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第九十九碗湯 彼岸(二)
第九十九碗湯彼岸(二)</br> 婢女們得了祁縛明的囑咐,并沒有叫起清歡,而是任由她睡到了自然醒。青王府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就算是有在她身上也不適用。清歡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清醒過后才算是真正洗去一路風塵疲憊,整個人都變得精神奕奕起來。婢女伺候著她換上新衣,因著要去拜訪長輩,清歡特意穿了鮮亮的紅色,她的容貌繼承了父母的優(yōu)點,但隨著年歲漸長,眉目間竟隱隱有了“唐清歡”的影子。母親本是性子冷淡一視同仁之人,也對她疼愛縱容到了極點,比起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br> 祁縛明今日休沐,陪著妹妹一同先去往外祖家。外公是當朝大學士賀勵,名揚天下滿門桃李的大儒,已過耳順之年,但仍舊耳聰目明,對這個小外孫女是“百聞難得一見”,他歲數(shù)雖大,身子骨卻康健,如今在朝中只是掛名,因此經常去南地同女兒女婿小住,清歡小時候就是他握著小手一筆一畫教著寫字讀書,感情十分深厚。</br> 不過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有一年多了,賀勵見到外孫女,心中十分高興,已經滿是皺紋的大手摸了摸清歡的小臉,牽著她進了屋,叮囑祁縛明道:“歡哥兒,寶兒今日就不回王府了。”</br> 祁縛明乳名叫做歡哥兒,也是為了紀念清歡,縛明其實是外祖父給他取的字,他單名一個鶴字,只不過弱冠后大家都叫他縛明,歡哥兒這個乳名也只有外祖父這樣的長輩還會叫。在軟嘟嘟的妹妹面前被叫乳名,真是沒了形象,祁縛明忍不住抱怨道:“外公,我的兒女都跟歡妹差不多大了,您怎么還叫我的乳名。”</br> “在外公這兒,你跟寶兒永遠都是那么點的小肉團子。”賀勵好脾氣的呵呵一笑,他這把年紀了,難道乳名都叫不得?別說是歡哥兒,就是清歡的乳名寶兒,他也要叫。</br> 清歡笑起來:“外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寶兒都喜歡。”</br> 賀勵疼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當下就剜了祁縛明一眼,大致上的意思是:學學妹妹!</br> 祁縛明有苦說不出,只好跟在后頭進去了。“外公,舅舅呢?”</br> “你舅舅出去給寶兒買糕餅去了,走走走,外公帶你去見舅母跟幾個堂弟。”</br> 他們這一代,無論是賀家還是藍家,都是帶把兒的多,因此清歡的出現(xiàn)得到了瘋狂的簇擁跟喜愛,尤其是舅母徐氏,接連生的孩子都是兒子,兒子長大成親生的也都是兒子,她想水靈靈的小姑娘都想瘋了!見了清歡喜歡的要命,抱著就舍不得撒手。</br> 徐氏的父親是少見的外姓王,未嫁人前徐氏貴為郡主,不過嫁與賀蘭潛后,郡主的名頭就漸漸被人忘記,大家只記得她是鎮(zhèn)遠大將軍的夫人了。</br> 她為人賢惠體貼,清歡也很喜歡她。</br> “你舅舅知道你最愛吃天香樓的十八糕點,早早就出門去幫你買了,待會兒寶兒要多吃些才成啊。”徐氏摸了摸外甥女的小臉,感覺還是有些瘦了。“寶兒不如就在這兒住下來,舅母這兒的廚子啊特別擅長做南方菜,一定合你的口味。”</br> 祁縛明急了:“舅母,這怎么能行呢,太打擾您了,外公年紀大了需要靜養(yǎng),歡妹還是跟我回王府去住。”</br> 徐氏權作沒聽見,繼續(xù)用好吃的誘哄清歡。一時間,清歡成了香餑餑,直到賀蘭潛帶著熱氣騰騰剛出爐的糕點回來,這爭寵的場面才稍有緩解。</br> 賀蘭潛身兼要職,不像旁人一般自由,對于漂亮可愛的小外甥女一年里難得見一次,如今見了,更是覺得比自己那皮猴般的兒孫好上一百倍,恨不得就將她留下來,不還給大姐跟姐夫。</br> 清歡雖說跟賀蘭潛的兒子同輩,但出生的晚,年紀卻和表哥們的兒女差不多大,所以基本上大家對她的態(tài)度都是愛撫寵溺,倒是跟幾個小侄子能玩到一起去。</br> 祁縛明深怕清歡要被留下來,用完午膳就迫不及待地拖著人要走,外公舅舅都不讓,他用還未曾進宮的理由都沒能搪塞住,最后被掃地出門的只有祁縛明自個兒,大學士府的大門就那么轟的一聲在他面前關上,剩下孤零零獨自忍受寒風吹拂的祁縛明一人風中凌亂。