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虞走了。
    于歸早上推開房門，空蕩蕩的房間突然讓她很不適應(yīng)，吳虞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難以忽略的大嗓門都給這間屋子帶來了太多的生氣。
    現(xiàn)在，這里又像是墳?zāi)挂粯樱辉嶂跉w這么一個孤獨的魂。
    她敲敲腦袋進(jìn)了浴室，草草的收拾了一番，便拎著東西出門了。
    “登峰”是這間游戲公司的名字，從前雖然也產(chǎn)出過不少風(fēng)靡一時的小游戲，但大多是風(fēng)格簡約的快餐游戲，持久度不夠，很快就會被新的小游戲替代。
    聽老a說，登峰的原畫設(shè)計部是看過于歸發(fā)在賬戶上的畫才決定約稿的，說實話，能力被人肯定是件很讓人翹尾巴的事兒，但如果這位老板不是那么難搞的話，她會更開心。
    這間公司離得很近，于歸沒騎她那輛心愛的小電動，直接步行個十幾分鐘就到了。再次確認(rèn)了一下地址，于歸走進(jìn)了那間大門。
    前臺小姐是為頂漂亮的小美人，媚眼如絲，于歸多看了兩眼，打算再畫下一個人物時，可以借用一下這位美人的一雙狐貍眼。
    “你好，小姐，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前臺小姐的聲音也很好聽。
    “你好，我是畫畫的，你們老板叫我來……”
    “哦，是于小姐是嗎，請稍等片刻”
    前臺小姐打了個電話，少傾，另一位美人姐姐便出現(xiàn)在于歸面前，
    “于小姐您好，我是老板秘書，您叫我lina就好，老板已經(jīng)在原畫設(shè)計部等您了，請您跟我來。”
    于歸懷疑這間公司的老板是按顏值招的員工，在這短短的十分鐘里，她先后遇見了兩位出類拔萃的大美人。于歸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一路上看了那位美女秘書好幾眼，看得這位專業(yè)人士有些不好意思，
    “于小姐，是我的臉上有什么嗎？”
    于歸搖搖頭，
    “不，您太漂亮，我喜歡漂亮”
    lina被這一記直球鬧得臉色微紅，她沒想到年近三十了，還能被人撩的臉紅心跳的，更離譜的是，居然還是位同性。
    她尷尬地咳了一聲，笑道：
    “于小姐真會說話，這邊來，直走就是原畫設(shè)計部，總裁就在那等您，我還有別的工作，先失陪了。”
    于歸微微頷首，提著電腦敲開了那扇命運之門。
    老天慣愛捉弄人，于歸總是這樣覺得，否則這個世界這樣大，人口這樣多，為何她只會跟同一個人反復(fù)相遇，一次，兩次……沒完沒了。
    于歸打開門，看著眼前彎著腰撐在桌上，好看的手指在員工電腦上指指點點的俊美男人，腦海里只浮現(xiàn)出四個大字——冤家路窄。
    那人聽見動靜偏過頭看向門口，胡子拉碴，眼窩發(fā)青，臉色蒼白，可這一切都不能掩蓋他的美貌，反而更增添了幾分破碎頹廢的美感。
    這樣的瞿揚(yáng)，
    太漂亮了。
    瞿揚(yáng)搓了搓支棱成草窩一樣的腦袋，最初的驚訝變成滿臉煩躁，
    “靠，怎么是你”
    他這小半個月一直忙著這個游戲的企劃，搞來搞去就卡在這個人物設(shè)計上，原畫畫不出來，往后的設(shè)計都是扯淡。
    他埋在原畫設(shè)計部過了半個月，結(jié)果自己員工手下的活他一個也看不上，偏偏看中了設(shè)計部在外面約來的稿。
    那個極具哥特風(fēng)格的人偶畫稿右下的確寫著一個“于”，可他哪里想得到，世界這么大，那個“于”，竟然就是眼前的“于”。
    他記性好得很，還沒忘那日在日料店里鬧的不愉快，如今，老天爺真是讓他明白了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因緣巧合實在妙不可言。
    于歸嘆了口氣，
    “這話我也想問”
    瞿揚(yáng)有點底氣不足，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步，但他還是想掙扎一下，皺著眉頭，冷冷道：
    “行了，過來干活，錢不能白給你。”
    于歸琢磨了片刻，不明白為什么漂亮皮囊為什么一定要裝這么討人厭的靈魂，她搖頭，
    “我要退單，不畫了。”
    一屋子加班加到眼冒金星的畫手們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為了幾個次要npc，他們已經(jīng)被老板折磨的死去活來，如果設(shè)計人偶的任務(wù)又重新落回他們肩上……社畜真難，他們在心里尖叫，
