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天空揮揮拳頭，向克雷飛去，一邊大聲嚷道：“生命剎對大家都不好。[..]讓我沒命，讓大家都沒命，吃下去怪難受。我贊成留在這兒。”他抓住橫木，在諾爾和克雷身邊站住。
    “直到發(fā)動機(jī)熄火。”
    那特奈隼人點(diǎn)點(diǎn)頭，并跟著那穿著騎馬斗篷的人走過來。
    “您可細(xì)想過我的提議沒有？”那摩戈人問道。
    “我看那些都是推論。”那隊(duì)長答道：“我們甚至連這些外國人，現(xiàn)在是不是在這一帶都不知道呢”
    “我的消息指出，他們是往南走沒錯，隊(duì)長。”那摩戈人對隊(duì)長說道：“您放一百二十個心，他們一定就在您的搜索區(qū)里的什么地方。”
    “那也不保證我們一定找得到他們。”那隊(duì)長說道：“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了，要我們照你的提議去做，也是難上加難。”
    “隊(duì)長。”那摩戈人耐心地解釋道：“這還不都是為了公主的安全著想？公主若是回到賀奈城，佛杜人會把她給殺了；我給你的那些文件上都寫得很清楚。”
    “她跟波倫人待在一起就很安全。”那隊(duì)長說道：“佛杜人不會到特奈隼南部來找她的。”
    “波倫人只會把公主交還給她父親。你自己就是波倫人；難道你會違抗自己家族皇帝的旨意嗎？”
    隊(duì)長的臉色顯得很懷疑。
    “公主要安全，唯一的希望就是跟賀拜人待在一起。”那摩戈人寸步逼近道。
    “你用什么來保證，公主跟賀拜人待在一起會很安全？”
    “我可以給你最好的保證那就是政治上的保證。賀拜人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阻止凱杜爾大公登基；那么，既然凱杜爾大公要她死，賀拜人自然會要她活。這才是公主要活下去的唯一生路況且你還可趁此變成有錢人。”那摩戈人**性地把錢袋搖得叮咚響。
    那隊(duì)長仍顯得疑慮重重。
    “如果把金額再加一倍如何？”那摩戈人以細(xì)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那隊(duì)長困難地吞了一口口水。“這是為了她安全著想，是吧？”
    “那是當(dāng)然。”
    “這又不是我要背叛波倫家族什么的。”
    “你是個愛國志士。”那摩戈人以冷淡的微笑來籠絡(luò)那軍官。
    一行人聚著屈身躲在樹林里時，寶姨牢牢地抓著瑟琳娜的手臂；那小女孩臉色大怒，眼睛在冒火。
    等到軍團(tuán)的人和他們的摩戈人朋友走遠(yuǎn)之后，那公主終于爆發(fā)了出來。“他們好大的膽子”瑟琳娜叫道：“而且是為了錢”
    眾人領(lǐng)著座騎，走出密林，進(jìn)入浠瀝直下的早晨春雨中時，滑溜對瑟琳娜說了一句：“這算是你上了一堂特奈隼政治課啦”
    “但是他是波倫人呀”瑟琳娜反駁道：“他是我們自己家族的人耶”
    “特奈隼人的第一個臣服的對象，乃是自己的錢袋。”滑溜對瑟琳娜說道：“您竟然到現(xiàn)在都還沒發(fā)現(xiàn)這一點(diǎn)，我實(shí)在很驚訝，公主。”
    幾天之后，他們爬上一座小山丘，看到樹精森林像地平線上的一抹綠影似地在他們眼前散開。雨水早已吹遠(yuǎn)，而且曙光非常燦爛。
    “我們一進(jìn)樹精森林里就安全了。”那公主對眾人說道：“軍團(tuán)的人不會跟蹤我們到森林的。”
    “為什么他們不敢跟上來？”嘉瑞安對瑟琳娜問道。
    “因?yàn)楦鷺渚喌臈l約呀”瑟琳娜說道：“難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嗎？”
    嘉瑞安恨死她了。
    “這附近沒人。”希塔對老狼報(bào)告道：“我們可以慢慢走，或是等天黑再過去。”
