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沉默中有種淡淡的壓抑,就像是一塊好石頭壓在胸口,連呼吸都覺得有些不暢,王二妮如烙餅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宋三郎望著幔帳上的大牡丹蘇繡,狹長的桃花眼中有著連他都不曾察覺的妒意。
相愛的兩人在一起,輸?shù)挠肋h(yuǎn)都是更愛的那一方,顯然宋三郎更舍不得王二妮,更何況,令王二妮惦記的是他的至親,他嘆了一口氣,下了決心。
宋三郎側(cè)過身子,狀似無意的說道,“媳婦,你猜俺剛才進(jìn)屋之前看見了什么?”
王二妮心不在焉的答道,“什么?”
“俺看見林小姐進(jìn)了五郎的房間。”
“你說的是真的?”王二妮馬上坐了起來,似乎對于這個消息頗為震驚。
“可是不嗎,俺剛開始還以為是錯覺,畢竟這深更半夜的,不過后來又聽到兩個人在屋內(nèi)說話的聲音,這才確信,要是別人做出來這樣的事,俺倒是覺得沒什么,可是林姑娘畢竟是……,嘖嘖,原來什么世家小姐也不過如此,這跟半夜私會有什么不同?”宋三郎語氣慵懶,目光卻緊緊地注視著王二妮,想要把她的反應(yīng)完全收入眼底。
“難以置信!五郎竟然讓她進(jìn)了屋?”
“何止啊,俺看他高興著呢。”宋三郎嘿嘿笑著說道。
“太不成樣子了,兩個人還顧不顧臉面。”王二妮氣哼哼的站了起來。
宋三郎看著王二妮像熱鍋上的螞蟻,忽然覺得幾分好笑,繼續(xù)煽風(fēng)點火道,“雖然說咱們朝廷對男女大防沒有以前那么嚴(yán)謹(jǐn),又多鼓勵女子出仕,就算他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要咱們瞞著還能出事不成,不過當(dāng)今皇上對孝道卻是極為看重,林小姐這孝期還未滿,咱五郎卻是官身……”
“三郎哥哥,你不要光說啊,倒是想想辦法。”王二妮這下真是有點不知所措了。
“嘿嘿,到也不是什么難事,有人去勸和下不就好了。”
“對啊,剛才三郎哥哥怎么不提醒下五郎?”
宋三郎搖了搖頭,眼中有幾分狡詐,“這種事還是女人家去比較合適,俺進(jìn)去的時候萬一撞見不該撞見的事情,林小姐畢竟是女兒家,臉皮薄,還不一定羞成什么樣子。”
“這倒也是。”王二妮贊同的點了點頭,只是卻遲遲沒有行動的意思,“可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媳婦,你又顧慮什么呢,你從小看著五郎長大,俗話說長嫂如母,那林姑娘知書達(dá)理,肯定是能理解的。”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亥時了。”王二妮看著屋外漆黑的夜色,覺得心里惶惶的。
宋三郎下了床,從旁邊雕漆紅木的衣柜中拿了嶄新的衣衫,他一邊給王二妮穿戴一邊說道,“媳婦,你這么猶豫下去,五郎那邊生米都要煮成熟飯了。”
王二妮被半推半就的送出了屋子,宋五郎的住的院子是單獨分出來的,因為只他一個人是未婚,不過離王二妮和幾個兄弟住的主屋也不遠(yuǎn),翠花打了燈籠在旁引路。
宋三郎望著王二妮消失在抄手游廊盡頭的身影,眼中露出幾分落寞,就像是全身力氣被用盡了一樣,無力的坐在旁邊石凳上,喃喃自語的說道,“也不知道五郎能不能把握機會,別是讓俺白費心機了,不過就這么一次,要是這小子不知道珍惜……哼哼,怎么心里這般的難受?哎哎哎,果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既然這般舍不得為何還要把人推過去?”忽然從抄手游廊的暗處走出一個挺拔的身影,那英氣勃勃的面容,剛毅的氣勢,不是宋四郎還有誰。
“四郎?怎么還沒睡?”宋三郎詫異道。
宋四郎挨著宋三郎坐下,“今天白日里你們幾個人明里來暗里去的,難道當(dāng)俺是傻得不成。”
“嘿嘿,就知道瞞不過你,不是俺舍得把人送出去,是媳婦心里……,俺是替她的心做決定而已。”宋三郎無奈苦笑。
宋四郎聞言一愣,也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何止俺看出來了,其實二哥也不糊涂,只是他這人習(xí)慣了把話放在心里不說。”
