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魂縈舊夢 !
田慧珠自嫁給顧云飛以后不好說百事順心,可是也極少聽到章麗娟這樣明褒暗諷的話了,又加上昨天顧墨笙很可能叫這個看起來嬌氣得一句話也受不起的林嫮生打了耳光,一口氣就忍不下,冷笑著講:“我為什么來找你們說話,林小姐心里不明白嗎?”
林嫮生根本沒想到田慧珠這番話指的是昨天她打顧墨笙那個耳光,倒不是林嫮生不把這件事放心上,而是林嫮生認為依照顧墨笙的年紀怎么可能把這種事告訴自己媽媽,又是不是小孩子,所以聽見田慧珠忽然點了她的名,訝然地張大眼睛看著田慧珠。她的黑眼珠本來就大,眼睛又黑白分明,睜大了眼睛看人的時候尤其顯得無辜,看在田慧珠眼里,更加添一重氣:“林小姐做了什么沒告訴林夫人吧。”一邊的顧玉笙眼看著自己要遭池魚之殃,連忙勸田慧珠:“媽媽,經(jīng)理還等您做決定呢。”田慧珠瞟都不瞟顧玉笙,反而看向了林嫮生。
章麗娟聽到田慧珠點了自家女兒名,她本來就是個護短的脾氣,所以連眉毛也挑了起來:“顧夫人,做人坦白點好伐?我們家嫮生到底做了什么事要勞動到顧夫人當我面教訓(xùn)她。”
田慧珠哼了聲,眼睛朝林嫮生的手上一溜:“林小姐真是要我在大庭廣眾說明白嗎?林小姐也是女大學(xué)生,你做得出,我可說不出,不過文明兩個字林小姐總該知道怎么寫吧。”
章麗娟是聰明人,從田慧珠的口風(fēng)中聽出自家嫮生肯定做了什么她不喜歡的事,而且這事可能有損她的顏面,所以她不能明講,只好用這樣含沙射影的方式來敗壞嫮生的名譽,所以一點不急,瞟了瞟目瞪口呆地在旁邊看戲的經(jīng)理和售貨員,微微一笑:“我一直以為顧夫人是有身份有氣派有胸襟的,進退得體的貴夫人,既然顧夫人不肯講我女兒做了什么讓你不愉快的事,那我也不奉陪了,經(jīng)理這根項鏈多少錢,結(jié)賬。”
顧墨笙一個大男人叫個小姑娘打了耳光這種事,田慧珠怎么說得出口,如果她說出來,固然會有人以為林嫮生這個小姑娘表里不一,可是顧墨笙一個男人臉上就好看了?田慧珠到了這時才懊悔不應(yīng)該沒問一問顧玉笙章麗娟到底是什么脾氣,貿(mào)貿(mào)然地上來說話,倒是叫她冷嘲熱諷得下不來臺,如果再糾纏下去倒像個潑婦,可是想轉(zhuǎn)身又連個下臺的臺階也沒有,田慧珠不由得尷尬起來。
一旁看戲的經(jīng)理反應(yīng)倒是快,立刻笑嘻嘻地過來講:“顧夫人剛才您挑的幾顆珍珠是不是給您包起來?”田慧珠才勉強吞下那口氣,同經(jīng)理講:“都包起來,送到我家里收賬。”講完又對章麗娟林嫮生母女兩個看了眼:現(xiàn)在墨笙已經(jīng)幫著這個小姑娘了,再有這么強勢的岳母,以后還有她說話的立場嗎?就是她想顧墨笙再成家,也不是叫他娶個祖宗回來的,所以走出去的時候腳步快得顧玉笙幾乎跟不上。
章麗娟眼梢里看著田慧珠顧玉笙走了更加篤定,會了帳還有心思同林嫮生在衣料柜臺兜了圈,幫自家和林嫮生都選了兩塊料子,還當場量了尺寸叫裁縫做洋裝,這才領(lǐng)著林嫮生出來,上了自家的車子,章麗娟才問林嫮生:“囡囡啊,儂做了啥事體叫顧玉笙的姆媽介生氣?”
