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第六十五碗湯(十)
第六十五碗湯(十)</br> 一聽到蘇衍的聲音,徐青螺就舒了口氣,她實在是不喜歡跟魏如是這樣的人來往。想到自己要千辛萬苦完成五個世界的任務才能得到一次寶貴的重生機會,這女子卻隨隨便便就能擁有,老天爺真是不近人情,又偏心得很。</br>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得到上蒼這樣的眷顧,不思前世悔過,反倒還異想天開,只想著去搶奪別人的東西,侵占別人的榮譽,享受旁人帶來的富貴榮華。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重生?</br> 蘇衍已經不是往日里文弱的書生模樣,他穿著一襲深色錦袍,身材高大而精瘦,眼神也不是平日里的溫和軟弱,反倒帶著戾氣。</br> 魏如是被這樣的眼神一盯,頓時就抽了口氣,她太熟悉這樣子的蘇衍了,上輩子在他飛黃騰達再也不用偽裝之后,便是這副模樣!</br> 難道說——</br> “這幾日天氣的確都不太好,山路崎嶇難走,想來魏家姑娘也不知道自家出了什么事,還想著在這里為難于我家娘子吧。”蘇衍輕輕一笑,很是不屑。“也不動腦子想想,你一個千金小姐,在這旁人家的別院這么久,家里人還沒派人來接,是不在乎你,還是沒有功夫在乎?”</br> 也或許,是不能在乎。</br> 魏如是俏臉一白,可是怎么會?!時間不對……前輩子蘇衍并不是在這個時候成事的,至少還有半個多月呀!她想到魏家前輩子的狀況,頓時整個人都無力起來。前輩子魏家和蘇家一樣,都是站在三皇子那邊的,若是蘇衍成事,太子繼位,那三皇子的黨羽會遭到什么樣的對待不言而喻,她身為魏家的小姐,最后不是充軍流放的命么!怕是還不如前世早早嫁人,雖然活得落魄些,卻也不至于如此遭罪。</br> “你回來啦。”徐青螺露出笑容,旋即看到蘇衍手上的瓷瓶。“拿了什么東西回來?”</br> 蘇衍先是安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命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手下將魏如是捉走送出去。既然是魏家的人,自然要和魏家其他人一起問罪。</br> 然后他把手上的瓷瓶放在了石桌上。“蘇見遠的骨灰。”</br> 蘇見遠就是蘇老爺,也是蘇衍的父親。</br> 徐青螺隱隱知道蘇衍跟太子是在近幾日就要舉事的,沒想到的是竟然這么快,距離他離開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啊,說到底還是三皇子忍不住了,他再不為自己爭奪,最后江山怕是要落到那小娃娃手中,只是他哪里想得到太子要做的是那抓螳螂的黃雀呢。</br> “怎么把他帶來了。”徐青螺是嫌棄的,她對蘇見遠沒什么印象,只是在跟公雞拜堂的時候見過一次,隨后都是匆匆一瞥,但蘇見遠對蘇衍的看輕卻是有目共睹,大夫人暗地里給蘇衍下毒的事情蘇見遠未必就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知道而已。</br> “我娘一直在等他。”蘇衍淡淡地說。“雖然我不知道這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但現(xiàn)在她終于算是等到了。”</br> 蘇衍的娘親跟蘇見遠之間其實很簡單,歸根究底也不過是個癡心女子負心郎的故事。蘇見遠在娶了大夫人之后遇到了蘇衍的娘,那個時候這女子尚且年輕貌美,他很快便上了心,編造了個書生的身份哄騙于她,甚至當了個上門女婿,這日子可以說過得十分不錯。但在這個世上,謊言可以騙得了人一時,卻騙不了一世。蘇衍出生后不久,女子得知事情真相,心力交瘁,她如何能相信與她有了婚書拜過天地的書生竟然早已娶妻,甚至還是朝廷大員?幾欲尋死,又舍不得尚在襁褓中的蘇衍。</br> 事情既已敗露,蘇見遠便也不裝了,他把這母子二人接進府里,可從正妻成了貴妾,便是有個貴字,也仍然是妾,對女子來說,這樣的羞辱以及欺騙,是無法原諒的。</br> 而大夫人更是對她恨之入骨。</br> 這件事只有蘇見遠是唯一的罪人,但這兩個女子卻都因為他顛覆了一生。大夫人生性好妒,即使蘇衍的娘進府后便不與蘇見遠見面說話,她也不肯放過她,買通了蘇衍身邊的下人,慢慢地便讓那女子病入膏肓。</br> 她死掉的前一天晚上,大夫人來看過她,蘇衍就躲在外面的窗戶下,他本來是想拿自己剛做好的草蚱蜢給娘親看的,誰知道卻意外得知了娘親死亡的真相。</br> 最好笑的是,這一切蘇見遠都知道,他知道,卻從不阻止,因為他還要靠大夫人娘家的勢才能在朝廷中立足。