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沒錯, 援兵終于來了!
彭老大一行極擅偽裝潛行,他們在北地經(jīng)營數(shù)十年又有各色各樣的掩飾身份,和普通人早已融為一體難以分辨, 楊延宗季元昊幾經(jīng)艱難搜索排查, 才最終成功鎖定了彭老大一行的。
在蘇瓷設(shè)法逃生的時候, 她不知道,其實楊延宗已親自帶人追到了土廟的附近。
但他們卻不敢妄動, 因為蘇瓷和任氏還在彭老大等人的手里,一旦逼近被對方察覺, 己方下風(fēng)還好,一旦對方感覺不好,人質(zhì)很容易就會有生命危險的。
投鼠忌器,束手束腳, 楊延宗心下焦灼, 卻輕易不敢輕動。
一行人疾追半宿, 隱伏在土廟大約百丈的土坡長草后, 觀察片刻, 季元昊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說:“要不等明天,他們進(jìn)城之后再動手。”
再往前走,就是馮川, 四城三十六鄉(xiāng),人煙稠密鎮(zhèn)甸密布,荒野基本沒有了,在鎮(zhèn)甸的客店里動手, 且第二批人手趕到也會更充裕, 可絕對比這荒郊一眼望見四野保險多也安全多了。
——這個保險和安全, 當(dāng)然是對于人質(zhì)而言的。
楊延宗沉默,他當(dāng)然明白這樣最好,可他內(nèi)心并不想等,多留一天,就得多吃一天的苦頭,都到這里了,按兵不動更讓人心焦難耐。
“再等等。”
他聲音嘶啞了不少,連日奔波少歇少眠的緣故,季元昊點點頭,沒有意見,反正他們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哪怕再疲乏,現(xiàn)在也根本不可能休息得下去。
然就在季元昊偏頭要吩咐前方鎮(zhèn)甸的準(zhǔn)備安排,不想?yún)s有意外情況發(fā)生了。
他們聽見馬蹄聲。
沓沓沓十?dāng)?shù)匹快馬疾奔向那半塌土廟,剛下下車不久的彭老大等人瞬間涌出。
雙方似在談話,并且談話過程相當(dāng)緊繃,楊延宗霍地站起:“不能再等了!”
這波突然冒出來的蒙臉人,從下馬動作到站立身姿明顯能看出是頂級高手,他們不知道和彭老大等人說什么,也許在談判,這談判內(nèi)容甚至有可能就是蘇瓷任氏二人的歸屬。
他們沒法賭!
楊延宗季元昊驀站起,當(dāng)機立斷,“上!”
……
黑魆魆的原野,冷笑對峙和刷刷的拔刀聲中,為首的黑衣蒙面人卻突然偏了偏頭,他似乎聽到了土廟后方有點不同尋常的動靜,冷笑:“倘若我是你,就會遣個人去后面瞧瞧。”
彭老大心一突,立馬回頭,身后幾人立即掉頭鉆進(jìn)帳縵后。
半晌,驚叫:“不好了,那倆娘們又跑了!”
同時還有急急跳窗追去的的聲音。
艸!
彭老大等人大吃一驚,立馬又掉頭七八個人,急追而去!
那黑衣蒙面人正待勾唇譏笑,不料這時,有風(fēng)起,呼呼的冷風(fēng)灌進(jìn)四處漏風(fēng)的破土廟,火堆紅星揚起嗶嗶剝剝,可突然之間,他卻突兀感覺到原野不遠(yuǎn)出現(xiàn)了一種青草踏葉急掠而過的聲動!
他無端端感覺一絲殺氣。
這種頂階高手之間的互相感應(yīng),對血腥和殺氣敏銳對極點的嗅覺,蒙面首領(lǐng)陡然一悚,“誰!!!”
他厲喝一聲,“錚”一聲長劍出鞘!
楊延宗旋風(fēng)般疾沖而入,利眼一掃,橫劍一掃,懸掛在土廟的破土布旋即分開兩截,露出后面倒地的尸首!
一場激戰(zhàn)旋即開啟!!!
