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第九十碗湯(三)
第九十碗湯(三)</br>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清歡擺擺手,“若是不幫你,難道以后叫我跟那些蠻子做生意不成?我可不愿意。”還是本國人好欺負(fù)。</br> 阮易失笑,“你倒是想的清楚。”</br> “那是自然。”</br> ……</br> 很快到了徐家莊子,只看外表也是氣派非凡,不輸侯府,進去之后才發(fā)覺此中妙處。外頭冰天雪地,莊內(nèi)卻是溫暖如春百花齊放,一點冷氣都沒有。仆人們行色匆匆來去不停,見了清歡都行禮問候,而后各司其職。</br> 清歡外出一趟沾了寒氣,她身子骨不好,因此擅長醫(yī)術(shù)的從夏為她開了沐浴的藥方。下人掐著時間估摸著小姐要回來就開始準(zhǔn)備了,正好她回房后去凈池泡一會兒,讓草藥帶走身上寒氣,免得生病。</br> 水寒伺候清歡已經(jīng)習(xí)慣了,卻不曾想今日卻被小姐拒絕,然后她家小姐竟然對著阮易勾勾手:“阿阮進來吧,同我一起泡。”</br> 阮易微微蹙眉,卻已被她拉了進去。水寒目瞪口呆,美艷的臉上是一副臥槽我聽見了什么的表情,然后就要去棒打鴛鴦,被從夏一把拽住:“你干什么去?!”</br> 水寒氣紅了臉:“你說我干什么去?!放小姐跟個陌生男子共浴?你瘋了吧?再不放手小心我揍你!”</br> 武力值極其強大到可怕的水寒沒人敢招惹,從夏連忙舉手投降,“你真不用去,小姐會生氣的,你想讓她生氣嗎?”</br> 水寒準(zhǔn)備推門的手瞬間僵硬了,因為沒人比她更清楚小姐生起氣來有多么可怕!小姐身邊奇人異士不少,她卻是最早跟著的,因此更是了解,小姐說一不二,此刻自己真要闖進去了,后果怕是不堪設(shè)想。可是……難道真的就放任阮易跟小姐洗鴛鴦浴不成?這二人雖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情誼非凡,但這樣也未免太……再說了兩人連個婚約都沒有,直接跳到這一步是不是不太好啊?!</br> 此刻她腦子里一會兒想到這個一會兒想到那個,頭疼異常。一旁看著她的從夏嘆了口氣,他當(dāng)然想解釋,可是他不能說,這個秘密天底下只有幾個人知道,哪怕水寒絕對不會泄密,他也不能說出來。</br> 凈房內(nèi),清歡已經(jīng)脫了衣裳下水了,出去一趟,仿佛連骨頭都被凍的僵硬,難受得很,如今熱水一泡,便覺得分外溫暖。她將長發(fā)挽起,用簪子固定,隨后趴在池邊懶洋洋地說:“你還愣著做什么,快脫了衣裳進來。”</br> 隨后聽到一聲嘆息,接著是衣裳落地的聲音,阮易進了池子。清歡也不回頭,隨意對他招招手:“靠過來些。”</br> 阮易聽她話靠了過來,清歡睜開眼在他胸口輕輕摸了摸:“日夜綁著,疼不疼?”</br> 阮易握住她的手,“無妨。”</br> 他身材修長高挑,并不是尋常武將的粗壯,反倒有幾分秀氣。如今衣衫褪去,底下的身子千瘡百孔滿是傷疤,唯獨胸口毫發(fā)無損,甚至與其他部位相比,還透著一股異樣的白。</br> 因為長年累月,這里都是被緊緊裹起來的。</br> 鎮(zhèn)國大將軍阮易是個女人,這件事,天底下只有四個人知道。</br> 一個是阮易的生母,一個是阮易自己,一個是清歡,最后一個是從夏。阮易少年時期生過一場大病,因為身份原因,他的姨娘從來不會讓他看大夫,生怕暴露了他的真實性別。后來阮易與清歡熟了,便有能醫(yī)死人生白骨的從夏給他看診。從夏醫(yī)術(shù)卓絕,只從脈相就判定了阮易的身份,只是他為人心細(xì)如發(fā),并未說出。</br> 清歡嘆了口氣:“本來就小,日夜都綁著,快沒了。”</br> 阮易沉默地看了一眼她飽滿雪白的胸口,默默地別過眼去。清歡笑了,從背后摟住她的肩,“莫惱莫惱,我同你開玩笑呢。”</br> 這么多年在軍中生活,從小又被當(dāng)作男子養(yǎng)大,說實在點,阮易實在不覺得自己是個女人。除了身體構(gòu)造,他認(rèn)為自己就是個男子。因此對于同清歡沐浴這件事,隱隱有些抵觸。但這么多年下來也習(xí)慣了,雖然偶爾還是沒法對她的玩笑免疫。比如說此刻,阮易的臉已經(jīng)紅了。</br> 清歡撩起水給阮易擦背,他背上也全是傷,最重的那一道是刀傷,是他還小的時候為她擋的。徐家雖然是商賈人家,卻也是盤根錯節(jié)的大家族。