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壓住他！看個屁啊看！給我壓住他！”楊舒毓大吼著將游樂死死地按在了地上，面色猙獰，“別以為過了個暑假就沒事！我們都還記得呢！敢給家長告教練的狀，真他媽不是男人！我就替教練揍你丫的！？”
    原來，是這件事？
    游樂被三四個人按住了手腳，漲紅著臉拼命掙扎，瞪著楊舒毓的眼像是要吃人。
    “你……”
    “嘭！”
    “呃！”一聲悶哼，游樂被楊舒毓一拳打偏了腦袋，顛簸的視線落在了身側(cè)按住自己的肩膀的隊友，對方扭曲的臉深深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肚子好疼，臉也好痛，而且……后腦勺似乎撞到地板了，耳朵里嗡嗡的響。
    可是思路卻意料外變得冷靜了下來……不太明白，想不通。這些人到底是真的為劉樺報仇？還是只是為了揍他？
    這體校……真他媽的操蛋！
    “呸！”楊舒毓揉著拳頭猙獰地笑，“游樂，你不是很牛嗎？不服氣他媽的打我啊？我今天就是要揍你！揍死你！”說完，再次揮拳。
    “夠了！”紀(jì)向明一把拉住了楊舒毓，面色不善，“不是說只打一拳嗎？”
    “屁！”楊舒毓一把揮開紀(jì)向明，一把扣住了游樂的臉，狠狠的往地上壓，“早就想揍他了！裝他媽的裝啊？成績好就不得了了是不是？現(xiàn)在游的還不是那屌樣？”
    “楊舒毓！”紀(jì)向明蹙眉低吼。
    游樂一聲悶哼，“嗯！”腰努力擰了兩下，想把楊舒毓給掀下去，不想反倒換回了一拳。明明知道的，這樣的形勢只要忍耐就好，只要忍耐了，就不會被打，可是他不服！也不想忍！這算什么？他媽算什么？“我裝！？我裝什么？你他媽游的就是差！萬年不入流！永遠(yuǎn)墊底的命！”
    “你……”楊舒毓臉色一沉，再次抬起了拳頭。
    紀(jì)向明從身后一把抱住楊舒毓，將人給拖到了一邊，在楊舒毓的掙扎中一聲叱喝：“你們給我松開他！”為教練出氣可以！打架也可以！可這種一堆人按著一個人打，他接受不了，這根本不是打架，是欺負(fù)！這點兒底限他還是有。
    游樂被按著的手腳被松開，捂住后腦勺一點點坐起了身，瞪著楊舒毓的眼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王八蛋，拳頭比腦袋長的大，仗勢欺人跳的兇，有本事單挑啊！”
    “紀(jì)向明，你松手！”稍微消停了一點的楊舒毓頓時炸起，指著游樂的鼻子罵，“他媽的，你聽到他說什么沒？欠揍！”
    紀(jì)向明臉色難看地盯著游樂，視線繞著嘴角上紅腫的傷口，開始頭疼明天的解釋，最后一咬下唇，捏著楊舒毓的手拉向門口。
    楊舒毓的叫罵聲不停，越來越遠(yuǎn)，最終消失。
    游樂咬著牙根抬頭掃向圍在身邊的隊員，在那一張張或兇狠或逃避卻無一絲愧疚的臉上，游樂再次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了隔離在他們中間的那張網(wǎng)，網(wǎng)上纏著的釘子全部沖著他，是毫無由來的排斥和厭惡。
    “呵。”冷笑一聲，游樂撐著床架站起身，一瘸一拐的也跟著出了門。
    背后議論紛紛，間或夾雜著一聲嗤笑，尖銳的刺進了耳膜。
    外面的天空很亮，銀月高懸，繁星密布，銀輝灑落大地，初秋的晚風(fēng)拂過，帶著三分的溫?zé)岷推叻值臎鲆猓稽c點的將盛夏的尾巴溫柔驅(qū)逐。
    游樂扶著墻慢悠悠地走到走廊的盡頭，視野是越發(fā)的模糊，疼痛的身體似乎有些無法支撐，最終一點點地滑坐在了地上，將自己蜷成一團，用力地捂住后腦，幾乎咬碎牙根。