    “我們還是走快一點(diǎn)兒得好。”老狼說道：“我已經(jīng)厭倦了四處躲避巡邏隊(duì)的生活了。”
    于是一行人快步地走下山坡，直朝眼前的森林而去。
    通常森林的邊緣，總有一圈低矮的樹叢，而田野便慢慢化為樹叢、樹叢又慢慢化為大樹林；可是這樹精森林與田野之間，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漸層，大樹便突然出現(xiàn)了。老狼領(lǐng)著眾人從大樹底下走過去的時候，那個情境的變化是很強(qiáng)烈的，就好像他們突然進(jìn)入一幢屋子里似的。樹精森林似乎是個古老得不得了的森林；這里的橡樹伸展之開闊高大，讓人一點(diǎn)也望不見頭頂?shù)奶炜铡Ｉ值厣蠜鰶龅兀仓嗵Γ瑳]什么雜木。置身于這些巨大的樹木之下，嘉瑞安頓時感覺到為人之渺小，同時又感到這些大樹有一股奇怪的、靜謐的特質(zhì)。空氣靜止不動，頭頂上極高處，傳來鳥叫蟲鳴的聲音。,
    “怪了。”杜倪克一邊望著，一邊四下張望：“這兒怎么都沒有伐木砍柴的痕跡？”
    “伐木砍柴？”瑟琳娜倒抽了一口冷氣。“那種人才不敢進(jìn)樹精森林里來呢”
    “樹精森林是不得侵犯的，杜倪克。”老狼大爺解釋道：“波倫家族跟樹精訂的條約上寫得很清楚。三千年來，沒人敢動這些大樹分毫。”
    “轉(zhuǎn)是個耐人尋味的地方。”曼杜拉侖一邊說著，一邊不大自在地環(huán)顧四周：“我感到有什么性靈存在，而且這些性靈不大友善。”
    “樹精森林是活的。”瑟琳娜對曼杜拉侖說道：“而且不大喜歡陌生人。不過你別擔(dān)心，曼杜拉侖，只要跟著我，你就很安全。”瑟琳娜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你真的確定那些巡邏隊(duì)不會跟進(jìn)森林來找我們？”杜倪克對老狼大爺問道：“畢竟吉博司知道我們要到這兒來，而且我敢說他一定會講給波倫家族的人聽。”
    “波倫人決不會違反他們跟樹精訂的條約。”老狼要杜倪克放心：“再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也一樣。”
    “如果違約對特奈隼人有利的話，我倒不知道有哪一個條約是他們絕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滑溜對此存疑。
    “這個條約有點(diǎn)不同。”老狼大爺說道：“很久以前，樹精們把一位公主嫁給波倫家族的年輕貴族為妻；而這位樹精公主，便是日后波倫王朝開國皇帝的母親。波倫家族的命運(yùn)與這個條約息息相關(guān)，所以他們絕對不敢賭運(yùn)氣再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也一樣。”
    “樹精到底是什么？”嘉瑞安問道；樹精森林里那股迫人的性靈，以及樹木對眾人嚴(yán)密監(jiān)視的感覺，令他倍受壓力，急欲一談。
    “樹精是個小團(tuán)體。”老狼大爺說道：“很溫和的。我一直都滿喜歡樹精的。當(dāng)然啦，樹精并不是人，不過這也沒什么問題。”
    “我就是樹精”瑟琳娜相當(dāng)驕傲地說道。
    嘉瑞安睜大了眼睛瞪著她。
    “技術(shù)上而言，她這話并沒有錯。”老狼說道：“樹精的血脈，似乎在波倫王室的女性身上特別明顯；這是波倫家族之所以誠懇面對這條約的原因之一。畢竟若是違背了這條約，那么他們的妻女，通通都會收拾行囊離開他們而去。”
    “她看起來像人啊”嘉瑞安反駁道。他的眼睛仍盯著那公主。
    “樹精跟人的關(guān)系，近到你幾乎看不出樹精與人有什么不同。”老狼說道：“大概就是因?yàn)檫@個緣故，所以索烈魔將大地一分為二的時候，樹精才沒有像其他的妖怪那樣喪心發(fā)狂。”
    “妖怪”瑟琳娜大聲地抗議道。
    “請?jiān)彛鳌！崩侠堑狼傅溃骸斑@是烏鐸國的說法；烏鐸人把當(dāng)年鐸凌長老見到烏爾神時，曾在浦羅鼓圣地幫助過鐸凌長老的非人類族裔，都稱做妖怪。”
