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絳君(3)
“砰”一聲響,一道黑影重重撞上洛陽城郊一處民居的外墻上,揚起的灰土中,桃夭捂著腦袋蹲在墻角,痛得齜牙咧嘴,疾行術太久不用有點掌握不住火候,早知就騎馬出來了……</br> 正在這時,又是“轟”一聲響,虧得她反應快躲到一旁,不然那墻上突然炸開的磚石土塊非把她砸個滿頭包不可。</br> 這一下可跟她無關,墻上多出來的大洞里透出光來,并伴著嚴厲的呵斥——“大膽妖孽,還敢反抗!”</br> 她抱著腦袋挪過去往那洞里一瞧,滿屋狼藉之中,卻見兩個黑衫玄甲裝束一致的男子,一人手里握著一根鐵棍,一人手里拽著一副鐐銬,二人對面是個看起來年輕輕的紅衣男子,此刻已是傷痕累累,光是站立都很費勁,卻仍做出一副不肯就范的模樣。</br> “二位,我并非不肯隨你們?nèi)?,只求你們寬限一天,明日一過,不勞二位動手,我當自上鐐銬任憑處置?!奔t衣男子咬牙道。</br> “休得胡言!吾等依足規(guī)矩,提前一月便告知今日來拿你,天界之令,說了是今日便是今日,莫說晚一日,便是晚一個時辰都不可!”黑衫男子語氣冷如寒鐵,手中鐐銬嘩啦作響。</br> 另一人亦是相同口氣,舉起手中鐵棍道:“再不束手就擒,雷神有命,可先斬后奏!”</br> 雷神?</br> 桃夭眼睛一亮,顧不得還發(fā)疼的腦袋,趕緊嬉皮笑臉從洞里鉆進去:“二位消消氣消消氣,這大半夜的,墻都打破了,吵醒鄰人多不好。”</br> “大膽!來者何人!”明晃晃的鐵棒指向她。</br> 紅衣男人見了她,居然大大松了口氣,也是這突如其來的松懈,讓他終于支撐不住,半跪到地上,還擠出一個笑臉來:“你可算來了?!?lt;/br> 桃夭上前捉住他下巴左扭右扭查看一番,嘖嘖道:“你可以啊,能提前給自己約大夫的妖怪沒幾個,你身上的傷確實都還挺新鮮的?!?lt;/br> “十分新鮮,兩位仙官手下一點沒留情。”他試著抬手摸自己臉上的傷口,卻發(fā)現(xiàn)右胳膊不知所終,袖子下空空蕩蕩,不禁笑道,“壞了,這下他們要拿鐐銬拘我都拘不住了。”</br> “不知死活,還敢調(diào)笑!”</br> 眼見那鐵棍就要當頭砸下,誰知桃夭居然閃身擋到男子面前,故意伸出雙手作求饒狀:“兩位仙官且慢,這妖怪乃是我的病人,還請賣我個面子,多給我一天時間替他診治?!?lt;/br> 腕上金鈴搖搖擺擺,生怕人看不見似的。</br> 鐵棍停在半空,兩黑衫人面面相覷,先前的威風氣焰莫名地少了半截,對桃夭的身份已是心照不宣。</br> 桃夭笑吟吟地摸著自己的鈴鐺,一臉無辜道:“并非我要阻撓二位辦差,實在是與這妖怪有約在先。天界有規(guī)矩,我桃都也有規(guī)矩,但凡我答應醫(yī)治的,除非是醫(yī)不好死了,否則在我治好他之前誰都不能帶他走。還請二位成全。”</br> 那執(zhí)棍者收回武器,面露難色:“此妖物上了雷神黑名冊,乃天界緝捕之犯,今日乃將其帶歸天界受罰之日,若有差池,雷神必會怪責。吾等職位低微,還請?zhí)叶假F客莫要為難?!?lt;/br> 桃夭嘻嘻一笑:“不為難不為難,這樣吧,二位回去就說是我桃夭從中作梗,雷神若要怪罪,便親自來找我算賬吧。”</br> “這……”兩人又面面相覷,雖知桃都是厲害地方,然而卻不知一個小姑娘居然厲害到公然挑釁天界雷神,也是罕見的不怕死了。</br> 見二人還在猶豫,桃夭伸手在隨身的布囊里摸來摸去,邊摸邊說:“若兩位還不好交代,那不如我?guī)湍銈儌€忙,我這里有腐化血肉的藥,替你們上一些,如此雷神見了傷口,必以為你們確實打不過我,也就不會多怪你們了。放心,上藥時只有一點點疼而已。”</br> 兩人頓時齊齊后退三步,連連擺手:“不必了!既是桃都鬼醫(yī),今日之事我們定如實向雷神講明,后果自負?!毖援?,二人唰一下消失于青煙之中。</br> “可嚇死我了!早就聽說那桃都的桃夭是個不講道理的毒貨,經(jīng)常有人在她手里尸骨無存?!?lt;/br> “不能與她硬來!桃都來的都不是善茬,連天帝跟昆侖女君都要忌他們?nèi)郑蹅冞€是快回去跟雷神稟報清楚,我看這妖怪只有他老人家親自來拘了?!?lt;/br> 半空中傳來的談話桃夭沒聽見,即便聽見了,也頂多是鼓勵他們再跑快點,早點讓雷神下來見她。</br> 屋子里終于清靜下來。</br> 桃夭打量著一身殘破的紅衣男子,又淘氣地晃了晃他空空的袖子:“絳君,被毆打致傷,斷手斷腳,恐性命不保,請我務必在今天之內(nèi)趕到醫(yī)治……你在紙上是這么寫的對吧?還特意把日期寫得非常大非常顯眼。”</br>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腳沒斷……”</br> 桃夭將他的袖子一甩,冷哼一聲:“你哪是讓我來替你治傷,分明是算好了時間讓我替你擋走那兩個雷神的手下!”說罷,她一把摁下他的腦袋,將他的后衣領往下一扯,露出的脖子上赫然擺著一個冒著淡淡黑氣的“犯”字,她松開手,撇撇嘴道:“果然是上了雷神的黑名單呢。你說要是我今天心情不好沒來呢?”</br> “只要你一字不差看完了我燒給你的紙,你一定會來的。”他自信道。</br> “為何如此肯定?”桃夭撓鼻子。</br> 他笑笑,勉強站起來,說:“替我治傷之后,能否再陪我去個地方?”</br> “你這樣的傷,哪里需要我出手,你自己醫(yī)好也很容易吧?!碧邑仓毖?,“你可是天下無雙的絳君。”</br> “可你大老遠來一趟,不做做樣子也不好吧?”</br> “做個鬼的樣子!你信不信我把你另一只胳膊也掰下來!”</br> “開玩笑的……我意思是,你能否幫忙和一下面粉,畢竟我右臂斷了不好操作。”</br> “你拿面粉做人形?”</br> “對啊,做完身體剩下的還能吃,挺好的?!?lt;/br> “……”</br> “多謝了,面粉在廚房最上面的柜子里?!?lt;/br> “好像你眼珠子也快掉出來了……”</br> “啊……剛剛挨了一拳。沒事沒事,我捏一個粘上去便是。多少還是受了點內(nèi)傷,聚氣不穩(wěn),我覺得鼻子也不是很牢固了?!?lt;/br> “你還是先吃顆調(diào)理內(nèi)息的藥吧……鼻子掉下來也太難看了?!?lt;/br> “多謝?!?lt;/br> “你來人間的時日不短了吧?”</br> “是不短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