    “老板，不要答應(yīng)她，讓她畫！”
    瞿揚(yáng)的腦子也被連日來的加班熬得快透支了，他點了根煙，
    “你說什么？”
    “我不畫了，違約金算好，我現(xiàn)在付”
    說著，她拉開門就要出去。
    瞿揚(yáng)趕緊吐了煙，叫道：
    “哎哎，什么意思啊，有沒有契約精神”
    于歸冷哼一聲
    “你的單，我不接”
    呦，有八卦，一屋子小眼睛默默聚焦在兩人身上，方才噼里啪啦的鼠標(biāo)聲不知何時都消失了。
    他們這位老板的美貌是男人見了都會說一句“我艸”的程度，而且他一點也沒浪費天賦，“海王”這個稱呼也不見得能概括他的風(fēng)流。
    再看門口的女人，五官精致迷人，身材凹凸有致，皮膚白皙透明。一群熬的心力交瘁的畫手們在心里為這對男女編排了一整套愛恨情仇，一個個無聲痛斥，
    “人渣啊老板，這樣的妹子，你為什么要傷害人家”
    瞿揚(yáng)瞇起眼睛，含著危險的笑意，
    “于小姐，咱們公私分明一點，別讓你我二人的私人關(guān)系影響了正常的合作，你說，對嗎？”
    “對，老板，就是這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用你的美色讓她屈服，讓她畫！讓她畫！”
    他們的心里活動漸漸瘋狂，一個個懷著期待的心情看著于歸的反應(yīng)。
    誰料，這位高冷御姐愣了一瞬，然后嗤笑一聲，啥都沒說，抬腳就走了。
    “啊！！！”
    辦公室傳出此起彼伏的哀嚎，
    “老板，你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了”一個面如死灰的員工揪著自己偏到眼鏡框上的假發(fā)哀嚎。
    瞿揚(yáng)“嘖”了聲，“去你的，我能看得上那樣的嗎？”
    “我不管，我要猝死了。”他捂著自己的心口喘氣兒“老板，你看著辦吧，要是再讓咱們畫那個，我就帶領(lǐng)全辦公室的人跳樓，讓你上新聞。”
    瞿揚(yáng)看著一屋子熬得好像喪尸的員工心里亂得很，不論出于人道還是出于最后效果的考慮，他都不能讓于歸退了這個稿子。
    他按滅了剛點上的煙，嘆氣，“行了，我去想辦法，但你們必須把剩下的人物給我弄明白了，兩個星期內(nèi)把最后成品交給我，不然你們就排個隊跳下去算了，省得我動手。”
    “好嘞”
    總算吃了記定心丸，畫手們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他們這位老板太難搞，絕對的細(xì)節(jié)控，畫個人物倒是簡單，但是架不住改他個百八十版的。
    他們在心里為同病相憐的建模師們默默點了蠟燭，哦，還有程序員們。
    瞿揚(yáng)給前臺打了個電話，讓她攔住于歸，自己鉆進(jìn)辦公室，稍微拾掇了一下，他看著鏡中人，無奈地嘆氣
    “熬夜讓人老去”
    方才雖然只有一瞬，但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于歸眼中的一絲欣賞，誰能不愛好皮囊呢，更何況是玩藝術(shù)的。
    談判成功的第一步，一定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說不定他展現(xiàn)一下個人魅力還能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呢。
    萬事俱備，他踱著方步，仿佛開屏孔雀一般支棱起全部的魅力下樓。
    于歸正坐在等待區(qū)，撐著下巴看向窗外，不看人的時候，她的眼神呆呆的，沒那么冷，也沒那么防備。
    瞿揚(yáng)大剌剌坐在于歸對面，兩只手交握支在下頜，與方才的嫌惡比起來，仿佛換了個人。
    于歸看瞿揚(yáng)勾著嘴角，整個人仿佛無處不在表達(dá)，“你看，我很帥。”
    于歸輕咳一聲，不客氣的評價，
    “瞿先生，老實說您這樣，有點油。”
    瞿揚(yáng)的耍帥之路遭遇了滑鐵盧，他自以為帥炸了的笑僵在臉上，那雙眼睛撕去偽裝，重新浮上敵意。
    他倚在靠背上，收起那副做作的姿態(tài)，點上一支煙，不明白剛才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連續(xù)的熬夜早都快把腦細(xì)胞熬的死光光了，肯定是這樣才影響了他的魅力。瞿揚(yáng)得出了略讓他感到安慰的結(jié)論，