“難為二哥了,他是個實心眼的人,本就不擅長處理這些,這幾年卻要處處顧慮家里,還要照顧俺們幾個,如果要是大哥在……,他總是能把事情處置的妥當(dāng),又能讓人心服口服,要是有大哥在,五郎的事情何必拖上這許多日子。”
提到宋大郎,兩個人沉默一會兒,宋四郎打破沉默說道,“即使大哥在也是無可奈何,媳婦從小看著五郎長大,難免一時想不開,不過真要讓她割舍,如何放的下?不過要是大哥在家里,總是能讓俺們幾個心里舒坦,這事不談了吧,五郎也不容易,他隱忍多時,總算也逼出媳婦的真心,成敗就看今天了。”隨即宋四郎從背后拿出一瓶瓷白的酒壺來,“咱們兄弟喝一杯吧。”
“嘿嘿,看來你也悶得厲害。”宋三郎也不客氣,隨手就把酒壺?fù)屃诉^來,飲了一口,“好酒啊,走,俺屋里還有一盒點心,正好做下酒菜,看來今晚咱兄弟要同塌而眠了。”
“大哥的病到底如何了?”
“說是西域有個番僧,有著和咱們中原完全不同的手法,去年就帶著人去了,不過一直都沒消息回來。”
“真希望快點回來。”
“是啊……”
隨著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暗處,聲音也慢慢的聽不清楚了。
***
“夫人,你不進(jìn)去嗎?”翠花拿著燈籠照在紅木雕花門上,死死地往門縫里瞧著,直恨不得能看到屋里的情況。
王二妮一番躊躇,不知道為什么總是鼓不起勇氣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心虛,“翠花,你說我進(jìn)去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的?”
“其實五郎和林姑娘兩個人郎情妾意,你情我愿的,我何必進(jìn)去討人嫌?”終于,王二妮埋在心里的多年的男女平等思想開始發(fā)揮效用,貌似這時候才想起自己這個靈魂是一個現(xiàn)代人。
“夫人,林姑娘可是還在孝期呢!”翠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理解的樣子,忽然拍了拍腦袋,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夫人你是擔(dān)心五爺不高興?不會的,你都不知道每次五爺看到夫人眼睛都是亮亮的,別提多高興了,那眼神跟別人就是不一樣,奴婢看了心里都覺得甜滋滋的。”
“是嗎?我怎么沒注意到?”
“夫人那么忙,要照顧幾位少爺和大小姐,還有二爺,三爺,四爺……”翠花夸張的拿著手指數(shù)著,“怎么會有空注意這個嘛。”
王二妮愧疚道,“這些年真是愧對五郎。”
“夫人這樣想就對了,所以,還是趕緊進(jìn)去看看五爺吧。”翠花摸了摸手腕上的杏花紋路赤金鐲子,心想,三爺是這么交代的吧,她沒背錯吧?她可還記得,三爺說了,她要是說的不好,這鐲子就要被收回去,當(dāng)然忠心護(hù)主的她可是為了夫人才這么做的,五爺也是太可憐了點。
正在兩個人交談這會兒,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王二妮嚇得立即往后退去。
燈籠散發(fā)出的橘色光芒,照出兩個窈窕的身影,王二妮和林依絲兩個人對視了半天,也沒有用蹦出一句話來,一個人是太過窘迫,一個人是太過震驚。
“林姑娘,你怎么在五爺?shù)姆块g里?”翠花的話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
林依絲雙俠通紅,瞪了翠花一眼,捂著臉就跑開了。
王二妮心中燒起一把名叫憤怒的火焰,當(dāng)然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種不明的情緒暗暗交織,使得她想也沒有想就立即推門走了進(jìn)去,林依絲果然在宋五郎的屋子里,難道兩個人已經(jīng)……
“翠花,你在這里等我。”
“噢。”翠花老實的應(yīng)道。
屋內(nèi)黑漆漆的,連一盞油燈都沒有點,還好窗外月光投了進(jìn)來,映出幾分亮光,穿過正廳,東邊就是宋五郎的內(nèi)室。
“五郎?”