也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在大夫人離開后,蘇衍進去,還聽到彌留之際的娘親叫著他的名字。</br> 她是有尊嚴的,為了孩子不得不委身,卻也不肯再與蘇見遠有本分關系,這些和她對他的愛并不矛盾。在這之后,大夫人對蘇衍愈發(fā)的刻薄,而蘇見遠只是看著,從不說話。</br> 他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那個最不被看好,最病弱的兒子,竟然會是他那么多兒子中最出息的一個。</br> 蘇衍想起自己帶兵拿下蘇府時蘇見遠震驚的眼神就好笑,大夫人瘋狂咆哮的樣子更是讓他感受到了報復的快感。他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可她這一生就是被蘇見遠給騙了也還愛著他,而大夫人呢?她自己丈夫犯的錯,卻要一個無辜的女人來承擔。</br> 都去死吧。他還記得那年他看著靈柩,可身為妾根本沒有資格入蘇家祖墳。他娘生的時候不承認自己是蘇家人,死了也不進蘇家祖墳,那么從現(xiàn)在開始,蘇家就不復存在了,更遑論什么祖墳呢。</br> 徐青螺看著那個瓷瓶,握住了蘇衍的手:“都過去了。”</br> 是啊,都過去了,一切過不去的,最后終將過去。</br> 蘇衍對她笑了一下,“我要去把這個男人埋在我娘墳墓的旁邊,他沒有資格跟她共穴。”</br> 徐青螺有些出神,點了下頭:“好。”</br> 付出了全部的愛,最后換來的是欺騙與背叛,但盡管如此,也還愛著。為了自己的尊嚴與原則,不肯再和那個男人親近,但臨死之前,還是忍不住想要再見他一面,死后也希望能與他骨肉交纏,死而同穴。</br> 值得嗎?m.</br> 會后悔嗎?</br> 徐青螺很想問問蘇衍的娘,你會不會后悔?你這一生就這么過了,值不值得?</br> 她陪著蘇衍把蘇見遠的骨灰埋在了蘇衍娘親的墳邊,然后就被蘇衍光明正大的帶回了蘇府。蘇府仍然是蘇府,只是這一次不再是蘇見遠的蘇,是蘇衍的蘇。蘇家人全部下獄,他們協(xié)助三皇子造反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連帶著魏家都要連坐,對蘇衍來說,所有曾經侮辱他的看輕他的都得到了報應。</br> 他本來就是小心眼的人,別人若是對他一點不好,是要想方設法報復回去的,更別提是害死他娘親的大夫人了。</br> 如今太子登基,皇帝自然就成了太上皇,經過三皇子這件事,他老人家突然想開了,還是不折騰了,這些年太子什么樣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當了太上皇之后成天仍然可以盡情吃喝玩樂,還不用關心國家大事,有什么不好?</br> 而新帝登基,蘇衍自然成了大紅人,誰能想到蘇家那個不受看重的短命鬼竟然還能有這造化?尤其是那大義滅親的態(tài)度更是讓人贊嘆,甭管這大義滅親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事情已經成真,就沒別的好說了。</br> 最重要的是,蘇衍現(xiàn)在是新帝的心腹,如果能跟他攀上關系……</br> 這會兒也沒人在意那克妻短命的傳聞了,更沒人記得蘇衍其實早就娶妻,身邊還有個沒被他克死的呢!</br> 直到傳出蘇大人近日要成親的消息,眾人才恍然大悟,然后繼續(xù)送人表示,正妻歸正妻,男人嘛,沒有個三妻四妾也能叫男人?再說他那正妻什么出身大家都是知道的,誰家姑娘送進去出身不比她好?</br> 然而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蘇衍富貴騰達的時候有無數的人想來沾光,他落魄受辱時卻只有一個徐青螺陪在身邊。因此對他而言,其他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如徐青螺來得珍貴。</br> 且不說他喜歡她,便是不喜歡,沒有男女之愛,只憑徐青螺的真心照料,他也會一輩子對她好。</br> 再不納其他女人過門。他不想變成蘇見遠那樣的男子,傷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的心還以為自己是個情圣。他也不想因為自己造成他人的悲劇,因此只有一個娘子實在是再好不過了。</br> 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成親的那天晚上,娘子的琵琶卻突然不見了。為此蘇衍還好奇地問過,徐青螺卻輕輕一笑:“隨著該去的人一起去了。”</br> 隨后便是洞房花燭,你情我濃,恨不得廝守一起永不分離。</br> 而女鬼將身體還給宿主的時候仍然在想,值不值得?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