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途徑府邸, 季元昊匆匆回府一趟,他沒有父母但還有兄弟和幾個小的孩子,匆匆叮囑幾句, 以及接連下了多道給關(guān)內(nèi)外情報線的命令。
他和楊延宗直覺,那些人是怕是離開陽都范圍了。
季元昊匆匆說完掉頭就走,季承檀急忙追上來,“哥,我也去!”
“我擔(dān)心嫂嫂還有穆兒。”
擔(dān)心任氏和侄兒是真的,畢竟任氏確實當(dāng)?shù)闷痖L嫂如母, 他和大侄兒感情也一向不錯,但擔(dān)心這二人的同時,他心里更焦灼另一個人。
一年多的時間, 季承檀變了很多,當(dāng)了差經(jīng)歷事多了,少了那種天真的書生意氣,人沉穩(wěn)了很多,他也漸漸明白自己過往那些行為給心上人帶來的是什么,所以他之后都忍著從沒找過她。
只除了這次, 大驚失色, 心如火燒, 他實在沒法安坐在家里等著了。
季元昊想了想,“成, 那你也去。”
他吩咐心腹許成,“盯好家里,凡有敢鬧事的, 不管是誰, 一律三十脊杖關(guān)進(jìn)柴房!”
他掉頭, 率一眾心腹親衛(wèi)和季承檀匆匆就出門去了。
……
楊延宗和季元昊的直覺非常正確,兩人都不約而同加大對陽都北邊界的搜索,真可謂掘地三尺費盡心思,最后終于被他們在北界通往北疆的必經(jīng)之道渠容道成功找到了一點線索。
據(jù)有個店鋪伙計說,當(dāng)天有個小商隊停在門前買包子,人不多,包子買的卻不少(因著這片繁華,店鋪林立,隨吃隨買完全沒有問題的,所以一般沒有人備干糧,這么冷的天有熱包子不吃啃冷饅頭不是有毛病嗎),伙計詫異,就抬頭特地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這伙小商隊有點古怪,第一輛車的人全部下來了,但第二輛車卻一個人都不見下來,并且第一輛車的人若有似無呈防衛(wèi)狀站在第二輛車前后左右。
伙計抬頭時,正好有風(fēng)揚起車簾,雖然車夫馬上壓回去了,但伙計眼尖還是看到一角絳紫色帶茶邊的裙擺。
——任氏當(dāng)天出門,穿的正是絳紫色的襖裙,邊緣一圈黑茶色的纏枝紋。
另外據(jù)那伙計回憶,車上好像不止一個人,他猜起碼得有兩三個,他晃眼似乎還看見紫裙底下壓著半只小小的女式尖頭鹿皮靴。
蘇瓷秋冬素來穿短靴,她回綏平那天穿的就是一雙簇新的小鹿皮靴子,這楊延宗親眼見的,他還清晰記得當(dāng)天她沿著廊道漸行漸遠(yuǎn)的塔塔輕快腳步聲。
楊延宗季元昊一行立即急追而去!
遁著那伙計給的線索,一路找一路追,一直追到北疆大通范原一帶,此時,已經(jīng)毗鄰關(guān)門了。
他們速度很快,幾乎是和那伙人前后腳抵達(dá)范原的,并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得了老皇帝便宜行事的旨意,追出渠容道之前,第一時間已經(jīng)傳令全線封鎖北疆各個關(guān)門,任何人等不許進(jìn)出。
率先截斷那伙人的出關(guān)通道!
緊接著,立即通曉當(dāng)?shù)毓俑鲩_人手搜索!