    “你看我像是妖怪嗎？”瑟琳娜怒氣沖沖地?fù)P頭對老狼說道。
    “這字眼大概用得不好。”老狼囁道：“請?jiān)彙！?br/>     “竟說我是妖怪”瑟琳娜大為光火。
    老狼聳聳肩。“肩膀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條小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就在小溪那兒等，等她們傳話給桑霞女王。如果沒有女王允許，最好不要隨便進(jìn)入樹精的領(lǐng)域；她們激動起來，場面可不大好看。”
    “你剛剛不是說樹精很溫和的嗎？”杜倪克說道。
    “是溫和沒錯，但溫和也有其限度。”老狼對杜倪克說道：“我們?nèi)司驮跇淞终?dāng)中，這時候還去挑釁跟大樹彼此溝通的人，可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在那個情況下，不美之事，絕對會找縫隙冒出來。”老狼皺起眉頭。“這倒提醒了我。你最好把你的斧頭收到看不見的地方；樹精對于斧頭，還有火，非常反感。樹精們對火，是最不可理喻的了。我們升的火要小一些，而且煮過飯就得熄掉。”
    溪水流過長滿青苔的巖石，發(fā)出淙淙的水聲；一行人走進(jìn)了溪邊的一大片橡樹林，下了馬，把暗褐色的帳篷架起來。吃過飯后，嘉瑞安隨意亂逛，愈來愈覺得無聊；老狼大爺在打盹，滑溜招呼著其他幾個人賭子，寶姨則把那公主安置類一條原木上，仔細(xì)地幫她把頭發(fā)上的紫色染發(fā)料洗掉。,
    “如果你沒別的事可做的話，嘉瑞安。”寶姨說道：“那你何不去洗澡？”
    “洗澡？”嘉瑞安問道：“上哪兒洗？”
    “我敢說，你一定可以在這小溪的什么地方，找到個池子洗澡的。”寶姨一邊說著，一邊仔細(xì)地搓揉瑟琳娜的頭發(fā)。
    “你要我在這么冷的水里洗澡？你不怕我著涼嗎？”
    “你身子骨強(qiáng)健得很哪，親愛的。”寶姨對嘉瑞安說道：“就是太臟了點(diǎn)。趕快去洗澡吧”
    嘉瑞安回給寶姨一個很難看的臉色，不過他還是到貨包里，拿了干凈衣服、肥皂和毛巾，然后生氣地頓足往小溪上游而去，而且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嘉瑞安獨(dú)自走在樹下的時候，那種被人監(jiān)視的感覺變得更加強(qiáng)烈了。那種感覺很難講得清楚；感覺上好像毫無特殊之處，但更毋寧說，那其實(shí)是橡樹之間彼此正在傳遞消息的感覺嘉瑞安可以感覺到，橡樹知道嘉瑞安的經(jīng)過，并彼此傳遞嘉瑞安一舉一動的消息，而且用的是一種嘉瑞安無法了解的植物性溝通方式，橡樹群倒對嘉瑞安沒有歹念，只是密切的監(jiān)視而已。
    走了一大段路之后，嘉瑞安終于找到一個相當(dāng)大的池子，溪水從上方的巖石間傾瀉入池。池子里的水很清澈，嘉瑞安可以看見池底的亮白鵝卵石，以及幾條擔(dān)心地看著他的大鱒魚。嘉瑞安伸手試了試水溫，然后一下子便縮了回去。嘉瑞安考慮以障眼法交代過去就是很快地灑幾滴水在身上，然后抹點(diǎn)肥皂，把最明顯的烏漬洗掉但是他仔細(xì)一想，這個念頭還是作罷了；除非他撤頭撤尾洗干凈，否則寶姨是不會放過他的。嘉瑞安苦澀地嘆了一大口氣，然后開始脫衣服。
    剛開始的時候，冷水的刺激感真的很糟糕，但是過了幾分鐘之后，嘉瑞安發(fā)現(xiàn)自己還可以忍受；過了一會兒，他甚至以泡水為樂。巖石邊的瀑布，倒是洗清肥皂的速成辦法。所以不久嘉瑞安就不亦樂乎地在池子里玩起來了。
    “你弄出來的聲音，也未免太吵了。”瑟琳娜說道：她正站在池塘邊，平靜地上下打量他。
    嘉瑞安立刻潛到池底。
    不過，除非人是魚，否則終究得浮上來換氣；過了一分鐘左右，嘉瑞安掙扎地浮到水面，把頭探出水面來吐水喘氣。
