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六碗湯(八)
【主人……】</br> 清歡醉心于逗小貓,所以壓根兒沒仔細聽系統(tǒng)在叫她,直到系統(tǒng)忍耐不住滿腔嫉妒大聲吼叫,她才從吉光的可愛中回神,“嗯?”</br> 【主人,你……】哀怨十足的語氣,清歡險些不記得第一次跟系統(tǒng)對話時,對方那冷冰冰毫無感情的聲音是什么樣了。“什么事?”</br> 【它真的而很可愛嗎?要是我有實體的話,肯定會比它可愛的】聞言,清歡挑眉而笑。“你這不是沒有實體么?”</br> 噼里啪啦。好像有什么東西碎了一地。系統(tǒng)強撐著一顆沾血的心【主人,我知道吉光是什么】“你說。”</br> 【吉光,傳說中上古神獸,生于大澤,通體雪白,唯鬃毛火紅,肋生雙翼,毛裘入水數(shù)日不沉,遇火不焳,蓋神馬之類也。吉光片羽,極其稀少珍貴,即使是在上古神獸中也是非常珍稀的存在】“……就這么個小東西?”聽了系統(tǒng)一大串形容詞,清歡把小貓舉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番。還像馬……這不活脫脫一只小貓么!翅膀什么的……在哪里?至于毛裘到底有沒有那么厲害,試一下不就知道了?想到這里,她手指一點,便捻了個火訣要往小貓身上燃,小貓見狀,炸了毛弓起背喵喵喵叫,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br> ……哪里有一點神獸的樣子了,根本都沒有九嬰威風。那九嬰雖說丑了點大了點嚇人了點,卻是扎扎實實煞氣極重,可眼前這小東西……清歡真看不出它有哪點與眾不同了。她收起火團,嘆了口氣:“到底是人各有命,人家得到的是厲害的兇獸,我這只就只會扮可愛……”半晌,吉光不住地舔她的指腹,清歡也笑了。“罷了罷了,能可愛就很不錯了。”</br> 吉光喵了一聲,親熱地來蹭她,清歡輕笑,神色也是難得的輕松。過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的惟寅發(fā)出聲音,她抱著吉光走到床邊俯視他:“你醒了?”</br> “我們這是在……”惟寅皺眉,“誒,這是我的洞府?我們怎么回來了?!”</br> “不回來難得還要留在那兒么?”清歡淡淡看了他一眼。“九嬰都被他們帶走了,我們還留在那里做什么?”</br> “那我是怎么昏過去的?我竟沒有絲毫印象……”惟寅覺得很奇怪,明明前一秒他還準備跟清歡說話的,結果下一秒就人事不知,連發(fā)生了什么事都不記得。</br> “那我就不知道了,總之我回頭準備叫你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清歡皺了下鼻子。“還是我把你扛回來的。”</br> 她這話就是隨口一說,沒有別的意思,惟寅卻俊臉一紅,感到十分羞愧。竟讓一個少女把自己扛了回來……虧自己還有著幾百年的修為。“抱歉,是我的過錯。”</br> “你錯哪兒啦?”</br> 惟寅頓時啞口無言。</br> 清歡看了他一眼:“準備怎么辦呢?如今你那師弟與師妹得到了上古兇獸,日后定然要鬧出一場風波來,現(xiàn)下那人與九嬰合為一體你也看見了,你待如何?”</br> “此事事關重大,自然要先稟報掌教真人,只是……師父正在閉關,如今教中諸多大小事務,盡皆由我負責。”惟寅面上露出一絲遲疑來。“惟仲師弟素日里謙虛好學,謹慎向上,我想,他應該只是暫時的迷失,只要好好引導,是一定會清醒回到正道的。而梅師妹……我與她私交不深,并不知她是何等人物。”</br> 聞言,清歡噓了一聲:“你還真是個好人。”</br> 惟寅俊臉又是一紅:“并、并沒有……”</br> “隨便你吧,反正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清歡低下眼眸,惟寅的鬼魂的奈何橋上,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他是注定要死的。“我決定了,要回洞府去閉關,也許要很久,希望我出來的時候,你還活得好好的。”說完也不等惟寅回答,轉(zhuǎn)身便要走,走了幾步,卻又有些遲疑,她撫了撫懷中吉光毛茸茸的小腦袋,低聲問:“你能幫我留在他身邊陪著他么?”</br> 若是她出關后,惟寅不死,那她便不收他的魂魄,倘若有吉光的陪伴,也無法抵擋他生命逝去的腳步,那也只能說是命該如此了。她愿意給他再世為人的機會,已經(jīng)是格外的仁慈了。這機會他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他自己的了。</br> 吉光乖巧地喵了一聲,碧藍的大眼睛里紅光一閃耳光,充斥其中的是濃濃的眷戀。</br> 雖然認識才一會兒,但清歡卻很是歡喜這個小家伙。她把吉光捧起,輕輕親了一口:“倘若我回來之后,你還肯認我為主,從此以后,我便將你留在我的身邊。”說著,將吉光遞到了惟寅面前。