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故人止戈
米菱齋。
“小妹,你的傷如何了?”青伊坐在青舞床邊的一把楠木椅上,問道。
青舞說不出話,她的喉嚨宛如烈火灼燒一般疼痛,她只能死死地盯著青伊,原本那只靈動的大眼睛里滿是怨毒。盡管是青肆將她推下水的,但這毒,這計(jì)劃,都是青伊一手設(shè)計(jì),其實(shí)她最恨的,并不是青肆,而是這個表面明朗端莊,實(shí)則心如蛇蝎的大姐。
一旁的紅袖在青伊耳邊低語了一會兒,青伊才笑了,揮走紅袖和其他丫鬟,紅袖出門后,迅速地奔向了梅玉居,去請了青肆和青耳。
青肆淡淡地看了紅袖一眼,隨后領(lǐng)著青耳和紅袖一同到米菱齋的后院,青肆揚(yáng)手切在紅袖的頸部,后者頓時軟倒在院邊的草叢里,青肆趁著青耳微怔之時,手指不著痕跡地一彈,一枚銀針沒入草叢,無人察覺。
“青肆,你在干什么?她...”青耳低語道,黛眉微皺,神色疑惑。
“來不及解釋了,別出聲,跟我走。”青肆帶著青耳從窗子直接進(jìn)入了青舞房間的暖櫥,剛進(jìn)去,便聽見了青伊溫柔如細(xì)雨般的低語。
“我本以為你的心智和才情勉強(qiáng)能讓我勾起興致好好玩一次,可惜了,你還是脫不了庶女的名頭,庶女的宿命。”青伊笑道,眼底的光冷冽泛寒。
大小姐,你輸了還找借口,若不是我五妹我威脅到了你,你又怎么會這么早催動了我的毒素?青舞雖無法出聲,但她的口型能讓青伊看懂大半,她說完,還俏皮地笑了笑,仿佛又是曾經(jīng)那個青舞。
青伊黛眉微挑,一根眉毛跟著脫落,落到她的眼睛里,她忍痛揉了揉,道:“那又如何?最終贏的還是我,我既然能毒啞你,自然也能毒死你,還想活命的話就給我老實(shí)安分一點(diǎn)。”
青舞剛剛說她催動了她體內(nèi)的毒素?
她什么時候催動過?
暖櫥與房間只隔了一道屏風(fēng),因此青伊的話清晰的傳了過來,青肆淡然,青耳則怒火中燒,但她仍是理智的,手指緊緊地扣住手掌,直到手指甲刺進(jìn)了手心,也不自知。她原本還不明白青肆為什么要把在禁閉中的她偷偷帶出來,只是看她從容不迫,毫不虛心的模樣,她竟然有了膽量,跟著她出來了。
現(xiàn)在,她明白了。
青耳壓下心中的怨憤,把目光繼續(xù)投向青伊和青舞。
你以為你是最終勝利者,其實(shí)你根本不是,青肆才是最深不見底的,何況,她可比你美貌多了,大小姐。青舞睜著大眼睛,眨了幾下,她說出的這些話與她現(xiàn)在的可愛模樣毫不相襯。
青舞剛剛提到了青肆。
她是故意用青肆來激怒她?還是想告訴她什么別的東西?青伊忽然看到暖櫥上的影子,心下了然。
原來那毒居然是青肆催動的,她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但青舞,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青伊眸光一冷,站起身,仍然端莊明艷地走了出去。
屏風(fēng)后的青肆眸波泛了一點(diǎn)漣漪,立刻拉著青耳又退了出去,誰知她們剛出去,青舞就朝暖櫥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又勾起一抹完全不符合她年齡的笑容。
她想,青伊和青肆既然都在利用她,那為何不讓她們兩相爭斗,拼個魚死網(wǎng)破,她來漁翁得利?
米菱齋后院。
“為什么不讓我和妹妹相見?”青耳怒道,壓低聲音。
“見了她,你又能做什么?”青肆也不生氣,拉著她的手,直接帶著她回到佛堂去。
青耳怔怔,隨后悵然,青肆說的沒錯,她的確什么也做不了,一路上,她沉默著,青肆也沒和她說一句話,直到到了佛堂,青肆喚了里面代替著青耳的茯苓出來后,青耳叫住了她。
“我答應(yīng)你。”
青肆眉頭微皺,沒有回答,帶著茯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青耳看著她清瘦飄逸的背影,心中莫名地一緊,接著悵然若失,又安下心來。
青肆此刻不如往常那般平靜,青舞方才是發(fā)現(xiàn)了她們的,這等洞察力還要高于青伊,只是她畢竟才十三歲,青伊已然十七歲,竟然在青舞的提示下才發(fā)現(xiàn)了她們。她對茯苓道:“你到米菱齋的后院草叢里把我的銀針找回來,其他的,你自己權(quán)衡。”
茯苓應(yīng)聲,心下雖略帶疑惑,但沒有多問,朝米菱齋而去。
青肆略作思索,朝荷風(fēng)院而去,經(jīng)過那儀鳳宴,青耳被關(guān),青舞被廢,三姨娘怕是會受不了。青肆進(jìn)院后,便聽見女子的哭訴聲。
“傅爺給婢妾做主啊!五姐兒溺水壞了喉嚨,二姐兒如今還被關(guān)禁閉,夫人她不能這么做,婢妾只有這兩個女兒啊!”