王二妮喊了半日也不見有人回應(yīng),心里有了不好的念頭,她可是聽說這一晚上宋五郎可是沒少喝。
正在王二妮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感覺腰上一緊,一個用力就把她勾入了床榻上,隨即是一個溫暖而灼熱的身軀附了上來。
一陣陣的酒氣撲面而來。
“是誰!”王二妮忍不住驚恐的尖叫,使出吃奶的力氣,拳打腳踢,想要把人推下去。
“別喊,是俺。”
似乎因為酒醉,聲音中帶著幾分暗啞,但是王二妮還是聽了出來,這是宋五郎的聲音,“五郎?”
“嫂子,你聽出來了?”
王二妮這顆吊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只是感覺到宋五郎堅硬的胸膛壓著她的柔軟,兩個人就像連體嬰一樣,緊密不可分的疊加在一起,她紅了臉頰,“快挪開身子,五郎你這是要干嘛?”
宋五郎卻是不動分毫,語氣中有種迷離的脆弱,“嫂子,真的是你嗎?”
那灼熱的氣息撲在王二妮的脖頸處,帶出一陣陣說不出的熱意,王二妮趕忙收了心思,“自然是我,五郎,你壓到我了,快起來。”
“不,俺不起來,俺就要這么抱著你。”宋五郎的語氣像是一個頗為任性的孩子。
“你果真是喝多了。”
“俺沒有喝多,你是王二妮,俺是送五郎,對不對?你看沒有喝多,俺腦子清醒著呢。”
這種略帶孩子氣的話王二妮啞然失笑,心中確定宋五郎是喝多了,便是放軟了聲音哄到,“五郎乖,快點,你壓的我快喘不過來了。”
“好吧。”
宋五郎想了一會兒,一個翻身,兩個人剛好顛倒了過來,這下宋五郎在下而王二妮則在他的身上,“這樣還難受嗎?”
王二妮的臉更紅了,因為這翻身的過程當(dāng)中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某種熟悉的熱度,那是純男性的象征,不得不又一次提醒著她,宋五郎已經(jīng)是一個完全的成年男子了,“你這樣抱著我成什么樣子?”
“俺為什么不能抱著你?”
“因為你喜歡林姑娘,你剛才和林姑娘在一個屋里頭做了什么?”王二妮想到這點,不禁嚴(yán)厲的問道。
“林姑娘?”
“你不會什么都不記得了吧?”
“我記得啊,林姑娘不就是依絲妹妹嗎?她只不過擔(dān)心俺不舒服,這才過來探望俺的。”宋五郎目光中帶著幾分委屈,好像在指責(zé)王二妮有些嚴(yán)厲的口氣。。
王二妮見了有幾分心軟,語氣溫和道,“那就是你們兩個沒有……嗯,那個?”她忽然有些開不了口,難道要她直接問,你們兩個上床了沒?這也太粗俗了吧。
宋五郎見王二妮問的別別扭扭,便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和我男未婚女未嫁,自然都是清清白白的,嫂子你這話問的……”
王二妮這才放下心來,狠狠的踢了宋五郎兩腳,“這就好,害我白擔(dān)心一場,行了,這夜也深了,我得回去了,不過你這樣子還真讓我不放心了,伺候你的丫鬟呢?剛才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人都不在。”
宋五郎漆黑的眸中,有種說不出來的異彩,他得意的笑了起來,“俺知道,嫂子你今晚會來,特意把他們都支開了。”
“我?”
