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大船悄然破水, 粼粼的波光有些刺眼,等楊延宗自房內(nèi)出來,季元昊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裳了。
旁邊還有阿義, 楊延宗手下專司刑名的心腹。
這陣子蘇瓷傷勢嚴重又術(shù)后疼痛, 楊延宗無暇他顧,不過任氏的傷勢卻輕很多,季元昊已經(jīng)聯(lián)手阿義把他們的土廟一戰(zhàn)的俘虜都徹底審過一遍了。
包括被挑斷手筋的蒙臉高手一名,北戎人若干, 底艙血腥氣一片。
阿義上前問安, 并稟:“主子, 第一遍審問結(jié)果出來了,暫沒有發(fā)現(xiàn)太大的問題。”
“這些北戎人有眼線在府衙及軍中, 得知黃氏史氏余孽近日異動頻頻,于是特地放人盯著我們幾家, 意圖伺機而動。”
“至于那名蒙臉活口,倒是塊硬骨頭, 他始終沒開口, 只是屬下看他,卻像是軍旅出身。”
包括虎口和掌心舊繭、舊傷及站姿等等。
阿義向來寡言少語, 卻極精刑名, 心細如發(fā), 他雖說是第一遍的審問結(jié)果, 但基本上他已經(jīng)把看家把本領(lǐng)使出一輪能有七八成無誤了。
而眾所周知, 由于坤氏乃軍功起家,祖上乃開國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將, 功勛赫赫無人能出其右, 甚至開國后太.祖還特地頒下恩旨許他并日后的坤氏可蓄隨府護衛(wèi)軍, 配額是五千,作為坤氏祖上婉拒封王后的變相補償之一。
換而言之,這五千私軍,是坤氏可以光明正大的養(yǎng)的。
除此之外,坤氏在軍中植根還很深,由于祖上的原因,這坤氏特別喜愛從軍中選拔各類心腹,甚至包括暗衛(wèi),甚至有小道消息說坤氏也喜愛讓暗衛(wèi)預備役先往軍中歷練一遭。
這么說來,這名高手很可能是出身坤氏了?
這已經(jīng)是楊延宗和季元昊得到了第二個與坤氏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了。
坤氏,其實也有這樣的動機。
楊延宗慢慢轉(zhuǎn)動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他步下弦梯,底艙血腥味極度濃郁,和甲板上仿佛是兩個世界。
受過刑的這七八個人都垂著頭呈昏迷狀態(tài),楊延宗也沒繼續(xù)往下,他站在弦梯上,盯了那幾個人一眼,視線最后在那名蒙臉高手上停頓了一下。
當時這些蒙臉高手驟見他們驚詫一瞬,隨后立即與北戎人聯(lián)手對敵,非常兇猛,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要留活口可比殺死難太多了,當時情況還緊急,這最后一名,是他和季元昊聯(lián)手一擊才留下來的。
他對季元昊道:“我們這艘大船在灃水徐行,倒也不可謂不顯眼。”
楊延宗隨即偏頭吩咐阿照:“夫人傷勢不輕,暫不可輕易挪動,這船上多顛簸,到易陽即暫停數(shù)日,先讓夫人稍事休養(yǎng)并補給船上水食。”
這是幌子。
待一行人重新返回甲板,楊延宗淡淡道:“把這人放了。”
“使人跟上去。”
……
易陽郊區(qū)的碼頭集市,還在喧囂余音裊裊,車水馬龍船只歸港忙忙碌碌,而楊季二人臨時下榻的別莊府邸所在的民宅區(qū),卻已沉浸進寧靜的夜色中。
這座雙子宅,蘇燕蹲守在己方一側(cè)的正院不遠,她現(xiàn)在正當值,坐在房檐的陰影下,抬身看看不遠處蘇瓷的臥房已經(jīng)熄燈,她才放心蹲回去。
她靠著有些灰塵的粱枋,一條腿翹著,嘴里有一下沒一下啃著剛才隨手掐的狗尾巴草,心里想的卻是季承檀。
蘇瓷傷勢穩(wěn)定,休養(yǎng)得當即可痊愈,她這當姐的一顆心就放下,人重新活泛起來了。
誒,不過想起季承檀,她心情就挺復雜的。
那天回去之后,季承檀也不知怎么和任氏說的,任氏答應他保守秘密了,反正據(jù)觀察,連季元昊應該都不知情。
誒,孽緣。
反正吧,她還是堅決排斥他!
