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到了晚間,姜舒窈洗漱回來后,見白芷領(lǐng)著小丫鬟在內(nèi)間忙前忙后的,疑惑地問:“你們在干什么?”</br> 白芷理所當然地道:“回小姐的話,奴婢們在為姑爺鋪床呀。”</br> “鋪、鋪床?”姜舒窈沒反應過來。</br> “你去伺候小姐拆發(fā)髻,你去請姑爺就寢,就說時辰不早了,小姐為他留著燈呢。”白芷抹平被子,有條不紊地吩咐丫鬟做事。</br> 姜舒窈傻了,攔住要去找謝珣的丫鬟:“等等,到底怎么回事?”</br> 白芷驚訝道:“小姐今日還要讓姑爺睡軟塌嗎?”</br> 這可把姜舒窈問著了,她自然是不想讓謝珣睡軟塌的。他身量高,縮在軟塌上睡不好,但是同床共枕也不對勁兒啊!</br> 見姜舒窈遲疑,白芷露出心領(lǐng)神會的笑,給小丫鬟使個眼神,小丫鬟歡喜地跑了出去。</br> 白芷湊過來,滿眼笑意,小聲道:“小姐,你與姑爺成親這么久了還是分房睡,哪有這個理兒?”</br> 姜舒窈磕磕巴巴道:“但是我們又不是……”正兒八經(jīng)兩情相悅的夫妻,她巴不得一個人獨占大床呢。</br> 白芷以為她是害羞,故意扯開話頭:“小姐,奴婢為你拆發(fā)髻吧。”</br> 姜舒窈被她半推半扶地邀著坐到梳妝鏡前,等到白芷上手開始拆發(fā)髻的時候,才終于抓住重點:“那也不能刻意去請他過來,說不定他只是昨夜見我害怕才過來的,今夜并不想守著我——”</br> 話還沒說完,謝珣已經(jīng)跨門進來了。</br> 姜舒窈:……</br> 書房和東廂房很近嗎?為什么來的這么快?</br> 謝珣走進來,見姜舒窈還在拆發(fā)髻,下意識在旁邊等著。</br>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習慣了姜舒窈在做事的時候,自己安靜地守在旁邊。</br> 白芷拆了繁復的發(fā)髻,只余一根金釵挽著上半部分的黑發(fā)時,她忽然頓住手,行禮告退:“奴婢先退下了。”話說完立馬沒了影兒。</br> 姜舒窈一般都是讓白芷把發(fā)髻全部拆散,披著頭發(fā)去睡覺的,現(xiàn)在還留了一根金釵在頭上,她便以為白芷粗心忘了,嘀咕了一句,伸手去扯金釵。</br> 她的首飾都是精細華麗的類型,綴著鑲珠流蘇,隨意一扯便勾住了一縷發(fā)絲。她不耐煩地又扯了一下,沒有扯下來,反而纏得更厲害了。</br> 燭火微暗,銅鏡模糊不清,姜舒窈往前湊了湊,試圖看清一些將發(fā)絲解下來。</br> “我來吧。”上方突然傳來清越的聲音,姜舒窈一愣,謝珣順手接過搖搖晃晃的金釵。</br> 他的指尖碰到姜舒窈的手指,她似被燙著了一般,立馬拿開手。</br> 屋內(nèi)很安靜,連燭心燃燒的噼啪聲也顯得很明顯。</br> 他的聲音很輕,聽起來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溫柔。</br> 湊近了之后,姜舒窈能感覺到他身上清新的墨香,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br> 謝珣俯身,仔仔細細地為她解下纏繞著的發(fā)絲。</br> 抽出金釵,墨發(fā)如水,瞬間四下散開,似綢緞般從他手背滑過,冰涼絲滑,觸感從手背爬上心頭,讓他忍不住放輕了呼吸。