲,直截了當?shù)溃骸懊髦蕟枴!彼D(zhuǎn)頭對姜舒窈道,“姜氏,你若不服,大可不必認罰。但你認了,卻又轉(zhuǎn)頭繼續(xù)折騰吃食,這是拿規(guī)矩做笑話嗎?”</br> 謝珣還是第一次見老夫人懟姜舒窈,下意識挪動腳步給姜舒窈擋住半個身子:“母親您誤會了,是因為我想吃夜宵姜氏才陪我的。”</br> 老夫人聞言一愣,隨即更加窩火:“你這是在護她?”</br> 她最看重的兒子就是謝珣,風雅清貴,前途無量,行為舉止挑不出半分差錯,是人人稱贊的君子,怎么可能半夜爬上屋頂偷吃!</br> 謝珣無奈:“我不是護她,只是實話實說。再說了,您以封小廚房禁止她下廚為罰,本就不合理。”</br> 姜舒窈在謝珣身后吸口冷氣,哇,可真敢說。</br> 果然,老夫人聞言厲聲勃然變色:“你竟然為了她頂撞我?”</br> 謝珣不怎么和老夫人交流,并不太了解她,沒想到她會這么生氣,連忙解釋道:“母親您想岔了,兒不敢。阿曜因吃食而犯病,確實是做長輩的沒看好,是姜氏思慮不周,但若以此為由嚴禁姜氏下廚,未免過于嚴苛。”</br> 驚訝大于惱怒,老夫人忽然就冷靜了,她像不認識謝珣一般把謝珣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問:“貪嘴吃宵夜的是你?”</br> “是。”</br> “那去大廚房偷做宵夜的點子是誰出的?”</br> “是我。”</br> 老夫人冷笑一聲:“你怎么不說爬屋頂?shù)南敕ㄒ彩悄闾岬模俊?lt;/br> 謝珣:“……這確實是我提的。”</br> 氣氛僵住,老夫人啞然。</br> 就在此時,門外的丫鬟忽然出聲行禮,徐氏來了。</br> 徐氏是聽著這邊出事了匆匆忙忙趕來的,還不太清楚發(fā)生了什么。</br> 進屋一看,發(fā)現(xiàn)謝珣和姜舒窈都在,而老夫人滿臉怒容,顯然是氣著了。</br> 她連忙上前勸慰,勸了一會兒,老夫人總算消了火。</br> 老夫人氣消了,但還是不想看見姜舒窈,揮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伯淵留下,我有話與你說。”</br> 徐氏點頭,扯著姜舒窈出了壽寧堂。</br> 姜舒窈在屋外等謝珣,徐氏便打算先回房。</br> 沒走多遠,就見周氏拄著拐棍一瘸一拐過來了,急急忙忙的,跨過院門的時候差點摔倒。</br> 她三步并做兩步,連忙拽起她:“著急忙慌的做什么?”</br> 周氏穩(wěn)住身形,問:“聽說三弟妹被押來壽寧堂了?”</br> 徐氏點頭:“三弟在里面呢。”</br> “那就好。”周氏松了口氣,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覺,聽說是在大廚房附近被李嬤嬤逮住了?”</br> “是。”</br> “聽說還是在屋頂?”</br> “是。”</br> 周氏滿臉疑惑:“她去那干嘛?”</br> 徐氏表情有些奇怪:“那什么,三弟也在呢。”</br> “啊?”周氏瞬間腦補了一大堆,“那可沒道理了,花前月下,夫妻上屋頂賞月談情,何錯之有?”</br> 徐氏懂她的郁悶,道:“他們上屋頂不是在談情說愛,是在偷吃。”</br> 周氏:“……?”</br> “還是偷偷摸摸地翻進大廚房做宵夜,而且前兩天就開始了。聽李嬤嬤說逮著人的時候,他倆正一人捧一個大碗在屋頂坐著呢。”</br> 周氏:“……我看我還是回去睡覺吧。”</br> 徐氏:“……我也是這樣想的。誒,你小心點,看著門檻。”</br> “知道。”</br> “算了,我扶你回去吧。怎么出來丫鬟都不帶個?”</br> “你還不是沒帶丫鬟,誒誒誒,別、別碰我,誰要你扶啦?我又不是瘸子。”</br> 周氏杵著拐杖,到底不夠靈活,被徐氏一把抓住,嘴上嫌棄著扶回了二房。</br> 壽寧堂內(nèi)的氣氛可沒這么輕松了。</br> 老夫人活了這么多年,有些事一看就門兒清。</br> 她沉聲道:“你對姜氏是個什么態(tài)度?”</br> 謝珣只是道:“她是我的妻子。”</br> “妻子?”老夫人哼笑一聲,“當日襄陽伯府求到了皇后那兒,差點就讓圣上賜了婚,我們假做不知,趕著圣上下圣旨前提親,不就是為了有休妻的后路可退嗎?怎么你說的倒像是真心實意地求娶一般。”</br> 謝珣沉默了幾秒,認真地道:“當時娶她確定不是真心實意的,但如今我對她實屬真心。”</br> 老夫人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錯愕地看著他,久久不能接受。</br> “你心悅她?”</br> “是。”</br>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br> “自然。”因為怕老夫人挑剔嫌棄,謝珣并沒有告訴老夫人姜舒窈救了謝珮。但見她認為姜舒窈十分配不上自己的模樣,謝珣心中還是很難受。</br> 老夫人聽他答得斬釘截鐵,心頭一涼,言辭犀利:“妻子應(yīng)當安于內(nèi)宅,相夫教子,她能做到嗎?更何況你前途一片大好,她不僅于你的仕途并無益處,反倒累了你的名聲,你確定你想要這樣的妻子?”</br> 謝珣不贊同老夫人口中對于“妻子”的要求,但他知道自己和她辯不分明,只是道:“是,我確定。我心悅她,就這一個理由便足矣。”</br> 老夫人看著他沉默不語,而后緩緩?fù)鲁鰩讉€字:“我希望你不要后悔。”</br> 母子間的談話不歡而散,老夫人一夜沒睡好,罵了謝珣無數(shù)聲逆子,始終想不明白謝珣為何看上姜舒窈什么了。</br> 翌日她越想越憋悶,總覺得自己一番苦心喂了狗。謝珣正值年少輕狂,不懂妻子對他仕途有多重要,再過幾年一定會后悔的。</br> 這樣想著,她不僅沒安慰自己,反而因此更難受了,正想找嬤嬤訴苦,被急急忙忙闖進來的丫鬟打斷。</br> “老夫人,老夫人。”丫鬟著急忙慌的,氣都喘不勻。</br> 老夫人蹙眉,身旁的嬤嬤連忙大聲呵斥。</br> 丫鬟卻完全沒有收斂,神態(tài)慌張,聲音打著顫:“老夫人,太、太子殿下來了。”</br> “嘭——”</br> 老夫人猛地站起,掀翻了矮桌。</br> “太子殿下?”她瞪大了眼,同樣慌了神,“快!快去請老爺!”</br> 她急急忙忙地往屋內(nèi)走,準備去拜見太子:“來人,快幫我收拾一下。”</br> 一片混亂中,丫鬟提高了聲音:“老夫人,太子殿下說不必興師動眾,他此番前來只是想和屬下們私下聚一聚。”</br> 老夫人頓住腳步,一臉茫然:“什么?聚一聚?”</br> 丫鬟點頭,表情怪異:“太子殿下和東宮的大人們都來了!看著像是和三爺一起下值,順道來府上,一大群人直接往三房去了!”</br> 吵鬧的壽寧堂瞬時靜了,所有人都傻眼了,半晌回不過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