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偽裝
于歸畫了一天,腦子里無數(shù)次冒出用數(shù)位板把瞿揚開瓢的念頭。
整整一天,瞿揚就坐在于歸身邊,對著那副人偶圖指手畫腳
“你這個嘴巴的暈染效果不行,建模做不出來這樣的,白費,換一種。”
“人偶,是人偶,不是死神少女,我要空靈感,懂不懂。”
“你干什么要給她腦袋上加這朵花,什么?是我要的?噢,不好看,不要了。”
當(dāng)事人心里現(xiàn)在就一個念頭——后悔。
于歸腸子都悔青了,怎么就不能硬氣一點,怎么就不能說是簡瓊不是東西了。但凡她開開口,也就不用坐在這里受這窩囊氣。
晚上七點,于歸顫著手在畫稿上點上最后一筆,瞿揚剛沖假發(fā)男發(fā)了一通火,拽著領(lǐng)帶滿臉煞氣的走了過來,看見于歸電腦上最后的成品,臉上的陰霾竟然奇跡般的消失了一半。他抬起手點了幾個地方,
“這幾處換成鐵銹色,要血干透那種效果,其余的……差不多了。”
于歸想,她一定是產(chǎn)生什么斯德哥爾摩情節(jié)了,那一瞬間,她竟然在瞿扒皮的腦袋上看見了佛光。
終于結(jié)束了,于歸忐忑的交上了自己的畫稿,那一屋子臉色發(fā)青的畫手們都來湊熱鬧,美其名曰,沾沾喜氣。
這事兒也算了結(jié)了,于歸扭著僵硬的脖子收拾電腦,心里期盼著,只愿此后山高水長,她能永遠遠離簡瓊,和他身邊的那些奇葩。
利索地收拾完東西正要開門離開,瞿揚卻突然叫住她,
“哎,等會,我叫了餐,吃完再走。”
于歸回頭,
“謝謝,不用了,我家離得近,我回去……”
“你廢話怎么那么多,叫你留下就留下,我還有事跟你說。”
第二十三次,于歸再次浮起想把瞿揚干開瓢的沖動。
“我忍,不值當(dāng)為這種人生氣,過了今天就好,以后老死不相往來。”
于歸在心里默默開解自己,坐回位置。
美瞳戴了一天,此刻眼睛酸得厲害,她閉目養(yǎng)神,反復(fù)默念,“人生就像一場戲……我若氣死誰如意。”
在于歸這二十幾年的人生里,沒遇過像瞿揚這么傻逼的人。趙萱萱不靠譜,但又聰明又可愛;吳虞脾氣大,但既細心又溫暖;簡瓊雖然是個渣男,但不得不說,在他和別的女人上床前,他都表現(xiàn)的像個絕世好男人,這也是于歸總愿意給他留臉面的原因。
她對人對事的準則向來是滴水恩涌泉報,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簡瓊的確對她好過,所以知道他不想說出他們之間的事,她也可以忍著惡心配合。
再說,說出真相對于歸也沒什么好處。
她跟簡瓊在一起三年,沒有見過簡瓊?cè)魏我粋€朋友,大概從她坦白她是個私生女的那一刻,簡瓊就已經(jīng)決定要將她藏起來。而現(xiàn)在,他和那個女人已經(jīng)要訂婚了,她說出那段往事有什么意義呢,又有誰會相信她呢。
誰對誰錯對于歸早就毫無意義了,她不做多余的事兒。
房間里的空調(diào)有些冷,她這一天忙活的夠嗆沒察覺,這會安靜下來,就覺得骨頭縫都發(fā)寒。于歸吸了吸鼻子,睜開眼。
眼前驀地出現(xiàn)一張放大的俊臉把于歸嚇一跳。
瞿揚嘴里叼著煙,手里拎著個毯子正想往于歸身上蓋,只是于歸這一醒,將他這套躡手躡腳的動作打斷,那兩只胳膊僵在半空,怎么看都像是個偷地雷的。
“干嘛”于歸冷冷地問。
瞿揚看她那副不領(lǐng)情的表情就來氣,直起身將毯子團吧團吧一扔,
“睡醒了就趕緊吃飯”
于歸對著他背影翻白眼,接過lina美眉遞過來的盒飯默默開吃。
伙食不錯,是對面那家高端飯店的菜式,這小扒皮心眼兒還行,于歸瞇起眼睛,滿足地砸吧砸吧味道。
瞿揚也拿了一盒,坐在于歸身邊吃飯,于歸皺緊了眉,吃飯的時候她最放松,這時候有讓她不舒服的因子侵犯她的領(lǐng)地,會讓她格外焦躁。
她放了筷子,
“你能去別的地方吃嗎?”