那原本和彭老大劍拔弩張的蒙臉人們,卻在楊延宗季元昊一行出現(xiàn)的瞬間,與前者合成一股,楊延宗長劍一震,與那個襲來的黑衣首領(lǐng)交擊,兩人驟分驟合,那火堆剎那被掃了個七零八落。
阿康第一時間就著楊延宗短暫掃開的路徑率人疾沖進(jìn)了后頭,可找了一遍,卻根本找不到蘇瓷和任氏,反而地上尸首倒伏一具,后窗空蕩蕩的,沖上去一看,還看見十?dāng)?shù)名在黑夜里往原野急追的背影。
其中最后幾個,已掉頭往這邊沖來,將阿康幾人截住!
阿康急呼:“不好了!夫人她們已經(jīng)往東邊遁去了,他們有追兵!!!”
楊延宗厲喝一聲:“趕緊分兵追!快!!!”
率先沖進(jìn)土廟的楊延宗季元昊等人被激戰(zhàn)纏住,他利眼一掃,掃向隊伍的尾巴,跟在最后的人還沒陷入纏斗圈,聞聲立即往后殺開急退!
其中包括蘇燕、楊延貞,還有阿照,但阿照被一名蒙面人和北戎人死死纏住,一時無法脫身。
蘇燕,楊延貞一掙脫膠著的戰(zhàn)局,火速往東邊追去!
還有季承檀,他身手一般,墜在最后,反而是完全沒有陷入戰(zhàn)局的,聞言立即拔腿往蘇燕的方向追去。
蘇燕和楊延貞輕功很好,二人很快就追到河邊,追上了那幾個正在緊急尋船的北戎人,后者驟然回頭,兩邊瞬間纏斗在了一起。
“船,快找船,阿瓷她們上船到水上去了!”
蘇燕嗅到血腥味,一時大急,嘶聲大喊,她揮出一劍,卻被那北戎人擋住,一時竟脫不開身。
她恨得要死,但也只得和楊延貞先把這幾個北戎人解決掉再說。
反倒是季承檀,他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的樣子,輕功不怎么樣,跑了一路已有點氣喘,北戎人都沒把他放在眼里,蘇燕楊延貞極難纏,他們?nèi)褙炞Ω哆@兩人,他反而成了漏網(wǎng)之魚。
季承檀一個連爬帶滾攀起,往長草蘆葦中奔去,可他跑了數(shù)百米,沿途根本沒發(fā)現(xiàn)第二艘船,不知是被北戎人放跑了,還是本來沒有的,他最后咬緊牙關(guān)順著水流方向沿岸往前飛跑!
……
再說蘇瓷她們那邊。
她被任氏抱上了船,任氏使勁吃奶之力撐著岸邊一推,小船晃悠悠蕩了出去,最終被有些急的河水夾裹著急速往下涌去。
蘇瓷趕緊躺平,她讓任氏幫忙把她的頭和腳墊起來。
任氏連忙把外衣脫下,外裙也扯下來,慌忙疊了幾下幫她墊好。
船身之前被匕首刺穿的那個洞眼在汩汩冒水,任氏趕緊用手堵住,之后又撕布條連按帶塞總算堵住了。
她身上的刀傷不淺,人一邊動還在一邊嘩嘩流血,蘇瓷趕緊教她捆扎上肢和包扎止血。
任氏依言匆匆處理好自己身上的傷口,流血速度很快就見緩了,但她更擔(dān)心的是蘇瓷:“那你呢,你怎么辦?還要做什么嗎?!”
這風(fēng)聲蕭蕭的,一條連槳都沒有的孤舟在大河面上飄著,要怎么辦啊?怎么辦?!
蘇瓷搖了搖頭:“暫時就這樣了。”
能做的都做了,這刀可不能拔的,她估摸了一下傷口位置,沒什么重要臟器,這樣硬撐的話估計能撐個小半天吧。
她心里吐槽,他喵的,不會在這里狗帶吧?
多少大風(fēng)大浪都過來了。
居然要在這小陰溝里翻船了?
好吧,這其實也不是小陰溝,用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感覺合適點。
蘇瓷十分阿q,吐槽完了,她想了想,告訴任氏:“咱們要是能盡快和楊延宗他們匯合的話,那就有人能救了。”
她十分慶幸自己沒有敝帚自珍,有關(guān)外科手術(shù)她帶過好幾個人,當(dāng)初在皋邊時由于有條件,她還演示解釋過腹部手術(shù),有兩個人學(xué)得挺好的,甚至上手實操過不損重要臟器的腹腔手術(shù)。
都是楊延宗手下的人,如無意外,他應(yīng)該有帶著張辛他們來吧?
