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br>　　回到家,吃過施母做的稀水粥，鄔顏慢慢踱步回東屋。</br>　　忙碌了一中午，眼下終于有時間將荷包拿出來,解開數(shù)了數(shù)，居然有兩千五百文！</br>　　除去給施母一百文,以及五十文本金，鄔顏凈賺二兩銀子！</br>　　這個數(shù)目和她心中估算的差不多，甚至因?yàn)榻o施傅興留下半桶田螺，導(dǎo)致少賣了錢，不過看在衣服和逛街的份上，她決定不追究了。</br>　　休息了一會兒,午后，隔壁王大娘家又傳來殺雞聲。</br>　　院子里,周氏一邊繡帕子一邊奇道：“王家最近怎么回事,又殺雞？”</br>　　村里的雞都是留著下蛋吃的，逢年過節(jié)殺一只供奉,但沒有誰家會像王家這樣，隔三差五殺一只，而且還是母雞。</br>　　林氏聽到后眼珠子一轉(zhuǎn)，想到什么,說：“估計(jì)有什么喜事。”</br>　　“能有什么喜事？”</br>　　“這我哪知道，哎,繡帕子繡的眼睛疼,”林氏放下手中的針，開始裝模作樣揉眼睛,“大嫂啊,你怎么不讓春桃出來繡呢,屋里黑黢黢看不見人影，別年紀(jì)輕輕就把眼睛給傷了。”</br>　　聞言周氏頭也沒抬：“容易分心，她繡的比咱們好，還是在房間里合適。”</br>　　“別是干什么事情，需要藏著掖著吧？”</br>　　周氏手指一頓，指腹冒出一滴血珠，她放進(jìn)嘴里.吸.了.吸，淡淡道：“弟妹不相信，可以進(jìn)去看看你侄女。”</br>　　“哎呦，我才不去呢，你那閨女成天連人都不叫，見了面恨不得把頭戳肚子里。”林氏毫不掩飾對春桃的瞧不上，“不過我倒是可以站起來走走，坐這么久，腚.疼。”</br>　　說完就把手上的活一擱，站起來扭扭身子，余光瞥見周氏沒往自己這兒看，偷偷往院門處挪動。</br>　　等到了地兒，把門一開，直奔著隔壁去了。</br>　　與此同時，鄔顏把給施母的銅板包到小布袋里送過去，對方接過后掂了掂重量，臉色不太好：“老三家的，我?guī)湍阗u田螺，你就給一百來文打發(fā)，像話嘛！”</br>　　“娘您那么辛苦，媳婦怎么會不孝順呢？”鄔顏用袖子遮嘴笑了笑，頗為神秘地說，“要不娘先打開看看。”</br>　　施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其實(shí)剛才那重量的確不像一百文，但她覺得鄔顏不會給自己多少，結(jié)果打開一看，滿滿一布袋的錢。</br>　　哎呦！</br>　　施母像是被火燙到似的，趕緊又包起來，先往門外看一看，發(fā)現(xiàn)家里其他人都沒在，才復(fù)又打開一枚一枚地?cái)?shù)，越數(shù)笑容越開懷，最后眼睛都笑沒了：“老三家的，這有多少啊？”</br>　　“娘，我們昨天賣炒田螺，共賺一兩銀子，媳婦在縣城的時候給夫君留下一半，這是剩下的，一共五百文。”</br>　　“咋賺了這么多？”施母驚訝出聲，畢竟田螺可是不需要本錢，聽說只買了點(diǎn)兒米酒，滿打滿算下來一本萬利、穩(wěn)賺不賠。</br>　　鄔顏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想的是，如果告訴施母實(shí)際賺的錢，恐怕老太婆得直接激動地暈過去。</br>　　畢竟這是有前科的。</br>　　所以為了自己好，也為了施母好，鄔顏“體貼”地撒了個“善意的謊言”。</br>　　這一切施母自然不清楚。對于鄔顏把所有錢都上交給自己，她表示非常滿意，心思不自覺就開始轉(zhuǎn)變了，以前覺得鄔顏整天打扮得像個狐貍精，現(xiàn)在看她是觀音座下的童子童女；以前覺得她比欄里的豬都要懶，現(xiàn)在覺得大家閨秀就要精著養(yǎng)，要不然哪能做出這般美味的炒田螺呢？</br>　　于是施母大方地把手塞進(jìn)布兜，掏出一把錢，然后松開手縫，掉回去至少一半：“來，拿著，沒道理老大家老二家手里有錢，單你沒有，你這孩子就是過于實(shí)誠！”