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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寧四十七年四月在府衙傳來的喜訊中到來，年方十八的趙希厚順利通過府試，成為童生，只待日后的院試。
    “今日三少爺就要回來了，老太爺可要做些三少爺愛吃的？”
    趙老太爺白了王九指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做什么？不過是個(gè)府試，日后若是金榜題名，你打算做什么？難不成還要我這把老骨頭給他熬湯？”
    侍立一旁的趙希筠忍不住微微一笑：“若是三哥寫不出文章該如何是好？”
    “寫不出，回來再給我讀三年的書！”
    趙希筠走到趙老太爺身后，為他輕輕地捶背：“三哥臨走時(shí)還說，食王叔菜，下筆如神助。”
    趙老太爺忍不住笑了，隨即又收了笑容，不快地道：“就那小子的花樣多。王九指，你就隨便做幾個(gè)他喜歡吃的好了。我當(dāng)年中了榜眼回來，我母親也不過是煮了小碗黃豆給我吃，哪里像現(xiàn)在，他不過是過了小小的府試，就要八碟十碗的供著他？”
    王九指道：“考了幾天，人也疲了，燉鍋湯補(bǔ)補(bǔ)氣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趙老太爺想了下道：“前日不是送來幾只野鴿子么？給他燉了喝。省得他抱怨在我這沒吃好。”
    *
    趙原一面削山藥皮，一面抓癢，口中不住發(fā)牢騷地道：“我最煩剝山藥皮，全身都癢癢。”
    他實(shí)在是忍不住了，將山藥丟給新來的黑子，讓他去削。自己則洗了手，取了生姜片擦手，守在藥罐子前，為他爹老趙山看著湯藥。
    “黑子，洗了山藥，切成片，就放在這邊！趙原把你爹的藥放帶外面熬，到時(shí)候跟吃的混在一起，我定饒不了你。”
    “知道了，我收拾的好好的，不礙事的。”
    王九指不再理他，利落的殺了鴿子，在腹部開了口，將內(nèi)臟掏了出來。拿水沖凈后，放到開水中去除血水。放進(jìn)湯碗之中，擱入蔥姜等物，只等山藥片齊活。
    他隨即準(zhǔn)備今日的菜色，幾乎都是趙希厚喜歡吃的，他利落地動(dòng)作一如幾年前。橫切片，豎成絲，刀起刀落之間，主菜配菜整齊地碼放在盤子備用。
    黑子張大了嘴巴，看著王九指的動(dòng)作，都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好厲害！”
    趙原隨手給了黑子后腦勺一下：“沒見識(shí)的小子！快點(diǎn)剝，這湯要燉上還一會(huì)，快些！”
    黑子憨憨地笑著，賣力地剝著山藥皮。
    趙原看著他一點(diǎn)瘙癢也沒有，拍著黑子鐵塔般的身子道：“你小子果然是皮糙肉厚，一點(diǎn)都不癢？”
    “這沒什么，俺家有桃子，俺直接吃，也沒咋樣。”
    黑子將剝好的山藥拿到案板上切片，只是過于滑手，他切了好幾下都沒能切成，還將自己的指甲削了點(diǎn)下來。
    趙原將他往身邊一撥，示范給他看：“清水中加些醋沖到上面，就不滑了，看著。”
    利落的下刀，一面面整齊地落下。
    見趙原將一整根山藥斜刀切片后，黑子忍不住親自上手。
    “別那么薄，這是燉湯，炒的時(shí)候切這么薄，燉湯的時(shí)候厚些，對(duì)，就這樣。”趙原站在黑子身邊，看著他切菜。
    黑子越切越順手，忍不住拿了塊山藥片往口里塞。
    “啪！”
    趙原隨手給了黑子一下，打掉他手中的山藥片：“你不想活了？什么都敢吃？”
    黑子嚇得一抖，把自己的手切了。
    趙原瞧著他，沒好氣地撕了襯衣下擺，給黑子包扎：“山藥不能生吃，有毒的。”
    黑子瞪著大眼道：“有毒？那哪能做湯。”
    “沒事的，煮熟了就能吃，中午都吃了那么多飯，又餓了？”
    黑子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咧著大嘴嘿嘿一笑，他是有些餓了，這飯好像在他肚子里存不住貨一般。
    王九指瞧著黑子沒事，便道：“切好后，就放到湯碗里，加上雞湯，拿桑皮紙把碗口封了，放到蒸籠上蒸。你在旁邊盯仔細(xì)了，一直都是小火燉。我出去有些事，過會(huì)就回來。”
    “那您去哪？”
    “到外面弄些荷葉。”
    趙原聽他要荷葉忙跑到跟前：“要荷葉做什么？煮荷葉粥？您不是說現(xiàn)在的荷葉還沒到時(shí)候，沒那股子的清香么？”
    王九指笑道：“不是，一會(huì)你就知道了，你把涼菜拌了。那幾樣有蒜的菜記著別送到三少爺屋里。”
    黑子瞧見王九指出門了，悄悄地湊到趙原身邊道：“王師傅真厲害，左手用刀都那么利索。我左手都用不了筷子。”
    “那是，你快切，再過會(huì)這山藥變黑了，小心王師傅回來罵你！”
    黑子不在意地道：“你就知道糊弄俺，這山藥怎么可能變黑。再說王師傅人那么好，才不會(huì)罵人。”
    “是，王師傅不罵你，小心三少爺罵你！”
    “三少爺，三少爺很兇么？”黑子來趙家才半月，只是聽人說三少爺多厲害，多有本事，卻沒見到真佛。