好歹現(xiàn)在還有點盼頭啊,雖然渺茫。
“哦哦,那我們趕緊回去吧!”
任氏握住蘇瓷的手,拼命點頭,她是個溫柔但堅強的女人,但此刻忍不住一邊點頭一邊掉眼淚,只顧?quán)駠鲬?yīng)著,也不管她一個無武力又負(fù)傷的女人怎么把蘇瓷弄進(jìn)城里去。
只任氏很快就顧不上和蘇瓷說話了,因為水聲聽著不大對,在前方一下子增大了,嘩嘩的異常急促,任氏一驚,趕緊抬頭,月光下,卻見前方大概七八十丈的位置竟是個亂石灘!
怪巖自河底聳立而起,流水瞬間變亂,急速狹窄嘩嘩泛著白色浪花,而更糟糕的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亂石灘的前一段河流明顯出現(xiàn)不少大大小小的圓形波紋,是暗涌!
底下不知什么情況,但明顯出現(xiàn)了暗涌旋渦!
任氏冷汗都出來,她趕緊趴在船舷上,使勁用手劃水!她雙手并用,大冷的天渾身熱汗淋漓,生存的渴望在這一刻爆發(fā),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終于堪堪趕在小舟飄到暗涌位置前,將小舟勉強靠近岸邊。
在距離岸邊沙灘還有五六米的樣子,任氏直接跳下水,幸運是踩到底了,她使勁拖著小舟,連撲帶爬沖往岸邊。
她劇烈喘著,肺像火燒一樣疼痛,她死死巴著船實在沒力氣再拖了,緩了緩,正打算再接再厲,誰知這時,卻聽見嘩嘩水流聲,有人游泳!她一驚踮腳一看,卻看見一雙手,奮力一扎,扣住小舟另一邊的船舷。
對方冒頭,是個北戎人,竟是跳水一路游下來的!
任氏悲呼一聲,對方抽出匕首沖她撲來,她翻身一撲撿起沙灘邊緣的一條黑柴,拼命地打:“去死吧,你快去死吧!”
那個北戎人游泳追了一路,也是力竭,竟被一時暴起的任氏當(dāng)頭一敲,鮮血噴出,他慘叫一聲捂住眼睛!
原來任氏黑柴的凸起剛好戳進(jìn)他眼睛了!
鮮血立即染紅了河水,兩人死命糾纏,任氏拼命打著,這時候,季承檀終于趕到了!
他沿著河岸一路往下游狂奔,跑了不知不久跌了不知多少個跤,驟然一轉(zhuǎn)彎,他看見他嫂子被一個北戎人持匕撲過去,目眥盡裂,立即往河面一跳,“嘭”一聲,奮力往對岸游過去!
他好歹還是趕上了,一抽匕首使勁往那個北戎人背心一插,一下到底!
后者僵住,被季承檀掀翻進(jìn)水。
任氏半躺在沙灘和水里,一臉的鮮血,不知是她的還是那個北戎人了,她沙啞大喊:“二弟,二弟!快去救蘇二妹妹啊!!”
原來任氏和北戎人纏斗間,肯定沒法扣住小舟,兩人一掙動猛一撞小舟,小舟瞬間被撞了出去。
直直沖向那暗涌和亂石灘!
蘇瓷臥槽一聲,她趕緊要撐著坐起,可沒等她抬起上半身,就感覺身下的小舟在不規(guī)則的急促顫動,不好了,到暗涌區(qū)域了,她立馬停住抬頭的動作,屏住呼吸。
好在幸運的是,小舟雖好幾次擦著暗涌邊緣,差一點就被卷進(jìn)去了,但最終沒有,最后居然就這么磕磕絆絆的渡過了那幾十米。
季承檀急忙抬頭的時候,那小舟已經(jīng)飄過暗涌區(qū),幸運沒有被卷進(jìn)水底,卻失速往亂石灘沖去!
任氏喊的時候,是根本沒想到其他,她也忘了暗涌,季承檀看見了,但他不顧一切,猛地一個跳扎進(jìn)水里,拼命往小舟追去!
