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岑沐子回到家,直接進(jìn)了書房。她坐在書桌前仍然氣得發(fā)抖。雖然早知道高勤不是同路人,但她沒想到高勤能這樣……
她怎樣了呢?認(rèn)真說來,高勤就是愛管閑事,喜歡窺測人心,然而她做這些事是自然而然養(yǎng)成習(xí)慣了。
把陽光下的事,只看成陽光下的事,有這么難嗎。岑沐子不能理解。
坐了一會,岑沐子還是有隱約的擔(dān)憂,怕高勤再抓住這件事不放。如果這真是個故事,也許岑沐子會不屑一顧,可是,它是真實存在的。
岑沐子從抽屜里拿出本子,想把它撕碎。然而看著密密麻麻碼著字,她有點不忍心。那都是心血啊,而且,這么厚的本子要怎么撕碎啊,一頁頁要撕到什么時候。
怎么辦呢。岑沐子喃喃說。
給陳淮桐打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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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桐應(yīng)約而來。照樣,有他在的飯廳歡聲笑語,他總能有辦法把爺爺逗得開心。一頓亂扯之后結(jié)束晚餐,陳淮桐推說有作業(yè)要岑沐子指導(dǎo),跟著岑沐子進(jìn)了書房。
“你今天怎么了?臉色不善啊?”
陳淮桐觀察著岑沐子問。岑沐子勉強(qiáng)擠出個笑容:“沒事能叫你來嗎?”
“這話說的對。”陳淮桐笑了起來:“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我呢,就是鐘無艷,沈暮成呢,就是夏迎春。”
“你可別亂說了吧!”岑沐子瞪他道:“你是說我是昏君,你們倆一個是我的皇后,一個是我的妃?”
這話剛說出來,她就覺出不妥,不由紅了臉。
陳淮桐安之若素,嘿嘿一笑:“鐘無艷就鐘無艷吧,好在是皇后,妃子再多再得寵,那也不如皇后啊!”
“你別胡扯了!”岑沐子猛抽他一巴掌:“我這里的事簡直要命了。”
“什么事啊?上個學(xué)而已,能上出什么天大的事來?”
岑沐子咬了咬嘴唇,把看見顧慢慢和沈風(fēng)明在一起的事說了。又把以顧慢慢為原型創(chuàng)作小說的事說了。還把高勤跑到她家來偷看她小說的事也說了。最后,說了今天高勤莫名其妙的糾纏。
陳淮桐開始還擺出滿不在乎的表情,慢慢的神色呆滯,等聽完整個事件,他半晌沒說話,最后發(fā)出一聲感嘆:“我的乖乖。”
“怎么辦?”岑沐子緊張的絞著手:“她會不會出去亂說?”
“我說你也是的,”陳準(zhǔn)桐皺著臉說:“你沒事用顧慢慢當(dāng)原型寫什么小說啊?這不找事嗎?”
“這能賴在我頭上啊?”岑沐子委屈道:“要我說還是你的錯,你要不招惹高勤,我怎么會被逼帶她回家?也不會有機(jī)會讓她看見我的小說!”
“我招惹她?”陳淮桐眼睛睜的銅鈴大,一會轉(zhuǎn)臉哂道:“行,你愛怎么說怎么說。”說完了又望望岑沐子:“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就是問你啊!”岑沐子急得快哭出來:“萬一這事叫沈暮成知道了,再說是從我這流傳開的,他會怎么想啊?”
“那我去找高勤?犧牲美色讓她閉嘴?”
“你能不能正經(jīng)一點。”岑沐子真要哭出來了。
看到岑沐子急成這樣,陳淮桐放正臉色,微咳一聲:“你別急啊,我正經(jīng)好了吧,我們正經(jīng)分析分析。”
岑沐子紅著眼圈聽他說。
看著岑沐子期盼的目光,陳淮桐只能嘆氣。事情到了這一步,他能有什么辦法,殺人滅口是最保險的辦法,但他可不敢。
“那個,我看這事啊,要咬死不承認(rèn)。”
岑沐子認(rèn)真點頭。
“不管高勤把這事傳的有多大,咱們就一句話,不承認(rèn)!現(xiàn)在去找高勤說這個說那個,反而讓她疑神疑鬼,認(rèn)定這事是真的。咱們就當(dāng)沒事,說到底是她猜的,對不對?”
岑沐子慢慢有了主心骨,點了點頭。
“麻煩的是沈暮成。”陳淮桐皺眉道:“這事若傳開了,沈暮成一定不高興,說你亂拿他爸作想像。哎,你有沒有想好,要真的這樣了你怎么辦?”