關(guān)門一封,對方肯定是被驚動了,既然如此,他們就必須搶時間了。
明暗排查立即就開始了。
可惜的是,線索到范原就斷了,對方似乎察覺了什么,立即就換了車和裝束,一下子消失了。
目前能確認(rèn)的是對方應(yīng)該就藏匿在范原,但范原很大,三城十七鄉(xiāng),鎮(zhèn)甸無數(shù),毗鄰關(guān)門非常繁華,給他們的尋找?guī)砹撕艽蟮碾y度。
但不管多難,還是的立馬找。
好不容易才得些曙光,楊延宗季元昊等人按下焦慮打起精神,一掃連日奔波不歇的疲憊,將所有精力投入到明暗的搜索排查中。
……
與好不容易收獲線索的楊延宗方相比,北戎這邊,氣氛卻有壓抑凝重得多了。
蘇瓷在連續(xù)啃了七八天的冷饅頭冷包子之后,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接近北疆了。
然而更讓人糟心的是,之前偷襲她和她纏斗間掉下河的那批北戎細(xì)作和這伙以“彭老大”為首的漁貨販子細(xì)作匯合了,也不對,彭老大他們已經(jīng)不是魚販子了,搖身一變成了商人了。
北戎的細(xì)作網(wǎng)真不小啊,為了她們?nèi)齻€意外得來的肉票,恐怕連潛伏多年的細(xì)作網(wǎng)都給用上了。
蘇瓷心里還在想些雜七雜八的,車簾子一撩,一個有點熟悉的面孔探頭進(jìn)來看了看她們,點點頭,很滿意,接著他特地指了指蘇瓷“這女的很狡猾,得多注意些。”
蘇瓷“……”
她想起來了,這個就是被她撒了一把黃土進(jìn)眼睛的那個北戎人。
不過,這群該死的北戎人也沒能得意很久,因為馬上他們就得到消息,關(guān)門封鎖!
不但官府,民間也掀起一股北戎細(xì)作的熱議,據(jù)說這群該死的北戎細(xì)作突襲了陽都高官車隊,并擄走了幾名家屬,所以暫時封鎖關(guān)門,凡有效線索者,賞千金!
外面熱議紛紛,不但關(guān)門封鎖,城內(nèi)外都設(shè)了卡嚴(yán)搜,萬幸的是,他們留了個心眼,沒急著馬上出關(guān),目前落腳的據(jù)點是在一處鄉(xiāng)野村鎮(zhèn),不在范原中心。
“怎么辦?關(guān)門鎖了!”
“再這么下去,只怕嚴(yán)搜要不了幾天就會波及這邊了。”
“走?”
“別急,此時一動不如一靜,蓋葷你先去聯(lián)系一下固鄉(xiāng)、琿金、石嘴山那邊的據(jù)點,看他們那邊怎么樣?還有,探一下城里什么情況,……”
彭老大推開一線的門扉,盯了外頭半晌,低聲吩咐。
他們說的是北戎語,嘰里咕嚕的,語速又快,蘇瓷根本聽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么,不過還好有小少年季子穆,他的課業(yè)居然包括一些簡單的北戎語,小少年附在墻邊仔細(xì)聽了一陣,再回頭小聲復(fù)述一遍。
就和蘇瓷猜的大同小異,“不行,咱們得趕緊想個辦法脫身了。”
這是她們被關(guān)進(jìn)這處小柴房的第二天了,堵嘴的布和手上的綁繩被她們仨蹭了一天,互相幫助好不容易才剛剛扯脫的。
蘇瓷側(cè)耳傾聽一下,柴房外頭是院子,院子守的人可不少啊。
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側(cè)耳傾聽一下另一邊墻外,招呼季子穆和任氏幫一幫她,任氏看風(fēng),貼著墻屏息聽著,一邊緊張盯著他們倆。
小少年季子穆蹲了馬步,她爬到他背上,墊著腳,湊到頭頂那扇巴掌大的天窗。
一看,外頭果然是大街!
不過隔著片院子的,院子不寬,也就一米多點,這邊的建筑大都會在大門外加建一圈院子,不過這房子臨街,加不了多少,就長條狀的加了一米多,靠墻堆著些農(nóng)具雜物,圍墻外就是大街了,蘇瓷跟前這個氣窗,剛好比圍墻高一點,她看到大街了。
這應(yīng)該是個鄉(xiāng)鎮(zhèn),不大,也不怎么繁榮,大街上人不算很多,推車的,擔(dān)擔(dān)的,正值午后,零零星星的。
但蘇瓷這柴房和主屋是并排的,也就是左手邊過去十來米,就是大門了,院墻內(nèi)的正屋門前,還守著兩個持刀的北戎人。
她不能喊了,喊了,固然外頭的人知道這里有問題,可不等楊延宗他們趕過來,她們就該被人轉(zhuǎn)移了。
甚至危急關(guān)頭,還有可能撕票。
要怎么樣,才能制造逃跑機(jī)會呢?
