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br>　　鄔顏想著那個老實的女人,此刻，大概在廚房炒田螺，走這么一招險棋瞞過施母和其他人,也不知道為了什么。</br>　　和她相比，林氏的小打小鬧就顯得過于表面,根本不值一提。</br>　　鄔顏眼底劃過興趣，待看見西屋里繡花的小姑娘，她想她知道原因了。</br>　　這個時代本來就對女子過于苛刻，以春桃的年紀，再過幾年要定人家，周氏可能不想讓孩子隨便嫁人,所以才做此決定。</br>　　如果不是鄔顏恰好撞見，這件事情的真相恐怕會永遠被埋藏。</br>　　不過那又如何？</br>　　鄔顏并非多事的人,她只當沒有看見,故意弄出動靜讓屋里的人聽到：“春桃，怎么不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呢？”</br>　　“啊…三,三嬸。”</br>　　有人來了，春桃趕緊把眼淚擦掉，瞪著紅紅的眼睛像只兔子，頗為惹人憐愛。</br>　　于是鄔顏更加放輕聲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親切些：“這幾天家里總吃田螺，有沒有覺得膩？”</br>　　春桃搖搖頭,那么好吃的東西,還是.葷.腥，哪里會吃膩啊：“炒田螺很好吃,多虧了三嬸我們才能吃到。”</br>　　小姑娘雖然不說,但心里和荷花她們一樣對鄔顏很喜歡,自從三嬸嫁給三叔，家里時不時就能吃一頓美味呢。</br>　　“那你想不想吃點兒新東西？”</br>　　“新東西？”</br>　　“對啊，我打算做紅燒魚，但是家里沒有魚，現(xiàn)在準備去河里抓魚，春桃要不要來幫我？”</br>　　春桃要哭了：“對不起三嬸，我娘讓我待在家里繡帕子。”</br>　　“那你想去嗎？如果你想去，我會幫你說服大嫂，好不好？”</br>　　聞言，春桃的眼淚停在眼圈里打轉，沒有滴下來，心里隱隱有些期望，真的，真的可以這樣嗎？</br>　　但高興過后又有些遲疑，春桃怕周氏不答應，反而連累三嬸。</br>　　可是……她也好想出去抓魚啊……</br>　　鄔顏看出春桃的糾結，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等著，我去和大嫂說。”</br>　　說完便往廚房去，身后春桃咬住嘴唇，想了想，也跟在了后面。</br>　　到廚房找到忙碌的周氏，周氏看見春桃和鄔顏在一起，瞬間緊張起來，還以為是事情暴露，而后聽到鄔顏的話，女人表示自己最近又想起一樣美食，想要嘗試一下。</br>　　一瞬間周氏提著的那口氣松了下來。未免太明顯，她沒有立刻答應，反而做出沉思的表情：“既然是正事，就讓春桃去幫幫你吧，她年紀大，也能看著點其他孩子。”</br>　　門口，聽到母親破天荒居然同意自己出去玩，春桃不可置信瞪著眼睛，隨后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br>　　像黃燦燦的葵花，向著太陽展現(xiàn)它最美的一面。</br>　　而小姑娘的太陽，大概就是像仙女一般的三嬸吧。</br>　　鄔顏把小孩子們帶到河邊，路上看見王家院里的石榴樹探出來，枝頭掛滿.碩.大的石榴。</br>　　她突然有些想吃石榴了。</br>　　有些可惜，施家并沒有種石榴樹，只有兩棵大梧桐，夏天的時候開著紫色芬芳的喇叭花。</br>　　這些天，糟.蹋.女人的混蛋沒有再出來，荷花村的女人漸漸不再害怕，日子還要繼續(xù)過，她們陸陸續(xù)續(xù)出門走動，眼下河邊便蹲著許多洗衣服的婦人和兒童，玩笑聲，捶打聲，此起彼伏。</br>　　“三嬸，怎么這么多人啊？”春桃悄悄問。</br>　　小姑娘第一次和兄弟姐妹出門玩，整個人都很激動，可她是個懂事的孩子，哪怕激動也不表現(xiàn)出來，乍然看到河邊被人占滿，嚇了一大跳。</br>　　那邊，施禹州和施禹坤兩個男孩子已經跳下水，荷花慣來調皮，也想下水，被鄔顏及時拉住，矮矮的小蘿卜，下水怕是只剩下頭頂咯。