岑沐子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搖搖頭。
“顧慢慢也是的,什么事不好做,做這種丟人的事。”陳淮桐喃喃自語。
“也不能怪她的。”岑沐子說:“她爸爸死得早,繼父天天跟她媽打架,她連家都不想回。我猜她接近沈暮成他爸,是為了上大學(xué)有把握……”
陳淮桐嘆口氣:“所以我昨天說,讓你別跟著她接觸出版商。商人重利,他們什么事做不出?沒準(zhǔn)就是吳俐給顧慢慢和沈暮成他爸牽得線。”
岑沐子心中一凜,沒有說話。
“這事要真鬧開了,沈暮成可怎么辦啊。”陳淮桐長嘆一聲,捶著額頭陷入沉思。
經(jīng)他提醒,岑沐子才深刻意識到此事可怕。一旦流言在學(xué)校傳播開,沈暮成怎么見人呢。換了別人也許還好些,沈暮成尤其要受影響,他在學(xué)校里的風(fēng)云不都有個底色,因為他是畫家嘛。
岑沐子越想越怕,下定決心說:“你講的很對,不管高勤怎么講,我就不能認(rèn)。但愿,但愿……”
望著她猶豫的樣子,陳淮桐有點心虛問:“你不會還有什么證據(jù)吧?”
證據(jù)?
岑沐子在腦海里努力搜刮,她總覺得有件什么事,像個影子似的飄來飄去,想捉又捉不住。陳淮桐不敢打擾她,由著她去想。
過了好久,岑沐子忽然問:“你記不記得,沈暮成說過,他爸去亞水采風(fēng),要去一個星期的?”
“是啊。”陳淮桐道:“就是高勤到你家來那個晚上,他在梧桐路音樂吧說的。”
岑沐子腦子里轟得一聲,白著臉說:“顧慢慢也去過亞水!”陳淮桐慌了慌:“你怎么知道的?”
“她今天送我一面小鏡子,說是感謝我昨晚收留她。鏡子上就是亞水的鴻臚客棧,我問她有沒有去過,她說前段時間才去的,就住在鴻臚客棧!”
“那個鏡子呢!”陳淮桐趕緊說:“快給我看看。”
岑沐子拿過書包,伸手到側(cè)袋去摸,可是摸了個空。
“去哪了?”她著急說:“明明放在側(cè)袋里。”
她翻遍整個書包還是一無所獲。傍晚的一幕突然浮現(xiàn),高勤扯斷了她的書包帶,側(cè)袋里的東西……
岑沐子跳起來就往外跑,陳淮桐緊跟著說:“你慢點!去哪啊!”
他們一前一后奔出門,奔到金粉街的入口,高勤是在這里和岑沐子拉扯的。兩人找遍所有地方,連花壇里的草皮都翻過了,沒有鏡子的蹤影。
“去哪了啊。”岑沐子簡直要崩潰了。
“你不著急啊。”陳淮桐聽岑沐子哭音都出來了,趕緊安慰:“鏡子也不能說明什么,亞水人人能去,難道去過了就一定住在一起嗎?”
“可是……可是……”岑沐子急得說不出話來。
陳淮桐知道她可是什么。話是這么說,但若是有心人要做有心文章,這事就大*煩。而更麻煩的,是真相是真,根本就經(jīng)不起查。
“最好給路人拾去了,”陳淮桐說:“最差嘛……”
他不用說出來岑沐子也知道,最差的結(jié)果是被高勤撿到了。他們站在路燈下面面相覷,心里轉(zhuǎn)著同樣的念頭,但愿高勤想不到鏡子和顧慢慢的關(guān)系。
“沐子,”過了一會兒,陳淮桐勸道:“我覺得這事應(yīng)該告訴沈暮成了。”
“不!”岑沐子立即拒絕。她不能想像沈暮成知道這事會多么難受。
“那要不你告訴顧慢慢。”陳淮桐皺眉頭說:“叫顧慢慢知道,找人商量應(yīng)對的辦法。”
岑沐子知道他說的“找人商量”,是讓顧慢慢找沈風(fēng)明商量。看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岑沐子只求不傷到沈暮成,也顧不上別的。
“那你陪我去顧慢慢家。”岑沐子央求道:“我一個人不敢去。”
陳淮桐望著她嘆口氣。除了答應(yīng),他還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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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顧慢慢家樓下時,岑沐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熟悉的身影。她正站在筒子樓外面,抬頭向上看著。
岑沐子猛得一拉陳淮桐,小聲說:“是高勤。”
“她怎么這樣啊,”陳淮桐有點意外:“這事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有必要這樣扯著不放嗎?”
“現(xiàn)在怎么辦?”岑沐子聲音都發(fā)抖。
“你干嘛嚇成這樣?”陳淮桐很好奇:“其實你沒做錯什么,就算有錯,那也是高勤的錯!”
“可是,可是如果我,我……”
如果她沒有看見那一幕,如果她沒有把它當(dāng)小說寫下來,如果她沒有領(lǐng)高勤回家,所有的都不會發(fā)生。
他倆交談聲驚動了高勤。高勤在暗處,他倆在明處,她很快認(rèn)出他們,立即揚聲問:“是陳淮桐和岑沐子嗎?”