</br> 姜舒窈從銅鏡里看他,在他同樣將視線挪到銅鏡上時,匆忙地垂眸。</br> 她站起來,故作平靜地道:“歇了吧。”</br> 謝珣點頭,跟著她走進內(nèi)間。他往軟塌旁走去,發(fā)現(xiàn)軟塌上不僅沒有被子,連軟墊都沒了。</br> 他轉(zhuǎn)頭看姜舒窈,十分疑惑:“這是……?”</br> 姜舒窈沉默了幾秒,放棄思考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不再糾結(jié)了,直接道:“今日你睡床上吧。”</br> 謝珣不愿:“那你呢?”</br> 姜舒窈聽他這個語氣就知道他沒想對方向,更加尷尬了:“我也睡床。”</br> 空氣靜默了幾秒,謝珣遲疑地發(fā)出一聲:“嗯?”m.</br> 姜舒窈自顧自地爬上床,把兩床被子拽開,分出一道一人寬的道:“你睡塌上總歸睡不好的。”算是給出解釋。</br> 謝珣站在原地沒動靜,讓姜舒窈更尷尬了,“噌”地一下臉上冒起熱氣,故作兇狠地道:“愣著干嘛,不睡嗎?”</br> 說完在床內(nèi)側(cè)躺下,面朝墻,用被子裹成蟬蛹狀。謝珣看著她烏溜溜的后腦勺,半晌同手同腳地走過去,極輕地爬上床,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細聽有點僵硬顫抖:“我熄燈了。”</br> “嗯。”</br> 謝珣吹了燈,慢慢地在外側(cè)躺下。</br> 屋內(nèi)實在是太寂靜,他感覺似乎滿屋子都是自己的心跳聲。</br> 他抬手按住心口,生怕姜舒窈聽到聲響。</br> 謝珣躺在身側(cè),姜舒窈倒是不害怕了,卻比心神不寧時還難睡著。</br> 她從側(cè)躺轉(zhuǎn)回平躺,盯著床頂發(fā)呆。</br> 謝珣動也不敢動,聽她呼吸不似睡著了的樣子,實在受不了這難熬的靜謐,開口道:“睡不著嗎?”</br> 他很少有這樣刻意放輕聲音說話的時候,讓姜舒窈不由得有一種他在她耳邊低語的感覺,心尖發(fā)癢。</br> “嗯。”她迷迷糊糊應了聲,又匆忙找理由道,“天太熱了。”</br> 謝珣頭一回覺得與人搭話這般困難,他語氣僵硬地道:“是,天兒是熱了。”說完又怕這句太短顯得敷衍,接著說道,“東廂房比書房涼快不少,更透氣些。”</br> “……”</br> “床也軟和寬敞不少,月光也亮些。”謝珣繼續(xù)補充道。</br> 姜舒窈瞪著床頂,特別想把手放在牙齒上啃著以防止發(fā)出怪叫。</br>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謝珣是暗示什么嗎?他這話應該是暗示吧,這是想搬回東廂房嗎?</br> 謝珣見她不回話,側(cè)頭看她,剛扭轉(zhuǎn)脖子又覺得不太舒服,干脆整個人都轉(zhuǎn)過去,側(cè)躺著面對她。</br> 感覺到他的動作,姜舒窈一僵。</br> 就在他的視線馬上就要落在自己的臉上了,她突然兇巴巴地吼道:“你轉(zhuǎn)過去!”</br> 剛剛側(cè)躺好還沒來得及調(diào)整姿勢躺舒服的謝珣被嚇了一跳,飛快轉(zhuǎn)回去平躺著,乖乖地“哦”了一聲。</br> 空氣再次陷入沉默。</br> 姜舒窈意識到自己剛才語氣好像有點兇,想要解釋又不知道怎么解釋,但謝珣比她還忍不了這寂靜,再次開口道:“你明日晌午也要陪二嫂用膳嗎?”</br> “是。”