宋五郎看著王二妮嘴唇因為驚異,微微張開,那紅嘟嘟的唇瓣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薔薇花,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只恨不得一口氣吞了下去,而他也是這么做的,“自然是你……,俺一直在等的人。”
兩片嘴唇貼在一起,柔軟,輕盈,帶著灼熱的溫度。
屋內(nèi)的氣溫慢慢的上升,暗夜中傳來了曖昧的喘息聲,還有衣料摩擦的悉悉索索的聲音,這似乎在交織一種迷人的樂曲,讓人欲罷不能的,難以抗拒的誘惑。
忽然,黑暗中傳來的“拍!拍!”的清脆響聲。
王二妮衣衫凌亂,她的襟口已經(jīng)被拉開,露出豐盈的柔軟,那潔白的顏色在黑夜中是那么的瑩潤奪目,她發(fā)絲歪斜,嘴唇更是紅腫的一塌糊涂,“我……”
火熱的激/情從宋五郎墨色的眸中散去,他退開身子,站在床沿,身體挺的昂然,像是要維護(hù)自己少的可憐的尊嚴(yán),只是語氣卻是帶著受傷的脆弱,“明明是喜歡的,為什么?”
王二妮慌亂的拉起衣衫,直到整理完畢才舒了一口氣,“這是不對的,你明明喜歡的是林小姐,五郎,今天就……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好了。”說完就要匆忙的離去,只是她腳步踉蹌,看著很是狼狽。
“你還要逃避的到什么時候?”宋五郎帶著幾分陰森的語氣在屋內(nèi)響起。
“我沒有逃避。”王二妮習(xí)慣性的否認(rèn),今天的事情太亂了,亂的她的心里開始慌慌的。
“沒有嗎?那你今天為什么要來這里?”
“我是為了勸阻你不要亂了章法,對,你喜歡林小姐是一回事,但是總要先辦了婚事才能……”在宋五郎凌厲的注視下,王二妮忽然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宋五郎笑的諷刺,幾步上前就攬住了王二妮的身子,他的目光直直的注視著她,像是要看透她每一分的表情的變化,“真的這樣嗎?那為什么剛才在門口遲遲不肯進(jìn)來?”
王二妮恍然,“原來你都知道?”
“對,該死的都知道,現(xiàn)在,王二妮,你告訴俺,為什么不敢進(jìn)來?”
“我不是擔(dān)心撞見你和林小姐……”
宋五郎微瞇著眼睛,透著幾分的危險,直接戳穿了王二妮的偽裝,“不,你是因為心虛,因為你發(fā)現(xiàn)你正狠狠的嫉妒著依絲妹妹,你沒辦法理直氣壯,你怕被人看出這樣的心思。”
王二妮慌亂的搖頭,“我為什么要這樣?”
“為什么?因為你一直在否認(rèn)這份感情,因為你曾狠狠的拋棄過俺,你還有什么臉面承認(rèn)?”
“你胡說!”王二妮仿佛被人放在熱火上烤一般,只覺得又是驚懼,又是痛苦。
宋五郎卻是沒有放棄,言辭越發(fā)的犀利,“你驕傲的自尊無法讓你承認(rèn),你曾經(jīng)唯恐避之的感情,讓你感到了愉悅,甚至讓你產(chǎn)生了嫉妒!”
“我沒有,你胡說!”
“你敢說當(dāng)依絲妹妹到咱家里來的時候你沒有過不悅?你敢說當(dāng)依絲妹妹要代替你幫我做衣衫的時候沒有失落?你敢說當(dāng)今日你聽到俺要和依絲妹妹成親的時候,你滿心的歡喜,沒有一分一厘的怨恨?”
“……”
“而且,依絲妹妹比你年輕,比你美貌,她的出身更是你無法比擬的,你狠狠的嫉妒了,對不對?你知道她其實有些瞧不上你,因為總覺得你是鄉(xiāng)里的村婦!”
如果宋五郎的話語是一把刀,王二妮覺得她已經(jīng)是遍體鱗傷了,他的每一句話都戳中了她的隱晦心思,痛得她死去活來,是的,她不喜歡林依絲,從來都不喜歡,因為她的到來代表屬于宋五郎的關(guān)懷要被奪走,宋府是她的家,她辛辛苦苦的經(jīng)營的地方,從和宋家兄弟同甘共苦開始,她們已經(jīng)成為一體。
但是林依絲不是,她只是一個外來的闖入者,帶著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雖然語氣溫和,禮貌周到,但是卻帶著淡淡的疏離,保持著應(yīng)有的距離,王二妮不是傻子,她知道這個女子瞧不起她,更瞧不上她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