任氏失聲。
這時候,誰知水中那北戎人卻掙扎起來了,原來黑魆魆的,季承檀那一匕首沒扎中他心臟,他沒死透,心臟冰冷片刻后掙扎站起來,背心嘩嘩流著鮮血,他馬上要死了,此人眼球充血,眼神卻帶著一種野獸般他就算死也要多拖一個的狂戾!
這也是個意志極堅的人,否則也不會毫不猶豫下水潛泳追趕小舟!
水花噴濺一臉,任氏一側(cè)頭,對上那雙充血的眼睛,她驚叫一聲,但好在任氏反應(yīng)極快,趁著對方還沒站穩(wěn),她立馬連爬帶滾站起,飛速往岸上跑去!
黑魆魆的夜里,她背影一下子隱沒在長草里。
北戎人盯了任氏消失的方向一眼,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選擇了看得見的兩個目標(biāo),一個猛子扎下水,狠狠地?fù)溥^去!
漆黑的夜里,蘇瓷用力扣著船舷,她精神極度緊張甚至連岸上的動靜都沒聽見,驟小舟速度一下快了起來,她一驚,可不等她掙扎爬起,“嘭”一聲!小舟舟頭重重撞在礁石上,她腦袋一甩,也重重磕在船舷上,登時一暈。
但幸好,季承檀終于趕到了,在湍急水流帶著小舟失速沖往第二第三塊大礁石的時候,他奮力一撲,死死扣著小舟,一蹬礁石,使勁往后一仰!
他連推帶蹬,關(guān)節(jié)泛白,最后竟然生生將小舟扯出了礁石區(qū),然后就好多了,雖然水流很急吸力很大,但好歹不是沖礁石去了,反而礁石把湍急的水流一分為二,另一半急速往岸的方向沖去。
他推著小舟,想推往岸邊,可這個時候卻被北戎人纏上了,對方垂死,力氣極大,扣了兩把小舟沒扣翻,反手掐住季承檀的脖子,死死卡著!又咬他耳朵。
季承檀耳朵鮮血淋漓,呼吸已經(jīng)不暢了,他掙出礁石區(qū)已經(jīng)竭盡全力,但此時卻前所未有的頑強,拼命掙扎纏斗。
可他一手得扣住小舟,對方又太兇猛,很快落入下風(fēng),就在他臉面紫醬憋得肺都要爆炸的時候,蘇燕來了!
蘇燕一解決對招的北戎人,立馬將現(xiàn)場交給楊延貞,她火速先行往下游追去。
“嘭”一聲,蘇燕跳下水,季承檀大喜:“……這,這里!”
蘇燕水性極佳身手又好,一旦找到目標(biāo),速度飛快,水猴子一般撲對方的背抽匕首一下割斷北戎人的喉管,她趕緊扯著小舟和季承檀上水。
“你……”
蘇燕把季承檀甩上水,回身抱她妹妹,一扶蘇瓷脈搏高懸的心稍稍放下,她余光看見季承檀黑青一大圈的脖子,臉色不由得十分復(fù)雜。
季承檀:“我沒事!”
他搶先說。
頓了頓,他輕聲說:“你不用告訴她的。”
他小心看了一眼蘇燕懷里的蘇瓷,澀聲說,眼神中仍有極多壓抑的情感,只是卻比從前清明了很多,“我知道的,我不會再找她的了。”
他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她傷怎么樣,她,她過得好嗎?”
蘇燕心情極度復(fù)雜,胡亂說:“好,當(dāng)然好了。”
只是另一邊是自己親妹妹,她可以很鐵石心腸的,“你趕緊走啊,他們快趕到了!”
是,季承檀是冒險救了一次她妹,但這是他欠她的,最多的兩不相欠吧,她胡亂想,反正她不會允許他和楊延宗見面的!
蘇燕抬頭:“聽見沒,快去吧。”
季承檀最后看蘇瓷一眼,胡亂點頭,慌忙站起身,這時候已經(jīng)聽見馬蹄聲響起了,他慌忙一頭扎進(jìn)草叢里。
蘇燕連忙揚聲:“快,快啊!我們在這里!!!”
一陣滾雷般又疾又急的馬蹄聲,楊延宗一身浴血,他一連殺了十八人,其中六七個蒙臉高手,彭老大被他一劍劈下頭顱!