謝珣說到午膳,姜舒窈突然想起來了,“對了,我這幾日都忘了為你準備食盒了,抱歉。”</br> “不必道歉。”謝珣說話時習慣性地想轉(zhuǎn)頭去看她,又想起她剛才吼那一嗓子,連忙按住那股沖動,“你若是忙了累了就不必專門為我準備午膳,不礙事的。”</br> “那不行呀,我答應了你的。”</br> 謝珣猶豫了一下,半推半就地道:“……那就辛苦你了。”</br> 他努力壓下翹起的嘴角,只是怎么都壓不住,最后索性不管了,反正黑,誰也看不見。</br> 氣氛雖然有些曖昧僵硬,但卻有一種溫馨的安寧,兩人瞪著床頂,沒一會兒就睡著了。</br> 翌日天還未亮姜舒窈就醒了。她坐起來,同往常一樣伸伸懶腰準備掀被子下床,剛碰到被角瞬間清醒,猛地看向躺在旁邊睡得正香的謝珣。</br> 他的睡顏很陌生,一頭墨發(fā)襯得他肌膚白皙如玉,睫毛長而濃密,睡著的時候一點也不像醒著那樣冷若冰霜,居然有一種安靜的乖巧。</br> 姜舒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忽然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輕手輕腳地往床邊爬,艱難地撐著床板打算從他身上爬過去下床。</br> 謝珣睡得淺,感覺到床板輕微搖晃后,他迷迷糊糊地睜眼,入目就是姜舒窈撐著手臂在他身子上方往外爬的模樣。</br> 她的褻衣領(lǐng)口松松地垂下,露出一片白皙細膩的肌膚,線條在某處漸漸起伏……</br> 剛睡醒的謝珣還很懵,盯著里面的風景發(fā)愣,過了兩秒才突然反應過來看到了什么。</br> 這下再重的瞌睡也全散了,驚詫的感覺如同電流沖上頭頂,電得他頭皮酥癢,臉頰發(fā)麻。</br>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動作太大,手忙腳亂的,嚇得姜舒窈連忙躲開。</br> 一片混亂之中,謝珣差點和姜舒說撞上。</br> “嘭——”這是他后傾身子,頭磕著床柱。</br> “啪——”這是被痛得彈了回來,砸到床上。</br> 最后伴隨著“咚——”地一聲,屋內(nèi)徹底安靜了。</br> 姜舒窈默默地爬到床邊,看著滾到地下的謝珣,小心翼翼地問:“沒事吧?”</br> *</br> 謝珣拎著食盒,額頭頂著一塊青紫到了東宮。</br> 眾人難免借著遞卷宗和討論事務的時候悄悄八卦,你猜一句我猜一句,最后得出一個可怕的結(jié)論——謝伯淵額上的青紫是他那位妙手夫人打的。</br> 那日碼頭碰見他們夫妻二人,他夫人是一位明艷嬌麗的女子,明明看上去不像是那種粗魯?shù)笮U的婦人啊。</br> 看來人無完人,世事難兩全,嘴上享福了人就得受打。</br> 眾人在對謝珣表示同情的同時,心里悄悄地十分不恥地平衡了一點。</br> 如今天氣熱了起來,東宮準備的涼羹冷菜也就不那么難以忍受了。</br> 藺成坐在謝珣對面,看著謝珣又開始帶食盒來上值了,那叫一個羨慕。</br> 吃一口溫涼的肉羹,藺成安慰自己:天熱了,咱也不稀罕他那口熱的了。</br> 謝珣平日吃的飯食不就仗著是熱的才滿屋飄香,饞得眾人流口水嘛。</br>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謝珣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加熱,而是直接打開食盒蓋子準備開吃。