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相見
有木名丹桂,四時香馥馥。花團夜雪明,葉翦春云綠。
風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獨占小山幽,不容凡鳥宿。” ——白居易《有木》
是夜,陵容獨坐在窗前,吹著淡淡的清風,聞著香甜的桂花香,感受著夜的寂靜,心卻怎么也靜不下來。
今日已是八月十三,后日便是中秋節(jié),但是陵容卻沒有過節(jié)的心情,因為明日便是會試的最后一場考試了。十四日到十六日,就三天,哥哥寒窗苦讀十年,也不過就為這幾天。
唉,也不知哥哥怎么樣了,可有吃好、睡好?人人都說貢院里條件艱苦,許多學子還未考完便已累垮,每年不知有多少學子懷抱期望而去卻是鎩羽而歸。科舉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何其艱難,只盼哥哥能一切安好。陵容胡思亂想著。
不一會兒,陵容的思緒又飄到了凌勇身上。凌勇的武生考試早已結束,放榜時間大約在八月底九月初;據凌勇自己說,他的外場考試成績絕對可以名列前茅,內場考試的考題也是曾經凌志給他練習過的,他大概能記個七七八八,考個童生應該是沒問題的。這不,一考試完,便又像個脫韁野馬一般四處游蕩去了,甚少在家。陵容對此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任由他胡鬧。
月上西梢,已是三更天了,陵容還是聊無睡意,漫漫長夜,不知何時是盡頭。就像曾經在那紫禁城中,無數個寂靜枯清的夜晚,讓她看不到未來的路,只剩彷徨與恐懼伴隨左右。不,不,一切都不一樣了,她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安陵容了!她有娘,有哥哥,有弟弟妹妹,還有美好的未來,她一定會有美好的未來!一定會!
陵容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身上披著薄被,暖暖的。
“小姐,你醒了?趕緊來洗漱一下,吃點東西吧。若是還想睡,也等吃了東西再睡吧。”青玉端著一應洗漱用品走了進來,嘮嘮叨叨道。
“青玉,現在是什么時辰了?”陵容一邊洗臉一邊問道。
“剛剛巳時,小姐可是還困頓?”青玉一邊陵容梳頭發(fā),一邊問道。
“已經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叫我起來?”陵容皺眉。
“小姐昨晚睡得那么遲,奴婢怕小姐起的太早,氣色會不好,那樣夫人又要擔心了,所以就沒敢叫醒小姐。”青玉低聲道。
“下不為例。好了,趕緊收拾好,我要去給祖母和母親請安。”陵容擺擺手,不再追究。
陵容到達“徳平堂”的時候,發(fā)現方氏也在,陵容一一請過安,便入了座。三人有說有笑地商討著明日中秋家宴的事,都有意無意地回避了凌志會試的事。
這一次的中秋家宴相對以前要冷清的多,凌志尚在會試中,白氏和安凌龍被禁足,大家只是一起用了晚膳,便各自散了。
明日,會試就要結束了。
八月十六日,處州貢院。會試第三場考試即將結束,貢院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應考生員的家屬或者家仆。考生陸陸續(xù)續(xù)地從貢院里出來,個個臉色蒼白,不同的是精神氣,或放松,或頹廢,或迷茫,各不相同。
凌志走出考場的時候時間,已是巳時二刻,太陽已經升的老高。兩天多沒有見過太陽的凌志有些許不適應,下意識地抬手遮擋陽光,老早等在一邊的書童習墨連忙跑過來,扶著凌志上了馬車。
“少爺,昨日收到了小姐寄來的家書,少爺可要現在看?”習墨詢問。
“拿來吧。”凌志揉揉酸脹的眉心,接過習墨遞過來的信。
陵容并沒有在信里詢問凌志考試的事情,只是簡單說了些家里的事,又詢問凌志何時歸家。凌志回到屋里,便提筆開始寫家書。
會試在九月放榜,大約也就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在處州和松陽縣之間來回一趟,還是需要耽擱個三四天。所以凌志并不打算來回折騰,他打算等放榜之后再回家。而且與凌志一樣來自其他縣的考生有很多,大多數考生都沒有離開,留在這里可以與其他學子多多交流切磋,對以后也大有裨益。
凌志狠狠睡了一天,才覺得徹底活了過來。收拾好自己,凌志便一個人去了處州極為有名的“及第樓”,那里是讀書人聚集地,每天都有不少學子在那里高談闊論。
另一邊,陵容收到了凌志的家書,知道凌志要等放榜之后才會歸家,心里始終覺得有些放心不下。凌志離家時盤纏雖然帶的不算少,但是歷來發(fā)榜第二天,都會在各省巡撫衙門舉行“鹿鳴宴”,到時候主考、監(jiān)臨、學政內外簾官和新科舉人都會參加,這些人都需要打好關系;“鹿鳴宴”之后也是一樣,這樣那樣的應酬是少不了的。陵容想了想,決定親自去一趟處州。
