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機緣傳承
“呼。雅*文*言*情*首*發(fā)”
隨著獸潮化作沙土瑟瑟滾落,眾人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喘氣調(diào)息。
長眉老道也松懈下來,開始點人數(shù)。
很好分辨,古修士們也重新變成一捧塵沙消失,山壁上只剩下他們自己人。重傷者及時救治,那些再也起不來的——不提也罷。
因為憂心陳禾戰(zhàn)前被叫到姬長歌身邊,長眉道人邊戰(zhàn)邊注意陳禾,惹得他自己后背傷了兩處,抽痛的滋味遠遠比不上他找陳禾時,瞬間的驚愕。
“你!”
長眉道人倒退一步,緊張得眉毛聳動。
一身金甲,手挽銀弓的姬長歌臨風(fēng)而立,竟沒有消失。
他就站在盤坐調(diào)息的陳禾身后,石中火如臨大敵,阻隔在兩者中間。
剛才那番苦戰(zhàn),讓石中火頗為沮喪,它沖上去就燒,怎奈獸潮也好,古修士也罷,即使早已死去多年,組成身軀的是沙土與靈力。
牽連著這個小界碎片的靈氣。
縱然是三昧真火,努力焚燒半天,才讓一只獠牙利爪的兇獸倒下化為塵沙,潰散的靈力重新回到這片天地中,然而等到狂風(fēng)再起,獲得靈氣的獸潮自然重現(xiàn)。
就像人喝西北風(fēng)不會飽,只能燒沙土的石中火又怎會開心?
“啾,噗啾!”石中火感到面前的姬長歌也是那種“沒法燒”“燒了也白燒”的存在,更是不忿的蹦跶著。
陳禾睜開眼睛,站起來將石中火攬到自己身后。
他初晉金丹期不久,正處在鞏固修為的階段,剛才那番戰(zhàn)打得也很保守,但比之從前,要游刃有余得多。
戰(zhàn)爭面前,修為再高,若不謹慎,照樣死得快。
陳禾選擇盡快給石中火解開封印,正是為了多一個幫手,讓它守住自己的后方。
看到眼前沒有像往常一樣消失的姬長歌,陳禾同樣心中一緊,以姬長歌的實力,堪比大乘期的八尾狐也擋不住他一箭,若真要動手,長眉老道也攔不住。
河洛派道人們66續(xù)續(xù)爬起來,有些忐忑,又有幾分茫然。
包括天衍真人,他兩輩子第一次聽到陳禾是北玄派的。
當看見姬長歌眺望山谷時,天衍真人頓時一震,不好,姬長歌怕是自困戰(zhàn)中醒悟過來了,醒悟誓死守護的水寰谷早已成為廢墟,獸潮與古修士已是塵沙僅剩執(zhí)念。
讓一個沉溺在幻夢中的人目睹現(xiàn)實,何其殘忍。
若這人再有強悍無匹的實力,又何其危險!
河洛派道人們悄悄給陳禾打手勢,長眉老道也無聲的示意陳禾后退,結(jié)果陳禾卻對著他們搖搖頭。
眾人大急,連天衍真人都鼓著眼睛想陳禾這家伙怎么這樣頑固,明擺著危險嘛!
——是禍躲不過,陳禾猜測自己之前實力差,姬長歌根本沒有主意過自己。
石中火的出現(xiàn),讓姬長歌多瞄了陳禾一眼,恰好趕上陳禾實力提升,北玄派的功法又特別好認:從金丹期開始,竅穴靈氣浮動,渾然天成,與其他修真者靈力化作真元后,都集中在丹田截然不同。
如果一個北玄派的弟子入魔,天然便是魔氣纏身的可怖模樣,能嚇得敵人以為遇到積年老魔。
陳禾修為低姬長歌三個大境界,自知瞞不過去。
“到底怎么回事?”有人低聲詢問。
“笨蛋,姬長歌發(fā)現(xiàn)我們是多出來的人了!”天衍真人恨鐵不成鋼,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罵了“師祖?zhèn)儭保樣樜孀臁?br/>
“沒錯你們這群笨蛋,氣死老道,這都看不出,姬長歌的魂魄從混沌執(zhí)念里蘇醒了。”長眉老道頓足。
“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我們的破綻還少嗎?從道術(shù)到功法的方方面面,我們跟古修士差別大了!”長眉老道揪著眉毛說,“剛才他注意到了陳禾,心中起疑,再多看我們幾眼,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呃!”眾人扭頭看陳禾,覺得確實不能再繼續(xù)刺激姬長歌。
大家小心翼翼擠眼睛,不敢再出聲,害怕弓箭不長眼。
姬長歌凝望山谷許久,才轉(zhuǎn)過身說:“你是北玄派弟子?”