“蓮兒快起來!五姐兒那是真的沒有辦法,本相會請京都最好的大夫去治,但二姐兒這次確實(shí)闖了大禍,這禁閉少不了!”
“可是...三個月啊!二姐兒會消瘦成什么樣?而且夫人已經(jīng)動過刑了。”
“動刑?既然如此,閉關(guān)三個月改成三十天,蓮兒,這事不要緊,二姐兒這丫頭我喜歡得緊,這會兒犯了錯,還是平日里我太寵她,這次就給她一個教訓(xùn),好嗎?”
“都聽傅爺?shù)摹O惹芭疽恢睋?dān)心,就使了小性子,傅爺要怪就怪吧,奴婢任罰...”
青肆聽到這里,大概便知道三姨娘這里根本不需要來安撫,這三姨娘,三言兩語就讓青海減了青耳的禁閉時限,不得不說,八面玲瓏,巧舌如簧。
不過,青海似乎,真的對呂英,一點(diǎn)夫妻之情也沒有。
她離開荷風(fēng)院,想著到青園里轉(zhuǎn)轉(zhuǎn),這荷風(fēng)院恰巧離青園不遠(yuǎn),走一段小路便到了,前些日子她在天草經(jīng)里看到一些尋常花草也能制毒,如今這毒粉已經(jīng)告罄,她得弄出點(diǎn)新的來。
桃花,青柳,山茶,連翹,繡球,春天的花兒最是俏皮,最嬌艷的,青肆一點(diǎn)一點(diǎn)遴選著,此刻的她,宛若一個花叢中的仙子,空靈飄逸,帶著絲絲縷縷的禪意,更不食人間煙火。
少女采花的場景落到一雙如冰泉般的眼眸里,一時讓他站住了腳。
從容貌上而言,他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子,從氣質(zhì)上而言,他更沒見過比她更飄逸的女子,什么時候青家出了這樣一位美人?
青家的幾位小姐他都見過了,每一個都見之忘俗,可是這個女子他從未見過,容貌氣質(zhì)又比青伊還要出色,如果說她是青府里的丫鬟姨娘,他是不信的,因?yàn)槟切┫氯耍趺纯赡芘c眼前這個天仙般的女子相提并論?
她的面容上不帶笑意,平靜從容,他甚至在想,如果能讓她笑一笑,恐怕這青園里的花都會自愧形穢。他越走越近,除了欣賞和驚艷以外,他心中還隱隱有一絲渴望。
“這位公子,有何貴干?”青肆自然感受到他的靠近,語氣淡然,實(shí)則,每當(dāng)他走進(jìn)一步,她內(nèi)心的瑟就斷了一根弦,她的心,由緊繃到放松,腦海中不可遏制地想起他冷酷殘忍的聲音,她本打算這一世不招惹他,但心里似乎不那么甘心。
他生得剛毅俊朗,棱角分明極具立體感的臉是與邢色不同的俊美,一身紫袍滾金,淡色嘴唇微抿,難言的霸氣在他身上展現(xiàn)。
“請問姑娘是何人?為何從未在青府見過你?”他問。
青肆轉(zhuǎn)過身來,直視那雙如冰泉般的雙眸,她澄澈如水般的秋瞳更是毫無波瀾,但她內(nèi)心卻在吶喊,在哭泣,在唾罵,在發(fā)瘋,她恨不得立刻上前殺了眼前的這個男子。
可是她聽到自己若無其事地道,“我名青肆,青家第四女,前些年在尼姑庵里修行,你自然不曾見過我,二殿下。”
邢止戈眉頭微皺,“你為何認(rèn)識本殿下?”
“不,我不認(rèn)識二殿下。”青肆微微斂眸,“我猜的。”
這一世怎么可能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讓他安生地再次登上皇位?給他再次侮辱她的機(jī)會?怎么可能呢,青肆偏偏不躲開他,偏偏要讓他深深地愛上她,要讓他能夠?yàn)榱怂鴼⑺狼嘁粒瑲⑺廊魏稳耍踔粒瑸榱怂艞壔饰弧?br /> 她想起上一世他們初見之時,似乎也是這樣一個場面,只不過,不是在青府的青園,而是在書院的一處林子里。
腦海中回想起很多過往,那些美好的過去,已然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一個冷漠的背影,和一盞冰涼的鶴頂紅。
一陣風(fēng)拂過,揚(yáng)起青肆的青絲,揚(yáng)起她雪白的裙裾,那張美如天仙的絕世容顏在青絲下顯得更飄逸,更清靈。
待邢止戈回過神來時,青肆早已離開,仿佛從未來過。
他眼中劃過一道志在必得的暗芒,那個少女,是獨(dú)一無二的。他原本在青冷的推薦下,對青伊有了幾分好感,但是今日見了青肆后,那幾分對青伊的感情,幾乎在一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盡管這一世他才第一次見到她,但依舊生了與上一世一樣的野心,宛若魔障,在他心中,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