蘇瓷心念一轉(zhuǎn),計上心頭,她招手,讓任氏撿些趁手又不大的重柴給她,最好能找到石頭,有石頭最好。
任氏趕緊趴在柴草堆里小心扒拉一通,先是找到了兩塊柴疙瘩,挺墜手的,扒拉到最后,還在堵鼠洞的地方找到了兩塊拳頭大的圓石,她趕緊撿起來給蘇瓷。
柴房里黑漆漆的,三人的形容,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狼狽了,衣裳濕了都是在身上干透的,蓬頭垢面,小少年季子穆還在抽條身材單薄得很,他頂著蘇瓷在背上站著時間長了,臉都憋得有些紅,但他沒吭聲努力半俯身站著。
任氏心疼兒子,但也只摸摸他的腦袋,季子穆用力點頭,告訴母親自己沒事,任氏也點點頭,趕緊回到門邊趴著小心傾聽。
蘇瓷在氣窗趴了很久,久到她的腳都很疼了,那個該死的北戎人提醒過彭老大之后,后者隨手抓著她們?nèi)说哪_一擰,不輕不重,畢竟也怕她們病了麻煩,但三人的腳卻崴了,饒是蘇瓷會醫(yī),但到現(xiàn)在也沒好全。
時間一長,哪怕她避重就輕,也開始疼了。
但功夫不負(fù)有心人,蘇瓷終于等到了!
她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提鷹駕犬,前頭兩條大黑狗開道,身后十幾個仆役打手呼喝跟隨的中年男人從街尾盡頭那家飯店走出來——她重點目標(biāo)一直都是這家飯店。
此人明顯是個鄉(xiāng)霸,小兒掌柜殷勤送出,路上行人紛紛躲閃走避,兩條惡犬汪汪汪一路前沖,這人大搖大擺往這邊行過來。
蘇瓷屏息等著,眼不錯盯著這個人,而余光一直小心關(guān)注著左手邊十?dāng)?shù)米的門口。
終于,那人越走越近,進(jìn)入她的攻擊范圍,而守門面對她這邊的那人低頭提了提靴子那一瞬!
“啪!啪!!”
蘇瓷手又快又準(zhǔn),扔出一塊拳頭大的圓石!還嫌不夠,使勁又扔了一塊,這一前一后的兩塊石頭,狠狠地砸在那人額頭和眼窩里,勁非常大!那人額頭一下子就見血了,他慘叫一聲捂住傷口一側(cè)頭,迎面又一塊,差點砸中左眼,他趕緊一偏頭,險險擦著眼尾過去了。
媽的!!!
此人勃然大怒“誰,是誰?出來,找死是不是?!!!”
“哐當(dāng)”一聲!!院門被踹開,這一行十?dāng)?shù)精壯打手并兩條惡犬汪汪汪地沖進(jìn)來,咆哮聲暴起,正屋那邊瞬間就亂起來了。
院子里的人聞聲跑過去大半,論身手,這鄉(xiāng)霸底下人雖多但北戎這邊是渾然不懼的,但問題是他們是細(xì)作,且這還是個窩藏人質(zhì)的重要窩點,一開始不明所以,急忙迎上前,誰知兜頭就是一個大耳刮子,一口濃痰呸在臉上,那兩頭惡犬進(jìn)來就咬人,瘋了一樣,彭老大忍了又忍,才勉強(qiáng)忍住問什么事。
“你媽媽的還敢問!”又一記耳光!
前頭亂哄哄的,后院清空大半,就剩柴房門口還守著一個人,這人也蹙眉抬頭往正屋望去,不想他身后殘舊的柴房門卻悄悄拉開一點縫隙,伸出來一雙手。
院子里人之所以走的挺放心,除了他們女的女小的小還被綁著,更重要是這柴房門還帶鎖的,用一條粗鐵鏈圈住門環(huán),插上黃銅鎖頭,鑰匙只有一條,彭老大隨身帶著。
可蘇瓷十分多才多藝,她還會一點開鎖。
從小少年的背下來后,她趕緊撿起任氏精挑細(xì)選出來的兩塊板型木片和搓手的草繩往自己左腳踝左右一夾綁上打好夾板,任氏和季子穆如法炮制,蘇瓷踢了踢鞋底機(jī)括,鞋尖“锃”地彈出一個小尖刃來,不大,畢竟鞋底厚度有限,這是她突發(fā)奇想然后楊延宗特地命人給她制的,可拆卸,拆下來是一個非常袖珍的匕首形小尖刃,一個中指長,兩指寬。
蘇瓷把尖刃拆下來,飛快取下任氏頭上她早就看好的一枚累絲銀珠花,用尖刃一剔一切,飛快弄下了一段銀絲來。
蘇瓷高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特地喜歡早到,班里好幾個這樣的人,那時候教室的門是那種老式的黃銅鎖,太早了還沒開,有個男生就會用一截細(xì)長的鐵絲,捅一捅就開了,然后他們就可以進(jìn)去坐了。
蘇瓷這人好奇心略重,圍觀了好幾次,興致勃勃表示想學(xué),她漂亮有趣,男生很樂意教她,于是就很耐心說解了竅門,這個過程中還展示了他鉆研的好多種鎖的開法。
不過開鎖二人組沒折騰多久,就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還挨了一頓批評請了家長。
扯遠(yuǎn)了,反正吧,這個上學(xué)時窮極無聊涉及過的小技術(shù),沒想到居然還有再派上用途的一天,看來還是老祖宗說得對,技多不壓身啊!