“在我出關之前,能幫我照顧它么?”</br> 惟寅雖舍不得她,卻是微笑以對:“我會對它很好的。”</br> “……多謝了。”溫柔地把吉光放到惟寅懷中,清歡轉(zhuǎn)身邁了一步,便聽到吉光微弱嬌嫩的喵嗚聲,她頓了一頓,還是再也沒有回頭。</br> 她要去的地方不是山峰也不是洞府,而是奈何橋。</br> 只是眨眼間,她便已經(jīng)回到了這里。橋上惟寅的鬼魂似是被凍結般一動不動,清歡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走到了橋邊,看向了昏黃的忘川河。河里的鬼魂哀嚎哭叫伸著雙手,腐爛的眼眶令人望而生畏,河水奔騰,永遠不息。</br> 是的,她終于明白了,心魔從何而來。</br> 因為那痛苦的記憶,她從來都只想著遺忘和逃避,缺乏與其相對的勇氣。這樣下去的話,就算時間過得再久,她也永遠不能成為奈何橋的主人,只能作為工具為它驅(qū)馳。</br> 那個她曾經(jīng)深愛的人,她恐懼和痛苦的回憶,每一分每一秒,就算她自欺欺人以為忘記了,也一直都在她的靈魂深處,如同刀子般凌遲著她,慢慢地,便延伸成了她的心魔。今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在修仙界閉關是很好的選擇,但她沒有那么多時間。她怕等到閉關完成,那對雙修的男女已經(jīng)雙雙羽化成仙了。到那時候,她去哪里找他們,又如何挽回萬劍宗的悲劇?</br> 人間百年,奈何橋不過轉(zhuǎn)瞬即過。而人間一日,忘川河中卻是千年。如果說從此刻開始到惟寅死亡還有四百年時間,她可以在忘川河中修行數(shù)千萬萬年。多可可怕的時間,多么可怕的選擇。</br> 其實清歡也不知最后的結局會是什么。她是能夠忍受住萬鬼嗜身的痛苦以及無盡的寂寞孤獨最后脫胎換骨,還是會粉身碎骨從此魂飛魄散在忘川河中,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跳下去,否則總有一日她會死在自己手中。</br> 而她不想死去。</br> 無窮無盡的苦修,心無旁騖,也許會發(fā)瘋,也許會崩潰,但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無怨無悔。</br> 清歡足尖一點,站到了橋上,忘川河中的鬼魂對她雖有畏懼之心,卻仍舊止不住內(nèi)心深處對靈魂的渴望。</br> 清歡閉上眼,躍了下去。</br> 過了多久呢?清歡已經(jīng)不記得了。最開始的時候,她感到靈魂被啃嚙撕裂的痛苦,可她心志堅定,意識清晰,也因此苦難便顯得更加可怕。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萬鬼嚙身已不再那么可怕,反而是荒蕪與空洞,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來。</br> 這么久了,只有她一個人,她身邊一個活物都沒有,惟獨惡鬼的哭號,掙扎包圍著她。很多時候清歡覺得自己也要化作它們中的一員,徹底失控,可她終究是堅持住了。</br> 又過了很久,寂寞與孤獨,亙古的洪荒,無數(shù)的萬年,滅世的苦修,讓她心中的魔鬼開始蠢蠢欲動。她想要逃出去,她有了后悔之心,她想要解脫,想要擺脫這里,想要逃離!她受不了,她難受的想要發(fā)瘋想要嚎叫想要自殘!</br> 然而漸漸地,當她守住了這可怕的孤獨與絕望之后,惡鬼開始從她身邊消失,明明身處忘川河中,可清歡卻感到了平靜與安謐。她感覺到心中的那團黑氣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消失殆盡。感到心境開闊,即使閉著肉眼,也能感到天眼,隔了天涯的惡鬼喘息聲她都聽得見,奈何橋兩邊生長的血紅花朵綻開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吹動的風聲,流動的水聲,怦怦的心跳聲……</br> 她有心了。</br> 當清歡安靜地躺在忘川河底睜開眼睛的一剎那,萬鬼齊喑,頂禮膜拜,在她烏黑的眼睛重新容納天地的瞬間,忘川河水緩緩向兩邊讓開,一身白衣干凈如新的清歡自河底冉冉升起。</br> 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更加豁達,開朗,寬容,強大,同時也有著極其威嚴的溫柔。</br>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寂寞,嘗常人不能嘗之酸楚,歷常人不能歷之苦難,從過去到現(xiàn)在,從此刻到未來,銘記著過去,期許著未來,珍惜著現(xiàn)在,但不拘泥于過去,不依賴于現(xiàn)在,不指望于未來。天地蒼茫,終將歸于正道。</br> 不老不死,不生不滅,是為孟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