</br>　　第一次被人說實(shí)誠的鄔顏：“……”</br>　　“怎么，還瞧不上啊？！”施母語氣恨鐵不成鋼，眼下在老太婆心里，鄔顏儼然成了老實(shí)巴交，又孝順又本分的孩子。</br>　　怪不得都說，這人啊，不能光看長相。</br>　　想她年輕的時候，剛嫁給施父，同樣因?yàn)闃用彩鼙M了婆婆的刁難，好在她不是吃素的，硬是和那老虔婆堅(jiān)持下來，沒過兩年就熬死了那老不休的，現(xiàn)在施家還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br>　　“給你你就拿著，別等三寶回來，說我拿兒媳婦的錢，我王娟花可不是那樣的人！”</br>　　“那就謝謝娘啦。”鄔顏笑著把錢收下，動作落落大方，一點(diǎn)兒也不心虛。</br>　　心虛什么呢，這本來就是她的錢！</br>　　從堂屋離開，迎面碰上外面回來的林氏，手里抱著一個陶罐，行蹤鬼鬼祟祟。</br>　　“二嫂？”鄔顏皺眉看向她。</br>　　“啊呀——”</br>　　做賊心虛的林氏被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嚇道了，腳脖一歪差點(diǎn)磕地上，她張嘴不高興喊，“我說三弟妹，你咋神出鬼沒嚇唬人呢！”</br>　　“別亂冤枉人，我可沒有那個閑心。”鄔顏翻了個白眼，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近些，一股難聞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女人頓了頓，眼底劃過了然，“二嫂這是去哪了？最近村里不安全，還是少出門為好。”</br>　　“哼，用不著你說。”林氏警惕地將陶罐抱得更緊一些，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哎！我還得回去給小柯喂奶，先走一步。”</br>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十萬火急，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追她。</br>　　連院子里玩的幾個小孩都看出問題，小荷花一邊拍著泥巴一邊小聲嘟囔：“娘是屁股被火燎了嗎？”</br>　　聞言，鄔顏噗嗤笑出聲，心想火沒燎到，大概率是“打了雞血”。</br>　　而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平日潑辣小氣的林氏會如此單純。</br>　　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有一場好戲看。</br>　　……</br>　　這天天沒亮，南屋的房門偷偷打開一條縫，林氏從屋里出來，躡手躡腳進(jìn)了廚屋。</br>　　眼下施家人都還在睡夢中，林氏抱著從王大娘家要來的雞血，翻出家里僅剩不多的白面粉，開始興致滿滿地炒“雞血醬”。</br>　　這個興致不是因?yàn)樗矚g雞血醬，而是那天鄔顏的炒田螺攤子生意有多火爆，她可是親眼所見，想著自己馬上也能做出炒田螺，林氏咧著的大嘴就沒有合上過。</br>　　起鍋放雞血，放面粉，攪拌，弄成糊糊狀，然后往灶里塞柴火，大火熬一個多時辰——這都是鄔顏說的步驟，林氏沒有懷疑。</br>　　老三家精是精了點(diǎn)，但看得出是個心軟的，大家閨秀，抹不開面子拒絕。</br>　　林氏就這樣得意地熬著她的雞血醬，中間怕味道太香把大家伙吸引來，還故意關(guān)上廚房的門。</br>　　不料這香味沒怎么吸引人，倒是一股子臭味把.床.上的人給臭醒了。</br>　　迷迷糊糊中，施母閉著眼蹬了一腳施父：“老頭子，你咋拉下了？”</br>　　“胡說八道，我身體又沒毛病！”</br>　　“那是咋回事？”臭味不斷，施母徹底清醒過來，披上衣服起身出門，正巧碰上捂著鼻子一臉起床氣的鄔顏。</br>　　“老三家的，你也聞到了？”