陳禾慢慢點頭。
姬長歌語聲十分蕭索:“我原以為,你也是不耐煩修士們之間勾連瓜葛,各種關(guān)系纏繞,什么也辨不清,就鬧到仇深似海必須你死我活,打生打死的事,才遠離門派來到這里。”
這下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姬長歌離開覆天山,回到水寰谷,是厭煩修真界兩派開戰(zhàn),找個理由出走返鄉(xiāng)。
眾人瞬間松口氣,不是仇恨北玄派就好。
“沒想到——”姬長歌低頭看銀弓,他的手變得透明起來,這才是魂魄應(yīng)有的真正姿態(tài)。而金甲銀弓,是他本命法器,神魂不滅,自然還能為他所用。
滿地兵刃法寶殘骸,還有灰白的沙土。
兇獸的獠牙,角,混雜其間。這些都非常堅硬,是上古修士喜歡的法器材料,骨骸成沙,它們還勉強留存。
姬長歌平靜的問:“我死了多久?”
“時過境遷,世間已過八千年了。”
長眉老道搶著說,順帶還給了陳禾一個警告的眼神。
姬長歌頭也不抬:“八千年,修真界尚有北玄派弟子,我覆天山只怕早已滅絕。”
眾人剛放下去的心瞬間揪緊。
“北玄派贏了?”
“話是這么說,但是…”長眉老道迅速將浩劫之戰(zhàn)的慘烈結(jié)果說了一遍,北玄寶藏的事情當然隱瞞下來。
出乎意料,姬長歌既不難過,聽到北玄派式微近千年來有等于無的時候,也沒有絲毫幸災(zāi)樂禍的痛快,他不悲不喜,就這么無聲佇立,最后連長眉老道都繃緊了神經(jīng),姬長歌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你們想出去?”
“呃!”河洛派道人們震驚。
“天地撕裂之景,發(fā)生得太快,我依稀看見一二。”姬長歌負手于后,神色淡淡的說,“此地靈氣窒悶,神識放出去僅僅只見狹小一片,四面堵塞,我料這里已被封存,爾等必是誤入此地。”
陳禾將探頭探腦的石中火摁回去:“不知前輩有何要求?”
姬長歌微微一笑。
他面容如刀削斧立,英朗硬氣得很,一柄銀弓足有半人高,氣宇軒昂,威勢赫赫。此刻身若透明,魂魄仍給人千鈞壓力。
“吾親、吾故,乃至吾敵!全都在這片天地被撕裂后,瞬間消亡。”
姬長歌手指山壁下兇獸成片沙土骨骸,“人間權(quán)貴起兵,平民枉死;修真界開戰(zhàn),天下淪亡;天神一怒,眾生螻蟻!”
誓死要守衛(wèi)的故土家園,就在這片天地崩裂時徹底消亡。
尸橫遍野,骨骸成堆。
只留下執(zhí)念不消的魂魄,繼續(xù)那一場虛無縹緲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失去意義的戰(zhàn)爭。忘記了曾經(jīng),忘記生死,永遠重復(fù)死前的那一天。
“只要你們起誓,無論是你們,還是你們的后輩,不論哪一個,飛升之后潛心苦修,必要尋那撕裂我水寰谷的仙人報仇!”
眾人都露出不忍之色,而不是為難。
因為誰都知道,這是個幾乎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八千年前就能撕裂天地,封存小界碎片的天神上仙,現(xiàn)在的實力是御劍也追不上。
“前輩。”陳禾忽然開口。
姬長歌負手冷視:“如此要求,你仍嫌高嗎?”
