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第六十五碗湯(八)
第六十五碗湯(八)</br> “在屋子里待得久了,不免悶得慌。方才聽到大哥聲音,還以為是聽錯了。”蘇衍笑得十分純良,不了解他的人看了,肯定會認(rèn)為這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即使被人欺負(fù)到了自己頭上也是會一笑而過的。</br> 蘇珩便是如此覺得,他甚至不屑于在蘇衍面前掩飾自己對徐青螺那齷齪的心思。“四弟身體不好就別出來吹風(fēng)了,我也只是路過,聽得弟妹琴聲哀戚,進來關(guān)心她一下。”說著對徐青螺笑了笑,一點也不怕被蘇衍發(fā)現(xiàn)。</br> 徐青螺眉眼微微帶了冷意,她最是不喜歡旁人冒犯于她。性子寬和如她都要生氣,更何況是天生小心眼的蘇衍呢。這會兒要不是時機不對,蘇珩那雙爛手已經(jīng)被他砍下來了。</br> 只是現(xiàn)在雖然不行,不代表以后也不可以。他可記仇得很。蘇衍表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大哥真是有心了,素日里那么忙,竟然還能抽空關(guān)心我與青螺。”</br> 蘇珩笑著說:“應(yīng)該的。”</br> 兄弟兩人又假惺惺的互相說了些場面話,蘇珩才拱手告辭,他走后,徐青螺抬頭看蘇衍,“跟這樣的人說話,你就不覺得惡心?”</br> 沒想到蘇衍卻問她:“你覺得大哥長得好看還是我好看?”</br> 徐青螺:“……”</br> 蘇衍沒等到她回答,便自己琢磨起來。“不管怎么說,我雖然不算是什么絕世的美男子,但也稱得上是面如冠玉,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瘦弱了點,但這都是假象,我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蘇珩跟我就沒法比了,他一個文官,每日坐著,大腹便便的,不出幾年肯定會長肚子——如果他還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我看起來怎么也比他好吧?”</br> 徐青螺就沒見過這么有自信的人,她無語地看了蘇衍一眼,轉(zhuǎn)身想走卻被他攔住了:“青螺你覺得呢?”</br> 她覺得呢?她覺得什么?徐青螺輕輕把他推開:“你比他好看。”</br> 蘇衍立刻滿意:“我也這么覺得。”</br> 他跟在她身邊走了沒兩步又說道:“其實我現(xiàn)在就是沒打扮,你看我成天穿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衣服,完全襯托不起我的氣質(zhì)。等到日后我穿的比蘇珩還好,你就會發(fā)現(xiàn)不僅是外表,就算是氣質(zhì)上他也是不如我的。”</br> “……”</br> 因為有了蘇珩的幫忙,徐青螺就已經(jīng)著手收拾準(zhǔn)備搬去別院住了。對此大夫人等人都非常欣喜,因為如果這樣的話,蘇衍萬一死在外邊可跟他們一點關(guān)系沒有,還能賴給徐青螺。</br> 他們在打什么主意,別說蘇衍,徐青螺都猜得出來。但他們就是給大夫人這個機會,因為三皇子馬上就要舉事了,到時候徐青螺留在蘇府未免太過危險,還是早日搬出去。這是蘇衍的意思,原本他是想用別的方式搬出去的,沒想到今日蘇珩進來倒是幫了個忙。</br> 雖然如此他還是再三叮囑徐青螺,就怕她也被蘇珩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給騙走:“你別看蘇珩人模狗樣的,其實從來不干人事兒,大夫人之前讓我娶的那幾個姑娘,全毀在他手里。”</br> 徐青螺好奇問了一句:“什么意思?”</br> “他們個個視我為眼中釘。”蘇衍先是冷笑一下。“大夫人‘好心’給我張羅親事,可是娶的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入府后她們自然個個瞧不上我這個沒用的廢物,蘇珩等人稍微暗示一下,她們便主動上鉤了,甚至幫著他們來陷害我。”</br> “你那個克妻的名聲也是大夫人故意傳出去的?”</br> 蘇衍搖頭:“這還真是個意外。”</br> 徐青螺不明白的眨眨眼:“什么意思?”</br> “本來呢,他們都沒有這個意思的。大夫人第一次做主給我娶進來的是個農(nóng)家姑娘,雖然出身普通,但小家碧玉,很是清秀,結(jié)果沒幾天就被蘇珩勾搭走了,我說蘇珩這人就是賤的,喜歡偷人家的老婆,結(jié)果這一來二去的,那姑娘懷孕了。你想啊,我身患重病,碰都沒碰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br> “然后呢?”</br> “蘇珩自然不能認(rèn)下這孩子,他這人雖然虛偽,但還是愛面子的。那女人最后是淹死的,想來是兩人爭執(zhí)的時候出了個意外。”蘇衍冷冷一笑。