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029
029</br> 這日陽光明媚。</br> 縣學(xué)的青湖上,幾個年輕的學(xué)子聚在一起,煮酒烹茶,高談闊論。</br> 他們高談的不是什么詩詞,闊論的也不是什么四書典籍,而是最近發(fā)生在身邊的閑逸八卦。</br> “哎,聽說了沒,昨天甲字班的獨(dú)人和賈秀才吵架了?”</br> “什么吵架?那叫單方面凌.辱,嘖嘖嘖,你是沒瞧見賈秀才那臉色,白得好比敷粉的小娘子咯~”</br> “小娘子?莫非你說的是他那個跟屁蟲表妹?”</br> 聞言學(xué)子們一陣哄笑,誰不知道賈子宏有一縣令千金的表妹,自從幾年前走丟過后又找回來,可謂是性情大變,原先有多溫柔解意、小巧玲瓏,如今就有多么驕縱乖戾、蠻橫無理,讓知情人不免猜測其中發(fā)生了什么事情。</br> “哼,黃毛丫頭有什么好聊的。”</br> 深夏的風(fēng)吹得柳枝左右飄浮,枝尖兒蜻蜓點(diǎn)水略過水面,幾個紈绔子弟乘船游于湖上,他們見慣了美人,庚雙在其中甚至都排不上名號:“你們可知,獨(dú)人為何羞辱賈秀才?”</br> “聽說就是因?yàn)辄S毛丫頭。”很快便有人接口。</br> “巧了,英雄所見略同。”</br> 有未見當(dāng)時情況的紈绔子弟滿懷信心道,“賈秀才向來裝相,表面一副清高模樣,實(shí)際最愛.舔.縣令的臭鞋,上次家中宴會,小爺我便看見他低頭哈腰,哈哈哈哈,你們是沒見有多可笑!”</br> 如此又是一陣哄笑,最開始詢問的那人卻“唰”得打開扇子,可惜的搖搖頭:“錯!大錯特錯!”</br> “哦?張兄可知為何?”</br> “當(dāng)然,爺當(dāng)時正巧在東街。”</br> “那還不快點(diǎn)說來,賣什么關(guān)子!”</br> “呵呵呵……獨(dú)人之所以落賈秀才面子,正是因?yàn)橐晃铩刺锫荨!?lt;/br> “嗯?”眾人一怔,這答案倒是沒有預(yù)料到,還有……“炒田螺是何物?”</br> 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哪里知道這種田間轉(zhuǎn)給雞鴨吃的腌臜物,所以他們不僅不嫌棄,相反非常好奇。</br> “顧名思義是一種食物了。”</br> 搖著扇子的公子哥享受夠了同伴們的焦急目光,才不急不慢將自己所知說出來:“當(dāng)天在東街,有一家婦人擺攤賣炒田螺,又名醬炒田螺,麻辣田螺,獨(dú)人甚是喜歡,一人便吃掉八碗。”</br> “八碗?我沒聽錯吧?”</br> “這獨(dú)人什么時候變成飯桶啦?”</br> “唉,這還沒有完呢,獨(dú)人連吃八碗還沒有盡興,于是又去攤前排隊(duì),輪到他的時候,好巧不巧只剩下一份。”</br> “難道是賈秀才也想要?”有聰明的立刻猜測道。</br> “沒錯,”扇子往手上一拍,學(xué)著說書人的樣子,“不僅如此,這最后一碗炒田螺還被攤主給了賈秀才,因?yàn)椋u田螺的是位看臉的小娘子!哈哈哈哈……”</br> 說到后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br> 眾所周知,獨(dú)人的臉和他這個人一樣,都是那么的……不忍直視。</br> 舟上一片歡笑,笑過之后,開始有人忍不住問:“炒田螺真有那么好吃?”</br> 聽說獨(dú)人和賈秀才都為此吵架,心里不自覺被激起那點(diǎn)兒興趣,“攤子在哪,我讓小廝去買點(diǎn)嘗嘗。”