接著翻身上馬,往這邊急趕過來了。
他身上的鮮血還滴滴答答的,一看清蘇瓷,目眥盡裂,他翻身跪倒在地把她接過來懷里,“瓷兒,瓷兒!”
他慌忙探她脈搏,蘇燕急忙說:“她脈息暫時還行,但腹部被刺傷了,必須馬上就醫(yī)啊!”不然恐怕馬上就要急轉(zhuǎn)直下了。
蘇瓷被這么搬來搬去,漸漸有些醒轉(zhuǎn),她睜開眼睛,剛好看見楊延宗焦急的臉,心里一喜:“……你,你來了?”
你終于來了啊大哥!
她簡直喜極而泣了。
楊延宗顧不上和她說話,回頭厲喝:“張辛!張辛呢,快讓張辛來,快!!!”
他抱起蘇瓷,急速掉頭而去。
張辛幾人是隊醫(yī),沒有跟著大部隊發(fā)動攻擊,被阿照背著后一步趕到,一身鮮血淋漓眼神凌厲的楊延宗讓人心頭發(fā)悚,但他還是趕緊說:“船,快上船!”
這里沒有手術(shù)的條件啊!
楊延宗季元昊兩人水陸二路齊頭并進(jìn)的,并且為防蘇瓷任氏或者其他人員在救援過程受傷,船上是有全套治療設(shè)備的。
楊延貞立馬放了信號箭,大船正往這邊駛來,楊延宗抱著蘇瓷,急速往大船方向飛掠,見了大船,不等拋錨,一躍急掠而上,他將蘇瓷放在大床上,回頭抓住張辛的衣領(lǐng),“快,趕緊救她!”
他形容實在有些厲戾,他還要留下來拉鉤,這個他會,他不盯著不放心,但張辛還是不得不壯著膽子說:“主子,您還是梳洗一番更加好。”
這手術(shù)室里,人越少,越清潔越好啊。
楊延宗一滯,風(fēng)一般卷出去了。
等他回來時,手術(shù)已經(jīng)開始了,蘇瓷喝麻沸湯之前,特地把手術(shù)要點告訴張辛:“穩(wěn),準(zhǔn),這位置沒重要臟器,腸損嚴(yán)重的話裁剪縫合,清創(chuàng),吸液,就按你之前做過的辦就行了,別慌,沒事的。記得先推藥。”
等楊延宗徹底清洗換上干凈衣物回來的時候,匕首已經(jīng)拔了,噴濺了一床一地的鮮血觸目驚心,他不暈血,但此刻卻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半晌,強忍住睜開,上前,他握住她的手。
張辛有經(jīng)驗,在皋邊時這手術(shù)他做過很多遍,蘇瓷屬于最簡單的,雖匕首扎的很深,但幸運的是,剛好卡在兩腸道的中間,只割損了一個邊緣,最后只縫合了兩三厘米。
就是噴出的鮮血有些多了,張辛的金針止血還不算很熟練,調(diào)整過一次才好了點,之后放置引流管,最后清創(chuàng)縫合,等治療完成之后,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房內(nèi)房外的人度日如年,但萬幸的是,結(jié)果是好的,手術(shù)很成功,只要后續(xù)藥物和術(shù)后護理到位,最終是能痊愈不留后遺癥的。
不幸中的萬幸。
蘇瓷十八歲這年遭遇了一劫,雖有些磕絆但最后還是渡過了。
她和任氏都被安全救回。
……
艙房內(nèi)的滴漏滴滴答答的,蘇瓷醒來的時候,頭頂有個陰影,睜眼是楊延宗坐在她床頭,他很疲憊,下巴青茬子都出來了。
她眨眨眼睛,試探喊了聲:“夫君?”