林嫮生也奇怪:“姆媽,我老多辰光和顧玉笙沒有碰頭了呀。我怎么知道她姆媽生氣點啥。”講到這里,林嫮生忽然頓住了,抿了嘴巴不響,要到章麗娟快要沒耐心了,終于輕聲輕氣地講:“要么,是昨天我從電影公司出來,正好碰著顧墨笙叫我。我以為是那個瘋子跟出來了,所以打了他一耳光,但是顧墨笙那么大年紀,也不應(yīng)該會告訴他姆媽的呀。”
章麗娟哼了聲:“儂現(xiàn)在曉得講伊年紀大啊。當時姆媽講伊年紀大的時候,儂只小鬼講點啥?現(xiàn)在是民國又不是前清。不過,依照顧墨笙的身份脾氣,的確不應(yīng)該是他講的。”說到這里章麗娟又有點高興,看田慧珠今朝的態(tài)度,分明是不大喜歡囡囡,肯定會反對顧墨笙追求囡囡的,再怎么說,在婚姻大事上,顧墨笙總不能完全不聽父母的話呀,所以高高興興地把林嫮生抱進懷里,“乖囡囡啊,今朝阿拉接了儂爸爸一道去紅房子吃西餐好伐,再叫上凌桓,好伐。”
林嫮生叫章麗娟忽然高興起來的態(tài)度搞得莫名其妙,認認真真地看了看章麗娟:“姆媽,儂做啥介開心?”章麗娟笑著親了親林嫮生的臉頰:“戇囡。姆媽開心還勿好啊。小黃,先去教會大學(xué)。”
林開愚看到妻子女兒過來自然高興,不光一口答應(yīng)了一家門去紅房子西餐廳吃午飯,對章麗娟講的叫上陸凌桓也是深表贊同,還笑著講:“凌桓應(yīng)該解決了合約的事,請他吃飯就當謝謝他了。”
林嫮生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翻校刊,聽到林開愚這句話就嘀咕:“就是人家沒有解決合約,也可以請人家吃飯啊,白請請又不要緊的。”
章麗娟又好氣又好笑地點了點女兒的鼻子:“儂只小鬼頭,介快就幫人家了。”林嫮生面孔上有點紅地瞟了眼章麗娟:“伊是阿哥呀。”章麗娟笑著同林嫮生講:“曉得伊是儂阿哥。”林嫮生嗔了聲:“姆媽。”把校刊扔在一邊就走了出去。
陸凌桓在辦公室里忽然連打了幾個噴嚏,坐在他對面的任君柏關(guān)心地問:“陸先生是感冒了嗎?”陸凌桓剛想說話又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才算是穩(wěn)定下來,用手絹擦了鼻子:“我沒事。我剛才說的價格,任先生覺得怎么樣?”
任君柏笑著拿起面前的茶杯,掀開蓋子看了看里頭的茶色,喝了兩口才開口:“陸先生,所謂的隔行如隔山。你做生意買進賣出,調(diào)動輪船自然是行家里手,可是拍電影,您是外行了。您看啊,一部電影,膠卷、場景、擺設(shè)都要花錢不說,主角有主角的服裝首飾,配角有配角的服裝首飾,龍?zhí)卓偛荒芄庵碜由习伞!?br/>
陸凌桓十指交叉地擱在書桌上:“任先生的意思是,這部電影的所有開銷都要算在嫮生頭上了?”