</br>　　鄔顏點(diǎn)點(diǎn)頭，她不僅聞到了，還猜到這一切是為何。</br>　　手指往某個冒著臭氣的房子指：“娘，味道好像是從那里飄出來的。”</br>　　施母一看是廚房，差不多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她招呼：“走，過去看看。”</br>　　等門一打開，那鋪天蓋地的臭味差點(diǎn)兒沒有把人熏暈。</br>　　等了會兒，待眼前的圈消失，施母看見坐在臭氣中間的林氏，以及火灶上面咕嘟咕嘟煮著的東西，當(dāng)即火氣沖上腦門：“林氏！你這敗家娘們搗鼓什么呢！”</br>　　“啊？娘你們醒了？”林氏傻愣愣抬頭，她在廚房里待太久，已經(jīng)聞不出香臭味。</br>　　還信心滿滿覺得施母是被饞醒的呢。</br>　　所以等到施母拿著笤帚揍她的時候，根本沒有來得及躲，直接受了個囫圇。</br>　　“啊……娘，娘我錯了，都是三弟妹騙我啊！”</br>　　“我呸，你還敢污蔑老三家的，老三家的能和你一樣嘛！”</br>　　林氏那個冤枉啊，怎么就不一樣了，她鄔氏不是比自己還不受寵嗎。</br>　　絲毫不知道，此一時非彼一時，鄔顏已經(jīng)因?yàn)榕c施母的金錢交易榮升成為新晉寵兒媳。</br>　　半小時后，古風(fēng)古色的小木屋里，墻壁沙沙落灰，破舊的木桌上坐著三方人馬。</br>　　一面是以施母施父為代表的低配版評審團(tuán)，個個神情嚴(yán)肅，大早晨飯都沒有吃便聚到一起，不知所為何事；而他們的對面，則是模樣狼狽，哪怕?lián)Q了一身衣服還臭呼呼的林氏。</br>　　剩下靠近左邊的那一面，坐著一個神姿態(tài)輕松的年輕女人，著妃色襦裙，容貌俊艷，頭發(fā)用木釵隨便一挽，畫著眉，點(diǎn)著顏色奇怪的口脂，靠的近了，還能聞到身上散發(fā)著的淡淡香味。</br>　　正是被告人——鄔顏。</br>　　“娘，三弟妹的心真是惡毒啊，她故意騙我那炒田螺的醬要用雞血和面粉炒，就是想看我鬧笑話！”林氏瞪著眼，大嘴里的牙齒咬的吭吭嗤嗤，探著身子，恨不得撲上去喝其血啖其肉。</br>　　施母嫌棄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剛才那一下臭味又飄過來了，也不知道林氏往變臭的雞血里面加了多少“調(diào)料”，味道堪比旱廁。</br>　　如果和蠻人打架，往戰(zhàn)場上倒幾鍋這玩意，指定臭暈一大片。</br>　　“老三家的，你來說？”施母沒有只聽信一個人的言辭，轉(zhuǎn)頭看向鄔顏。</br>　　其實(shí)她的內(nèi)心是偏向鄔顏的，畢竟昨兒剛給送了錢，在老太婆的心里，老三媳婦最是實(shí)在，哪里會干這種缺德事？</br>　　鄔顏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開口說：“二嫂說的不錯。”</br>　　竟然是直接直接承認(rèn)下來。</br>　　聞言，在場的男人女人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尤其施母，臉色忽青忽白，本來準(zhǔn)備幫說的話全咽回去；施老二憨厚了些，他整天忙著干地里的農(nóng)活，閑時還要跟著父親兄長去縣城搬東西，每次回來都是累得倒頭就睡，對女人間的爭斗不感興趣。</br>　　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在他不在的時候，林氏又搞了什么幺蛾子。</br>　　三弟妹是大戶人家的閨女，怎么可能主動去騙人呢？</br>　　所以甭管林氏那眼睛擠成啥樣，他就是不搭理她。</br>　　林氏那委屈哦，一下子又添了十分。她聽到鄔顏承認(rèn)，立刻像咬住人的虱子叫嚷起來：“哎喲，娘你們聽到?jīng)]有我怎么這么苦命啊……”</br>　　施母騎虎難下，虎著臉問：“老三家的，你為啥這樣做，她怎么也是你嫂子。”</br>　　“對啊，咱們是妯娌啊，你就算不想告訴我炒田螺怎么做，也不應(yīng)該這般作弄于我！”