</br> “王兄,讓你家小廝多買一些,咱們兄弟都很好奇。”</br> “哈哈,好說好說。”王兄大方地拍拍胸膛,表示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份。</br> 誤打誤撞中,施家的田螺攤還未擺攤,就已經(jīng)有了一批不差錢的潛在客源。</br> 而做出這一切功勞的人,剛剛從學(xué)院夫子那里出來,手中拿著幾張卷子,從此經(jīng)過時看到湖上的學(xué)子,立刻嫌棄地冷哼一聲。</br> 旁邊亦步亦趨跟著施傅興的寧邵聞聲看過去,然后道:“咦?那不是王麟他們嗎?”</br> 施傅興不知道里面哪個叫王麟,但不妨礙他的厭惡:“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放著圣賢書不讀,反而去泛舟游湖!哼,此等學(xué)子,吾羞與為伍!”</br> 少年人的斥責(zé)擲地有聲,連湖中央的紈绔子弟都聽到動靜往岸邊看來,嚇得寧邵匆忙將人拉走,等到了別處,才尷尬道:“其實(shí)他們雖然不學(xué)無術(shù),但在縣學(xué)里算是安分守己,沒有打擾其他讀書的同窗。”</br> 施傅興停下步子,轉(zhuǎn)頭恨鐵不成鋼地看向他:“原來寧兄也認(rèn)同?!”</br> “額,沒…沒有……”寧邵被盯得縮縮脖子,其實(shí)他的確對四書五經(jīng)沒有興趣,相比起來,他更喜歡擺弄些小物件,比如上次的手動椅,寧邵便親手做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模型,現(xiàn)在就放在寨舍的行李里面,時不時拿出來玩玩。</br> 目光落到施傅興手中的卷子上,寧邵不敢說話了,算了算了,眼看月試在即,他這個學(xué)渣還有求于人呢。</br> 正午,荷花村。</br> 最近幾日,荷花村的村民時常碰見施家人在河里撈田螺,一開始只有施家的男人們,后來村里的女人陸陸續(xù)續(xù)出門走動,施母就帶著兒媳來幫忙,沒過幾天,就把河里能摸的田螺全摸走了。</br> 惹得一些人背后說閑話,罵施家人跟沒見過好東西似的:“一個個都是餓死鬼投胎,全部摸回去,莫不是要和雞鴨搶田螺吃咯~”</br> 有那和施母關(guān)系好的聽不得了:“可能人家家里添了雞鴨。”</br> “呸!就施三郎那個花錢勁,一家人都快穿開襠褲了,哪里有余錢買雞鴨?!”</br> 一路走一路罵,等到了家,婦人的心情才好了一些,看見自己的小孫子蹲在地上吃東西,慈祥地問:“狗蛋啊,吃什么呢?”</br> 聞言,玩螞蟻的孩子抬起頭,嘴邊黑乎乎的沾滿口水和醬料:“奶,我在吃炒田螺,是小坤送給孫子的,味道可香啦!”</br> 婦人:“……”</br> 遭天殺的,打臉打的好疼啊。</br> ……</br> 不管其他人怎么說,眼下施家的人都顧不上在意,甚至他們巴不得村民猜不出來,省的賺錢了惹人眼紅,平白多出是非。</br> 鄔顏睡了一次懶覺,起床的時候,馬上就要吃晌午飯。</br> 昨晚她在施三郎的書房里翻出來一本志怪小說,閑得無聊便翻了翻,不料越看越清醒,入睡時東邊的天微微亮出光。</br> 誰說穿越古代可以調(diào)整作息?反正鄔顏是沒有成功,尤其最近夜里涼快了些許,睡懶覺實(shí)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br> 挑了一件藕色的衣裙換上,頭發(fā)高高豎起,然后扯一條紅色的布條系住,布條留一半,讓其自然順著頭發(fā)垂下,在一抹純黑色中平添亮麗的色彩。