    “你到底在做什么？”瑟琳娜問道。她穿著一件無袖的短下擺長袍，系了腰帶，腳上穿的是涼鞋，鞋帶一路交叉綁到她的小腿，在膝蓋上方打了個結(jié)。她手上掛著一條毛巾。
    “走開”嘉瑞安叫道。
    “你別傻氣了。”瑟琳娜一邊說著，一邊在大石頭上坐下來，并開始解下涼鞋。她紅棕色的頭發(fā)濕濕地披在她肩上。
    “你在做什么？”
    “我想洗澡。”瑟琳娜說道：“你還要洗很久嗎？”
    “去別的地方洗。”嘉瑞安叫道；他開始發(fā)抖，但是他仍堅(jiān)持屈身蹲伏在水里，只把頭露出水面。
    “這地方很好啊”瑟琳娜說道：“水溫如何？”
    “很冷。”嘉瑞安急急地接口道。“而且你如果不走，我就不出來。”
    “你少這么大驚小怪的。”瑟琳娜對嘉瑞安說道。
    嘉瑞安頑固地?fù)u了搖頭，而且臉上充滿怒意。
    瑟琳娜不耐地呼了一口氣。“噢，很好。”瑟琳娜說道：“你出來吧，我不看你，不過我覺得你非常傻氣就是了。在賀奈城的澡堂里，根本沒人會想那么多。”
    “這兒可不是賀奈城。”嘉瑞安刻意點(diǎn)明。
    “那我轉(zhuǎn)過去好了，如果這樣你會比較放心的話。”瑟琳娜說著，便站了起來，轉(zhuǎn)身背對池子。
    嘉瑞安不敢完全相信她，所以他蜷著身子爬出水池，也不管身上在滴水，就套上鞋襪。“好了。”嘉瑞安喚道：“現(xiàn)在池子讓給你洗了。”嘉瑞安一邊以毛巾胡亂擦拭濕答答的臉龐和頭發(fā)，一邊說道：“我要回帳篷去了。”
    “寶佳娜女士說，你得留下來陪我。”瑟琳娜一邊說著，一邊平靜地把腰帶解下來。
    “寶姨說什么？”大吃一驚的嘉瑞安追問道。,
    “你要留下來保護(hù)我。”瑟琳娜對嘉瑞安說道。她拉住長袍的下擺，顯然是要開始脫衣服。
    嘉瑞安急忙轉(zhuǎn)身，定定地看著樹林；他的耳朵都紅了，手也抖得控制不住。
    他背后傳來瑟琳娜銀鈴般的笑聲，以及她走進(jìn)池塘的水聲；冷水的刺激，令她尖叫了一聲，然后又傳來更多的水聲。
    “把肥皂遞給我。”瑟琳娜命令道。
    嘉瑞安想也不想，就彎身拿起肥皂，并在眼睛來不及緊緊閉起之前，瞥見了站在齊腰水里的瑟琳娜。嘉瑞安一步一步地倒退到池塘邊，眼睛仍閉得緊緊的，然后盡量把手伸到身后。
    瑟琳娜又笑了起來，并把他手里的肥皂拿走。
    體育館一片寂靜，人們都在低頭沉思。奎恩也飛過去，喬莫探過身抓住他的手。他剛在諾爾身邊站定，就聽見幾聲稀稀落落的掌聲和叫喊聲，接著越來越響，聲音撞在墻壁上發(fā)出巨大的回響。
    “我見過卡本。”他悄悄對克雷說。“布魯恩發(fā)來了命令，要摧毀這兒的一切”克雷只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轉(zhuǎn)身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他介紹了諾爾。諾爾開始很靦腆，聲音也小，但很快她說得激昂起來。她談起了啟示者和圣族人，談起了風(fēng)起云涌的反巨頭運(yùn)動。
    “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也不會回去”她的聲音經(jīng)過墻壁的回聲變得清晰有力。“如果說，我們住這兒有危險，可這種危險比太陽那邊的危險要干凈得多太陽那邊，他們使用種種骯臟手段，摧殘你的思想，你的自尊和你的靈魂，而你卻認(rèn)為自己還活著這兒只要發(fā)動機(jī)一天不停我們就能活得理智、活得自由”
    歡呼聲一停，克雷又開始說話。
    “對那些愿意留下來的人們，”他沙啞的聲音緩慢得多。“除了艱辛和努力，我們別無承諾。只有抗?fàn)幉拍苌妗５辽傥覀儙兹艘呀?jīng)作出抉擇，在此，我宣布我們是自由的，我們要拯救簡諾特”
    沉默。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了幾個問題。兩三個膽小的人朝門口溜去。這時，人們聽見了幾聲掌聲和喝彩聲，從鉆井隊(duì)員那兒發(fā)出，他們是穿著防寒盔甲從井下趕來的。其余的人也跟著拍掌，跟著喝彩，很快體育館沸騰起來。嗓門很大的鉆井隊(duì)員提議推選克雷作“簡諾特巨頭”。