蘇瓷小心翼翼無聲拉開門,從縫隙里伸出手,把銀絲伸進(jìn)鎖孔里,身后舉著大柴木棒的任氏和季子穆緊張得屏住呼吸。
蘇瓷戳了大概有三四秒,她很快找到那個點了,她等了等,正當(dāng)?shù)墓方型敉敉艨穹推饋淼臅r候,她果斷往下一戳!
“啪”很輕微的一聲,黃銅鎖掉在她手心里,她往身后一遞,放輕動作,一圈圈無聲把鎖鏈取下來。
身后的柴房門就這么突然無聲打開,守門那人隱約覺得不大對的樣子,他頓了頓,回頭望了一眼,一條大棒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腦勺上!緊接著蘇瓷像只小豹子一樣撲上來,在對方喊出聲一身,小尖刃狠狠往對方咽喉一戳!
季子穆死死壓著他,捂住他的嘴巴,并用身體及時墊住掉下來的刀!
三人七手八腳,飛快把這人拖進(jìn)去,掩上門,飛快往屋角后的圍墻奔去。
心怦怦跳得很快,他們不敢跑后門,后門在正屋能一眼看見的!三人繞到柴房側(cè)的圍墻邊,正好!這里有七八捆臨時拖出來的木柴,正好用來踮腳!
三人趕緊跳上去,互相幫助,連攀帶爬,從圍墻頂上一跳下去。
顛了一下左腳,蘇瓷疼得齜了齜牙,但還是趕緊拔腿就跑!
可惜,這第一次逃跑并不順利。
幾乎是三人一跳下圍墻的時候,正屋有人探頭出來往這邊一看,立即就發(fā)現(xiàn)守門的人不見了,沖過來一腳踹開柴房門!
“不好,人跑了!!”
混亂中一聲暴喝,彭老大當(dāng)即提刀,一刀把那鄉(xiāng)霸的腦袋砍下來了!
“找死!”
“嘭”一聲屋門關(guān)上,早已忍無可忍的北戎人直接把那兩條惡犬和十幾個打手都一刀殺了。
彭老大已率人掉頭急追!
蘇瓷三人跑得很快,沖到巷子盡頭,她猛一拐彎,順便對屋里端著盤碗往外走的婦人說“我們就是那高官眷屬,趕緊去范原城報訊!!”
她聲音還挺大,語調(diào)極急促,末了誰知那個婦人竟然把盤碗往地上一砸,抽出匕首敏捷向她撲過來!
臥槽啊!
蘇瓷趕緊往后一縮,幸好跟在她身后的季子穆反應(yīng)也很快,小少年飛起一腳,狠狠踹中那婦人心窩,對方倒摔回去!
他媽的,蘇瓷一手拽回他,趕緊掉頭就跑,三人使盡吃奶之力拼命跑著,也不知這鄉(xiāng)鎮(zhèn)上究竟有多少窩點,沿途時不時就有“哐當(dāng)”一聲門開的聲音,不斷有人追出來!
七八戶人了,有一次她們機(jī)靈鉆了一個狗洞,差點就把尾巴甩脫了,就是被前頭突然聞訊開門的細(xì)作再度發(fā)現(xiàn),蘇瓷氣得咬牙切齒,他媽的!