他不來打攪她妹最好了,否則她肯定饒不了他的!
蘇燕揮了揮拳。
“干嘛了你!”
楊延貞一個輕縱在墻頭翻過來,在背后拍了一下她肩,蘇燕沒好氣:“小三兒你是不是想死?人嚇人嚇死人知道不知道?”
“不能吧,你膽子那么大。”
他斜眼看她,隨手把剛在廚房順的醬肉大包子分她一個。
蘇燕哼了一聲,感覺受鄙視了,不過她眼睛一轉(zhuǎn),嘿嘿笑了起來了,“誒,多了個新通房,感覺怎么樣啊?”
這是蘇燕從蘇瓷處得到的消息,據(jù)說楊家三兄弟人手一個誰也不缺,當時她氣得大罵顏氏老虔婆,但也不妨礙她現(xiàn)在拿出來取笑楊延貞。
她碰了碰他肩膀,給了一個哥們自行領(lǐng)會的眼神,楊延貞一聽,立馬一臉便秘,她不由驚奇道:“兄弟,你不會是……”不行吧?
這是什么表情???
她眼神不受控制往下滑,滑到他臍下三寸,眨眨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不會吧不會吧這么年輕就不行了??
“你他媽的蘇燕,你這是什么眼神?!”
楊延貞立馬跳起來了,“我都沒要好不好,我讓她掃院子去了!!”
澄清完自己,他一臉無語瞪著她,“你,你還是個女人嗎?”
“怎么不是?”
蘇燕瀟瀟灑灑把包子往嘴里一塞,得意洋洋道:“你姐我可以要招贅的。”
楊延貞吐槽:“就你這樣的,招贅能招上嗎?”
蘇燕切一聲:“招不上我就去流民堆里撿一個,不聽話就踹了,反正能生孩子就成了!”
楊延貞不由豎起大拇指:“你行。”
他服了。
“喂,喂喂,你們倆干嘛呢,快下來!”
兩人互相吹牛吐槽的時候,底下一掠一縱阿川來了,一個呼哨,一長一短:“原來安排在乙組的,都過來,目標已經(jīng)成功越獄了!正往梁谷山方向遁去,馬上按原計劃行事!!”
阿川是楊延宗手下總領(lǐng)情報追蹤事宜的心腹,輕功一等一當世一流,人似一縷輕煙下地,招手讓楊延貞蘇燕趕緊下來,活兒來了,兩人神色立即肅然。
“追蹤這個人,絕對不能脫靶,更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有什么事情,延貞你這邊隨機應變。”
“好!”
楊延貞點頭,偏頭看蘇燕等隊員,“我們走吧。”
眾人肅然點頭。
楊延貞等人的輕功也很厲害,能進偵探隊伍都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只是這次的目標是那個不管是武力還是輕功都屬當時頂流的蒙臉高手相比,大部分人就略有欠缺的。
不過沒關(guān)系,他們是有策略的,迂回追蹤,分幾個小隊包抄尾隨,團隊協(xié)助和個人作戰(zhàn)是不一樣的,而且現(xiàn)在那人重傷,耳朵一側(cè)經(jīng)刑訊后聽力有受損,這將會將對方的優(yōu)勢降至最低。
楊延貞立即率隊出發(fā)了,跟著暗號一路越過梁谷山,繞著大荒四城輪流轉(zhuǎn)了一圈,他們漸漸發(fā)現(xiàn),這人在兜圈子。
黑魆魆的夜里,粗重的呼吸,這人最后沒有再走,而是偷進一間客棧空房休息。
第二天他找了藥,勉強包扎好。
阿川等人非常沉著,一點不耐煩情緒都沒有,他們都是干久了這行的,深知這種人回歸老巢前往往是非常謹慎的。
這人兜著足足四五天的圈子,直到蘇瓷傷勢渡過最疼痛階段,楊延宗季元昊重新登船,往陽都方向折返,又等了兩天,他才有了最終的行動。
他十分謹慎,當夜時不時左顧右盼,阿川當即下令,讓大部分人都停不下來不要跟了,他親自帶著幾名輕身功夫可以和自己相媲美的同伴,悄悄墜在此人身后。
最終,此人折返馮川,進了黃得衛(wèi)的軍營。
楊延貞蘇燕等人追隨暗號跟至,遙看黃得衛(wèi)臨時駐扎的營區(qū),他不禁冷笑一聲:“好啊,這黃得衛(wèi)還來探望過我嫂子呢!”
