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第九十九碗湯 彼岸(三)
清歡與皇后二人相談甚歡,不過這份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不遠(yuǎn)處走來幾名身著宮裝各有千秋的美人兒,見到皇后在御花園,自然要過來請安,只是這禮數(shù)盡了,起身時卻瞧見皇后身邊多出個少女來,那少女容色絕麗,雖尚未長成,卻已經(jīng)是極致的絕色,叫她們心中都驚了一驚,再見這少女未著宮裝,又想起皇后有個待字閨中的妹妹,似乎也是這個年紀(jì),難道說……</br> 當(dāng)今圣上最愛美人,若是叫圣上瞧見了,那豈不是?皇后難道是想效法娥皇女英的佳話不成?</br> “這位姑娘眼生著呢。”生的千嬌百媚的賢妃捂嘴嬌笑,端的是一派和氣,眼神就不怎么客氣了,直接將清歡當(dāng)成了假想敵。“莫不是皇后娘娘家中的姐妹吧?”</br> “照姐姐看啊,這位姑娘真是天姿絕色,倒是叫姐姐我想起了賢妃妹妹剛?cè)雽m那會兒。”清秀出塵恍若江南煙雨的淑妃輕笑打趣,“真真是叫我長了見識了,世上竟還有這樣的美人。”</br> 賢妃當(dāng)年入宮那會兒,年方二八,媚態(tài)橫生,一雙媚眼能叫人丟了魂兒,皇帝十分喜歡,足足寵愛了三個月,除了去皇后那兒,就只在賢妃宮中下榻,只不過時光荏苒,美人雖然不再是少女,卻仍是美人,可那獨(dú)寵后宮的日子,卻是一去不復(fù)返了。</br> 莫說是賢妃,就是在座的這幾位妃子,除卻皇后外,哪一個沒有專寵的時日?長則數(shù)月短則幾日,只不過那都是曾經(jīng)的事兒了,如今她們都不再是年輕姑娘,又都有子女,只是后宮一進(jìn)新人,心中仍然拈酸吃醋,生怕這新人得了寵,再有孕,奪去自己已經(jīng)所剩無多的寵愛。圣上好美色,卻并不過分沉溺,她們是萬萬不敢露出妒色的。</br> 女人呀,尤其是皇帝的女人,恰到好處的吃醋是情趣,正兒八經(jīng)的吃醋,那就是不識抬舉,皇帝是什么身份,能由著你耍性子?</br> 聽了淑妃的話,賢妃皮笑肉不笑,看向旁邊一位身著飛仙裙高鼻深目微有異域風(fēng)情的美人道,“姐姐這說的什么話,真要說起美人兒,秀嬪妹妹那才是叫人驚奇呢,圣上都在她宮中宿了一個月了,哪里是這把年紀(jì)的你我能比的。”</br> 秀嬪歲數(shù)比清歡大不了多少,剛?cè)雽m不久,皇帝對她正熱乎著,很快就封了嬪,這晉升的速度,哪怕是當(dāng)年的賢妃也得遜色一籌,正是眾妃的眼中釘肉中刺。可在面對一個強(qiáng)大的未知的新對手的時候,她們都有志一同的槍口對外。</br> 秀嬪擺手笑道:“二位姐姐真是謬贊了,依我看呀,這位姑娘才叫美人兒,莫不是皇后娘娘給圣上物色的新姐妹不成?”</br> 從她們開始張嘴說話,皇后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這幾個女人當(dāng)著貴客如此無禮,豈不是表明一國之母的她后宮疏于管理?正欲呵斥,卻見不遠(yuǎn)處皇帝并祁縛明緩步走來,當(dāng)下冷笑道:“可看清楚了再說話,免得叫人恥笑。”</br> 她不解釋,幾人便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清歡是皇后的那個號稱燕涼第一美人的妹妹,皇后失寵多年,每月不過初一十五,圣上才去她宮中過夜,怕也是想固寵,才從娘家挑了這個歲數(shù)小了一輪的庶妹吧?只是可笑至此,都做了這樣的打算,還想著維持一國之母的顏面。淑妃慣常與皇后不對頭,當(dāng)下笑道:“娘娘莫要著惱,難不成臣妾還會在意這些么?這位姑娘確實(shí)是個美人兒,入了娘娘的眼,能為圣上充實(shí)后宮,也是她的福氣。”</br> “哦?是嗎?”</br> “自然——”淑妃答了一半發(fā)覺不對,這個聲音是……她猛地回頭,驚覺不知何時,皇帝竟和世子爺站在身后不遠(yuǎn)處,這些狗奴才竟一個都沒發(fā)現(xiàn)!她嚇得連忙跪下行禮,“臣妾不知圣上駕到,御前失儀,還請圣上降罪。”</br> 皇帝沒有理她,秀嬪這段日子獨(dú)寵,自以為同旁人不一樣,其他妃子都跪了下來,唯獨(dú)她沒有,還湊上前去:“圣上今日可要——”</br> 話沒說完已被皇帝打斷,他俊美的臉上是和往日的柔情截然不同的冷峻,“朕準(zhǔn)你說話了么?”</br> 秀嬪渾身一冷,雙腿癱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一旁的賢妃將她臉上的表情打量的清楚,心底冷笑,真當(dāng)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兒了,圣上喜歡美人,但也就是逗弄貓狗那樣的喜歡,難不成還真有什么男女情愛?