    疼痛……的感覺不間斷的傳出，耳朵里還在嗡嗡的響，更多的眼淚在往外涌，卻死活不想讓它流出來。
    一口悶氣壓在喉嚨眼，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腦海里不斷回放的是些王八蛋扭曲猙獰的臉，尤其是楊舒毓，甚至恨不得拿把刀把他給捅了！
    這他媽是欺負(fù)……根本就是欺負(fù)！一群混賬玩意兒！恨不得殺了他們！
    “嗚……”壓抑的悲嚎從喉嚨深處涌出，捂著后腦的手指一點點的蜷起，拉扯著發(fā)根，尖銳的疼痛扯得眼中淚水滿溢。
    “滴答。”落下。
    沒辦法接受，接受被欺負(fù)的竟然是自己……
    明明很努力的在笑著，哪怕沒人理會，哪怕笑容傳遞不出去，依舊很努力的想要將友善傳遞出去。
    被無視的笑容……
    被忽視的聲音……
    遞出去的毛巾……
    一旦開口就突如其來的冷場……
    永遠(yuǎn)一個人走在路上……
    ……
    明明以為這些就是極限了，明明以為……可原來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當(dāng)冷漠變成了暴力，原來更讓人覺得可怕。
    是否是因為，隔離在他們中間的最后那張紙終于被扯破了？當(dāng)那些仇視的情緒洶涌撲面而來，首先擊潰的就是自己那自以為是的粉飾太平？以為他們之間還有最后一絲情分？
    原來早就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了啊？根本無法調(diào)和！
    打一頓吧，拼出去了，找把刀，把楊舒毓給捅了，就一切太平了……
    “鈴——”豬八戒背媳婦兒的和鉉鈴聲突然奏響，游樂打了一個冷顫，被血紅的色澤遮住的眼就那么撥開陰霾發(fā)出了光亮。
    他從短褲包里掏出手機，呆呆地看著來電顯示的姓名，好半晌，吸了吸鼻子，按住了通話鍵，帶著笑的喊道：“小錚哥。”
    “嗯。”袁錚低沉地應(yīng)了一聲。
    “有事？”
    “聲音怎么了？”袁錚又問。
    “回來就睡覺，才睡醒。”游樂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什么事？”
    “我今天開學(xué)，主要是領(lǐng)課本，不忙，教練給我們放了一周假。”
    “……”游樂眨了眨眼，斷裂的思考層接不上這段話的出處。
    “……”袁錚說完也跟著沉默了。
    “呃，哦。”不想冷場，游樂敷衍地應(yīng)了一聲。
    “那你睡覺吧，晚安。”袁錚再次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聽著那邊的“嘟嘟”聲，游樂一點點的將手機滑下，抬頭眺望遠(yuǎn)處的天空，黑幕之上，銀盤般的月亮分外顯眼，輕柔的月光映著幾絲兒羽毛般的輕云，將星星遮擋的若隱若現(xiàn)，晚風(fēng)一刮，輕云漂浮，星光乍現(xiàn)。
    “呵！”游樂低下頭，揉了揉臉，笑了。
    沒有訴苦的習(xí)慣，對小叔是，對小錚哥也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可以扛過任何的難關(guān)，習(xí)慣性的用笑容面對一切。
    只是這難熬的時候接到這樣的電話，差一點，就差一點……隱忍的淚水就要崩潰流出。
    不過這電話真及時啊……
    游樂揉了揉眼睛，將剩余的淚花拭去，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的吐出，燙熱的有如熔漿般沸騰的熱氣從嘴唇離開的那一刻，再次感受到了初秋夜晚的清冷和寧靜。
