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第六十五碗湯(九)
第六十五碗湯(九)</br> 他們到了別院不久,蘇衍便離開了。現(xiàn)如今局勢緊急,雖然京城一片祥和,但這祥和之下的暗潮洶涌,卻是普通人所看不著的。</br> 他很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給徐青螺,深深地信任著她。若說徐青螺對蘇衍有什么感情,這倒未必,但只憑著對方這股信任,她便愿意為對方赴湯蹈火了。</br> 在她有限的記憶中,這樣子的信任幾乎是不曾存在過的。對徐青螺來說,實在是非常珍貴的寶物——雖然琵琶對此不屑一顧。</br> 琵琶只喜歡一切負(fù)面的情感及黑暗。蘇衍這樣的人,看似玩世不恭我行我素,實則正直堅定,即使深陷低谷也很快能找到方法重新振作,總是充滿著希望和快活,對琵琶來說實在是太討厭了,還是蘇珩這樣的人更有吸引力,吃下一個,能抵得住很久不餓,說不定吃得多了就能化成人形。</br> 但徐青螺總是管它管的特別緊,不讓做這個不讓做那個,前一個世界幸好它機(jī)靈,否則哪里有機(jī)會去吞噬凌不凡跟他的手下?只可惜那樣的機(jī)會就那么一次,在此之后徐青螺就看它看得更緊了。</br> 怎么能不叫人扼腕。琵琶本來還想偷偷跟著蘇衍,到時候蘇衍肯定會去找蘇家的麻煩,事實上蘇家那些人都是很好的養(yǎng)料,要是能吞噬他們的靈魂,可真是太好了。然而徐青螺早就料到它會這樣,在太子舉事前便主動帶著它到了別院,而琵琶離了徐青螺就是死物。</br> 它只有在她懷里的時候才是活的。</br> 徐青螺在別院里,照顧蘇衍不假手他人,對下人們來說這都習(xí)慣了,在蘇府的時候四少夫人就親自照顧四少爺?shù)模搅藙e院自然還是如此。而且誰都不想跟注定短命的人靠近,萬一被過上了病氣可怎么辦。</br> 本來這樣下去,等到蘇衍回來也不會有問題。身為蘇家四少爺?shù)臅r候,蘇衍沒有關(guān)心他的親熱或是朋友,自然不會有人到別院來看他。可徐青螺卻把魏如是給忽略了,這個女子對蘇衍求而不得,想盡了腦汁也見不著他,后來想起前世蘇衍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曾到別院修養(yǎng),便派了人時時刻刻盯著,果然沒多久蘇衍便來了,只不過和前輩子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還帶著他那個不值錢的沖喜的妻子。</br> 不過魏如是并沒有把徐青螺放在眼里,在她看來,徐青螺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歌姬罷了,就算是嫁給了蘇衍,就徐青螺這樣的賤命,也是無福消受這富貴榮華。</br> 住到別院后的第七天,也是蘇衍離開的第七天,夜里下起了大雨,徐青螺本來正躺在床上安靜聽雨聲,卻突然有下人來敲門,說是有人想來借宿一晚,過來問問四少夫人能不能行。</br> 徐青螺聽著就覺得怪怪的,這幾日天氣都不太好,陰雨連綿的,再說了,臨近年關(guān),什么人回來借宿?她點了燈,起身披了衣裳去看,發(fā)現(xiàn)竟然是魏如是。</br> 當(dāng)下徐青螺就明白了,這絕對不是巧合。對于重生過一回的人來說,絕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而且怎么說魏如是一個千金小姐也不應(yīng)該到這兒來。</br> 她沒打算留宿,直接讓下人拒絕了,誰知那下人卻不敢罷休,徐青螺瞧見他眼神閃爍,袖口隱隱露出一張銀票,想來是拿了魏如是的銀子,就必然要為人把差事辦好。但她這個四少夫人也真是不值錢,說的話都沒人聽的,在蘇府是,在蘇府別院也是。</br> 人家來問她估計也就是走個形式,魏如是怕早就住進(jìn)來了把。</br> 徐青螺沒打算跟下人一般見識,讓他自己做主就沒再說話了,原以為第二天雨停了魏如是就會走,誰知道就在徐青螺坐在院子里擦拭琵琶的時候,魏如是就闖了進(jìn)來!</br> 進(jìn)來一看到徐青螺,自然不能太過有敵意,怎么說二人都算是有一面之緣——雖然不是很愉快,但魏如是還是做出了驚喜的表情:“呀!是你!”</br> 徐青螺不愛演戲,也懶得陪這樣的人演,只是抬起眼皮子看了魏如是一下,然后便重新低下頭。</br> 魏如是也不氣餒,她看著那琵琶,覺得通體如玉雪白雪白真是好看,她還從沒見過這樣珍貴的琵琶。想起前世徐青螺是沒有這東西的,她一個小小歌姬,哪里買得起這樣值錢的樂器呢?肯定是蘇衍給的。</br> 于是理所當(dāng)然地伸手想來摸一摸:“真漂亮的琵琶!