他們不得不打消發(fā)動群眾的想法,且跑得太快,也沒法發(fā)動,他們一路磕磕絆絆也不知道走了哪個方向,反正跑了有將近兩刻鐘,最后沖到這個鎮(zhèn)子西邊的集市,蘇瓷重重喘著蹙起眉,抬頭見屋檐下掛著一套農(nóng)家漢子晾著舊衣,她跳起一把抓下來。
繼續(xù)往前跑是畜牧市場,照理說人多牲畜多,盡頭又連通大路,跑掉的幾率會很大。
可問題是,蘇瓷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們?nèi)松砩系囊挛镫m然臟兮兮的,但明顯和普通鄉(xiāng)民不是一個檔次,且顏色鮮艷,非常顯眼,如果這么一身沖進(jìn)市場比在巷道穿行還慘。
可衣裳只有一套,她們也來不及找第二套。
沿途蘇瓷不是沒想過跳墻進(jìn)人家的院子的,但這此地毗鄰關(guān)外,土墻都建得很高,她腳又疼,根本就蹦跶不上去。
是的,蘇瓷的腳越來越疼了,她是重點關(guān)注對象,彭老大對她下手最重,她腳扭傷是最嚴(yán)重的,這么跑了一頓,哪怕有夾板,她也漸漸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蘇瓷預(yù)感,她這次可能跑不掉了。
眼前的畜牧市場,手里一套農(nóng)人舊衣,任氏和季子穆,能跑一個是一個。
“你們誰換上?!”
她腳筋一陣抽痛,齜了齜牙。
母和子,任氏毫不猶豫將最有可能逃生的機(jī)會給了兒子,她接過衣裳,往兒子身上套“穆兒,你穿,快穿上!”
季子穆眼睛一下紅了,“娘!”
“別啰啰嗦嗦,現(xiàn)在不是啰嗦的時候!”
任氏嚴(yán)厲地說,季子穆一下子噤聲了,嘴唇哆嗦著,最后和母親一起飛快套上半濕的衣裳。
任氏摸了摸兒子的臉,她的兒子,已經(jīng)比她還高一點了,沒有時間多說了,她眼睛也紅了紅,最后咬牙說“你要小心,你楊嬸嬸的話記住了嗎?”
蘇瓷一邊焦急望風(fēng),一邊語速飛快叮囑,她腳疼的厲害成功逃脫的機(jī)會大大減少,于是把機(jī)會讓了出去,可不等于她放棄自己的。
她和任氏很可能會被逮回去,季子穆的報訊至關(guān)重要,“你要記住,別慌,別急,就算他們把你逮回去也不會殺了你的!”
“他們接下來很可能會往大荒、馮川方向去,”這是蘇瓷裝昏迷的時候,聽馬車外的人討論的,大荒馮川是他們的備用路線,“他們很可能會途徑一個叫落馬洲的地方,要渡河的。”
季子穆走,也是她心里想的,季子穆雖然只有十四歲,但有武功底子在,身手還可以的,他是最大幾率能逃跑成功的。
“要快,你快,他們也得快!”
季子穆拼命點頭,任氏一推他,他快速奔出沖進(jìn)市場,半黑不舊的身影和灰撲撲的頭發(fā)讓他很快和身邊的人渾然一體。
蘇瓷則忍疼,和任氏手拉手,掉頭往另一邊橫巷沖去!
……
范原,南城門前最大的驛店。
楊延宗季元昊帶人搜索途中,突然得訊找到季子穆了!
兩人立即掉頭,快馬趕來。
季子穆頭發(fā)臉上還沾著灰糞,想起臨別前最后回望一眼的母親的慈祥關(guān)切的面容,這個平時極倔強(qiáng)的少年也不禁淚盈于睫,他捂著嘴,但還是非常清晰把蘇瓷叮囑過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母親和楊嬸嬸,很可能……”不是很可能,是基本確定,已經(jīng)被逮回去了,季子穆剛走了大概數(shù)十息,就聽見喧嘩聲,他一回頭,正好看見彭老大帶人往蘇瓷任氏方向急追而上。
但他只能咬著牙關(guān),忍痛離去。
季子穆嗚嗚痛哭失聲,那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很沒用,沒法保護(hù)他的母親。
季元昊閉了閉眼,疲憊和擔(dān)憂上涌,再睜開眼睛卻見長子哭哭啼啼,他深呼吸兩口,大罵“哭什么哭,男子漢大丈夫,把眼淚擦干凈了!”
“我們這就把你娘救回來!!”
季子穆知道父親最不喜男兒肖婦人之態(tài),趕緊低頭把眼淚一抹。
楊延宗大急,這逃了一次沒成被逮回去,哪有好的?!