林氏哭的鼻子眼淚一大把，模樣別提多慘了。</br>　　就在眾人質(zhì)問之際，鄔顏喝完了第一杯茶水，她不愛喝茶，如今也一邊看戲一邊喝完一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二嫂說這些，不覺得害臊嗎？”</br>　　“我害什么臊，倒是為三弟妹你這沒有容人之心而感到害臊啊！”</br>　　“呵呵，二嫂沒有開過酒樓，也應(yīng)該知道這菜譜，可是每個廚子的不傳之秘吧？”</br>　　聞言林氏一愣，連同在場其他幾位也愣了愣，她們都沒有想到那方面，或者說，故意不往那兒想。</br>　　不過林氏反應(yīng)快，當(dāng)即喊：“三弟妹說這話，可是拿我當(dāng)外人？”</br>　　鄔顏抬了下眉眼，沒接話語。</br>　　于是林氏自覺占了上風(fēng)，眼底露出得意在，嘴上依然咄咄逼人：“這話嫂子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兒哪怕娘在這我也要說！三弟妹嫁進(jìn)來的時候，可是半分嫁妝也沒帶。”</br>　　旁邊周氏有些遲疑，幫著說了一句：“三弟妹......那種情況，也是沒有辦法的事。”</br>　　畢竟又被拐又失憶，相當(dāng)于沒有娘家，哪里有人替她準(zhǔn)備嫁妝。</br>　　“喲，大嫂還為她說話呢，也是，大嫂好像也沒有嫁妝，怪不得感同身受呢！”</br>　　聞言，周氏氣得差點(diǎn)暈過去。</br>　　這是她最難以啟齒的事情，當(dāng)年施三郎剛讀書，施家在荷花村不算什么好人家，家里兄弟多還窮，是她那個繼母直接做主把周氏嫁過來。</br>　　別說給嫁妝了，就是她娘留下的丁點(diǎn)東西都沒有讓她帶走。</br>　　好在施老大是個好男人，婆婆雖然專治了些，但她本身就是隨和的性子，日子過的竟是比閨中要好的多。</br>　　以至于心里總覺得對不起施家。</br>　　眼下林氏把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破，這讓周氏又羞又氣，臉上第一次露出明顯的怨恨。</br>　　“行了，你大嫂和老三家的事情我們都能理解。”</br>　　眼見要打起來，施母開口打斷，當(dāng)初她給兒子看中周氏和鄔顏也不是因?yàn)榧迠y，此刻也就不在意：“老二家的，你看你這嘴得安個把門的！”</br>　　林氏委屈極了：“娘，我這不是心疼你嘛。三弟妹說自己是大家閨秀，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別是騙咱們的吧？反正自打她進(jìn)來門，可是什么活都沒干，甚至有炒田螺這種好東西都不告訴我們，可不就是拿我、拿爹娘當(dāng)外人？”</br>　　這話說的，一下子讓施母想到了炒田螺賺的錢。</br>　　對啊，老太婆忍不住想：有這種好東西，為什么不早點(diǎn)拿出來？</br>　　就算沒有嫁妝，當(dāng)初也可以用炒田螺的菜譜當(dāng)嫁妝，說到底就和老二家說的一樣，是不拿他們施家當(dāng)自個兒的家。</br>　　一時間，施母對鄔顏的那丁點(diǎn)兒偏分也消失了。</br>　　對面，把所有人嘴臉看到眼里的鄔顏心中哂笑，果然不論何時，金錢才是最動人的東西。</br>　　不過無所謂，她從未對施母抱期望罷了。</br>　　趕在質(zhì)問前，女人自己主動開口：“其實(shí)，這炒田螺的方子，媳婦一開始就打算交給爹娘。”</br>　　“什么？”</br>　　“真的？！”</br>　　屋里響起兩個不同的聲音。</br>　　鄔顏輕輕點(diǎn)頭：“娘從人牙子手里把我救出來，媳婦也不是那種不懂得恩情的人，可惜身無分文......”</br>　　頓了頓，鄔顏接著道：“媳婦的廚藝是一位大師親傳，他在臨終前曾對我說，師道不講究什么傳男不傳女，也不講究傳親不傳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傳給那真正喜歡做飯、有做飯?zhí)熨x的。”