</br> 事實證明藺成大錯特錯,不吃熱的,謝珣碗里的美食也能滿屋飄香。</br> 一股甜酸甜酸的清新香味鉆入鼻腔,隱隱夾著咸香的鮮味,藺成忍不住朝謝珣碗里看去。</br> 因為姜舒窈怕冷面的湯溢出來,所以這回謝珣帶了好大一口青瓷海碗,清透淺褐色的湯底里盛滿了豐富的食材,帶著暗色的冷面,黃白相間的雞蛋絲,紅彤彤的辣醬,形狀圓潤的雞蛋,青翠的黃瓜絲……面上再撒一層熟芝麻,姹紫嫣紅,色彩豐富,看著就叫人嘴饞。愛不釋手。</br> 聞著清涼酸甜的香味,看著色彩繽紛的冷面,藺成咕咚咽下口水:……我恨!</br> 謝珣將食材微微攪拌了一下,大海碗里裝的太多,攪拌起來還有些費力。</br> 藺成納悶道:“你府上是去哪置辦的這么大的碗的?”能吃完嗎?</br> 謝珣答道:“不知道,我夫人買的。”</br> 藺成內(nèi)心留下兩行淚,答案不是很明顯嗎?何苦呢,他是何苦要問這一句呢?</br> 謝珣拌好冷面,期待地挑一大筷子送入口中。</br> 冷面是用蕎麥面做的,口感爽滑筋道,柔軟又有韌性,裹著清涼的湯底,甜酸鮮辣,清淡又有味,湯湯水水的,越嚼越有味。</br> 冷面湯是清燉的雞湯,過濾后的湯底清透鮮美,加入辣椒、胡椒、紅糖、米醋、梨汁、蘋果汁等調(diào)味,甜、酸、辛、辣、香,清涼潤喉,勾得人食欲大增。</br> 冷面裹著黃瓜絲、雞蛋餅絲一起嚼,既有清新味,又有醇厚的蛋香,湯汁浸透到了每一份食材里,湯味并不厚重,不會搶奪了食材本來的味道,反而給它們?nèi)旧狭艘环蒗r味。</br> 湯水多,吃起來難免會有輕微的聲響,藺成聽得口水直冒,卑微地開口道:“這一碗可真多啊。”</br> “唔。”謝珣忙著吃飯。</br> “聞起來怎么一股酸甜的味道呢,瞧著是冷的?”見謝珣不能會意,他干脆直說,“給我嘗一嘗行嗎?”</br> 謝珣看著碗里的冷面,是有點多,于是同意了,給藺成分了一小碗。</br> 接過小碗,藺成迫不及待地吃起來,冷面清新爽口、酸甜辛香,吃起來比聞著還要過癮。</br> 他挑起雞肉丸子入口,肉丸彈牙,鮮嫩卻有嚼勁,湯汁入味,雞肉的鮮和酸甜的湯完美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吃下一顆唇頰生鮮。</br> 他滿碗翻找著雞肉丸子,順便把配菜吃了個遍,黃瓜絲清脆,蛋黃餅柔軟,就連普普通通的水煮蛋蘸著湯水吃也是蛋香醇厚,回味悠長。</br> 藺成最喜歡的是紅彤彤的辣白菜,脆生生的,咸辣中透著酸甜,十分開胃,若是配著米飯、白肉一用食用,光吃辣白菜他也能吃好大一碗。</br> 筷子一轉(zhuǎn),繞上一大坨冷面,張大嘴往里面一塞,慢慢地嚼,感受不同食材的口味,滿足至極。</br> 吃完干料,捧起碗把湯汁喝完,感受涼意慢慢地從喉間滑下,煩躁的晌午瞬間變得清爽安逸。</br> 酸甜味不僅僅是用糖和米醋堆起來的,還有梨汁和蘋果汁,所以那份酸甜格外清新,又有雞湯的鮮味做襯托,明明不是重口濃郁的口味卻余韻悠長。</br> 藺成把小碗吃得干干凈凈,咂咂嘴,陷入沉默。</br> 看看吃得正香的謝珣,又看看自己一滴湯不剩的小碗,再看看面前擺著的東宮午膳。</br> 瞬間覺得東宮飯食味同嚼蠟,索然無味,根本下不了口。</br> 藺成那叫一個恨!</br> 還不如不吃呢,吃下一碗不僅沒解饞,居然還吃開胃了,嗚嗚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