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第九十碗湯(四)
第九十碗湯(四)</br> 晚上阮易自然和清歡一起睡,他有屬于自己的房間,但闊別五年剛回來,兩個人有許多話要講。水寒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她蹲在門外好一會兒,等到從夏來了,只聽得她口中失魂落魄的呢喃著:“小姐跟男人睡一起了……小姐跟男人睡一起了……”</br> 到底是朝夕相處的同伴,從夏好心安慰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br> “你懂什么?!”水寒險些哭出來,“那會兒小姐才幾歲啊,兩小無猜也就算了,這都多大年紀(jì)了還睡一起?若是成親也還罷了……”</br> 從夏心想,這兩人若是能成親才奇怪呢,不過他沒法告訴水寒真相,為今之計也只能希望她早日習(xí)慣,反正這樣的事情以后肯定會經(jīng)常發(fā)生,像他就淡定多了。</br> 于是第二天早上,水寒進(jìn)屋伺候清歡起床的時候,阮易已經(jīng)自己穿好了衣裳,正坐在床邊給清歡系著肚兜的帶子。水寒見了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若非她功夫高強(qiáng),這會兒手里那盆水怕是端不住的。她尋思著得找個機(jī)會好好跟小姐說說,這女兒家怎能在未嫁人的事后就同男子如此親近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水寒不著痕跡地瞧了一眼床褥,見被掀開的被子下,白色床單依舊整潔如新,這才松了口氣,沒什么痕跡,就說明彼此之間還是清白的。</br> 阮易給清歡系上帶子,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這時候小奶貓突然嬌嗲嗲的叫了一聲,兩只小爪子扒拉著朝清歡身上爬。清歡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問阮易:“今兒個可是還要進(jìn)宮?”</br> 阮易點(diǎn)了下頭,“昨兒皇上要我今日過去,說是有事情要同我說。”</br> 清歡一邊擼貓一邊看他:“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br> “你知道?”</br> “我當(dāng)然知道。”她手下有最優(yōu)秀的探子,只要她想,皇帝昨晚放沒放屁放了幾個她都能一清二楚。“你想知道嗎?”</br> “想。”</br> 清歡伸了個懶腰,“這事兒昨兒就該告訴你的,又擔(dān)心你聽了不高興。皇帝想給你賜婚呢,把他那小女兒嫁給你。唔,就是深受寵愛的明珠公主,今年將將十五,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jì),配你這位鎮(zhèn)國大將軍,可不是錦上添花么。又籠絡(luò)了你,又同你攀上了關(guān)系。”</br> 可惜皇帝千萬般打算,也不知道阮易根本不是男人。聽了清歡這話,阮易第一反應(yīng)是:“所以昨日老太君他們那么急給我說親事,就是怕我尚了公主?”</br> “當(dāng)然要怕,從小被欺負(fù)虐待長大,以為沒有出息的庶子突然搖身一變成了手握兵權(quán)的大將軍,你說他們急不急?”清歡打了個呵欠,昨晚跟阮易聊了很久,她現(xiàn)在困的要命,阮易卻一點(diǎn)事兒都沒有,仍舊是精神奕奕的,別說是黑眼圈了,人家還面色紅潤精神煥發(fā)。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清歡嘆了口氣。</br> 水寒一邊給清歡綰發(fā)一邊道:“說起來也真是有意思,哪怕是皇帝也知道要忌憚爺幾分,不敢直接下旨賜婚,還要今日問問爺?shù)男乃伎纯礌數(shù)膽B(tài)度。這侯府的人可倒好,直接上來就說給爺定了門親事,當(dāng)真是有趣,難不成他們覺得自己比皇帝還厲害不成?”別以為阮易是個庶子就好欺負(fù)啊,他從來都不是任人欺凌的人,如今他對侯府沒有絲毫情分,只是懶得去理會罷了。真要將阮易逼急了……水寒不想承認(rèn)自己還挺想看侯府作死的。</br> “我不娶妻。”阮易說,“公主不娶,趙家小姐爺不娶。”</br> 清歡嘆了口氣:“只怕你說不娶不行啊。”</br> 阮易奇怪地看她一眼:“這是為何?”</br> 他不知道她為何這么說,但是很快的,他就知道了。</br> 阮易入宮后,皇帝先是不痛不癢地說了些廢話,然后就暗示他想要將明珠公主許給他,被阮易委婉地拒絕了。皇帝也并非真的要結(jié)成這門親事,阮易若是答應(yīng)那固然好,若是不答應(yīng),他也沒必要為此與其翻臉——要知道現(xiàn)在大禹所有的軍隊(duì)都在阮易手里,他這個皇帝的位子坐的可不夠穩(wěn)當(dāng)。</br> 可惜侯府的人沒有皇帝這么聰明,他們是拼了命的想要給阮易說個不好的媳婦,以此來踩低阮易,仿佛這樣他們家的嫡子就能比阮易出息了一樣。