</br>　　“噗通”，“噗通”——</br>　　接連兩聲跳水聲，河中濺起一大片水花：“呀！三嬸，這里有好多魚啊！”</br>　　施禹坤剛入水，突然感覺有滑滑的東西從他腿邊滑過，手一抓，一條巴掌大的鯽魚就被他抓住了。</br>　　施禹坤愣愣盯著甩著尾巴的魚，半天沒有反應過來。</br>　　還是施禹州大聲道：“小坤，小坤抓住魚啦！”</br>　　一石激起千層浪，附近的村民都看過去，施禹坤仿佛站在“聚光燈”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抓到啦，是我抓到的！”</br>　　得意地把魚舉起來炫耀，因此險些讓魚逃走。</br>　　鄔顏：“……”</br>　　傻乎乎的。</br>　　剛下水就碰到魚，連女人都以為是她們運氣好了，這時候，河邊洗衣服的人笑呵呵為她們解答：“村長說過幾天可能要下大雨，這不今天通開了上游的河道，放放水。”</br>　　既然開了河道，難免有那么一兩條魚偷溜出來。那婦人有些眼熱，她在這半中午也沒有遇上一條，施家的小孫子剛來就抓住一條，可真是走運啊。</br>　　鄔顏笑了笑，沒有接話，既然抓到魚，可以回家做飯，只不過她心里惦記著一件事情，便讓小孩子們先玩一會兒，自己獨自背離人群往西邊走去。</br>　　熱鬧的聲音拋在腦后，沿著長滿野草的徑道，在一座比周圍其他房子更大更好的房前停下，敲敲門。</br>　　“誰啊？”</br>　　女人喊話，一邊打開門。</br>　　鄔顏對著婦人行常禮：“大娘，我是施三郎的妻子鄔顏，來找村長有些事情。”</br>　　“哎喲，可來的不巧，他不在家，村里有人打架，他去處理了。”婦人悄悄打量鄔顏，心里不免驚艷。</br>　　她經常村里人背后這位施三郎的媳婦，說施母精明了一輩子，偏偏在這上面栽了跟頭，一個人牙子手里的女人，還是極其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出不了手？</br>　　指不定是那種地方出來的，這身子啊，早被男人給.玩.壞了！</br>　　要不，怎么這么久肚子都沒動靜，快趕上王家的大兒媳。</br>　　婦人聽了旁人的話，對鄔顏是既好奇又納悶，但因為鄔顏平時不愛出門，她并沒有見過，此刻看到女人的模樣，心想怪不得能傳出那些話，普通人家哪里能養(yǎng)出這般水靈的姑娘？</br>　　“小鄔啊，進來坐坐吧。”</br>　　“…不了。”鄔顏搖頭，“不知道村長最近有沒有去過縣城？”</br>　　婦人想了想：“前些日子去過，問他干什么也不說，對了，小鄔你問這干啥？”</br>　　鄔顏淺淺一笑：“實不相瞞，當時我也去縣城了，在路上丟了個頭釵，雖然不是貴重的東西，但是夫君送的，有些不舍得，聽說當天村長也去過，所以才想問問有沒有撿到。”</br>　　“哎喲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要不等他回來我給你問問？”</br>　　“如此便麻煩大娘了。”</br>　　“不麻煩不麻煩。”</br>　　告別婦人后，鄔顏原路返回。</br>　　路上，她反復思考剛才村長媳婦的話，如果沒有撒謊，村長當天下午就去了縣城報官，可為何十多天過去了，官府遲遲沒有動靜。</br>　　心里有些著急，她問過施母關于縣令的事情，不止是施傅興，施母也對這位金城的縣令贊不絕口，勤儉廉政，愛民如子，在他們口中中塑造出的庚縣令，完全是一個清廉的官員形象。</br>　　難道村長并沒有報官？</br>　　或者村長報官了，但是下屬陰奉陽違，沒有將任務落到實處？</br>　　不行，不管如何她都要親自去縣城看一看。</br>　　……</br>　　晌午正當時，家家戶戶升起炊煙，施家人準備好明日去縣城賣的田螺，接連忙了好些天，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忐忑和喜悅，見鄔顏回來，施母立刻喜笑顏開：“老三家的，都弄好了，你看看還有什么差的？”