“不,前輩。八千年前,被稱作浩劫之戰(zhàn),長眉道長已經(jīng)說過,天下宗派十斷其九,這只是修真界的浩劫,對世間最大的浩劫指的是古荒大地徹底撕裂。”
長眉老道也反應(yīng)過來,連忙說:“沒錯,現(xiàn)存的九州與四海,比之古荒狹窄得可憐!根本查不到水寰谷這一片,究竟是仙人混戰(zhàn)到此地時波及,還是隨著古荒大地一起崩裂的。”
姬長歌瞳孔收縮。
天神也卷入混戰(zhàn),他當然知道,只是上界仙人害怕波及自己出身的門派與宗族,都選擇沒人的荒山野嶺動手。
最后是打得太多,天地山岳承受不住,還是戰(zhàn)局一發(fā)不可收拾拋棄底線,不顧下方是否有人煙?
姬長歌不知道,八千年后的長眉道長與陳禾就更不知道了。
“所以前輩所求,我們無法答應(yīng)。”陳禾看著姬長歌,毫無懼意。
“哈,哈哈哈——”
悲涼的笑聲過后,姬長歌身影原地消失。
“呼!”眾人長長的喘了口氣,紛紛擦汗。
長眉老道馬后炮的跳腳,斥責陳禾:“你也太大膽了!萬一姬長歌惱羞成怒,給你一箭,老道這輩子就甭出去了,出去也會被你師兄打死。”
“師兄哪有這么不講理?”陳禾不樂意的說。
之前隱瞞身份,兩人從不提釋灃,現(xiàn)在聽得河洛派眾人又是一陣發(fā)愣。
連天衍真人都在琢磨,離焰尊者的師兄到底是誰,上輩子沒聽說過啊!
“你師兄不講理的時候多了去了,你是記不住!”長眉憤憤說。
這個陳禾無法辯駁,只好眨眨眼,擺道理安慰長眉老道:“我見姬長歌神智清醒,未必為他自己的死怨怒,也不會為覆天山斷絕之事記恨。畢竟沙場無眼,生死不論,他大概只是放不開故土家園覆滅之仇,他提出的要求,不說我們,誰也做不到,只是為了安心排解執(zhí)念。”
“你也是!還有你們,答應(yīng)他不就完了,反正做不到也沒危險!”長眉老道遷怒。
“呃。”眾人訕訕,都知道做不到了還去答應(yīng),跟騙子有什么兩樣。
“他已看見最悲慘的結(jié)果,又何需讓他懷有不可能的期望,姬長歌這樣的修士,實力非凡,高于世間,不需我們用欺騙的話來安慰同情他。”陳禾說著,又想起云州城陷入火海中的陳家,那些慘烈的過去都是事實,若相信父親看重他,只是忙于在外做官,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哎。”長眉老道揪胡須不語。
天衍真人卻有些發(fā)愣。
他不由自主的將離焰尊者與陳禾重合。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陳禾說得出這樣的話,想必上輩子的魔道尊者也是這個看法。這魔頭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呀,天衍真人撓頭。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可惜離焰尊者喜怒無常,更少言寡語,天衍真人聽他說過的話,加起來還沒這輩子多呢!
眾人各有心思的喟嘆一番后,一個道人到山壁下重新刻了一道深深痕跡。
日子還長,他們總會出去。
當狂風(fēng)卷起塵沙吹向天盡頭,山壁上古修士們出現(xiàn)時,河洛派眾道人都緊張的看著再次出現(xiàn)的姬長歌,
“到我身邊來罷。”姬長歌神態(tài)平和的對陳禾說。
眾人傻眼,尤其是長眉老道,對這情形萬分熟悉,差點哀嚎出聲——又來一遍?剛才的事全忘了?
事實證明長眉老道想太多。
姬長歌徑自說:“你是北玄弟子,功法恰當,是我唯一選擇,我之箭術(shù)非覆天山所傳,乃我自悟,學(xué)得多少,便看你的機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