</br>　　施母驚訝：“老三家，你想起來了？”</br>　　“只是模糊的一些片段…”嘴里發(fā)出一聲嘆息，女人突然變得傷感起來：“當(dāng)初做飯的時候，二嫂總是站在兒媳身后偷看，兒媳初來家中，不敢得罪人，想著看便看去了，如果二嫂真的能做出來，想必便是師父口中擅長廚藝者……”</br>　　“那你也不能騙我說用雞血！”</br>　　“大概是二嫂聽錯了，當(dāng)時正好想起一種用雞血做的美食，忍不住說出口。”</br>　　林氏氣的目瞪口呆：“你你你……你簡直滿口胡言！”</br>　　鄔顏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添了一把火：“原本這菜譜是打算交給娘的，娘愿意教給誰便教給誰，現(xiàn)在看來，二嫂沒有做飯?zhí)熨x，這菜譜，恕不能送給二嫂。”</br>　　短短幾次交鋒，就從“戲耍”變成了為保護(hù)菜譜。</br>　　而且她不像其他廚子一樣，只傳親只傳男，看在同是妯娌的份上，甚至給了林氏機(jī)會，那是林氏自己沒有把握住，賴得了誰呢？</br>　　哭哭啼啼的林氏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漸漸變了。</br>　　她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只以為是自己哭得不夠大聲，越發(fā)賣起力氣，甚至鼻涕都流出來，被她擤了一把，順手擦到了桌子腿上。</br>　　見狀，施母“砰”的一聲，將茶杯重重放下。</br>　　“被欺負(fù)沒人撐腰啊……遭天殺…的……嗝！”哀嚎的林氏渾身打了個哆嗦，鼻涕掛在鼻子那兒，不敢動了。</br>　　施母重重哼了一聲，對賣慘視而不見，轉(zhuǎn)頭面向鄔顏又換了一副表情：“老三家的，這事你做的對，自己的菜譜，怎么就她林玉兒臉大想偷學(xué)，咱們這當(dāng)婆婆當(dāng)公公的還沒說話呢！”</br>　　施父同樣點(diǎn)點(diǎn)頭，他卷了支旱煙，舒適地吐著煙圈，女人的事情，還是讓施母管教吧。</br>　　“老二，這是你媳婦，你怎么看？”施母問施老二。</br>　　施老二的臉紅到滴血，多虧了長得黑才看不出來：“娘說的對，弟妹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br>　　“二哥不用道歉，這件事情和二哥沒有關(guān)系。”鄔顏表情淡淡。</br>　　她越這樣說，施老二越自責(zé)，覺得三弟常年在縣城讀書，自己家的婆娘不僅不好好照看三弟的媳婦，甚至做偷人家的食譜的缺德事！</br>　　等三弟回來，他有什么臉去見人啊！</br>　　當(dāng)即氣得擼起袖子準(zhǔn)備揍人。</br>　　施母嫌棄地?cái)[手：“行了，別在我和你爹眼皮子底下作戲，老三媳婦愿意把炒田螺的菜譜上交公里，老二你媳婦卻只想著自己……做的這么偷偷摸摸，是不是準(zhǔn)備給娘家送過去啊？”</br>　　林氏被說的眼神亂飄，別說，她還真是那樣打算的。</br>　　一看她的反應(yīng)，施母還有什么不了解的：“好啊，你個林氏！”老太婆指著人的手直哆嗦，“滾！趕快給我滾！別在我眼前晃蕩！”</br>　　“娘……”</br>　　“你也給我滾！”</br>　　好吧，連兒子也遷怒上了。</br>　　等二房狼狽離開，施母找了個借口讓大房也出去，只留下鄔顏一個人，準(zhǔn)備做什么不言而喻。</br>　　周氏偷偷拉了拉施老大的衣服，可惜施老大沒有理解自家媳婦的意思，無奈只能離開。</br>　　等人都走了，屋里剩下三人，施母收斂起怒容，迫不及待問鄔顏：“老三家的，你真打算把炒田螺的菜譜交給公里？”</br>　　“嗯，媳婦的確是這樣想的。”一邊說著，鄔顏一邊從袖中拿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宣紙，上面寫著黃豆般大小的毛筆字，也畫著奇奇怪怪的圖案——正是她親手做的關(guān)于炒田螺生意的計(jì)劃書。