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
徐淮驅車往最近的醫(yī)院趕去。
喻百川橫躺在后座,對他剛才說的話十分觸動,他從沒見過這樣張揚的徐淮,他一向是內(nèi)斂自制,從不炫耀身世與背景。
他可以認為,徐淮是為了他,才說出那番話的嗎?
他輕輕喊了聲:“徐淮。”
徐淮挑了下眉,他喻百川是喊名字狂魔嗎?有話不能直說?
他不耐的話將要脫口而出,忽然想到自己干嘛跟個傷患過不去,便好聲好氣地問:“什么事?”
“謝謝你。”喻百川鄭重地說道。
他的聲音柔和而低沉,話語里似乎承載著什么很重要的東西,讓徐淮有些不自在。
“沒關系。”他心下有些憋悶,踩下油門加速行駛。
原本他也不全是為了給他出氣才說出那番話的,上次來拍攝場地時他就覺得這導演十分不公正,對于無理由曠工的女主演和顏悅色,無非是因女主演蕭以云上部劇爆火。
對著如今人氣平平的喻百川就百般刁難,不過看碟下菜罷了。
至于搬出身世來壓他們……
這么多年了,徐淮也琢磨清楚了。
藏著掖著的才叫人猜疑,坦坦蕩蕩倒讓他們艷羨。
反正無論他自己實力如何,別人都要首先關注他的身家背景的話,那還不如他自己先把背景拿出來用用。
喻百川從背后看著他好看的側顏,心情有些復雜。
他缺席的這三年里,徐淮變得成熟了。
他從前不愛與人計較,一向容忍寬懷,以致受了很多委屈都不向別人吐露,憋到最后是他內(nèi)心先崩潰,而傷害他的人卻毫無自知。
如今他這么自信從容,想必也是因為那時受的傷太多,才學會了如何在自己柔軟的皮膚上附上一層堅硬的盔甲。
喻百川很寬慰他學會了自我保護,又很愧疚沒能讓他一直保持著天真的姿態(tài)。
但是無論那盔甲多么厚,他都想再看一看,徐淮的真心。
徐淮要是抗拒,那他就先把自己這顆奉上。
二十分鐘后,二人抵達了醫(yī)院,徐淮進醫(yī)院喊了醫(yī)務人員,一群人拿著擔架將徐淮抬了進去。
喻百川被帶著去照了x光,徐淮透過玻璃窗明顯看到他右邊小腿的傷處腫脹成青紫色,不忍地移開了目光。
檢查做下來,醫(yī)生告知他們骨折的狀況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嚴重,骨骼沒有出現(xiàn)錯位。
徐淮跟著掛號取藥什么的,忙前忙后兩個小時。
在處理了外傷后,喻百川的右小腿打上一層石膏,吊在病房天頂上。
他拍攝了一上午,連口水都沒喝上又鬧進了醫(yī)院,眼巴巴地望著不遠處桌上的水壺。
徐淮推開門,就看到了這幅景象。
“我想喝水。”喻百川抬眼看向徐淮。
徐淮莫名感覺受傷的喻百川可憐兮兮的,有點像某種小動物。
他走上前去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到喻百川床邊。
他自己則坐在病床邊的座椅上,小口啜飲起來。
“拍那么危險的戲還分心,你真是不要命了。”徐淮神色冷冷的,想到那時的場景,還有些后怕。
喻百川垂眸一笑,“我是看見你,太驚喜了就……”
話脫口而出,他忽然意識到有些直白,看向徐淮。
徐淮不經(jīng)意避開他的目光。
喻百川卻仍直視著他,由衷地說:“你能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
徐淮心道我不是去看你的,是去找你簽合同的。
喻百川那打著石膏的腿實在礙眼,再傷人的話他倒也說不出口了,且如今的狀況也不便談公事,于是徐淮便對合同的事情閉口不提。
喻百川張了張嘴,正想說什么,房門忽然被打開,沖進一個人來,是喻百川的經(jīng)紀人范陽到了。
他快步走到病床前,這里摸摸,那里摸摸,關切地查看著喻百川的身體:“沒有受別的傷吧,哎喲,我瞧見都心疼。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納河畔的春水。這春水咋就折了呢。”
喻百川阻止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亂摸,見他將要撲在自己胸口上,臉色一變,邊推開他猛地往后躲,邊轉頭去查看徐淮的表情。
徐淮倒是沒什么反應,一只手托著下巴,看戲似的看著兩人。
“怎么弄的啊,小方呢?他沒陪你一塊兒來啊?”范陽問道。
“他又不知道跑哪了。”喻百川搖了搖頭。
“這個小方,媽的,要不是咱公司沒人可挑了,我才不會選上他這種好吃懶做的當貼身助理。”范陽說著,氣就上來了,一時沒注意用詞,這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他看到徐淮時,首先是眼前一亮。
是他送喻百川來這兒的?這劇組勤雜工長得可真俊,就是有些不識時務,他想。
他這經(jīng)紀人都來了,按理說這孩子該回劇組了,但他還真就正兒八經(jīng)坐在那,連他和喻百川的對話都不避開。
看了一眼指著一點的掛鐘,估摸著倆人應該都沒吃飯,他對徐淮說:“小孩兒,你去買兩份飯來吧。”
徐淮承認自己年紀不大,但是也有22了,他看這人也不到30歲的樣子,喊自己“小孩兒”是什么鬼?