清歡爹娘早逝,留了如此大的家業(yè),想弄死她這么個小女孩然后獨占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沒有阮易,清歡怕是也活不到現(xiàn)在。阮易那會兒才幾歲啊,就因為她待他好,就奮不顧身,連命都要給她了。</br> “都跟你說了,出門在外,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生照顧自己,我不是叫承繼跟著你,他就是這樣照顧你的?”</br> 阮易道:“你別怪他,他快要將我當(dāng)成娃娃照料了,但戰(zhàn)場上風(fēng)云莫測兇險萬分,怎能讓他為我斷送性命?”</br> 清歡搖搖頭,“你總是替他人著想,倒也偶爾想想自己,若你死了,可沒人替你傷心。”</br> 阮易這回笑起來,他幾乎是不笑的,偶爾的笑也都是對著清歡:“不會。”</br> “什么不會?”</br> “不會沒人替我傷心。”他說。“你會。”</br> “……所以才讓你好好照顧自己不是?我身體不好,經(jīng)不起刺激的,也替我想想吧?”</br> “知道了。”</br> 在清歡面前,阮易向來聽話,蓋因這世上就只有這么一個關(guān)心他保護他的人,因此他也想為她獻上自己的一切,就和那些為她效力的人一樣,愿意將命送給她。</br> 清歡給她擦完背道,“該你了。”</br> 和阮易結(jié)實有力的身體不同,清歡的身體宛如白玉一般嬌嫩柔軟,滑膩無骨,似乎稍一用力就會被折斷。熱氣氤氳中,一片冰肌玉骨更是令人癡迷。</br> 在熱水里清歡也待不了太久,哪怕泡這一池子湯藥對她身子好。阮易先是自己上岸,然后把清歡從池子里抱出來,用毯子裹住。他力氣大得很,就是承繼也比不上。</br> 清歡換了一身衣裳,阮易當(dāng)著她的面毫不忌諱的擦身子,清歡看了會兒,幽幽道:“阿阮,我想看你穿裙子。”</br> 阮易瞬間石化。</br> 他這輩子沒穿過裙子,早習(xí)慣穿男裝了,而且……他心里認(rèn)為自己是個男人,穿裙子可成何體統(tǒng)?可清歡想看……他想起自己先前拿起她裙子的時候,布料柔軟絲滑,輕薄帶香,與他是完全不同的,穿在清歡身上也好看,比任何人都好看。“我……”如果你真的想看的話,我也可以……勉強……逼自己……m.</br> 誰知還沒說話,就聽到清歡笑了:“我同你說著耍的,我怎會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呢?”</br> 雖然她的確蠻想看的。</br> 阮易穿的也是清歡命人準(zhǔn)備的衣裳,做工極其精致,明明很是保暖,穿在身上卻輕飄飄的絲毫沒有重量,人也不顯臃腫,很好看。徐家名下鋪子無數(shù),清歡掌管家業(yè)后更是將其拓展開來,如今早已成為大禹王朝說一不二的商戶了。</br> 他穿好袍子后過去給清歡擦頭發(fā),她盤腿坐在床上:“承繼說你回來的時候,街上許多小姑娘都喜歡你,對著拋花拋荷包呢。”</br> 承繼是水寒的師兄,同時也是阮易的副將,是他離京時清歡派去保護照顧他的人,這幾年跟著阮易出生入死的,一回來就跟著阮易進宮,然后聽阮易的吩咐將皇帝賞賜的東西拉來給自家小姐。</br> “我沒注意。”這是真話,“那些賞賜,喜歡嗎?”</br> “喜歡。”清歡毫不猶豫,“皇帝這回挺大方,給的都是好東西呢。”她打了個呵欠,“你送來真是太正確了,若是弄到侯府,沒幾天就被瓜分個一干二凈,你可什么都撈不著。”</br> “都給你。”阮易才不會把那些好東西拿回去侯府便宜侯府的人。</br> 清歡不推辭,反正她給阮易花的錢更多。“你入宮之后,皇帝沒說給你賜婚什么的?”</br> “沒有。”阮易眉眼冷淡。“侯府倒是有這個打算,看起來像是想從姨娘身上著手。”</br> 他對那姨娘早沒感情了,若是有,大概也在懂事之前吧,被打的多了,連親娘都不想認(rèn)了,橫豎那位親娘也沒盡過一天責(zé)任,阮易能在侯府活下來,真可以說是他自己的造化。</br> 清歡嗤笑:“那有什么用,她自己都難保,還想管著你。不過如今你年輕有為又不曾娶妻,會有很多人蠢蠢欲動,你要小心些。”</br> 阮易點了下頭:“知道了。”</br> “餓了沒有?回來之后還沒有吃東西吧?”清歡問,“我剛才就吩咐管家備膳了,擦完頭發(fā)剛好去吃。”</br> 只有她在意他冷不冷餓不餓,承繼倒是也關(guān)心他,但那都是清歡的命令,從夏水寒等人見了他也都喊一聲爺,聽他的命令關(guān)懷他的狀況,但他們關(guān)心他都是因為清歡,唯一沒有任何原因的,只有清歡一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