    趙原扔了幾頭蒜瓣在研缽里，道：“兇到不兇，就是這嘴巴太刁了些，除了王師傅能伺候的好，旁人都不行。那年瑞雪出痘，王師傅為了照顧她，半個(gè)多月沒煮飯，我們做了菜都嫌不好吃，最后連吃了半個(gè)多月的白粥，人都瘦了幾圈。”
    黑子驚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傻笑道：“俺到?jīng)]什么講究，只要管飽就好。”
    “三少爺那是貴人，當(dāng)然不能跟你一樣！”趙原給了黑子一下，讓他趕快切山藥，口中道，“他那舌頭實(shí)在厲害，有次我?guī)屯鯉煾登辛巳猓炖镆粐L，就知道菜不是王師傅切的。”
    黑子聽了就犯起難了，停下手：“那我這……”
    趙原笑了：“沒事的。那天切肉我沒按紋路切，肉就顯得死板。肉片講的就是滑嫩，三少爺當(dāng)然吃的出來，你這沒事的。他若是吃了出來，今日我饒你一百文。”
    黑子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襟，緊張地道：“俺不跟你賭。”
    趙原看著黑子一臉緊張樣，好笑地道：“不賭就不賭。快點(diǎn)切了。”
    黑子細(xì)致的切了山藥，抓了放入湯碗之中，仔細(xì)地蒙上桑皮紙，小心翼翼地守在旁邊注意爐火。
    *
    都要到中午飯時(shí)分，王九指才拿了幾張荷葉回來，遞給黑子，讓他洗盡，笑著問道：“湯上鍋蒸了？”
    “蒸了，老早就聞到香了。”黑子忍不住又吸了口水。
    王九指瞧著他的饞樣笑道：“等會(huì)我就給你盛一碗，讓你解解饞。”
    黑子一聽有地吃，立馬咧著嘴大笑，樂呵呵地跑去洗荷葉。
    趙原不滿地道：“他大口一張，什么都沒有了，讓他吃，真暴斂天物。”
    “你就知道欺負(fù)老實(shí)人，回頭，我跟四兒說，讓她教訓(xùn)你！”
    趙原一聽到四兒的名字，頓時(shí)漲紅了臉：“我……我又沒說什么。”
    六年前，在王九指拒絕四兒后，趙原突然向四兒提親了。兩人很快就成親，婚后，趙原對(duì)四兒是言聽計(jì)從，在四兒跟前連大話都不敢說一聲，最是聽話。
    王九指好笑地?fù)u搖頭，走到蒸籠邊。
    取了出湯碗，揭開桑皮紙，拿筷子試試?guó)澴拥氖鞝€，卻不想，湯色有些不對(duì)。他嘗了口湯，覺得味道十分怪異，又嘗了口，還是覺得怪怪的，拿了筷子在湯碗里攪了兩下，夾出樣?xùn)|西來，他細(xì)細(xì)一看，頓時(shí)黑了臉。
    “黑子！這是怎么回事？”
    黑子忙跑了進(jìn)來，看著怒氣沖沖的王九指，頓時(shí)傻了。
    “湯里怎么會(huì)有甘遂？”
    黑子忙擺手道：“俺不知道。”
    “我不是叫你一步都不離的么？”
    “俺真的一步都沒離開，你可以問原哥。”
    趙原見王九指發(fā)了那么大的火，忙道：“是，我就在旁邊看著，他真的只放了山藥，連湯都是我舀到湯碗的。”
    王九指冷眼一掃：“那怎么進(jìn)去的？它自己會(huì)跳進(jìn)去？”
    黑子真的急了，扯著嗓子喊：“俺真的沒放，真的沒有！”
    “趙原，我說的是你！”
    趙原哪里想到王九指會(huì)指自己，忙道：“我沒有。”
    “不是你是誰！跟你說了多少次，你爹的藥不要放廚房。你爹得的是消渴，藥方里就有甘遂。甘遂跟山藥相克，當(dāng)時(shí)大夫就交待過你，你怎么還跟山藥放一起？你想害人還是做什么？”
    “害人？”趙原頓時(shí)大驚，奇怪的看著王九指，“王師傅，那你……”
    “還不快去煮綠豆湯。把你爹的藥拿到隔壁屋子熬，甘遂有毒，別說跟山藥就是跟……”王九指說不下去，他只覺得頭暈眼花，強(qiáng)撐著站著，“還不快去熬綠豆湯。”
    “綠豆湯，綠豆湯……”趙原整個(gè)人頓時(shí)蒙了，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哭喪著道，“現(xiàn)在沒備上，哪里有綠豆湯啊！”
    王九指罵道：“糊涂，不知道去煮……”說話間，整個(gè)人都滑在地上。
    “王師傅，王師傅！”
    廚房的人一見到王九指滑坐在地上，一窩蜂的擁了上去。
    煞白臉的王九指吃力地?cái)[手：“沒事，黑子，你把我背回去，趙原快去熬綠豆湯給我喝，再幫我叫大夫來便好。”
    “對(duì)，大夫，大夫！”趙原拔腿就往外頭跑，卻不小心在門口絆了下，整個(gè)人頓時(shí)摔了出去。
    *
    黃山燉鴿：徽菜。
    山藥：《本草綱目》概括五大功：益腎氣，健脾胃，止泄痢，化痰涎，潤(rùn)皮。但是山藥皮有些人接觸會(huì)過敏發(fā)癢，這個(gè)時(shí)候拿生姜片擦拭數(shù)下便好；另外山藥不能生吃，便秘的人也不能吃，當(dāng)服用堿性藥物的時(shí)候也不要吃山藥。
    另外山藥有時(shí)候稱懷山藥同淮山藥，這兩種是不一樣的。淮山藥是指安徽江蘇所產(chǎn)的，而懷山藥是河南所產(chǎn)的。黃山燉鴿，用的則是黃山山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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