他顧不上說話,一躍飛奔出去,直接翻身上馬。
一行人緊趕慢趕,地毯式搜索過那個鄉(xiāng)鎮(zhèn),果然人去樓空!
他一腳踹在大門上,整扇大門都被焦急暴怒他踹飛了出去,楊延宗閉眼深呼吸,他不能焦急,他瓷兒還等著他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關(guān)鍵線索。
別急,別慌!
他睜開眼睛,連續(xù)多日休息不好,焦慮交加,雙眼泛滿血絲,但此刻楊延宗頭腦卻無比清明,“大荒,馮川。”
“馬上把人都撤了,往大荒馮川方向的,”趕狗入窮巷,他怕逼得急了,對方會撕票,“明面上的搜索和封鎖不要太緊,不要專門往大荒馮川方向,凡往大荒馮川的人手,統(tǒng)統(tǒng)轉(zhuǎn)明為暗!”
至于前往大荒馮川方向的,他親自去。
……
事實證明,楊延宗的判斷相當(dāng)精準(zhǔn)。
這些北戎人逃出小鎮(zhèn),風(fēng)聲鶴唳的環(huán)境讓他們一度生了撕票的念頭。
但好在,過了幾個關(guān)卡后,漸漸就松下來了。
追蹤者并未斷準(zhǔn)他們的真正去往的方向,彭老大等人不禁大松一口氣。
“快些,盡快趕到馮川。”
到了馮川,他們有出關(guān)的法子。
彭老大又問,“那倆臭娘們呢?”
手下說“還病著,很重,老大,要找大夫嗎?”
蘇瓷和任氏被逮回去之后,直接被踹了一記窩心腳,疼得要死,并且還兩天沒給飯吃。
要不是這群人趕著要逃,她們恐怕還得多受點罪。
直接被一捂蒙汗藥,扔上車就走了。
蘇瓷昏昏沉沉一天醒來,這樣可不行啊,蘇瓷雖然讓季子穆去報訊了,但她可從來沒放棄過自救了。
否則萬一等不到救援,那豈不是完蛋了!
她有點發(fā)燒了,腳踝引起的,于是她想了想,索性裝病,她擅醫(yī),有心讓發(fā)燒加重,并不困難,并且她皮膚雪白,一發(fā)熱看著滿臉通紅的,格外嚴(yán)重。
這樣可以避免她的腳再度被扭傷。
她檢查過自己的腳的,大約是稍微拉傷了一下韌帶,沒傷到骨頭,會自愈的。
而任氏則是真正的高燒,她不會裝,并且兩個人之中,得有一個真正病得嚴(yán)重的,看起來情況才真正不好,不然裝不像的。
九月末快十月的天里,她讓蘇瓷給她身上澆冷水,任氏笑著說“別怕,大不了,你帶我跑!”
蘇瓷用力點頭。
任氏濕透的內(nèi)衣一穿半宿,隔天果然起了高熱。
兩個女人,腳上有傷,又病得滿臉通紅半死不活,這極大放松了北戎人的戒備,當(dāng)然,警惕還是有的,彭老大直接把她倆仍在大通鋪的最里頭,罵罵咧咧幾句,自己過去看了看,最后還是讓人去請大夫了。
這可是重要人質(zhì),可不能沒出關(guān)就病死了。
大夫來了,也皺眉頭,先給兩人的腳用了藥,然后開了方,并搖頭擺腦一番,說最起碼得休養(yǎng)半個月,才能痊愈,不然唯恐有性命之虞。
說得十二萬分嚴(yán)重,蘇瓷真的很感謝他。
于是,兩人有個更好的待遇,起碼能睡床了。
這般處心積慮之下,蘇瓷終于找到了第二次出逃的機(jī)會!
這一天夜里,她們夜宿破廟,剛剛被抬下來放進(jìn)沒倒塌的土廟后間,前頭又來人了。
彭老大皺著眉去前面了,并且他身邊的人也跟去了大半,對方非友還可能是敵,一行人非常警惕。
蘇瓷在破舊的帳縵微微睜眼看,只見月光下,十一二個蒙臉人正和彭老大交談,這副裝扮,有點讓蘇瓷想起那天永濟(jì)河畔突然冒出來的高手。
外頭劍拔弩張,對方才十一二個人,卻讓這邊的數(shù)十人十二萬分的警惕,蘇瓷身邊的兩個人也抽刀出去了。
外頭對峙間,任氏突然抽搐起來,并痛苦吐藥,留守的那個人大驚,藥有什么問題嗎?!