事情到了這里,原就該掉頭回稟了,因為阿川聯(lián)系了營內(nèi)的眼線,眼線親眼所見,這人趁著夜色,被偷偷帶進了黃得衛(wèi)的親信營區(qū)。
但阿川最后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此時事關(guān)重大,決定再盯幾天。
營內(nèi)眼線給他們替換了身份,最后,他們甚至還安排了一部分弟兄進營觀察。
但誰知這么一等,還真等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情況。
這人在黃得衛(wèi)親信營中養(yǎng)傷三天,到了第四天夜里,居然又這么悄悄溜出來了,如果不看后面,你可能真的猜不到他這幾天其實都只是躲著的。
甚至親信營有人去醫(yī)營拿過傷藥,竟也是這人的同伙。
這人回頭左右看看,一縷輕煙般離開馮川,直奔義州,最后進了一座郊野別莊。
這座別莊明面是一名本地富商的,但據(jù)阿川等人深入查清,它幕后的主人,竟然是坤氏!
真是好一個曲折迂回,嫁禍再嫁禍啊!
眾人一臉氣憤,阿川安排了人留守后,立即返回陽都,面稟楊延宗。
此時的楊延宗,一路收拾之前留下的急令,徐徐西進,但也快要抵達陽都了。
“坤氏?”
現(xiàn)在一切明暗證據(jù)都指向坤氏啊,楊延貞一臉氣憤,“哥,坤氏欺人太甚了。”
照理該下判斷了,但不知為何,楊延宗心里總有一絲遲疑,他沉吟良久,久到楊延貞阿川他們面面相覷,楊延宗和季元昊對視一眼。
兩人都沒說話。
不知為什么,到了這一步,兩人也沒肯下最后的判斷。
其實歸根到底,源于在兩人始終沒有辦法清除心里最后一絲存疑,老皇帝就這么清白無辜嗎?
事關(guān)重大啊!
可兩人所認識的、所了解到的老皇帝,卻從來都不是一個多么純善的人物,這位在位四十余載的帝王不但有著帝皇高高在上的冷漠,并且,必要時,他還會不擇手段。
譬如,栽贓三王六王七王。
一再殫精竭慮,最終得以成功。
這還是當初楊延宗和季元昊親身經(jīng)歷的呢。
那么這次,老皇帝就真懷柔,什么都沒干了嗎?
兩人始終沒法說服自己去篤信。
……
而就在這個時候,坤氏來人了。
來人是坤國舅和坤皇后的親堂弟,坤泰。
至于坤國舅倒是想親自來,可他卻沒法脫身的,坤泰當夜一身黑衣大斗篷,就這么悄悄找人聯(lián)系楊延宗,雙方秘密見面了。
“楊將軍,季將軍,你們可千萬別中了咱們這位陛下的離間毒計啊!!”
坤泰一臉恨恨。
事實上,如果可以,坤氏上下知情的這些核心成員,恨不得馬上就摁死老皇帝了!
坤氏也并沒有無能到那個程度,密切關(guān)注著這件事的坤國舅和坤皇后,最后還是察覺了一些不對勁了。
“我們原對上陽宮有些計劃,不料卻出了內(nèi)鬼,此人與咱們這位陛下內(nèi)外勾連,行此策劃,正是意欲嫁禍我們坤氏!”
“我們正在查,不日就將此人查出!”
楊延宗一直以手抵唇,不語,此時心念一轉(zhuǎn),卻道:“監(jiān)察司?”