太過自以為是,難免丟人現(xiàn)眼。哪怕是她跟淑妃,入宮這么多年,也不敢如此驕縱。</br> 須知圣上的愛寵,來去無蹤,他喜愛你時,你樣樣都好,可若是不喜愛了,當(dāng)初的好,也都成了壞。</br> 這一點(diǎn)賢妃深有體會。她十六七歲那會兒,也自以為是圣上的真愛,在后宮橫著走,還敢當(dāng)面跟皇后叫板,瞧不起一個月只能承寵幾次的皇后。可在那之后她才明白,圣上心里,她們這些美人兒,得了榮華富貴,就只是他手里的玩意兒,皇后才是他的發(fā)妻,無論對錯,他都會率先站在皇后那邊。</br> 皇后跟圣上是平等的,她們是妾。</br> 否則為何直到皇后誕下嫡子,她們這些嬪妃的避子湯才被允許停了呢。圣上啊,是這世上最冷酷之人,所以她們只敢對著皇后說幾句酸了吧唧的話,在圣上面前卻是乖巧的一聲不敢坑。</br> 宮里進(jìn)不進(jìn)新人,對她們這樣的高位妃子來說意義不大,只是,誰不心悅圣上?誰不想寵冠六宮?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已非少女模樣,也仍然忍不住生出酸意。</br> 那少女如此絕色,若是入了宮,她們還能有見圣上的機(jī)會么!賢妃本身亦是美人,見了尚且要自慚形穢,更何況是好美色的圣上!</br> 她們先入為主,看到這么個少女,又跟皇后相談甚歡,下意識就認(rèn)為是皇后帶進(jìn)來要固寵的那位出名的美人庶妹,心里酸得很,忍不住就說了幾句刺撓人的話,哪里知道自己根本認(rèn)錯了人!</br> 直到那少女叫了世子爺哥哥,又喊圣上作皇帝表哥,美人們才回過味兒來,怨不得皇后不生氣呢,和著是等著看她們笑話!這位哪里是什么庶女,這位是青王爺同平原公主的掌上明珠,一出生就被封為長安郡主的祁清歡啊!</br> 只是長安郡主在江南長大,她們不曾見過,是以認(rèn)錯,眼下真是后悔莫及,何必逞這能!</br> 皇帝不管女人間爭風(fēng)吃醋的事兒,但不妨他一眼瞧出這些美人腦子里想什么,呵,本來心情不錯,可她們卻如此失禮,叫皇帝想起自己這輩子也別想得到表妹,日后說不得要親自給表妹尋個好夫婿賜婚,活生生錯過這么個佳人,心中更是不悅,等到祁縛明帶著清歡走了,他板著臉,每人罰了三個月的用度,最受寵愛的秀嬪被罰的最慘,還要禁足半年,抄上半年的佛經(jīng)!</br> 她聽到了皇帝的處置,整個人都軟了。宮里新人總比舊人多,半年后圣上還會記得她是誰?</br> 倒是賢妃淑妃等人,雖然被罰了還是很高興,還以為這秀嬪能獨(dú)寵多久呢,也不過一個月,怨不得這封號叫做“秀”,可不是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的“秀”么!</br> 祁縛明是個死妹控,在他眼里自己妹妹頂頂好,天底下沒有能比得上她的姑娘,叫那幾個妃子意淫成種馬表弟的女人,想著就叫人生氣。他當(dāng)然不會去揍皇妃,但小小教訓(xùn)一下她們的家人,以儆效尤還是可以的。</br> 清歡渾然不在意,美人們爭風(fēng)吃醋亦是風(fēng)情無限,皇帝表哥好艷福。不過哥哥好意思說皇帝表格女人多嗎?他自個兒不也是紅袖添香美人為伴。</br> 這些人都很奇怪。女子嫁人后希望丈夫?qū)ψ约阂煌樯钪挥斜舜耍瑓s在兒孫成親后想方設(shè)法給他們身邊塞人,以期綿延子嗣。男人都喜歡嬌妻美妾,嘗遍天下脂粉,卻又愛惜自己的妹妹或是女兒,希望她們能有忠貞不移的丈夫——算了吧,還是從自身做起,再去要求別人好了。</br> 祁縛明可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他滿心想著出宮后帶著妹妹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燕涼好玩的好吃的都不比江南差,一定要讓妹妹樂不思蜀,最好想要在燕涼定居,不回南地!</br> 清歡對燕涼的記憶已經(jīng)很是模糊,逛了一圈后倒也想起來不少,祁縛明帶她從久負(fù)盛名的天香樓出來后,恰好在轉(zhuǎn)角遇到一名上了年紀(jì)的中年女子,她衣著樸素,見了祁縛明也很是驚訝:“世子爺?”</br> “青奴姑姑,您身體不舒服嗎?”祁縛明注意到女子手中提的藥包。</br> 青奴苦笑:“嗨,不是奴婢,是姨娘。”</br> “姨娘怎么了?”祁縛明一驚。“為何不讓太醫(yī)照看?荊相可知?”</br> “相爺不知道,姨娘瞞著他呢。”</br> 祁縛明蹙眉道:“這如何使得,您帶我去相爺府上看看吧,若是病情嚴(yán)重,還是要請?zhí)t(yī)的好。”</br> 青奴想了想,也實(shí)在是擔(dān)心姨娘,便答應(yīng)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