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六碗湯(九)
就在清歡雙腳沾到地面的剎那,那座消失了許久的茅草屋突然出來了,一個扎著雙髻十分可愛的小女孩出現(xiàn)在她面前,小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對她笑,然后慢慢地抽長了身子,變?yōu)榱艘粋€容貌美麗的妙齡女子。</br> “若是你能看到我,便說明,你已經(jīng)非常強大了,遠勝于當年選擇留在奈何橋上的我。日后,自然也不需要我來引導(dǎo)你,你就已經(jīng)懂得很多東西了。”女子輕笑。“你看到我的時候,我也許早已魂飛魄散,但我不后悔,我終于可以回到人間,卻見到那個讓我愛了這么久的人,哪怕代價是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br> “但是你,祝福你,永遠都不會如我一般,死了那么多年,仍舊放不下。”</br> “以后,你就是下一任孟婆了,只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才化作孩子的模樣,清歡,若是可以,但愿你能跳脫眾生之外,獨立于天道,從此不再為人所困。”</br> 清歡安靜地看著,而后揮了揮手,女子的影像瞬間消失,化作齏粉。</br> 早在她來到奈何橋的時候,小女孩就已經(jīng)離去了。所以這么久以來,從來沒有人來教導(dǎo)她要怎么做,也沒有人解救她或是安慰她,因為來到這里,就注定只有自己。</br> 茅草屋雖隨之煙消云散,空中一具軀體懸浮,清歡望著自己生前那具肉身,嘴角微微揚起,道:“再也不需要你了。”語畢,尸身消失不見,而茅草屋本來存在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座大莊子。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孟婆莊。隨著莊子的崛起,清歡眉宇間逐漸升起一點殷紅如血的印記,那印記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不見。</br> 孟婆只是一個代號,所有在這里熬湯的女子都叫做孟婆,但她們沒有任何一人曾經(jīng)跳下過忘川河苦修數(shù)千萬萬年,唯有清歡。她注定是最不平凡,最驚天動地的那一個。</br> 清歡嘴角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她輕輕用腳跺了跺地,橋面上頓時升起一個半人高的雪白的腦袋:“莊主。”</br> “把惟寅的鬼魂送回他體內(nèi)吧。”</br> 雪白的腦袋恭敬地應(yīng)了一聲,用勾魂索勾住惟寅,瞬間消失不見。</br> 她在這里待了這么久,也不知惟寅那邊怎樣了。想了想,清歡立刻離開了奈何橋。和上一次出現(xiàn)在萬劍宗時一樣,這一次她仍然出現(xiàn)在山腳下,甚至仍然是新弟子入門考核的時候。只是不知和四百年前相比,這已經(jīng)是第幾輪的新弟子了。</br> 清歡抬腳踩上臺階,她的裙裾無風自動,干凈異常,雪白如新。從臺階上走了沒幾步,眼前浮云散開,只聽得一陣囂張的孩童笑聲:“快點把你那只靈獸給我!否則休怪我對你無情!”</br> “你、你不能這樣做!小黑、小黑它受傷了,它不是故意要抓傷你的!我不會把它給你的!”回答的是一個細弱卻又堅定的童聲。“你若是再欺負我的話,我、我就去找代掌教真人去!”</br> “哈!找代掌教真人?!難道你不知道代掌教真人就是我爹嗎?快點,把這個畜生給我!”</br> “我不給!”</br>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去死——”</br> 突覺鞭子紋絲不動,長得粉雕玉琢的男孩兒誒了一聲,覺得很是奇怪,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除了爹娘,不可能還有別人勝過自己的……他回頭一瞧,卻見一個蒙面的白衣女子站在自己身后,此刻看著他。男孩被那雙湛然的眸子看得心底一慌,可他好強慣了,自然不肯認輸,便嗆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攔本少爺?shù)谋拮樱】幢旧贍敳唤逃柲悖 ?lt;/br> 【主人,你醒過來啦?!】</br> 因為清歡苦修,系統(tǒng)也隨之進入深眠狀態(tài),它和清歡不一樣,它沒有清歡那樣的心智和本事,所以當清歡將它喚醒的時候,它稍微有些遲鈍了。但很快,它便感受到了自己身體里涌動著的強大而又威嚴的力量,頓時驚喜道【主人,你好強!】“別那么多廢話,告訴我,這孩子是誰?”</br> 不僅僅是變強了,就連整個人都平和了許多,變得格外溫柔!系統(tǒng)心里一喜,忙道【這便是惟仲與梅傲蓉的兒子,梅飛童。