被當(dāng)場捉住也沒什么好隱瞞了。陳淮桐領(lǐng)著岑沐子走過去。
“你們又在一起?”高勤在眼睛在鏡片后閃著洞悉一切的光芒:“不會連找顧慢慢也是成雙成對吧。”
“你怎么知道我們找顧慢慢?”陳淮桐不高興問。
“這是顧慢慢家的樓下,你們又不住在這一塊,跑到這里來,不是找她是干什么?”
“那你呢,你也找她嗎?”眼看陳淮桐無話可說,岑沐子趕緊接上問。
“是啊,我找她。”高勤平靜說:“可是她不在,我正在猶豫,是等她回來,還是明天再找她。”
“如果是放學(xué)時和我說的事,我勸你正常點吧!”岑沐子滿臉嚴(yán)霜說:“那只是我編的小說而已。”
“小說?”高勤微哂一聲:“我不信有那么巧。”
她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什么東西,攤在掌心舉到岑沐子面前:“這是顧慢慢送給你的吧?”
是那面鏡子。岑沐子驚訝的望著高勤,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面鏡子上是鴻臚客棧,亞水的地標(biāo)特色。它同時也出現(xiàn)在另外一個地方,沈暮成他爸出的畫冊里!“
“你怎么知道他爸的畫?”
“我看過那本畫冊。年級都傳遍了,說顧慢慢這下不愁了,肯定能上師大美術(shù)系,她的畫都能上沈暮成他爸的畫冊了。”
“這不能說明什么吧。”岑沐子勉強(qiáng)鎮(zhèn)定,整理思路說:“難道鴻臚客棧只能讓沈暮成的爸爸畫,就不能讓顧慢慢去?”
“本來是沒什么,但結(jié)合你的小說就很有問題。”高勤板著臉說:“你們別忘了,前段時間顧慢慢請了一周的假,就是去的亞水!”
“我的天,你簡直是鬼上身了吧!”陳淮桐喃喃道:“捕風(fēng)捉影的事被你說的像真的一樣!高勤!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是你們不知道在干什么!”高勤義憤填膺說:“你們有沒有想過,顧慢慢又漂亮,成績又好,專業(yè)又強(qiáng),她上大學(xué)根本沒問題,為什么要跟沈暮成的爸爸搞在一起?”
陳淮桐差點問一句:“為什么?”好在及時剎住了嘴,滿臉不理解的看著高勤。
“她會不會是被迫的?或者沈風(fēng)明以出畫冊為名,引誘她做出這些事?如果是這樣,她不敢反抗,我們難道不該幫助她嗎?”
岑沐子嗔目結(jié)舌聽著。高勤的邏輯聽著沒問題,可反駁起來全是槽點,也許就是槽點太多,讓她無從開口。
“岑沐子,你還不肯說實話嗎?”高勤忿忿說:“顧慢慢雖然不和我們同班,但究竟也是同學(xué),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落進(jìn)泥沼深淵里!”
“你閉嘴吧!”陳淮桐低吼道:“你把沈暮成他爸看成什么?把沈暮成當(dāng)成什么?根本沒有的事你能腦補(bǔ)出這么多?是不是被保送就太閑了!”
陳淮桐的及時低吼,讓岑沐子猛然清醒過來。她不能順著高勤的思路走,高勤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即便她撿到鏡子,一切也只是臆測。
可怕的是,那臆測是真的。
“高勤!這些話你跟我們說沒關(guān)系,可是再傳播出去,讓顧慢慢和沈暮成聽見,他們可以告你造謠!告你傷害名譽!一旦上法庭要你拿出證據(jù),你拿什么呢?是這面鏡子?還是我的小說?”
高勤怔了怔,像是無話可說了。
“至于你說顧慢慢是被迫的,”岑沐子認(rèn)真說:“我再講一遍,我寫在本子里的小說是虛構(gòu)的,和沈暮成,和顧慢慢,和任何人都沒有一點關(guān)系!”
她一口氣說完,望著怔在原地的高勤,深吸一氣說:“今天陳淮桐在場,算是做個見證,我把話都說清楚了,如果你還要造謠傳謠,以后惹出事來可別牽扯上我!”
她說完拉著陳準(zhǔn)桐走了。
他們走的沒了影,高勤還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她看看掌心里的小鏡子,默默收起它,離開了那座筒子樓。
四周靜下來,有誰家的電視機(jī)突然爆出笑聲,從窗戶里傳出來。又有人咳嗽著出來倒垃圾,他走到路燈邊的垃圾箱前,突然嚇一跳:“啊唷,你怎么站在這?”
顧慢慢的繼父從黑影里走出來,沖鄰居笑笑,舉著指間半截香煙說:“抽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