“章太監(jiān)?是你們的人?”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和坤國舅聯(lián)手嫁禍張伯騫,當時在場的那位監(jiān)察司司侍,童繼恩的心腹章太監(jiān)。
坤泰心下一跳,面上鎮(zhèn)定:“楊將軍說什么?”
楊延宗淡淡一笑,不再提及。
坤泰倒是非常激動,甚至發(fā)誓賭咒都上了,連頂級世家子弟的面子都顧不上了。
只不過,他的話,楊延宗一個字都不信,誰是人?誰是鬼?不知道。
只不過,唯一能肯定的,到了這里,蘇瓷和任氏母子是什么原因才導致出事的,他已經(jīng)大致想明白意外發(fā)生的原因了。
楊延宗不禁冷笑。
和季元昊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閃過一抹壓抑著憤怒的譏誚。
隨后,楊延宗和季元昊分別下令,查清坤氏這段時間干過什么?不拘什么,可以發(fā)散到陽都附近乃是北疆,所有和坤氏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和事。
而老皇帝又有什么蛛絲馬跡的動靜?后者可以從監(jiān)察司為起點。
另外,楊延宗給阿川和楊延貞再下了一道命令,分個人,去之前義州那座別莊,必要時可深入其中,重點是那個人還在不在。
阿川和楊延貞商量了一下,最后由楊延貞帶著他的小隊直奔義州。
這莊子的建筑群其實不大,看守的同伴告訴他們,他們一眼不錯,可以肯定,那人沒有出來。
楊延貞親自帶人進去。
他們悄悄找了一圈,搜時警惕萬分,但搜完之后,卻發(fā)現(xiàn)那人竟然不見了!
——難道有暗道?!
就在大家表情嚴肅,將問題往最復雜的方向深想的時候,蘇燕忽然抽抽鼻子,“你們,有沒有嗅到點……臭味?”
大家是站在廚房附近的空地的,她這個是順風位,不知為毛,她總覺得臭臭的,有點像肉類的腐臭。
她從小鼻子特別好,蘇瓷已經(jīng)很好的了,她比她妹還好,東西只要能吃的不管藏哪她都能翻出來,這個楊延貞知道,因為她愛炫耀,他又吃不到,他就恨恨罵她狗鼻子!
楊延貞一聽,精神一振,和身邊人對視一眼,立即想到另一個可能。
眾人立即挪過去,左嗅右嗅,最后還是蘇燕扛大旗,一路順著風爬上后屋的小坡。
在這里,他們終于找到這個人了。
浮土底下,隱約露出一只手,而手的主人已經(jīng)悄然無息成了一具尸體。
自殺的。
按尸體腐敗程度,應該就死在他潛入莊子的當夜。
并且,他還設(shè)置了一個簡單的機關(guān),自殺后泥土翻下來,把他尸身埋了,這位置十分偏僻,甚至這莊子的人很可能是不知道的。
這個反轉(zhuǎn),真的,讓人目瞪口呆。
這個一個當世頂級高手,竟然死得這么窩囊憋屈?!
沉默半晌,楊延貞說:“好了,收拾一下,回去吧。”
來時隱秘,他們回的時候就更加悄然,甚至連原來看守的人都沒敢動。
楊延宗聽罷,冷笑一聲。
他和季元昊,再度提審了那些北戎人。
楊延宗也不廢話,他不是來聽陳腔濫調(diào)的,沒有新口供,他直接拔劍,把其中一人的頭顱砍下。
血腥噴濺,骨碌碌的人頭滾落地面,他一連殺了六人,就剩最后一個,他瞥了眼那人,淡淡道:“我在北地征戰(zhàn)時,聽聞北戎有個舊俗,人死了,頭顱臂膀可斷,可內(nèi)臟卻不得與尸身分離,否則將永世為長生天所厭棄,生不歸族群,死無所依,永世不得超生。”
他這句話,是用北戎語說的。
他話罷手一揮,門開,幾頭半人高的餓犬奔了進來,季元昊冷冷一笑,一腳踢開血淋淋的頭顱,隨手剖開一具尸身的胸腹,惡犬立即狂吠地奔上去,埋頭苦吃。
一直第六具,這人被從邢架上解下來,他終于崩潰了,“……我說,我說,我都說!”