</br>　　因?yàn)榕耸堑谝淮螌懨P字，墨點(diǎn)忽重忽輕很不好看，只要稍微懂點(diǎn)兒書法的人看到后，絕對會嗤之以鼻。</br>　　不過眼下，在場的只有斗大的字不識半籮筐的施父施母。鄔顏的毛筆字落在他們眼里，就跟天書似的。</br>　　不懂，但是覺得，他們這個三兒媳不簡單。</br>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在對方那兒看到了同樣的想法。</br>　　“老三家的，你還認(rèn)字啊？”</br>　　過了會兒，施母小心翼翼開口，一向火爆的她在此刻連聲音都輕了許多。</br>　　鄔顏點(diǎn)點(diǎn)頭，這沒有什么好驕傲的，畢竟九年義務(wù)教育下的人不識字才是少見。她寫這個東西，一來簡單易懂，方便后續(xù)的操作，二來也是用來震懾施家老倆：“爹，娘，媳婦有件事情想和你們商量。”</br>　　“什么事？”</br>　　“可是關(guān)于菜譜？”</br>　　“娘猜的不錯。”鄔顏把宣紙?jiān)谧雷由险归_，轉(zhuǎn)頭問抽旱煙的施父：“爹，您和大哥他們?nèi)タh城干工，一天賺多少？”</br>　　施父將.煙.槍.的頭在桌沿上磕了磕，磕下來一大撮的煙灰，聲音老邁：“老大和老二能賺一百文，我這種年紀(jì)大的，他們只給七十文。”</br>　　也是就三個人實(shí)打?qū)嵉馁u力氣，一天也只賺兩百七十文。</br>　　鄔顏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同時在心里越發(fā)肯定了自己的想法。</br>　　“老三家的，你到底想說啥啊？”施母聽了半天沒有聽明白，急的坐不住了，忍不住插.話。</br>　　鄔顏笑了笑，美艷的面龐上多了一絲俏皮：“爹娘有沒有打算過，農(nóng)閑的時候去縣城擺攤子賣田螺？”</br>　　“賣炒田螺？不行不行！”聞言，施母下意識便反對，“咱們就是普通的莊稼人，哪有那個本事。”</br>　　“媳婦倒是覺得娘謙虛了，這次去縣城賣炒田螺，可是多虧了娘呢。”</br>　　這話不假，兩桶田螺幾乎都是施母賣出去的，而她自己則是歇了再歇，哪怕這樣，還把手指累腫了。</br>　　想到這，鄔顏悄悄嘆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當(dāng)個官太太，販.賣知識吧。</br>　　施母還是搖頭，不過看臉上的表情，卻是已經(jīng)動搖。</br>　　反倒一直不吭聲的施父突然開口：“農(nóng)家給雞鴨吃田螺，也就入秋這段日子，河里的田螺大了、胖了，給雞鴨吃，不至于啄半天不出物。”</br>　　言外之意，炒田螺只能賣一時，不能當(dāng)長久買賣。</br>　　這的確是一個現(xiàn)實(shí)。在沒有人工養(yǎng)殖田螺的古代，百姓跟隨季節(jié)安排生產(chǎn)，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而田螺的生長周期則應(yīng)了那句俗話：</br>　　“三月田螺滿肚子，入秋田螺最肥美。”</br>　　鄔顏沒有想到施父能看到其中的關(guān)鍵，還挺訝異，自從來到施家，她幾乎和這個沉默的老人沒有交集，潛意識把對方看作和施母一般的人。</br>　　唔，現(xiàn)在看來，估計(jì)施傅興擅長讀書的基音便是遺傳于施父吧。</br>　　“爹的擔(dān)心媳婦想過，您看這里.......”</br>　　女人白皙的手指慢慢移動，落到宣紙的一處：“最簡單的辦法，不止是炒田螺，我們的小吃攤還可以賣其他食物。”</br>　　“哎喲，你還有其他菜譜？”施母眼睛瞪大，不可置信。</br>　　鄔顏沒回答，施父拿.煙.槍.敲了敲桌面：“咳！”</br>　　施母撇撇嘴，訕笑：“呵呵，老三家的，娘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太高興了，呵呵太高興了。”