瞿揚咽下嘴里的東西,不耐煩道:
“你怎么那么多事兒,我是想順便跟你說點別的”
于歸催促他,
“現(xiàn)在說,說完了去別處吃”
瞿揚氣得摔了筷子,瞪著于歸,
“你,明天,繼續(xù)來”
第二十四次,于歸捏緊拳頭,
“我的單子已經(jīng)完成了”
瞿揚點點頭,看著于歸眼里的怒意,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我準備給你新的委托,人偶是完成了,但還有兩個人物他們畫的我不太滿意,一個是艷鬼,一個是鹿妖。”
憤怒化成了深深的疲憊,累得于歸餓得不行,她拿起筷子繼續(xù)吃飯,不想說話,跟這種人真是沒道理可講,于歸無比后悔。
瞿揚冷哼一聲,
“放心吧,你只要把這兩個人物畫好,我就不為難你和你的小情人了。”
瞿揚打開一瓶水遞給于歸,突然就有些好奇,他壓低聲音,湊在于歸耳朵邊,
“其實我還挺納悶的,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搞定簡瓊那個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我跟他認識這么多年,可從來不知道他還能玩出這套花活呢。”
于歸有些頭疼,她接過水喝了一口,開始胡說八道,
“長得漂亮就行”
她嘆了口氣,沒忍住問出口,
“瞿揚,簡瓊到底是怎么說我的,他也說我和他是床伴?”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瞿揚的名字,她特別累,也特別委屈,隱忍了一天,以為終于要柳暗花明了,結(jié)果這位瞿少爺又臨門來了這一出。
她也覺得悲哀,怎么說她和簡瓊也實實在在地愛過,他看著自己的朋友這樣誤會她,竟然真的一句話都不解釋。
瞿揚看著于歸這副蔫樣,不知怎的有些煩躁,他也拿起筷子扒飯,
“他沒提過你”
“從來都沒提過?”
瞿揚不耐煩,
“沒提過就是沒提過”
于歸低著頭扒拉菜底子,
“你是簡瓊最好的朋友嗎?”
她的側(cè)臉被燈光勾出一圈淡黃的輪廓,透著落寞,瞿揚不明所以,好好回答了一次,
“差不多吧,從小一起長大的,工作之后才分開。”
于歸突然笑了,瞿揚在那張冰封一樣的臉上只見過冷漠和嫌惡,此時冰層碎出裂痕,散落的,卻都是哀傷,
“瞿揚,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我不認識你,你也沒聽過我。”
瞿揚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隱約感覺,此時這個渾身都沾著淡淡悲傷的人,好像才是真正的于歸。
他斂了脾氣,問道:
“你和簡瓊到底什么關(guān)系”
瞿揚也有些狐疑,不過他輕易就反駁了這種情緒,如果兩人真的有過一段往事,簡瓊不會不告訴他,那個正派的人,藏不住這種事,而且酒吧那天,瞿揚還勸過簡瓊,這種對象不能動真感情,那時簡瓊沒有否認,只一個勁兒的嘆氣。
于歸搖搖頭,不想回答,真累,累到家了,她只想一切都快點結(jié)束,
“不重要了,這兩個人物我接了,不過,這筆單結(jié)束以后,不要再找我麻煩,我想遠離一切讓我不舒服的人,不論是簡瓊……還是你。”
于歸依舊硬氣得頂天立地,可瞿揚不知為什么,總覺得似乎是方才的哪句話,真真切切地傷到了她。
他與于歸每次見面都不大和平,到最后,總會鬧個不歡而散,可那時的于歸是嫌棄的,是厭惡的,寒氣逼人的氣場里會藏著敵意,不像現(xiàn)在,好像只是強撐著一個脆弱的殼。
吃完飯,于歸走在回家的路上,寒涼的夜風(fēng)從領(lǐng)口呼呼地往里灌,她裹緊外套,想起這一場鬧劇,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
真有意思,兩個人談了三年戀愛,到最后,他最好的朋友卻以為他們是床伴。這個事實讓于歸重新認識了簡瓊,真是個太能偽裝,太會隱藏的男人了,她服了,五體投地。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于歸蹲下身假裝系鞋帶,身后的男人徑直超過于歸,走向岔路的另一邊。
于歸起身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機給趙萱萱打電話,
“怎么這時候打電話啊,小烏龜”趙萱萱那頭的背景音都是跑調(diào)的歌聲,想來是在ktv應(yīng)酬。
“沒啥,你在哪呢”于歸的聲音有些發(fā)沉,頭也有點疼。
這句臺詞是于歸煩心時的慣有開場白,于歸自己沒有意識到,趙萱萱卻了如指掌,她輕笑,
“誰又惹小烏龜啦,是不是吳虞,等我揍那個臭小子”
“沒有……”
于歸嘆了口氣,琢磨半天也沒說出瞿揚的名字,蓉城的富人圈子復(fù)雜的很,于歸不想給趙萱萱惹麻煩,
“吳虞走了,有點冷清”
她扯了這個半真不假的借口。
趙萱萱嗤笑,
“哎呦,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還能把你弟綁在你家啊,行了行了,我在外地呢,下個星期回去找你。”
掛了電話,于歸已經(jīng)到門口了,她深呼口氣,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那扇門,走進了這個冷冷清清,只有她一個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