    涼風(fēng)習(xí)習(xí)，帶著遠(yuǎn)處的蟲鳴聲悄然傳來，游樂閉上眼，靜靜感受，只覺得心境豁然開朗。
    笑，還是遠(yuǎn)比哭好。
    臨近十點，體校即將熄燈，游樂一時間不知道回到寢室該怎么辦，于是就繼續(xù)懶洋洋地窩在墻角，只覺得或許在這里過上一晚上也不錯。
    還差兩分鐘熄燈的時候，紀(jì)向明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游樂扭頭瞥了他一眼，路燈下的男孩臉色不佳，與其說是惱怒，不如說是有些歉疚的尷尬。
    “游樂？”
    游樂自問也是受害人，沒有暴起發(fā)難就挺不容易了，更何況是給出回應(yīng)？
    “要熄燈了。”紀(jì)向明又生硬地說了句，“等下要查房。”
    游樂耷拉著腦袋，捏著手機的手在雙腿中間搖晃了一會，直到感受到紀(jì)向明的焦慮，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迎著人走去，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游樂站定了叫，扭頭深深看他：“今天打我這事沒完！”
    “你什么意思？”紀(jì)向明臉色一沉，抓住了游樂的手臂，“你想鬧大是不是？”
    游樂咧開嘴，將受傷的半邊臉遞了過去：“藏得住嗎？”
    “……”紀(jì)向明的眼一點點瞇了起來，眼前紅腫破皮的嘴角確實藏不住，尤其是想起游樂的皮膚還那么白，明天早上絕對會變青，一眼掃過，就能想清前因后果。在體校里，打架這事可大可小，尤其是男孩子們之間，每學(xué)期少說都有十多起，大部分教練私下里教訓(xùn)了就完事了，可是如果鬧得家長過來，事兒就麻煩了，“你要敢告狀，我削死你！”
    “怕了！？”游樂下巴一抬，“我還真不稀罕告狀！紀(jì)向明，你去和楊舒毓說，他這種腦袋被車門夾過的王八犢子就是個二百五！就算不進監(jiān)獄，他未來也只能到地鐵站賣藝，不對，就他那五大三粗盡找劣質(zhì)DNA的德行也沒人看，他爸媽真該拿那十分鐘出去散步……”
    “你！”紀(jì)向明一抬手，用手肘卡住了游樂的脖子，陰狠地看著他，打斷了他的話：“嘴欠是不是？欠揍！？”
    游樂冷笑：“我就等著看你們這幫人的笑話！手短腳短就知道逞兇斗狠，游在池子跟溺水的雞一樣，學(xué)游泳？回家賣紅薯去吧！興許還能給自己賺點上網(wǎng)錢！”
    “沒瞎功夫和你斗嘴！”紀(jì)向明低吼，眼瞪的要吃人。
    “我最他媽看不起的就是你！”游樂也瞪圓了眼，一臉狠樣兒，“別人當(dāng)老大你也當(dāng)老大，別人日進斗金拽的二五八萬，你逮著一個欺負(fù)也拽的牛皮哄哄，真不知道是你眼睛長錯地方了還是屁股長在了腦袋頂上，麻煩你用你屁股好好想想，混得好了能得到啥！？可我告訴你，混不好了擔(dān)禍退學(xué)離開體校是小事，說不定哪天走到犄角旮旯就是一板磚！對，沒錯，你瞪什么，想給你一板磚的就是我！”
    “……”紀(jì)向明的嘴唇開闔了一下，嘴角詭異的一抽搐，壓著聲音說，“嘴皮子挺利落。”
    游樂翻了個白眼：“你腦袋還真殘廢，聽不出來啊？明白了和你說，我沒興趣和你們打架，玩這種不成熟的游戲，有本事游泳池里見真章，看看誰才適合留在這里！”
    “想比賽？”紀(jì)向明挑眉。
    “有必要比嗎？誰好誰壞你們心知肚明，否則我今天也不會被你卡在這兒，你就等著過兩年退了，在電視里看我的名吧，看我怎么拿金牌，到時候可千萬別說認(rèn)識我，想想這時候，你也不嫌愧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