我——”</br> 琵琶的弦“突然”斷了,如果不是徐青螺眼疾手快,魏如是這會兒手背早皮開肉綻了。</br> 徐青螺微微皺眉,扯住那根斷了的弦,魏如是都沒看清是怎么回事,琴弦突然就又好了。她在心中鄙夷徐青螺,到底是歌姬,做這種事得心應(yīng)手。“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br> 正常人在聽到這樣的道歉后都會接受,惟獨徐青螺說:“那就走吧。”</br> “什么?”魏如是以為自己聽錯了。</br> “那就走吧。”徐青螺又重復(fù)了一遍。“我和相公都喜歡清靜,姑娘最好還是趁著雨停了趕緊回去,也免得家人擔(dān)心。”</br> 魏如是不屑的眼神跟她努力表現(xiàn)的和藹的外表形成了鮮明的反比,也就只有她自己會以為徐青螺是真的在關(guān)心她:“不會的,我已經(jīng)讓貼身婢女回家報信了,等到家里人來接我,我便回去。”</br> 說著她笑笑道:“四少夫人不必?fù)?dān)心,我身上還有些銀兩,不會在這白吃白喝的。”</br> 言下之意就是徐青螺小心眼了。</br> 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徐青螺不喜歡,因為這會讓她有些很不舒服的感覺,說不出是因為什么,但就是不喜歡。她對魏如是說:“我相公身體不好,不愛見外人。姑娘既然要在這里留,便請自便,不要再往這里來了。”</br> “是四少爺嗎?”魏如是卻興致勃勃起來。“我聽說四少身子骨一直不好,恰好我這里有一瓶珍貴的丹藥,是家父重金采買送給我的,我就一直帶在身上,若是可以,還勞煩四少夫人說一聲,讓四少爺吃下去試試。”</br> 魏如是一點也不擔(dān)心會把蘇衍吃死,她知道蘇衍絕不是短命之人,前輩子他可是做上了丞相,甚至還與新帝兄弟相稱,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的人是帝王將相,怎么會短命呢?所以她的藥丸其實只是補身體的罷了,并不能治病。</br> 徐青螺被她煩得不行,要是蘇衍在,她直接就叫蘇衍出來把這人打發(fā)了,偏偏蘇衍不在,而為了掩蓋這個事實,她必須跟魏如是廢話個沒完。“多謝姑娘好意,這實在是不用,姑娘還是回吧,相公的身體有我照料,不必他人操心。”</br> 魏如是朝屋里看了看:“四少身體不好,怎地四少夫人卻在院子里,不在面前伺候?”</br> 說著竟然要朝屋里走去,渾然是把蘇衍當(dāng)成了自己的男人,而徐青螺便是那大煞風(fēng)景的第三者了。</br> 走了沒兩步,不知怎地突然就撲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剛下過雨的地面十分泥濘,臟得不行,魏如是從地上爬起來,這模樣實在是沒法看了,真見到蘇衍又如何,這副鬼樣子能讓他傾心才怪呢,便跟徐青螺說:“四少夫人可有衣服可以借給我換一下?如是不勝感激。”</br> 徐青螺說:“沒有。”</br> “怎么會沒有……”</br> 徐青螺看到她那忸怩作態(tài)的模樣就覺得煩,仗著自己重生一次的特別,就以為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了是嗎?“此番出來的急,行李什么的一切從簡,又趕上連著下雨,僅有的幾套衣服洗了都沒干,實在是對不住姑娘了。”</br> “我不挑剔的。”魏如是說,“四少爺?shù)囊路部梢越杞o我,我只想換下身上這衣服而已。”</br> 這沒完沒了的纏,徐青螺安撫著手下蠢蠢欲動的琵琶,覺得這女子真的是討嫌到了極點。“看門的牛伯家中有幾個兒子,都是年輕男子,姑娘可以去問問,說不定他們會有衣服借。”</br> 魏如是怎么都是千金小姐,重生回來后又被家里寵壞了,早養(yǎng)成了說風(fēng)就是雨的性子,能耐住性子跟徐青螺說這么久已經(jīng)是奇跡了。她本就瞧不起徐青螺,如今徐青螺又是這么一副態(tài)度,當(dāng)下就惱了:“我要親口問問四少爺,四少夫人如此待客,可還有半點禮數(shù)在!”</br> 說著竟是要直接朝屋里去了,徐青螺去攔她她還冷笑:“你算個什么東西,我才是四少名正言順的未婚妻,等見了四少,我定要你好看!”</br> 理直氣壯的,好像完全忘了她在得知蘇衍臥病在床又在蘇家沒什么地位的時候立刻退親的事情。</br> 而且她也不是客人,不請自來的也能叫客人嗎?</br> 徐青螺抱著琵琶擋在了魏如是面前,眸色沉靜:“姑娘。”</br> 正在此時,聽得一個聲音道:“今兒是什么風(fēng),把魏家姑娘都吹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