“結(jié)果這人死了之后,我克妻的名聲就傳了出去。為了幫我加深這個虛名,大夫人接連幫我娶了好幾個女人,最后全在三個月里死光了。”</br> 徐青螺皺眉:“就為了這么個罪名……就殺了這些個女人?”</br> “殺沒殺我不清楚,但她們?nèi)懒耸鞘聦崱!碧K衍撇了下嘴。“一個個年紀(jì)輕輕健健康康的,怎么就能在三個月里死掉?”</br> 這蘇家真是藏污納垢,這樣心狠手辣,全部剿滅也真不為過。“你不曾想救她們么?”</br> 蘇衍的表情是冷淡的,“我試過了,但我有秘密要隱藏,可惜她們沒有人聽我的,只認(rèn)為我自己無能不能給她們榮耀,還阻擋她們自個兒尋找幸福。為了榮華富貴便上趕著送死,我又能有什么辦法?”</br> 徐青螺輕輕嘆息,“這些人命,早晚他們都是要還的。”</br> “不說他們,掃興。”提到蘇珩大夫人蘇衍就覺得生理性惡心。“咱們到了別院,你要照顧好你自己。”</br> “那你呢?”</br> “我要去辦事。”蘇衍伸出手,慢慢地摸了下她的臉,這是他們成親以來頭一次如此親密,徐青螺有些發(fā)愣,蘇衍已經(jīng)把手縮了回去,背著走在她前面,問她說:“要是我平安回來,你就做我妻子,名副其實的,行嗎?”</br> 徐青螺低下頭,“你會平安回來的。”</br> “我這人很惜命的。”蘇衍突然停下來,徐青螺一時未察撞到他后背,他順勢轉(zhuǎn)過身握住她一只手,“但如果你答應(yīng)我的話,我會更愛惜自己一點。”</br> 徐青螺無奈:“你不怕我么?”</br> “我怕你做什么。”蘇衍此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不為世俗所困,看得特別開。“自己過得開心最重要,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管,我跟你在一起就覺得高興,這就夠了。”他的視線落在徐青螺懷里的琵琶上。“這個東西是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想你做我的妻子,我若是騙你負(fù)你,你便把我的骨頭也做成琵琶。”</br> 聽了他這話,徐青螺莞爾:“你當(dāng)這琵琶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出來的不成?”</br> 蘇衍說:“我不管,反正就是這樣。”</br> “好吧。”徐青螺輕輕點了下頭。“等你平安回來,我就做你真正的妻子,余生還請四哥多多指教。”</br> 本來她就是要在這里生活下去的,對于真正的徐青螺來說,留在蘇衍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她這一生有很多事情原本應(yīng)該為蘇衍完成,最后都被魏如是給毀了。</br> 蘇衍狂喜不已,捧住徐青螺的臉狠狠親了一口,然后覺得自己太過孟浪,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說,“走、走,回去。”</br> 對于蘇衍搬到別院去修養(yǎng)的事情,大夫人求之不得,蘇老爺冷漠以待,他才不在乎這個兒子究竟是什么樣的,可能蘇衍不存在對蘇老爺而言會更好一點吧。</br> 住到別院后,那有毒的湯藥仍舊是每日都端來,而且量比以往重了許多,在前一個世界醫(yī)術(shù)精湛的徐青螺只消用鼻子一聞就聞得出來,這藥蘇衍自然是不會喝,但仍裝出一副喝過藥并且病情愈發(fā)嚴(yán)重的樣子來。</br> 蘇家的嫡出二小姐被送到三皇子府做了側(cè)妃,蘇家跟三皇子越走越近,如今蘇衍也好太子也罷,等待的都是一個時機。</br> 太子是皇后所出,占了嫡也占了長,而三皇子則是宮女之子,皇帝近年來年紀(jì)大了,愈發(fā)的昏庸,他的幾個兒子里,就屬太子跟三皇子最有能力,結(jié)果他卻偏偏想要最小的兒子——才兩歲大的十二皇子繼位。</br> 對太子也好,對三皇子也好,都是不樂意見到的,他們兄弟倆在等的就是看誰更有耐心,很顯然三皇子輸了。</br> 十二皇子的母妃是皇上近年來特別寵愛的勤妃,出身普通,但就是生得花容月貌,把皇帝的心給勾住了,還給皇帝生了個兒子,皇帝年紀(jì)越大就越是任性,看太子跟三皇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惟獨喜歡十二皇子。</br> 要真讓這位老人家鬧騰下去,最后他說不準(zhǔn)真能干出立遺旨讓十二皇子當(dāng)皇帝的事兒。</br> 也因此舉事迫在眉睫。太子占著這個身份,需要師出有名,倘若三皇子主動的話,他便可以順勢為之,到時候皇帝不退位都不行。</br> 而蘇衍要做的就是成為太子的左膀右臂,同他一起謀劃這一切。贏了,便是股肱之臣,輸了,便要做刀下之鬼。</br> 對此徐青螺并不擔(dān)心,因為她知道,蘇衍肯定會贏的,他也就是生在了蘇家,若他也是皇子,太子也好三皇子也好,誰都得靠邊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