</br>　　“媳婦曉的。”鄔顏垂下眼眸，她當(dāng)然有其他菜譜，比如風(fēng)靡后世、被人類吃到差點(diǎn)兒瀕危的小龍蝦，絕對比炒田螺還要受人歡迎：“大概有...不過媳婦記不起來了。”</br>　　女人的嘆息聲讓施父施母猛然想到，他們這個兒媳失憶了。</br>　　“嗨，一個炒田螺就夠了，不是我說，就是聚緣樓也做不出這個美味，你說對不老頭子？”</br>　　施父點(diǎn)點(diǎn)頭，他聽施母說過，那天連聚緣樓的小二都來買回去一份，可見醬炒田螺和麻辣田螺的威力，足以讓眾人瘋狂。</br>　　就連他，一碗醬炒田螺，搓幾顆花生米，也能吃得肚子溜圓，渾然自得。</br>　　“老三媳婦，你說的另外的辦法是什么？”</br>　　施父回味了一番美味，沒有忘記鄔顏?zhàn)铋_始的話，果不其然，對方又指了指另一幅圖案，寬闊的水池，里面用墨點(diǎn)了許多小黑點(diǎn)，“如果想做長期生意，我們可以自己養(yǎng)殖。”</br>　　施父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搖搖頭。</br>　　這個方法太冒進(jìn)了，在沒有看到好處前，他不敢這般做。</br>　　施母也不敢。</br>　　“那就用第一種吧。”鄔顏不意外，她點(diǎn)出賣田螺的收益，“就算只在秋季賣，也比去碼頭干工活輕松，賺得多。”</br>　　不知不覺中，施父手中的旱煙自己就燒沒了，他皺著眉，布滿周圍的臉上露出糾結(jié)，終于一拍手：“好，干了！”</br>　　如果真的成功，他們一大家子就不用那么辛苦，老三接下來讀書的錢也有了。</br>　　當(dāng)家人都這樣說了，施母自然改變不了，更何況她早被說服，那五百文錢可是在她那兒捂得熱乎呢。</br>　　不過她還有一個問題：</br>　　“這活應(yīng)該怎么分呢？”</br>　　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看鄔顏，“老大和老大媳婦都是老實(shí)的，老二力氣大，賣力氣的活找他準(zhǔn)沒錯，就是老二媳婦愛偷奸耍滑，愛往娘家倒拾東西......”</br>　　“娘做主便好了，炒田螺有一醬料是關(guān)鍵，只要娘自己保存好配方，二嫂就不能做出正宗的醬炒田螺。”鄔顏無意追究，她暫且離不開施家，沒必要徹底撕開臉皮。</br>　　施母松了口氣，就怕鄔顏生氣，不讓老二家一起賣，為了讓女人心里舒坦，在鄔顏提出自己身子弱，恐怕干的活不如大嫂二嫂多的時候，施母一拍大腿，大方地答應(yīng)了“分紅”的事情。</br>　　日落西山，一天又結(jié)束了。</br>　　鄔顏累得脖子酸疼，整個下午她都在廚房教施母炒田螺，對方經(jīng)常做飯，手法和意識倒不至于太差，就是習(xí)慣性扣扣搜搜，有意無意地手一哆嗦，便漏掉半勺調(diào)料。</br>　　鄔顏氣笑了，也不點(diǎn)出來，直接將兩份擺在一起讓施母自己品嘗，如此一來，施母終于不敢再漏料。</br>　　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味道相差無幾，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悄悄變黑，灶里的火苗襯著金紅的光。在這待久了，鄔顏已然出了一身汗水，白嫩的臉蛋被熱氣熏得像桃花，漂亮的鳳眼含著水霧，看人的時候仿佛藏著.含.羞的秘.語。</br>　　連施母都暗自在心里臭罵，怪不得當(dāng)初成親的時候三寶沒有反對，就這副模樣，可不是男人都喜歡嘛！</br>　　另一邊，已經(jīng)回房的鄔顏不知道施母的心思，直到躺在床上準(zhǔn)備睡覺，才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村長有沒有去縣城報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