任氏抽搐一下,突然停下一動不動,讓那人大驚,趕緊俯身試探她的頸脈。
就在這一剎那!
任氏突然抱住他的頭,將他的嘴巴和腦袋牢牢悶在懷里,使勁了吃奶之力!
蘇瓷一躍而起,抱起早就看好的土磚狠狠敲在他的后腦勺上!
正常情況下,這么一塊被風(fēng)化多時的土磚是根本敲不死人的,所以彭老大他們根本就沒把這玩意當(dāng)武器,可奈何這人遇上的是蘇瓷,蘇瓷看準(zhǔn)他腦干區(qū)域,快準(zhǔn)狠,棱角到整個磚頭,一拍粉碎,而這人直接不動了。
腦干是生命中樞,最脆弱的一點被這么狠狠一敲,這人直接暈厥了,蘇瓷和任氏一個捂住他的嘴巴一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不多時,這人就死了。
兩人互相幫助,從破損的后窗翻了出去,手牽手飛快前跑!
蘇瓷好些,她燒其實不高,腳踝的傷勢也漸漸養(yǎng)好了,腎上腺素狂飆的情況下,那點點不舒服完全被壓下來了,跑得飛快!
任氏就差些了,她燒很高,又不會武,跑了兩刻多鐘速度就漸漸慢下來了,蘇瓷架著她,飛快沖進(jìn)蘆葦叢里,附近有鄉(xiāng)村,她想找小船。
身后已經(jīng)出現(xiàn)追兵了!
兩人逃出去之后大約數(shù)百米的時候,后面土廟突然響起騷動,好像有馬蹄聲和兵刃交擊聲。
蘇瓷當(dāng)然希望是來救援她們的人。
但事實上,她覺得更有可能是那兩撥人馬的增兵,彭老大的“商隊”就是這么一路上加人的,經(jīng)過幾次,她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終于找到了一條小船,大喜,正俯身解開,身后風(fēng)聲嗖嗖,她咬牙往后一避,匕首狠狠扎在小舟底部,扎了個洞,蘇瓷一蹬,拔出匕首,狠狠往那人身上一刺!
有一個人持刀撲向蘇瓷,任氏用力晃晃頭,使勁渾身吃奶的勁撲上去,那人反手一匕首捅過去,被蘇瓷一頭撞翻了!
蘇瓷會武,奇異特殊的招式讓她一時之間還撐得住,甚至連詐帶騙干翻兩人,可時間一長,就漸漸落入下風(fēng)了,遠(yuǎn)處似乎又傳來奔跑聲,而任氏一撲最后那個北戎人沒中,被對方掐住脖子,狠狠一刀!
任氏不救馬上就要死了,蘇瓷咬咬牙,最后關(guān)頭松開已經(jīng)倒地的只待補(bǔ)刀的那個北戎人,一頭撞過去,險險救了任氏!
那個垂死的北戎人喉管被割破,不過還沒死,他捂著鮮血淋漓的咽喉,目眥盡裂,抄起短匕狠狠刺向蘇瓷!
人垂死的最后一擊,是非常兇猛的!更何況蘇瓷力道用盡,仰翻在地上,這一下被刺了個正著,正中她的腹部,“撲哧”一聲,匕首深深扎了進(jìn)去。
蘇瓷咬牙踹開她,翻身撿起掉在地上另一把匕首,任氏死死拖著最后那個北戎人,蘇瓷騎在他的背上,拼命狠戳!!
一連戳了十幾下,血肉模糊,這人死透了。
人的求生意志真的難以描述,兩個還發(fā)著燒手足酸軟的女人,最后竟然成功殺死了三個身手比她們健康是還高的北戎人,只可惜己方也有受傷,任氏手臂大腿都是刀傷,血流如注,蘇瓷腹部短匕還扎著,兩人都不敢拔。
任氏跌跌撞撞爬起來,把小船推到大河邊,回頭半扶半背起蘇瓷,她將蘇瓷抱上船,把小船推進(jìn)水里,自己一頭翻身扎進(jìn)去。
使勁渾身的力氣往岸邊一推,小船蕩開,一下子被河水帶著急速往下游而去!
追上來的果然是北戎人,氣得大罵,急忙“快,找船!追啊!”
這人焦急回頭看一眼,他們必須趕在楊季的援兵之前,先找到這兩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