“容兒,你可想好了?處州距離松陽縣還是有一天多的路程,你又從未出過遠門,這太危險了!”方氏擔憂地看著陵容。
“娘,一天的路程并不遠,再說不是還有安富和奶嬤嬤陪我一起去嘛,不會有事的。”陵容勸慰道。
“箬竹,就讓容兒去吧,有容兒陪著,志兒也能輕快些。”安母想了想,答應了。
“娘……這……”方氏猶豫,她是放心不下凌志,但更不愿陵容冒險,對她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
“娘,您不要擔心,我保證一到處州立刻寫家書回來!”陵容保證道。
“好吧。”方氏無奈答應。
第二天一大早,陵容便啟程去了處州。這是陵容第二次出遠門,第一次是選秀那次,那一去便再也沒有回頭路,成了永遠。
陵容到達處州那處宅子的時候,接近正午十分,凌志并不在家,只有習墨一人在,見到陵容一行人著實吃了一驚。
“大小姐,您怎么來了?您喝茶…我…我這就去找少爺回來!”習墨急吼吼地說道。
“好了,別忙了,我來都來了,也不著急這一時。先帶奶嬤嬤去收拾房間吧,怎么著也要住個十幾日,總要好好收拾一下。”陵容淺笑著說道。
“是!小的這就帶奶嬤嬤去。小姐您……”
“我四處走走,你們去吧。”陵容走出客廳,在小院里慢慢閑逛。
小院很簡單,雖然有種花草,卻亂糟糟的,一看便知無人打理。院子東邊的架子上還晾了幾件衣服,皺皺的,明顯洗了過后沒有拉直;廚房倒是干凈,鍋里除了有些水,
完全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唉……就知道會是這樣。”陵容無奈地嘆口氣。
“小姐,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小姐要不要先小睡一會兒?趕了這么久的路,小姐肯定累壞了。等會兒奶娘做好飯,再去叫小姐起床,可好?”奶嬤嬤收拾好房間,便出來尋陵容,心疼地對陵容說。
“奶娘,您就別忙了,這一路上您都沒怎么合過眼,肯定累壞了。今日就讓習墨去外面買些吃食回來吧,將就一下,待明日奶娘再自己生火燒飯吧。”陵容拉著奶嬤嬤的手,勸道。
“這怎么能行?外面的東西不干凈,要是吃壞肚子可怎么得了?小姐稍等片刻,奴婢動作很快的,馬上便有的吃了。”奶嬤嬤不贊同道,說著便往廚房走去。
“奶娘~~”陵容連忙拉住奶嬤嬤,無奈道出實情:“廚房里什么都沒有,連米都沒有,所以……”
“這!哎呀,真是的,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少爺是過的什么日子!這都快午時了,我這就讓習墨去買吃的回來,小姐先回房休息一下吧。下午我就跟安富去置辦些東西回來,保證今晚就有熱乎飯菜上桌。”奶嬤嬤說完,便風風火火地干活去了,只留下陵容一人哭笑不得。
等到凌志回來,已接近酉時,天色都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奶嬤嬤早早便已經帶著習墨在廚房忙活開來,習墨雖然做飯不成,但燒火還是能用的,便被奶嬤嬤抓了壯丁。
凌志進屋便看見熱騰騰的飯菜擺滿了整張桌子,陵容正坐在桌前,笑盈盈地看著他,始料未及的場景讓凌志一下愣在那里。
“容兒?”凌志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空腹飲酒了?”陵容站起身,迎了上去,扶著凌志進了屋。
“習墨,去打盆熱水來,給哥哥洗把臉醒醒酒。哥哥,你先快坐下來。就算是交際應酬,也要注意分寸啊!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陵容忙忙碌碌地說道。
“容兒,你怎么來了?”終于回過神地凌志問道。
“怎么?哥哥還不歡迎我啊?還不是不放心哥哥你一個人在外!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讓人操心。”陵容不滿地嘟嘟嘴。
“好容兒,哥哥自然是歡迎你的。哥哥只是擔心你一個人路上不安全,容兒別生哥哥的氣了。”凌志趕忙哄自家妹妹。
“好了,就原諒哥哥這次。”陵容破氣為笑,這才有時間好好打量自家哥哥。
“哥哥瘦了好多,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陵容心疼地說道。
“沒事,只是考試那幾天沒有休息好才瘦了些,很快便會長回來的。”凌志笑著安慰。
“對了,只顧說話了,哥哥還沒用晚膳吧?奶嬤嬤做了許多你喜歡的飯菜,哥哥一定要多吃一些!”陵容可勁給凌志夾菜。
“好!容兒舟車勞頓,也要多吃一點才行,女孩子還是富態(tài)些更好看。”凌志也不停往陵容碗里夾菜。
“我才不要變成胖子!”陵容叫著捂住自己的碗。
兄妹兩人萬分熱鬧的吃著飯,心里暖暖的、靜靜的,終于有了屬于家的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