</br> 因?yàn)槿钜讻]有尚公主的念頭,皇帝便又賞賜了些好東西給他,他謝恩后便告退了,剛出御書房就有一道鞭子凌厲地破風(fēng)而來,若非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只怕此刻臉面已經(jīng)毀了。</br> 承繼今日也隨他一起來,“爺!”</br> “不妨事。”阮易捏著鞭子,冷淡地朝來人看去。</br>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十分的嬌俏美麗,散發(fā)著太陽一般的熱度,驕傲而熱情,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宛如天空星辰,此刻正燃燒著火焰瞪著他:“本公主告訴你,不要肖想本公主!本公主就是嫁給叫花子也不嫁你!”</br> 聲音也很好聽,銀鈴般清脆,總的來說是個被嬌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可惜這張櫻桃小嘴兒里說出來的話就不是很中聽了。</br> 好在阮易根本不在意,也懶得理會,丟開鞭子就走。小公主覺得自己丟了面子,就不管不顧地又朝著阮易甩來一鞭,這回用了十分的力道,似是要將人打死才開心。</br> 承繼來了火氣,阮易速度更快,連頭都沒回就再一次徒手捉住鞭子,然后狠狠一扯——那嬌俏的小姑娘就站不穩(wěn)跌了個狗啃泥,頭發(fā)散了發(fā)髻亂了珠釵掉了,整個人都狼狽不堪。</br> 小公主第一次被人這樣無禮的對待,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的嘴巴扁了扁,還從來沒人敢這樣對她呢!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下意識地指責(zé):“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憐香惜玉嗎?!”</br> 雖然驕縱了點(diǎn),卻也是十足可愛,然而打動不了阮易的鐵石心腸,事實(shí)上他能被打動就有鬼了,他雖然不喜歡男人,卻也對女人沒什么感覺!</br> 就見阮易跟承繼頭都沒回,很快就消失在小公主的視線中,她整個人都愣住了,眼淚也不流了,然后小臉一點(diǎn)一點(diǎn)燒紅……啊,還是第一次有人不買她的面子呢,父皇說要給他們賜婚她還不樂意來著,畢竟這人長的并沒有多么英俊。可是身材挺拔身手高超而且其實(shí)挺好看的,最主要是氣質(zhì)高冷又強(qiáng)勢,實(shí)在是跟那些討她歡心的人不一樣……</br> 小公主在這邊春心萌動,阮易出了宮門第一件事是吩咐承繼把那些金銀珠寶的好東西拉回去送給清歡。</br> 承繼受清歡影響,對錢財很是看重,登時應(yīng)了一聲:“得嘞!”</br> 跑了兩步回頭:“爺不會去么?小姐會等您的。”</br> 阮易搖搖頭:“我出門時她說了在十八樓等我用午膳,你先回去,一會兒自個過來。”</br> “行!”承繼哪會拒絕,十八樓是他們徐家名下的酒樓,向來有天下第一的稱號,五年沒能好好吃一頓了,他會錯過才怪!最主要的是小姐在那的話,小師妹也在那,承繼是絕對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jī)會的!</br> 因?yàn)槿雽m面圣,阮易穿的是官服,走在街上未免受人矚目。他無意讓清歡久等,便直接去了十八樓,十八樓的掌柜是個看起來憨厚微胖的中年男子,左手大拇指上戴著個玉扳指,在門口候著,一見他來便露出笑道:“小姐命小的在這等著爺,爺里頭請~”</br> 阮易對他點(diǎn)了下頭:“侯叔。”</br>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爺長大了,跟小姐叫我一聲老侯就成。”</br> 阮易笑笑沒說話。他幼年時與清歡相遇,那時他總吃不飽,她就會帶許多好吃的給他,好吃的能把舌頭都吞了。后來他才知道那些好吃的都是侯叔做的,二十年前,侯叔可是有天下第一之稱的廚神。如今他替清歡掌管徐氏名下的所有酒樓,擔(dān)著十八樓掌柜的名號,其實(shí)除了清歡,他再不做菜了。</br> 哪怕是阮易,也得跟著清歡才有的吃。</br> 清歡身邊能人異士不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歷,阮易對他們向來禮遇有加,從不因?yàn)樽约罕唤辛寺暊斁筒荒萌思耶?dāng)人看。要知道這些人,哪個拿出去不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芄餐瑸榍鍤g效命,阮易高興得很。</br> 他恨不得世上所有厲害的人都服從清歡,為她賣命。</br> 清歡坐在二樓臨窗的包廂,這里是她的專屬房間,從來不曾進(jìn)過外人。阮易從外頭進(jìn)來,風(fēng)塵仆仆一身皚皚白雪,便先在從夏的幫助下脫了外衫,抖去雪花。</br> 房里十分溫暖,蓋因清歡的身體受不得凍,眾人都很小心,就怕她哪里不適。</br> 見阮易來了,清歡腿上的小奶貓喵嗚的叫了一聲,抬起一雙水靈靈的貓瞳去看他,這小貓阮易早就見過,不知為何一直長不大,就如同它主人的容顏,始終停留在豆蔻梢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