    他不想要這個頭銜，可是除了他，誰也不愿去跟卡本、維拉?布魯恩和太陽安全部當(dāng)面交涉。他是光圈站的元老，人們信任他。
    當(dāng)他說出自己愿意出任“自由簡諾特”的頭人時，人群中發(fā)出一陣歡呼。
    奎恩和他一起回到圓頂屋。兩名安全部副官在地道口擋住他們，陰沉著臉看看奎恩。看見奎恩，卡本跳起來，憂心忡忡地瞪著克雷，隨后關(guān)掉機(jī)器，拖著步子向他們走來。
    “求求你們”他費(fèi)勁地眨眨眼睛。“我不再是船長了。布魯恩馬上就要著陸。她裝運(yùn)貨物時，我們開始給群眾施服生命剎。撤離光圈刻不容緩。”
    他不悅地看看奎恩。
    “德恩，我叫你在這兒值班”
    “先生，”克雷道。“現(xiàn)在光圈站由我指揮。”
    “你？”卡本的微笑消失了。“別鬧了，我聽說過你們這幫反民”
    “先生，我們已經(jīng)宣布獨(dú)立。”
    “獨(dú)立”他撇撇嘴，搖搖頭，仿佛覺得又好笑，又好氣。“簡直瘋了。布魯恩已命令將簡諾特弄回原樣，踏平它”
    克雷緊繃著臉，一言不發(fā)。
    “得啦得啦。”卡本看上去很是惱火。“布魯恩不會讓你們阻礙行動的。求求你，在她到來之前”
    “她不會來這兒。”克雷道。“我們只讓她停下，載走那些愿意離開這兒的人。”
    “真是愚不可及。”
    卡本聳聳肩，轉(zhuǎn)身給副官丟了個眼神，全副武裝的副官立刻面露警惕之色。奎恩端平焊槍，與他們對峙著。他的心怦怦直跳。很久以前克雷就教會了他怎樣使用焊槍，那時他們用焊槍來疏通花園的水管，但現(xiàn)在他汗津津的手指放在開關(guān)處卻止不住顫抖。人體肌肉碰上焊槍的激光刀片會變成何等凄慘的模樣，一想到這兒，他便忍不住感到陣陣惡心。,
    “不，不要”
    卡本晃了晃，轉(zhuǎn)過身來擺手示意他把武器放下，再擺手示意副官回到地道。他緊縮的臉抽搐了一下，淚水從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涌了出來。
    “老伙計(jì)，聽我說”他朝克雷攤開手，懇求道。“咱們是老朋友，我不能和你打仗。可是我求求你再次求求你，放棄你的叛國行動，否則你必死無疑啊”
    “也許我會放棄。”克雷冷冷地一笑。“但不是現(xiàn)在。”
    卡本從門口消失了，紅光照亮的圓頂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一個可惡的幫兇，”克雷自言自語。“但又讓人可憐。”
    “克雷”奎恩十分沖動地抓住他的胳膊。“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這件事說起來我會膽戰(zhàn)心驚，但它也許能說服你，我們應(yīng)該跟布魯恩回去。”
    “孩子”克雷又驚又氣。“你瘋了嗎？”
    奎恩對他講了自己在監(jiān)測器里看到的一切。
    “一個噩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東西但是千真萬確啊”他再一次打了個寒噤。“雖然現(xiàn)在從望遠(yuǎn)鏡里見不到它，可它依然在那兒。
    萬一它發(fā)現(xiàn)了光圈站”克雷使勁盯著他，然后慢慢轉(zhuǎn)過身看了看黑暗的屋外，又慢慢轉(zhuǎn)過頭來，臉色十分嚴(yán)峻。
    “你報(bào)告了沒有？”
    “我通知了布魯恩船長。她有一位控測技術(shù)人員也看見了那個可怕的家伙，嚇得魂不守舍，只得服用鎮(zhèn)靜劑。可她卻告訴我忘了這件事，因?yàn)樘柾鯂恼挝也恢朗裁词钦巍Ｋf陳氏家庭的審查官不會讓任何人宣傳太空里存在外星人。”
    他看著克雷，急促地吸了一口氣。“我看見了那家伙，真的”
