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 53 章
在周氏看來,姜舒窈說要為她做飯這事應該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當不得真。因為她只是幫姜舒窈回去請了救兵,算不上是救命之恩,不用怎么報答。</br> 畢竟姜舒窈不是廚娘,下廚這事兒要么為了長輩,要么為了夫君,為她這么一個隔房的二嫂下廚實在欠妥。</br>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姜舒窈說話算話,翌日晌午飯點按時出現(xiàn)在了她房里。</br> “你怎么來了?”她撐著坐起來,一時沒反應過來。</br> “我來為你送飯呀。”姜舒窈揮揮手,身后兩個丫鬟把餐盤放下。</br> 周氏啞然。</br> “二嫂是在床上吃還是來桌子這邊吃?”她態(tài)度熱情自然,完全以一個照顧生病朋友的心態(tài)對待周氏,周氏一時有些招架不住。</br> 丫鬟們都躲著她,她今日還沒例行懟人呢,但見到姜舒窈這般,饒是她再煩躁也不能口出惡言。</br> 她嘟囔道:“又不是沒廚娘,你親自下廚算個什么事兒呀。”撐著要下床。</br> 姜舒窈趕忙過去扶她,溫軟的手臂碰到她,嚇得她立馬躲開了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加重傷勢。</br> “你、你干嘛!”她嫁過來多年,人際關系里只有不愛搭理她的大嫂,古板嚴格的婆母,畏懼謙卑的丫鬟,從來沒有遇見過姜舒窈這種人。</br> 說姜舒窈不好吧,那是不可能的。周氏宅斗智商有限,但性子天生敏感,能感覺到姜舒窈的真誠。</br> 熱情大方,包容她的冷臉,不計前嫌,軟和溫柔……問題就在這兒,她為什么對自己那么好啊!!!</br> “我想扶你起來啊。”姜舒窈低頭看向周氏纏著紗布的左腿,想到那日她毫不退縮抽刀的模樣,臉上神情更加軟了幾分。</br> 她眸光盈盈地看著周氏,臉上帶著溫軟的笑意,嚇得周氏一顫,十分不自在地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br> 然后飛快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跳到桌子面前。</br> 周氏多年沒有接受過來自別人的好意,性子又被磨得陰陽怪氣,剛才被姜舒窈一激,習慣性刻薄地道:“我可不是什么都吃的哦。”</br> 只是說出來的語氣神態(tài),竟有種莫名的“恃寵而驕”的感覺。</br> 她跳到桌案跟前:“我最討厭喝粥——”</br> 話沒說完,就看到了桌上擺著的白米粥。</br> 她急急忙忙噎住話,表面上一副傲氣不屑的樣子,實際上暗自懊惱內心狂抽自己嘴巴子。</br> “你是病人,這幾天要一直臥床,喝粥不容易積食。”姜舒窈并沒介意,耐心地解釋道。</br> 周氏更不自在了,支吾著道:“好吧好吧。”</br> 她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除了白米粥以外,還有大骨頭和兩盤白肉,一盤澆了醬汁,色澤豐富,一盤清清爽爽,沒有多余佐料。</br> 姜舒窈在她對面坐下,把那盤沒醬汁的白肉推到她面前:“你吃這盤。”</br> 白肉切得薄,厚度均勻,方方正正地碼在一起,一片疊一片繞了個圈,看上去極其整齊舒服。</br> 肉片肥瘦相間,瘦肉部分是淺淺的粉棕色,肥肉部分呈晶瑩剔透的白,似玉一般瑩潤,最下面一帶著一點淺黃的皮,色澤過渡均勻,看著就舒服。</br> 周氏看看自己這般看著舒服卻色澤清淡的白肉,又看看姜舒窈那盤澆著紅油醬汁的蒜泥白肉,咽了咽口水。</br> 她是北地長大的,和講究風雅精致的京城貴族不一樣,她討厭那些煮得軟爛口味寡淡的糜羹,認為還沒有干饃配肉吃得痛快。</br> 但她知道自己生病了,應當用些滋補清淡的吃食,勉勉強強地接受了姜舒窈的安排。</br> 挑起一片白肉,肥肉部分對著光一瞧,竟然隱隱透亮。</br> 她對姜舒窈細致的刀功感到驚訝,對白肉也添了幾分期待,畢竟這種刀功的人哪怕用白水煮肉也不會難吃到哪去。</br> 果然,入口后就感受到了白肉的美味。姜舒窈沒有放醬油之類的佐料,只是在白肉表面淺淺抹了一點鹽,鹽雖細,仍有顆粒感在,襯得白肉更加鮮嫩了幾分。</br> 肥肉被煮得緊實,入口即化,有油香卻無油膩。瘦肉有嚼勁而不柴,內里鮮嫩,嚼起有原汁原味的肉汁,佐以簡單的細鹽,提鮮提味的同時保留了肉片最本身的那股醇厚鮮香。</br> 周氏接連吃了幾片,不得不承認原來寡淡的吃食也別有風味。吃幾片白肉,再喝一口暖暖融融的白粥,胃里瞬時舒服了不少,煩躁憋悶的心情也安撫了許多。