這人死死瞪著舔唇的惡犬,閉眼半晌,最終道:“我們和黃氏早有聯(lián)系,你們知道黃世茂吧?”
知道。
當然知道!
怎么會不知道呢?
不管是否自愿,黃世茂確實越陷越深,這北戎細作網(wǎng)能發(fā)展得這么龐大,他當居首功。
那么,老皇帝知道不知道呢?
如果被審查察覺,老皇帝當然是要將其連根拔起的。
一石二鳥?一箭雙雕?
邏輯終于順起來了,楊延宗扔下染血的長劍,對季元昊道:“接下來,就看季兄的了。”
楊延宗可沒忘記,季元昊耳目可是深入到羈押大獄的,皇宮其他地方滲透的眼線肯定不少吧。
既然是這樣,這事就交給他了。
楊延宗不打算動用自己的暗釘了。
“譬如,僻井,偏土,又或者冰庫之類的地方。”
楊延宗細細忖度,他想起了那個監(jiān)察司章太監(jiān)。
季元昊盯了他一眼,撇撇嘴,不過并沒有拒絕。
過了幾日,季元昊很快將視線鎖定了冰庫,次日逢六,宮中處決了一批犯禁的宮人太監(jiān)——宮中死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有,大內(nèi)可不好混啊,特別是近期老皇帝和坤皇后之間關(guān)系暗流洶涌,死人就更加多了。
當日處決的宮人太監(jiān)共一十八人,但拖到亂葬崗的,卻有十九具尸體。
這具太監(jiān)尸體面容已遭損毀,尸身胖脹發(fā)大,似乎是處以水刑而死的,但楊延宗卻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傷疤。
他這個人記性特別好,他記得和章太監(jiān)共責張伯騫的時候,對方右手帶著一個碧玉扳指,扳指下露出半個舊疤。
傷疤不大,淺淺的,但章太監(jiān)當時手捧羊皮冊,看得還非常清晰。
楊延宗冷冷一笑,命人割下這只手,放進石灰盒子里,去送給坤國舅。
一天后,坤國舅回信,對方最終承認了,他原來是想請?zhí)K瓷和任氏母子去云州別莊做客的。
這一點,倒有佐證,因為此前,阿川已查得坤氏在云州的一個莊子,確實突然做過一些收拾采買的活動。
那么,將計就計,下命令不留活口的,就是老皇帝了?!
……
是夜,楊延宗回房。
他回屋時已是二更過半,蘇瓷近日養(yǎng)傷,天一黑就到點睡覺了。
她的傷好些了,但繃帶還是沒能解。
她精神狀態(tài)非常好,好像已經(jīng)完全恢復回那個狡黠活潑的蘇瓷,但事實上,整天少吃少喝的光喝藥,又失血過多,傷勢不輕,她臉色不但蒼白,且有些發(fā)黃。
楊延宗看過她,吩咐人把鏡子都收起來。
這個丫頭其實很臭美,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大概該焉了。
他上書陳情,說妻子傷重,老皇帝比較體恤,許他徐行緩歸,十月底前收拾好北疆的守衛(wèi),回到陽都復職即可。
真真是一個懷柔恩恤的老皇帝啊!
果然就是老皇帝!!
楊延宗冷笑一聲,他確實沒什么忠臣之心,若萬不得已,當那亂臣賊子又如何?!
大男人豈能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
這次真的動了他的逆鱗。
除此之外,楊延宗還敏銳地從老皇帝對他妻子的這道死命令,嗅到了老皇帝對他的態(tài)度。
他冷笑,只怕,他先前所忖度的,留下他和季元昊二人,或許適當再削一削,成就多方互相掣肘以便于將來小皇帝親政的局面,是希望渺茫了。
好啊,好!
好一個皇帝陛下!
老皇帝和坤氏,兩邊都不是什么好貨,這坤氏其實也未必多好,將來翻臉不足為奇,但這以后再說。
楊延宗冷冷垂眸,一室噤若寒蟬,片刻,他抬起眼睛,“給夫人收拾行裝,明日回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