    “你肯定看到什么東西。”克雷心不在焉地抖了滴星霧到手上。
    “遠(yuǎn)處有很多東西，我們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也許，不知道倒更好。光圈這樣大，說不定我們根本不用擔(dān)心。”
    克雷忘了吸星霧，卻緊緊地盯著他。
    “孩子，如果你想回去”
    “把你們丟在這兒，我就成膽小鬼了”
    “我們也許會死在這兒。”克雷勉強(qiáng)裝出的笑臉讓他覺得很滑稽。“可是服用了布魯恩的生命剎，你也可能死在途中，即使回到太陽那邊，要你死的法子就更多。不過，如果你真心想走，如果你很走運(yùn)，很努力，有一種方法你或許能夠拯救我們大家。”
    奎恩聽不明白，睜大了眼睛。
    “你熟悉卡帕拉號吧。”
    “太熟悉了。”他又是一陣擔(dān)憂。“對了，還有一個應(yīng)該離開的理由”
    “那是你離開的理由，如果你愿意。那些老掉牙的發(fā)動機(jī)該換了。”克雷滿是星霧香味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這任務(wù)就交給你啦，孩子。到太陽那邊去，給我們搞些核裂變發(fā)動機(jī)，再弄回這兒來。”
    “我我行嗎？”
    “很有可能你不行。”克雷聳聳肩。“但高級發(fā)動機(jī)的確存在，設(shè)計(jì)者是奧拉夫?索森你母親現(xiàn)在的丈夫。他為科萬系列飛船制造推進(jìn)器。如果你能把那種發(fā)動機(jī)弄回來”
    “我我一定盡力而為。”
    “好極了”克雷沖地道揮揮手。“咱們別光顧說話啦。你值了這么久的班，回去吃早飯，然后打個五公斤重的包準(zhǔn)備啟程離開吧。”
    他裝作輕松，微微一笑，朝激光聯(lián)絡(luò)機(jī)走去。“我們是鐵了心要和布魯恩攤牌的。”
    奎恩走出圓頂屋，內(nèi)心一片慌亂，既不想吃早飯，也想不出該帶些什么上路。近來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了。然而如果真的吉星高照，如果他真能回到太陽那邊，并得到自己企盼的地位，那么，弄幾臺核裂變機(jī)器，派幾個核裂變專家上光圈，就不會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了也許，這只是一個孩子幼稚的夢想？離開圓頂屋后，他發(fā)現(xiàn)各條地道空寂無人，到處都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通往卡帕拉號的過道上，兩位手持焊槍的人命令他停下。這時喬莫認(rèn)出了他。“同志我們看守飛船，準(zhǔn)備打仗，也許會贏，也許不會。”
    他流著汗水，笑著說。“是輸是贏，很快就見分曉。”,
    奎恩回到圓頂屋。克雷還在激光聯(lián)絡(luò)機(jī)旁，諾爾坐在他的身邊。卡本及其下屬已經(jīng)上了卡帕拉號，跟著上去的還有一群想離開光圈的群眾。
    諾爾說，克雷正在試圖接通布魯恩船長。“還有一個小時，她就要著陸了”
    “那得看我們讓不讓她著陸。”克雷轉(zhuǎn)頭看看陰暗的天空。“攤牌的時間到了。她要是想打，我們奉陪到底。不過我希望她不要和我們打起來。信號接通之后，諾爾將代表我們闡明立場。”
    顯示屏轟轟響著。克雷對著模糊不清的聽音器說了幾句，隨即轉(zhuǎn)過身來。“布魯恩線路忙，我猜她在和卡本通話，完了她會收到我們的信號。”等待回音的時候，他們談起了布魯恩。諾爾說她很久以前曾見過布魯恩。“一次科萬招待會上，父親把她介紹給了我。”她輕輕地?fù)u了搖頭，像是陷入了沉思。“維拉他說出她名字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愛她。父親死后，我在他的文件堆里找到了她的相片和她寫的許多信件。我想，要不是她迷上了火星，她也許會作我母親呢。”