</br> 這幅打扮略顯英氣,鄔顏對著銅鏡瞧了片刻,滿意極了。</br> 她有些可惜,可惜看不到施傅興的反應(yīng),心想如果對方在這兒,指不定又要滿口之乎者也的教訓(xùn)自己。</br> 從東屋出去,院子里飄著炒田螺的香味,今天的飯菜依然是醬炒田螺,雖然美味,但每天都吃難免會有些膩味。</br> 至少鄔顏是吃膩了,想了想,干脆叫上幾個孩子,出門抓魚。</br> “三嬸要吃魚嗎?”</br> “嗯,給你們做紅燒魚吃!”</br> “哇!”</br> 雖然不知道紅燒魚是什么,但聽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br> 不過準(zhǔn)備走的時候,鄔顏在幾個蘿卜頭的旋上略過,奇怪道:“春桃呢,她不去嗎?”</br> “三嬸,春桃姐姐還要繡花呢!”</br> 荷花小大人般地嘆了口氣,她剛才經(jīng)過南屋,看見春桃姐姐被大伯娘罵哭了。</br> 鄔顏輕蹙眉頭,施家這么多孩子,她除了對粘著自己的荷花和小坤熟悉點(diǎn)兒,對于大房的春桃不甚了解,還停留在見面叫人的程度。</br> 只印象中,對方時常低著頭,不愛說話;身材長得很瘦弱,但是做活的時候卻非常麻利,偶爾家里大人忙,她還要幫著照看林氏的小兒子,除此之外,平日里就待在屋里繡花。</br> 鄔顏想了想,沒有立刻走,對幾個孩子說:“你們先去大門外的樹蔭地等我。”</br> “三嬸呢?”</br> “我去找你們的春桃姐姐。”</br> 荷花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高興地點(diǎn)頭:“好,三嬸一定要把春桃姐姐帶來哦~”</br> 目送小孩子們拿著木棍、拉著漁網(wǎng),然后牽著彼此的手蹦蹦跳跳出門,鄔顏則轉(zhuǎn)身走到大房的屋子前,隔著窗戶,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光處繡花的姑娘。</br> 她走路的動靜輕,因此春桃并沒有發(fā)現(xiàn),正一邊擦眼淚,一邊拿著針線繡牡丹。</br> 農(nóng)家里,七歲的小姑娘已經(jīng)是半個大人,尤其春桃懂事早,想起剛才娘兇自己的事情,小姑娘就感到難過,如果再繡不好,娘就把她早早嫁人,嫁給地里干活的莊稼漢。</br> 可是,春桃覺得像爹一樣的莊稼漢沒什么不好啊……會種地,會給她買糖塊吃,比娘說的讀書人好多了。</br> 在春桃心里,讀書人都是三叔那種。想著要嫁給讀書人,瘦小的身體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春桃難過的想哭,她一點(diǎn)兒也不想嫁給“三叔”。</br> 窗戶外,鄔顏看著哭泣的小姑娘,眉頭皺的更緊。</br> 她極快地將屋內(nèi)的擺設(shè)打量了一邊,最后視線落在春桃膝蓋上放著的那方帕子上,頓了頓,一時間有些凝神。</br> 原因無他。</br> 只見那張眼熟的帕子,上面繡的牡丹不知何時發(fā)生了變化,變得并沒有記憶中漂亮,反而被分裂成兩半,一半和上次見過的針腳相同,繡法高明,仿佛真正的牡丹花兒;一半尚未完成,針腳的密度和顏色的搭配都與完成的那半判若云泥。</br> 如果非要說的話,完全就是兩個人的手筆。</br> 也是這時,一個想法突然在腦海中出現(xiàn),鄔顏抿了抿唇,無聲笑起來。</br> 有意思。</br> 原來她這個大嫂,才是最有意思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