任君柏瞇了眼睛笑:“陸先生這話就不對了,現(xiàn)在電影已經(jīng)拍到一半了,費的膠卷就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就算演員們是我明星公司的人,工資不算,可拍電影是額外要給補助的。還有白莉莉小姐,她是昆侖公司借過來的,片酬是三百大洋,已經(jīng)預(yù)付了兩百,這筆數(shù),陸先生不能叫我抗吧。”
陸凌桓根本不聽任君柏算的帳:“任先生只要保證,把現(xiàn)在已經(jīng)拍攝過的膠片統(tǒng)統(tǒng)交給我,由我負責(zé)銷毀,你的數(shù)目可以商量。如果任先生打著從我這里敲一筆款子,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拍攝好了膠片剪去嫮生繼續(xù)用,兩頭賺的話,我也不是這么好說話的。”
任君柏叫陸凌桓說破打算,倒是不慌不忙,笑吟吟地講:“陸先生何必這樣,堂堂光華公司哪里在乎這點小數(shù)目呢?難道不是林小姐的身心愉快更重要嗎?”
陸凌桓敲一敲桌子:“任老板這是打算吃定我了?”不等任君柏再說什么,伸手在叫人鈴上一按,門外的秘書應(yīng)聲而入。陸凌桓對任君柏的方向揚了揚下頜,“請任先生出去,告訴他我們法庭見。”
任君柏本來以為陸凌桓喜歡林嫮生,為了叫她脫身自然愿意一擲千金,何況依照光華公司的規(guī)模和財力,幾千大洋并不是大數(shù)目。收了陸凌桓的錢之后,另外選個女演員把林嫮生的戲份再拍一遍,反正現(xiàn)在還沒有剪輯,這樣的結(jié)果可以講是皆大歡喜,沒想到陸凌桓的耐心這樣不足,竟然沒說幾句就下了逐客令,倒是叫任君柏有些捉摸不定:難道真的要上法庭?
如果真的上法庭的話,光華公司有自己長期雇傭的大律師不說,另外再請幾個大律師組個律師團也是小意思,這方面自己明顯是要吃虧的。再說外面的輿論,他陸凌桓當時能作弄許艷晴,又怎么不能作弄他,還不把他從前的風(fēng)流韻事兜底翻一遍?
更何況一上法庭,自然不是兩三天就能解決的問題,少說也要拖幾個月,耽擱的可都是錢。任君柏想到這里,就回過頭來同陸凌桓說:“陸先生,您何必這樣性急呢?林小姐要和平解約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啊,我們再談?wù)劊丛趺礃樱俊?br/>
陸凌桓這才擺一擺手,秘書退了出去。任君柏松了口氣,拉一拉身上的西裝又坐到了陸凌桓對面,這次也不裝模作樣了,解開了西裝前扣子,一只手臂擱在陸凌桓的書桌上,身體前傾著講:“陸先生,既然你是個有決斷的人,那么給我句老實話,您覺得林小姐的合約值多少錢?或者我講更明白些,在陸先生心里林小姐的身心愉快值多少錢?”
陸凌桓笑了笑,反問任君柏:“任先生的意思是我數(shù)目給少了,就是不在乎嫮生的身心愉快了?那么任先生也痛快一下,告訴我個數(shù)目,我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只好和任先生法庭見了。至于嫮生,她是個明理的,不會因為我不肯叫你訛詐就不愉快的。”
任君柏咬牙看著陸凌桓,等了幾分鐘終于報了個數(shù)字,比一開始開的價降了一半有余,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是僅能保本的數(shù)目了,所以任君柏是咬牙切齒地說:“陸先生現(xiàn)在就開出支票的話,可以派人跟著我立刻去取膠片,可以保證一盤不拉。”
陸凌桓看了會任君柏,又按下了叫人鈴,秘書應(yīng)聲而入:“陸先生。”陸凌桓吩咐他:“請岳律師過來起草解約文書。”秘書答應(yīng)了聲又退了出去。
連律師都叫了來等著,分明是對和平解約勢在必得,不到萬不得已不想上法庭的,還能做出一副不在意上法庭的樣子,逼得他退讓到極限,這個陸凌桓年紀輕輕倒是穩(wěn)健辣手的,任君柏對陸凌桓看了一回,終于挑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