    克雷看上去一頭霧水。
    “火星她的那些信件里充滿了這個詞。科多人都管她叫火星夫人，因?yàn)樗氲顷戇@顆行星。這本是科萬實(shí)驗(yàn)室的一個項(xiàng)目，可她似乎比誰都更熱衷。她不僅自己殫精竭慮，還想把我父親也拉進(jìn)去。我父親告訴她，這事兒沒有希望。結(jié)果，登陸火星計(jì)劃沒得到任何資助，只建了個飛行站，該項(xiàng)目就徹底取消了。”
    “如果她真的那樣死心眼”克雷不安地皺皺眉頭。“那我們還得到她的多少同情？”
    “也許一點(diǎn)也得不到。”諾爾搖著頭。“她這個人不可捉摸。”
    顯示屏又呼叫起來，布魯恩的形象終于出現(xiàn)了。當(dāng)她看見諾爾，她刻板的臉龐似乎松動了一下，但馬上又回到常態(tài)，她看看克雷。
    “你想說什么？”
    “我們想留在簡諾特，”克雷說道。“為此，我們不惜舍身一搏。”
    “憑什么？”
    “憑我們擁有的一切。”
    “你們贏不了，你們只能自尋死路。”
    “即使是死路一條，那也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諾爾”布魯恩停頓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我認(rèn)識你父親，這么多年了，真想不到你也在這兒。”
    “我同科萬司令一起來的。簡諾特現(xiàn)在就是我的家。我們想要的只是光圈站，讓它留著，這是我們能賴以生存的地方啊。”她轉(zhuǎn)身笑看著克雷。“我們倆已經(jīng)結(jié)婚。”
    “你同這個亡命之徒結(jié)了婚？”
    “他叫克雷?邁克林。”她將他拉到身邊。“剛被選為自由簡諾特頭人。”
    “自由簡諾特？”布魯恩神色嚴(yán)峻起來。“你那位好父親可不是個造反分子。別瞎鬧了，我們的任務(wù)決不容許拖延。”
    “船長，”諾爾道。“我們多數(shù)人將留下來”
    “一群傻瓜”布魯恩厲聲打斷了她，“我愿意作個讓步如果你們立即投降，進(jìn)行服用生命剎的身體檢查，我保證在到達(dá)科多之后才報(bào)告你們的造反行為，如果你們拒絕”
    “我們拒絕，”克雷道，“不過，我們也想和你作個交易。”
    “我們不跟造反分子討價還價”
    “布魯恩船長，我們并不是手無寸鐵。”他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我們的信號器正跟蹤著你，當(dāng)你飛入它的射程，它完全可以襲擊你。你可以命令卡本關(guān)閉這兒的電源，但儲備系統(tǒng)能讓我們活下去，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足夠的時間？”布魯恩眉頭一挑。“做什么？”
    “你的回程需要加工過的反應(yīng)物質(zhì)。當(dāng)然你也可以直接從光圈上解凍得到，可那些未加工過的東西會毀了你的發(fā)動機(jī)。因此，我們想用你需要的東西交換我們的生命。”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奎恩看見，她眼睛里閃過一絲怒火，但瞬間又消失了。她面無表情地用粗糙的手指理理白色的短發(fā)，然后掉頭看了諾爾一眼。
    “我同意了。”她忽然開口說道，聲音也平和了許多。“你們的朋友卡本也一直這樣要求，現(xiàn)在我明白他話中的分量了。”她看著諾爾。“看來你們是真愿意死在這兒了。”,
    “我們會活下來的，”諾爾道，“盡一切努力。”
    “也許也許你們會。”她轉(zhuǎn)向克雷，刻板的面容幾乎變得友好起來。“咱們把條件再講一遍。你們同意我們著陸，裝上反應(yīng)物質(zhì)，對我們友好相待；我們則讓你們留在這兒，并對你們的光圈站秋毫不犯我真希望，它能讓你們多活上幾天。”
    “謝謝，船長，”克雷笑道，“我們已經(jīng)作出選擇，我們愿意冒險。”