“愣著干嘛啊?”范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長得好看的人果然都是有缺陷的,做個跑腿兒都不機靈。
喻百川皺著眉頭,拽了下范陽:“你干什么啊?他是……”
徐淮眼珠子一轉,站起身來,迅速回答道:“好嘞,我這就去。”
徐淮多么聰明的一個人,他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這人把自己當閑雜人等了,他還巴不得腳底抹油趕緊溜呢,跟喻百川兩個人處在一間房里,空氣太憋悶了。
范陽朝他擺了擺手,一副“你趕緊走”的樣子。
徐淮從善如流地退下了。
喻百川見他不想暴露身份,便也沒再多言,只是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直到徐淮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喻百川才終是收回了目光,眼神黯淡。
徐淮出了病房,一度想要真的溜了,忽然想起包里還有個燙手山芋,要是帶著個空合同回去,保不齊被徐遠洲一頓擠兌。
白菜輸給了豬……
他可不想在徐遠洲這家伙面前丟了尊嚴。
于是徐淮在附近的餐廳打包了兩份飯,咬著牙往回走。
走到病房門口,徐淮聽到了里面?zhèn)鱽砹思ち业膶υ挘崎T的手頓了一頓又收了回來,轉而靠在墻邊。
“你以為你去了澤時,他們就會善待你嗎?當年徐淮離開,徐遠洲可記恨著你們四個罪魁禍首呢。你去了那里不過是正好入了他下懷。他且得想著法子整你呢?你又何必呢?更不用說徐淮了,到時候你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他肯定得給你苦頭吃。”
“徐淮想怎么整我,都隨他來,我很樂意。”
門外,徐淮拎著餐盒的手緊了緊。
“你這人可真是油鹽不進啊,你要是去了澤時,那就相當于跟淵行徹底鬧翻了你知道嗎?當年那件事不僅僅只是你們幾個小孩兒之間的矛盾,這兩公司也結下了不小的梁子。淵行這幾年發(fā)展迅猛,以后可不一定是被澤時壓在底下的。你可得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也早就決定好了,你不用再勸我了。”喻百川的語氣十分堅決。
范陽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二人一時無言,徐淮正要推門進去,范陽忽的又開口了。
“他媽的,背得累死我了。”范陽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該說的呢我都說了。”
他看向喻百川,“剛才那些屁話,僅代表公司發(fā)言啊。接下來,我要說說我的看法了。”
喻百川神色疑惑。
“澤時這種大公司,從來不做無用功,挖你過去就為了整你?沒必要。他們要想整你,這幾年你肯定過得比現(xiàn)在還不如。上頭來派我說這些鬼話,不過是不知道澤時打什么算盤,又不想讓他們得逞罷了。”
“淵行這狗公司,在你有價值的時候可勁兒壓榨,出了事馬上就把你半雪藏,轉頭又去營銷新的男團了,真是會見風使舵。我雖然來公司才兩年,但也算見識到了,這公司風氣不正,沒人想著怎么把團體做好,大家想的都是怎么快點往上爬。在這種扭曲的環(huán)境下工作,真他媽累得慌。”
喻百川同范陽關系還算好,但也止于普通同事兼普通朋友,二人并不常交心。聽他說這么一大段真心話,還是頭一次。
喻百川一時有些感動。
“你看我態(tài)度都這么誠懇了,要不你讓澤時把我也收了?”范陽討好地看向喻百川。
喻百川瞪直了眼,將剛才的感動丟進垃圾桶。
門外,徐淮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我在淵行真過不下去了。那兒就跟深宮似的,名氣大的明星,那經(jīng)紀人看都不帶看咱一眼的。好家伙,0202年了,還在這給我上演狐假虎威呢。小喻啊,哥還有老婆孩子要養(yǎng),你就幫幫咱,讓我也沾沾光,脫離這苦海唄。”
“這……這我也沒辦法啊。”喻百川自己在淵行待得難,自然也明白他的苦處,“我自己都還等著宣判呢,再說我現(xiàn)在又受了傷,怕是會誤事。你的事我最多只能提一提,能不能去,我不能保證。”
范陽聽他的話,有些垂頭喪氣,“哎。咱不會一輩子都待在這坑里了吧。”
房內(nèi)兩人一陣無言,徐淮趁機推開門來,語氣輕快地說:“飯到啦~”
喻百川看見來人,眼里滿是驚喜之色,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還以為,他會就這么走了。
徐淮將飯盒放在病床的小桌子上擺好。
范陽看了喻百川一眼,轉而說:“幸好這段時間你除了這部戲也沒有別的行程,不然怕是得耽誤不少事,公司那邊我去處理。你先休息著,等明天再來看你。”
徐淮聽聞走上前去,擋在范陽面前,伸出手,“等會兒,飯錢還沒給呢。”
范陽瞪大了眼,“嘿,你這小孩兒,墊點錢怎么了,我們還能欠你的不成。”
徐淮搖了搖食指,“我不叫小孩兒,我有名字的。我叫徐淮。”
“嘿,你叫徐淮你……”范陽說著,忽然僵在那,腦袋跟上了發(fā)條似的,機械地轉動著,看向徐淮,“你……你……你是徐淮?”
徐淮粲然一笑,“對啊。所以……你求錯人了。要澤時打包帶走你倆,你該求我。”
范陽進公司晚,從前沒見過他。
這位傳說中的人物,他只在熱搜上見過,容貌幾何卻不太清楚。
范陽吞咽了一下口水,非常想回到二十分鐘前,抽自己一巴掌。
能把小少爺認成干雜活的,你真是有眼無珠啊!
喻百川看著他憋得鐵青的臉,不可自抑地笑了,他很久沒這么暢快過了,笑得前仰后合,一不小心碰到桌板,牽引到腿傷,笑聲戛然而止,疼得臉都白了。
徐淮很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這倆人,怎么都一副腦袋不太好使的樣子。
澤時挖角他們,真的會是正確的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