他撇了撇頭,沒看她,但蘇瓷可憐兮兮地又喊了一聲,他頓了頓,有點粗聲粗氣,“嗯”了一聲。
不過蘇瓷很快就顧不上他了,因為好疼啊,傷過的都知道,其實受傷那會和手術(shù)之前,這疼感并不是很強烈的,甚至你不用眼睛看看,你可能都猜不到自己居然傷得這么嚴(yán)重。
真正疼的是手術(shù)結(jié)束、麻醉消失之后,那種痛簡直痛得欲生欲死,不管什么姿勢都會存在的那種超越人類忍受范圍的巨痛,簡直時刻折磨著人的神經(jīng),最慘的是她連止痛藥都沒有,條件有限,蘇瓷雖受傷的腸組織很少,但能少吃喝還是少吃喝,所有止痛湯藥都是沒有的。
她一臉痛苦,楊延宗立即回頭喝張辛,但張辛也沒法,只能很委婉說了原因。
接下來,楊延宗就陰著臉不說話了,張辛等人大氣都不敢喘,趕緊悄咪咪退出去。
蘇瓷疼了一整天,晚上疼得闔不了眼睛,他也整整陪了一晝夜沒合眼,到了第二天又過了一個白天,傷口最痛的時候過了,精神被折磨了一夜兩天也足夠疲憊了,等天黑蘇瓷這才睡著了。
她一睡,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阿照輕聲說:“主子,您也歇歇?先讓人給您換了藥?”
楊延宗一路追蹤搜索,沒一天囫圇睡過超兩個時辰的,人極疲憊,他身上也有些傷,但不重,陪了蘇瓷一天兩夜,飯也沒吃幾口。
楊延宗點點頭。
換過藥,隨意用了點飯菜,清洗干凈,他回到蘇瓷養(yǎng)傷的臥室,站在那張大床前,半晌,他半跪上床,小心把她往里挪一點,自己在她身邊躺下了。
熟悉的淡淡青草氣息,干凈又清新,雖然帶上了淡淡的血腥味,但總算她安全回來了。
所有焦灼才算真正沉淀下來,他抿唇半晌,闔上了眼睛。
……
人都救回來后,有些事情就該處理了?
北戎,黃氏,史氏,還有流露出蛛絲馬跡的坤氏?
黃得衛(wèi)一直在馮川這邊,他還在清繳四王的余黨以及追查季霖下落,先前也給了很大的支持,現(xiàn)聞訊二位夫人救回但都有不同程度的負(fù)傷,于是抽空過來探望了一遍。
女眷,說著探望,那不可能給進(jìn)房的,事實上就是男人們招待他。
循例詢問一番病情,得知有驚無險還要休養(yǎng),黃得衛(wèi)點點頭:“還好。”
三人站在船頭,他皺眉:“這些叛黨余孽,真的無所不用其極啊!”
楊延宗季元昊淡笑:“確實。”
循例探問過后,黃得衛(wèi)公務(wù)繁忙,又匆匆去了。
季元昊楊延宗在船上目送他背景遠(yuǎn)去,兩人淡淡收回視線,對視一眼,對于這坤氏,兩人目前還是和之前一樣持保留的態(tài)度。
季元昊淡淡道:“先把人審?fù)暝僬f吧。”
老皇帝倒是一直懷柔天恩浩蕩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兩人搞陰謀詭計慣了,心里總是有一種不夠踏實的感覺。
楊延宗快步回房,蘇瓷在船艙里聽見實時轉(zhuǎn)播了,她疼痛感稍稍一緩,下降到可以忍受的范圍之后,她整個人又活泛開了,其實蘇瓷感覺還好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就譬如楊延宗,他夠強夠厲害的了吧,可人戰(zhàn)場上過,那身上還不是留下好幾處時間都磨不平的舊傷。
自己現(xiàn)在雖受了點傷,但她自覺仍屬于有驚無險的范疇。
蘇瓷正無聊得很,一見楊延宗忙勾手指:“我想起個事,和你說說。”
等楊延宗坐下,她挪了挪,小小聲說:“我總感覺這兩批蒙臉人是同一撥,”沒證據(jù),但就是直覺,“一開始在永濟河的時候,他們和北戎人是同一目標(biāo)的,但后來破廟,看那氛圍又感覺不是了。”
很微妙,而破廟當(dāng)時彭老大他們對上蒙臉人,格外的緊張,沒一點同盟聯(lián)手的感覺,劍拔弩張的。
“我們有抓到北戎人嗎?要不仔細(xì)審審?”
楊延宗瞥了她一眼,臉色還蒼白得很,那小臉一下子尖了,還管七管八的。
他繃著臉把這個女人塞回被窩了,粗聲粗氣:“你都別管了,歇你的吧。”
他輕哼一聲。
他當(dāng)然是相信自己的判斷和查證的。
現(xiàn)在說結(jié)論,為時尚早。
這些事情他自會處理,至于她,還是安分一點,好好養(yǎng)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