    布魯恩又看了一眼諾爾。
    “小諾爾。”她緩緩地?fù)u搖頭，好像有點(diǎn)傷感似的。“長得這么可愛。”她若有所思地轉(zhuǎn)轉(zhuǎn)眼睛。“以前”她的聲音一下子有些顫抖了。“以前我是真愛你父親的呀。”
    小蚊蟲
    先是光圈緣外那個不要老命的小蚊蟲，而今又吃了個怪里怪氣的東西，像一艘侏儒造的飛船殘骸，顯然是那些小蟲匠們的“杰作”。這個恒星系統(tǒng)里一定到處都是這種玩意兒。
    她討厭這些玩意兒。玩具飛船的金屬冷冷地沉進(jìn)她的肚腹，太小而且索然無味，根本滿足不了肚子里餓得發(fā)慌的小家伙們，他們只好拼命撕咬她疲乏不堪的肌肉。她很久都沒有好好吃上一頓飯了。
    她渴望活金屬，熱燙的，閃耀著無窮無盡的熱火。沒有活金屬，她產(chǎn)下的后代將會變形，甚至死去。等到身上的熱火冷卻，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在這一顆大好的恒星上，她漫長的飛行將換來一無所得，王子的骨肉將在她體內(nèi)腐爛消糜，她高貴的種族將被染上失敗的污點(diǎn)，而眼前廣闊無垠的世界仍將空蕩如也，死氣沉沉。
    為了驅(qū)散心頭這些可怕的想法，她開始哼唱起世代相傳的搖籃曲，即使這兒沒有空氣，她未出世的孩子也能聽見她的歌聲，這些歌曲將有助于孩子的成長。這些豪情萬丈的老歌必須早早地根植在孩子們的心中，永遠(yuǎn)閃耀在她攻無不克的種族歷史之中。
    這些是她們種族古代戰(zhàn)爭的史詩，既有受騙上當(dāng)?shù)钠鄳K悲劇，也有戰(zhàn)勝那些侏儒騙子們的英雄傳奇。現(xiàn)在讓孩子聽聽這些歌曲，他們就將永遠(yuǎn)高貴。
    只是她必須將他們活著生出來。
    孩子的夢想讓她痛苦頓消。看著眼前起伏的恒星，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王國里的一派輝煌。行色匆匆的工人們勞碌著照顧下一代；她的后代女王同她一樣俊俏可愛，一樣豪情滿懷、雄心勃勃；她的兒子將和為她獻(xiàn)身的王子一樣勇猛威武，義無反顧地獻(xiàn)出他們生生不息的神圣的種子。
    她伸開僵硬的翅膀，撈上一點(diǎn)恒星的熱火，想熔化掉身下那片沉寂冰凍的港灣。她打起精神，信心百倍地去朝前方的新世界飛去。
    她發(fā)現(xiàn)的第一批行星巨大無比，卻了無熱氣。行星深處她隱約感到藏有金屬，但由于巨大引力的作用，金屬埋得很深，周圍是劇烈的引力專場，上面還覆蓋著大片的廢物泡沫和變幻莫測的大氣層。
    難道就沒有熱氣來了
    一個小小的亮點(diǎn)從太空飛來，比行星還要近，它散出的熱度喚醒了她肚中的痛苦感覺。她急不可耐地朝它轉(zhuǎn)過身去，卻又忍不住停下來，發(fā)出了譏諷的笑聲。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蚊蟲
    借著恒星的亮光隱隱閃爍著的，又是一件侏儒的“杰作”。外形很像一個擦得亮亮的金屬球，和她的眼珠一般大小。窄長的天線從里面伸出來，細(xì)得幾乎無法看清。一只玩具大小的信號接收器直指向她，一邊還發(fā)出微弱的吱吱聲。看不見船員，但她為他們的大膽笑出聲來。
    他們的聰明和勇氣太可愛了他們造出這樣的小玩意兒飛進(jìn)太空，并在如此廣闊的軌道上飛行，他們一定自認(rèn)為是宇宙的情人了，瞧他們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態(tài)，莫不是來勾引她的吧？小蚊蟲有什么可說的？她大吼一聲，他們立刻停止了愚蠢的尖叫。他們孱弱無比的信號機(jī)燃燒起來。也許他們一下子給嚇懵了。但過了一會兒他們居然想反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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