</br>　　“有娘盯著，肯定萬事都好，”鄔顏沉思了會兒，“不如我們再備些果汁，到時候隨著田螺一起賣。”</br>　　炒田螺又咸又辣，吃多了肯定要喝水，與其喝別人家的水，不如直接從他們這兒買。</br>　　“哎喲，這個主意好！”林氏在后面叫喚，叫喚完后突然想起自己不受鄔顏待見，訕笑兩聲，“三弟妹就是比我們這些莊稼漢聰明！”</br>　　鄔顏：“......”</br>　　她都不知道林氏是怎么活到這么大不被人打死的。</br>　　周圍一群“不聰明的莊稼漢”的臉色都變得不好，施母直接轉頭罵了個林氏狗血噴頭，然后打發(fā)人去煮粥：“行，這個時節(jié)正好石榴下來了，我去王家要點石榴，弄一鍋石榴水。”</br>　　聞言，鄔顏眼睛一亮，像是藏著片片繁星。</br>　　得來全不費工夫！</br>　　“娘記得給媳婦摘顆最大的，媳婦給娘做紅燒魚吃！”</br>　　“咋了，跟我出主意呢！”施母擺擺手，臉上卻帶著笑意，“放心，最大的絕對不給王家媳婦留下，都給你摘回來。”</br>　　得到了承諾，鄔顏心下舒快，換下衣服去廚房準備今天的午飯。</br>　　林氏正蹲在小灶前燒火，見她進來做飯，立刻背過身：“這次我可以沒看，三弟妹別冤枉我。”</br>　　“……”鄔顏嘲諷地勾起嘴角，“如果二嫂不做，弟妹怎么會冤枉呢。”</br>　　說完不再搭理她。</br>　　紅燒魚屬于閩南菜，通常用鯧魚做，味道鮮美，營養(yǎng)豐富，比之而言，常見的鯽魚刺就多了些，但紅燒鯽魚同樣美味可口。</br>　　小跟班們燒火洗菜，積極主動將雜活做完，鄔顏沒有了后顧之憂，可以全身心投入。</br>　　她將鯽魚去鱗開腹，清理干凈內臟，放在一旁晾干水分。</br>　　蒜瓣用刀背拍開，蔥姜切好，花椒、辣椒備好，起鍋入油，鯽魚放入鍋中煎炸，為了讓魚皮不被炒破，美觀些許，鄔顏在鍋里撒了一點點白鹽。</br>　　到了這一步，煎魚的香味已經出來了，小孩子們一個個抬著頭，哈喇子流出來，吸溜！</br>　　“三嬸三嬸！是我抓的魚做好了嗎？”</br>　　二房的施禹坤著急問，蘿卜頭特意說是自己抓的魚，單這一句話，從河邊回來已經提起八次。</br>　　鄔顏險些被逗笑：“再等等，你要是急了，可以先幫你娘煮粥。”</br>　　施禹坤吐吐舌頭，他才不去呢。</br>　　煎魚放入盤中，準備好的調料爆炒，等花椒的香味炸出來，再把之前的煎魚倒入鐵鍋。</br>　　“生抽放哪呢？”</br>　　上次去縣城，鄔顏買回來一些常用的調味，其中各種醬油和糖醋黃酒之類的肯定是有的，眼下需要用，卻發(fā)現(xiàn)找不到了。</br>　　鄔顏蹙眉，轉頭看向蹲在小灶那邊的林氏，對方趕緊道：“我什么也沒看，還有你的東西我也沒碰，是娘收起來了。”</br>　　“收哪里？”</br>　　“喏，上面的櫥子。”</br>　　于是鄔顏打開櫥子，果然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堆調味品。</br>　　挑了挑，把黃酒和古代生抽拿出來，取用適量，加水加鹽加糖，開大火煮到稍微表面冒出小氣泡，沸騰，然后轉小火慢燉。</br>　　等待的過程無疑是煎熬的，就連鄔顏都被小孩子們感染，口中分泌唾液，她有些懊惱，看來太久沒吃肉，她也饞到了。</br>　　至于說田螺不是肉嗎？</br>　　鄔顏表示，就那么一點兒東西，根本不夠塞牙縫的！</br>　　一刻鐘后，大火收汁裝盤，表面撒點兒綠色的香菜裝飾，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紅燒鯽魚便做好了。</br>　　而那邊施母也從王家回來，帶回來一筐的甜石榴，同時還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br>　　“王李氏懷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