    “你到底想說什么，盡快。”
    于歸有些不耐煩，她和瞿揚(yáng)之間早就撕破臉了，和不重要的人，她不會費勁隱藏情緒。
    瞿揚(yáng)吐了口煙圈，歪著頭，
    “于小姐，沒想到咱倆還挺有緣分。也沒什么，雖然你這個人并不入我的眼，但是你的畫不錯，我挺喜歡。”
    瞿揚(yáng)倒是沒說假話，當(dāng)他從一堆亂七八糟的畫稿里看見于歸那幅時，實打?qū)嵄惑@艷了一把，只需要再完善一下細(xì)節(jié)，他就會敲定人偶的人物形象，誰知道半路能鬧出這么一出。
    這個企劃不能再拖了，后續(xù)還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一個人物設(shè)計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大超出了他的預(yù)期。
    “所以于小姐能不能暫時放下咱們之間的恩怨，履行該履行的契約，那個畫稿很快就要完成了，放棄不是很可惜嗎？”
    于歸盯著瞿揚(yáng)的表情，確定他不是虛假的恭維，看起來情真意切的，作品被人肯定確實值得高興，只是……
    “瞿先生，雖然可惜，但是我也有我的考慮，希望您尊重我的決定，我會付違約金。”
    瞿揚(yáng)有些憤怒
    “違約金算個屁，你突然退單會耽誤我多少工夫你知道嗎？這筆損失你賠得起嗎？”
    于歸深呼口氣，強(qiáng)忍著掀桌子的欲望，回道：
    “瞿先生，你這么聰明應(yīng)該看得出來，我退單是因為我煩你，且你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胡攪蠻纏惹我厭煩，我做自由畫手就是因為我想有更多選擇，譬如現(xiàn)在，我就可以選擇遠(yuǎn)離令我不快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瞿揚(yáng)臉部肌肉氣得一抽一抽的，心里暗罵，聽得懂中國話的人誰能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真他媽佩服這種能一臉正氣的對著正主說我煩你的。
    他連深呼吸好幾口，終于平復(fù)下來將要噴出的怒火，不行，那一屋子喪尸需要她，瞿揚(yáng)只能忍氣吞聲，
    “于小姐，也許我們之間存在誤會，不如咱們心平氣和的談一談，也許能解開這些……嗯……不愉快”
    “沒必要，麻煩”拒絕的語氣冷冷的，卻看得出很真心。
    艸，他瞿揚(yáng)居然成了麻煩，他抬著眼皮惡狠狠的盯著于歸，半天沒說出話。
    “告辭”
    于歸站起身，拎著電腦出了大門，瞿揚(yáng)忍了片刻，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怒火，氣沖沖的跑了出去，攔在于歸面前
    “你今天走了可別后悔”
    于歸抬起眼睛，像看傻子一樣的看他，
    “你想怎么地”
    瞿揚(yáng)冷哼一聲
    “那天那個小子知不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尋常人家的少爺，應(yīng)該不難打聽，你說我要是把某些人的真實嘴臉告訴他，他會不會感謝我。”
    于歸心里暗罵，真讓他給捏著短處了，要是他真的傻乎乎地跑吳虞面前瞎說八道，暗吳虞的脾氣就算不動手，也不能給他好臉看，吳家才剛回蓉城，實在不應(yīng)該在這時候與人結(jié)怨。
    她冷笑一聲，
    “你為什么就認(rèn)定了一定是我對不起簡瓊呢？就沒想過是他……”
    “我了解簡瓊”瞿揚(yáng)冷哼。
    于歸沒想到這位總裁心思居然意外的單純，竟然這么相信簡瓊的為人，看到她給簡瓊難堪便直接將她歸到了人渣那一派，從此就明里暗里的給她這個壞人找不痛快，現(xiàn)在還傻逼兮兮的拿吳虞威脅她。
    罷了罷了，不與傻瓜論短長，麻煩透了。
    于歸無奈的嘆了口氣，
    “算了，我怕了，不退單，我畫”
    瞿揚(yáng)綻出個得逞的笑容，一把搶過于歸的電腦趾高氣昂的回了原畫部。
    于歸看著那個渾身上下透著得勝喜悅的背影，都快氣笑了。想不到啊想不到，連趙萱萱都高看一眼的商界精英，實際上竟然是個二愣子。
    “快點”
    二愣子發(fā)話了。
    于歸點點頭，憋著笑跟著他上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