</br> 她吃著盤里的,看著姜舒窈盤里的,猜測那盤澆著紅油的白肉滋味如何。</br> 姜舒窈面前這盤是蒜泥白肉,既有白肉,也有黃瓜片,兩者都薄如紙片,面上澆著蒜泥、醬油和辣椒油,色澤鮮艷,蒜香濃郁。</br> 周氏盯著看了幾眼,沒憋住,問:“你那盤是什么味兒的?”</br> 姜舒窈抬頭看她,她縮回眼神,假做漫不經(jīng)心:“我就是問問。”</br> 見她這樣,姜舒窈便推給她:“你若好奇就嘗嘗,少吃點應該沒什么問題。”</br> 周氏心頭雀躍,夾起一片用黃瓜裹著的白肉,蘸蘸面上那層蒜泥醬汁,張大嘴一口塞入嘴里。</br> 白肉肥美多汁、嫩而不爛,黃瓜爽脆清新,誰也不搶誰的風頭,醬汁香辣,蒜味濃厚,入口辛辣味有點重,極好的提升了口味的層次感,使人食欲大振。</br> 醇香的白肉嚼起來滑嫩微韌,肉皮彈牙,比起入口即化的肥肉部分多了幾分筋道的嚼勁,不費力,嚼起來卻很讓人上癮。</br> 吞咽入腹后,口中剩下一股辛辣香味和醇厚肉香交纏不散。</br> 她不是憋話的人,直接開口問:“這是什么味兒?似是蒜泥的辛味,又多了一種不一樣的鮮香。”</br> 姜舒窈這才想起周氏是個第一次吃辣椒的人,幸虧自己沒放多少辣椒,應該不會太刺激。</br> “這是辣味,是辣椒的味道。”</br> 周氏不知道辣椒,卻被辣椒油的魅力折服,夾起白肉專往那紅油的地方蘸:“辣椒?沒有聽說過,看來是個好東西。”</br> 姜舒窈連忙攔著:“少吃點,辣的東西吃多了胃受不了。”周氏可不是像謝珣那樣從茱萸油到辣椒油一點點適應起來的,說不定不適應。</br> 而且謝珣身體好,吃壞肚子問題也不大,周氏可不一樣了。</br> “受得了受得了。”周氏道,又麻利地挑了幾片,姜舒窈難免擔憂,直接把盤子拖走了。</br> 周氏雖然失望,也沒好意思腆著臉去人家盤里搶吃的,只好作罷。</br> 她悶著腦袋喝粥,耳邊忽然傳來“吸吸”的聲音,一抬頭,整個人都驚了。</br> 姜舒窈用指尖捏著大骨頭,對著骨頭正吸個不聽停。</br> 周氏一瞬間有些恍惚。</br> 這是在京城吧?這不是在北地才會有的畫面嗎,窮人買不起肉,只能啃啃骨頭上的肉渣解饞,就跟姜舒窈現(xiàn)在差不離。</br> 姜舒窈吸完骨頭里的汁水,滿意地啃掉骨頭表面細碎的肉渣。這種肉最是好吃的了,可以算得上是大骨頭的精髓之一。</br> 她見周氏神情錯愕,把裝大骨頭的盆推到周氏面前:“嘗嘗吧,很好吃的。用筷子尖蘸一點鹽,往那個圓圓的骨頭縫里戳一戳,再用力吸出來,保證美味。”</br> 周氏猶猶豫豫的,雖然她一直被人詬病粗魯不講究,但她在北地的時候也沒有啃過骨頭啊。</br> 姜舒窈眨眨眼看她,面露期待。</br> 周氏那句“我不要”剛剛到了喉嚨眼又壓了回去,叫人端水進來凈手,然后學著姜舒窈的動作撿起一塊筒子骨。</br> 按照她所說的,蘸鹽戳戳骨頭縫,試探著對著嘴邊一吸,軟軟糯糯的骨髓被吸了出來,伴隨著堵在里面的骨頭湯汁,那股醇厚的濃郁肉香瞬間溢滿唇頰。</br> 不同于肉的鮮香,吸骨頭的香味更濃厚更綿長,當那黏黏柔柔的骨髓入口后,鮮嫩肥香的白肉,霸道辛辣的蒜香全數(shù)被骨頭香氣壓制住了。</br> 有一就有二,周氏吃了一個后第二個就不克制了,和姜舒窈拿著骨頭一起吸。</br> 一頓飯吃得周氏極其滿意,渾身舒服,覺得哪怕是心懷天大的愁怨也會因這頓飯而重新染上笑意。</br> 姜舒窈本來打算晚飯吃點其他的,周氏卻表示還想吃一頓。</br> 于是謝珣回來時便見到丫鬟端著兩盤白肉和筒子骨往外走。</br> 姜舒窈下午又做了一批,把晚飯的量也準備了,和謝珣一起吃,剛剛好。</br> 謝珣撩袍坐下,問:“剛才那幾盤是送給二房嗎?”</br> “對。”</br> 謝珣就猜到是這樣,姜氏這個人真是萬事不離美食,哪怕是道謝第一反應是給別人做頓飯。</br> 他與姜舒窈閑話家常,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二嫂口。”</br> 誰料姜舒窈無比順暢地接道:“當然,今日晌午時,二嫂可是吃了整整一盤仍不過癮的。”</br> 謝珣立刻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今日晌午?”</br> “嗯。”姜舒窈一邊吃一邊道,“這一段時日晌午我應該都會去陪二嫂吃飯。”</br> 她待人誠懇真摯,知恩圖報,善良大方什么的,是好事不假。</br> 但是謝珣心里有點塞,甚至還有點酸。</br> 他很想問,二嫂的午膳是有了,那他呢?他已經(jīng)有好幾日沒有收到她準備的食盒了。</br> 謝珣委屈,但謝珣不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