別看他看起來只是七八歲的年紀,實際上已經(jīng)是六十幾歲了。但他修為很高,在惟仲夫婦的幫助下,如今已是結(jié)丹期的修士了】有主人這樣真正的天才修士做對比,系統(tǒng)根本看不上用丹藥秘訣還有邪法結(jié)丹的梅飛童。</br> 它的主人才是最強大的!不可計數(shù)的苦修,磨練心智也歷練了苦難,主人才稱得上是真正的修士!心里很開心的系統(tǒng)有一點點憂傷,若是自己當初堅持一點不要隨意跟他人綁定的話,第一次就可以留給主人了……唉!</br> 六十幾歲了……修士們的壽命都很長,修為越高,便越是長壽,無數(shù)人追求的便是長生不死,但從沒有人真正得到過。</br> 清歡隨意彈了下手指,梅飛童手中的鞭子便變成了粉末。她淡淡地道:“還不滾?”</br> “你!你是誰?有本事你報上名來!”梅飛童素來在萬劍宗橫行霸道,無人能敵,如今吃了這么大的虧,心里自然不服氣,當下已經(jīng)恨得想要將清歡碎尸萬段了。</br> “我的名字,你還不配知道。既然你不愿走,我便幫你一把。”說完,小指微微一動,瞬間便將梅飛童卷了起來,拋到了九霄云外。</br> 見清歡幫了自己,又轉(zhuǎn)身要走,先前與梅飛童對峙的小男孩叫住了她:“……真、真人!”</br> 聽他叫自己真人,清歡很是新鮮。“你怎知我是真人?”</br> “梅飛童那么厲害,您可以一下把他揮走,您肯定比他更厲害,肯定是真人!”小男孩激動又興奮,但又頗為有些不安,“真人,您、您能再幫我一個忙么?”</br> 因為這孩子眼神澄澈干凈,又意志堅定,清歡對他頗有好感,便問道:“你想讓我?guī)湍闶裁矗俊?lt;/br> 出乎意料,在遇見真人的情況下,小男孩一不求清歡收他為徒,二不求清歡替他報仇,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東西舉了起來,眼巴巴道:“梅飛童仗著自己是代掌教真人的兒子,素來喜愛欺凌弱小,為人跋扈至極,先前我撿到這只小黑狗,不知怎地,今日梅飛童看上了,要與我要,非說小黑是什么靈獸,我不肯,小黑又不小心抓傷了他,他便生氣,要剝了小黑的皮……”m.</br> 說到這里,他怯怯地看了清歡一眼。“真人,我本事低微,又剛?cè)腴T不到三年,是沒法保護小黑的,所以……我想求您幫我收養(yǎng)小黑,可以嗎?”</br> 那雙水汪汪又充滿期待的眼睛令人舍不得拒絕,清歡微微一笑,伸手將只有巴掌大的小黑狗接了過來,心里不由得想到四百年前自己離開萬劍宗時留在惟寅身邊的小白貓吉光。“我收養(yǎng)它,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可知道,萬劍宗的惟寅大師兄身在何方?”</br> 小男孩訝然地看了她一眼:“惟寅大師兄在一百年前犯了戒律,被捆仙索鎖在思過崖下受雷霆之刑五百年,這才剛過一百年呢!”</br> “惟寅犯了戒律?”清歡壓根兒就不信,惟寅那人有多守規(guī)矩她比誰都清楚。“誰說的?”</br> “自然是代掌教真人。現(xiàn)在教中都以代掌教真人馬首是瞻,已經(jīng)沒多少人記得惟寅大師兄了。”小男孩眨巴眨巴眼。“我入門淺,并未見過惟寅師兄,可聽其他師兄師姐說,惟寅大師兄是天底下最溫柔最善良的人!”說完飛快瞟了清歡一眼,小臉一紅。“就、就跟真人你一樣……”</br> 清歡想了想,又問:“代掌教真人住在哪里?”</br> 小男孩指了指高高的云端。</br> 清歡抬頭看了一眼,“你叫什么名字?”</br> “我叫阿淵。”</br> 在心底記住這個名字以后,清歡瞬間消失在了阿淵面前,剩下小男孩錯愕的瞪大眼睛左右尋找。</br> 清歡知道思過崖在哪里,以前她跟在惟寅身邊的時候,把萬劍宗的地理環(huán)境摸了個**不離十。只是她不明白,就算惟仲出手對付惟寅,掌教真人對惟寅這個徒弟是非常看重的,又為何會眼睜睜看著惟寅被鎖在思過崖呢?</br> 不過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至少證明了惟寅還沒死。</br> 懷里的小黑狗嗚嗚了兩聲,清歡用袖子將它遮住,隨手一揮,小黑狗便不見了。系統(tǒng)見狀,驚喜萬分【主人!你竟然有空間!】“空間?”清歡問。“那是什么?啊……不過這個名字倒是挺貼切的,也罷,日后便叫它做空間吧。”</br> 系統(tǒng)【……】我家主人這樣什么都不懂作為一個合格且稱職的系統(tǒng)我該如何是好?</br> 須臾間,清歡便已經(jīng)來到了思過崖,所謂固若金湯的結(jié)界在她看來還沒一根小草有韌性,幾乎只是眨眼間,她便到了惟寅面前。和四百年前她離開時的那個惟寅比起來,清歡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人是那個溫潤如玉的惟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