</br> 和陽盛陰衰的大學士府比起來,作為清歡母親外家的靖國公府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幾個舅公都上了年歲,比外公年紀還長,聽說清歡今兒個不能去靖國公府,居然親自上門來找!賀蘭潛治得住祁縛明,卻拿靖國公府的舅舅們沒辦法,于是清歡又被舅公們帶去了靖國公府,一通人認下來,虧得她的中央CPU是最新版本,否則非超額負載不可。</br> 親戚太多了,舅公生表舅,表舅生表哥,表哥又生侄兒……這一個一個接著一個,清歡實在是辛苦得很。待到在靖國公府過了夜,第二日早晨被哥哥接走進宮,她還被叮囑記得一定要回靖國公府。</br> ……這樣比起來,還是青王府更輕松一點,過多的愛是會讓人窒息的。</br> 宮里要見的人就少了,只有一個皇帝表哥,太上皇跟太后一生僅有一子,在當今圣上十幾歲的時候,他們夫妻倆便退了位跑去江南逍遙快活。皇帝雖然是表哥,但年紀卻比清歡大了十歲有余,和“身患隱疾”導致終身不曾選秀只有皇后的太上皇比起來,皇帝表哥的后宮更像是一位正常的帝王。</br> 皇帝年紀比清歡大,早就是成熟穩(wěn)重的人了,哪里能跟她一起玩,只是見見這個小表妹,她剛出生那會兒,他還沒有登基,去江南玩的時候抱過她一段時間,導致皇帝成年后一直想要香香軟軟的小女兒,可惜他的女兒有幾個,卻都不及這個小表妹招人喜歡。</br> 他和父皇是不同的,父皇一生獨鐘母后一人,他卻對男女情愛沒有什么感覺,美人皇帝自然喜歡,可也就只是喜歡而已。</br> 皇帝有三子兩女,大的和清歡差不多,小的也有十歲左右,還有幾個在宮妃的肚子里懷著,播種能力還是可以的。</br> 祁縛明知道這個皇帝表弟的德性,喜歡美人,但并不放在心上,所以他才要跟妹妹一起來——就擔心這家伙色心上來看中他的寶貝妹妹,那他一定要打爆皇帝的狗頭!</br> 皇帝一看祁縛明那防狼一樣的眼神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失笑:“表哥,你這么看著朕,朕是會吃人嗎?”</br> “跟吃人也差不多了。”祁縛明哼了一聲,他們表兄弟感情深厚,什么話都說得開。“你后宮那么多美人,環(huán)肥燕瘦,別動歪腦筋啊。”</br> “怎么可能。”皇帝用欣賞的目光看向不遠處跟皇后說話的小表妹。“寶兒是美,但就算朕愿意,朕也不敢啊,別說是姨母姨父,就是父皇母后知道了,估計都會把朕的腿打斷。”</br> 小表妹很美,美的叫他心動,可他并不會做什么,因為就連皇帝也認為小表妹值得最好的,他雖然是真龍?zhí)熳樱珰q數(shù)擺在那兒,身邊又美人無數(shù),姨母怎么可能會把表妹給他。</br> 美人嘛,得不到的多了去了,欣賞一下還不行嗎?好歹他也算是哥哥。</br> 祁縛明瞇眼,趁著沒人看見,捶了皇帝一下,疼的他齜牙咧嘴,正要還手,清歡卻跟皇后一起過來了,“哥哥,皇帝表哥,皇后表嫂說要帶我去宮里四處逛逛,可以嗎?”</br> “當然。”皇帝笑。“玩得開心些,隨便你玩兒,梓童,好好照看著寶兒。”</br> “臣妾遵命。”</br> 等到清歡與皇后離去,皇帝的表情才慢慢地冷下來:“之前那批人的來歷可查清楚了?”</br> 祁縛明沉聲道:“并沒有,全是死士,抓到的幾人中,除卻當場咬毒自殺的,剩下的無論怎么拷問都一言不發(fā)。”</br> “殺了。”</br> “是。”</br> 兩人又就這件事討論了一會兒,皇帝神色深沉:“此番異動絕非小事,朕已派人通知荊相,也許他能看出什么來。”</br> 祁縛明點頭,他與皇帝閱歷尚淺,荊相輔佐兩代帝王,驚才絕艷,必然能讓幕后主使走到明面上來。</br> 那邊皇后帶著清歡在皇宮里賞玩,她對清歡非常友好,不僅僅是因為皇帝對清歡的看重,最重要的是清歡的身份,她的父母已經站在她身后根深蒂固的世家,這才是向來高傲的皇后會對清歡如此和顏悅色的原因。</br> 她未嫁人時也是高門貴女,只是和這位長安郡主比起來,還是遜色幾分,放眼燕涼,也找不出一個能與她匹敵之人,因此皇后的態(tài)度十分親善,甚至邀請清歡參加幾日后自己主辦的賞菊園會。</br> 人家對自己態(tài)度那么好,如果貿然拒絕了怕是不禮貌,再說她回來,本身也需要讓眾人見見只在傳聞中的青王同平原公主的愛女,皇后此舉,其實都是好意。她和清歡沒有利益沖突,反而會極力爭取和清歡的好關系,皇上的嬪妃那么多,卻只有她一人,擔當?shù)闷鹎鍤g這一聲表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