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捌】
【貳拾捌】</br> 晴兒眼看知畫已經(jīng)上了花轎,心里更急。“可憐的小燕子,可憐的永琪,可憐的簫劍,可憐的我……”她聽著外面鞭炮聲響起,看到院子里煙霧騰騰,再也控制不住倉促地奔向太后。</br> 終于到了這一天,是永琪和知畫大喜的日子。</br> 在慈寧宮,幾乎所有的嬪妃都趕來道喜。知畫在晌午時分,就開始盛裝打扮,穿著一身新娘的紅衣,她端坐在椅子里,讓一群嬪妃圍著她,給她梳妝穿戴。到了晚上,屋里的人越來越多,川流不息的宮女們忙里忙外,吉祥物,喜帕,蘋果……一一捧來。</br> 晴兒也在侍候著,卻完全心神不寧,帶著一臉的擔(dān)心和焦灼,眼神不時飄向屋外。知畫馬上就要嫁進景陽宮了,小燕子最痛楚的時刻也要到了,怎么太后還沒釋放簫劍呢?太后會不會達到了目的,再向簫劍下手呢?不會吧!太后是宅心仁厚的,是吃齋念佛的,不會做這么殘忍的事!她想東想西,坐立不安。</br> 太后在嬪妃簇擁下笑吟吟地走向知畫,打量著她。見她一身火似的紅,像朵盛開的牡丹花,真是顧盼生姿,風(fēng)華絕代。這樣的一個可人兒,放在永琪身邊,就算他是鐵打的,也會動心吧!太后想著,親手把一條吉祥如意鎖,戴在知畫脖子上,寵愛地說:“知畫!你太漂亮了,這樣一打扮,更是美得不得了!這個吉祥如意鎖,是我當(dāng)年陪嫁的吉祥物,給你了!預(yù)祝你有一天,也像我這樣,子孫滿堂!”</br> 知畫凝視太后,感動得一塌糊涂,想起身行禮:“謝老佛爺!知畫怎么擔(dān)當(dāng)?shù)闷穑 ?lt;/br> “別起來別起來!別把衣裳弄亂了!”太后一把按住她,回頭喊,“桂嬤嬤!珍兒!翠兒!”</br> 衣飾光鮮的桂嬤嬤,帶著兩個宮女上前行禮。</br> “喳!奴婢在!”</br> “你們?nèi)齻€,從今晚起,就派給知畫姑娘了……”太后嚴重地吩咐,“這以后,可得改稱呼,叫福晉。到了景陽宮,好好地侍候知畫姑娘!不要讓她缺這個缺那個,也不要讓她受委屈!知道了嗎?如果她有什么不如意,我可不饒你們!”</br> “奴婢知道了!”桂嬤嬤帶著珍兒、翠兒大聲答應(yīng)。</br> “晴兒!”太后又喊。</br> 晴兒正在門口張望,魂不守舍,根本沒聽見。</br> “晴兒!”太后又大喊。</br> 晴兒這才聽見,慌忙上前。</br> “老佛爺!”</br> 太后見晴兒神色,心知肚明,不太愉快地說:“你快把那尊送子觀音捧來,讓桂嬤嬤一路捧進新房里去!”</br> “是!”晴兒找到送子觀音,捧來交給桂嬤嬤。</br> 這時,外面?zhèn)鱽硖O(jiān)大聲地通報:“皇上駕到!”</br> 一屋子的人趕緊肅立,行禮喊道:“皇上吉祥!”</br> 乾隆已經(jīng)帶著太監(jiān),大步走進大廳,笑著對太后說:“兒子特地趕來,跟老佛爺?shù)纻€喜!這知畫成親,好像老佛爺嫁格格一樣!總算讓老佛爺心想事成了,可喜可賀!”</br> “還不是皇帝的玉成!”太后喜滋滋。</br> 知畫急忙起立,嬪妃們趕緊扶住,知畫羞澀而謙卑地低聲說:“皇上!知畫給您磕頭!”說著就要跪下去。</br> “扶起來,扶起來!現(xiàn)在磕什么頭?到景陽宮再磕吧!”乾隆喊。</br> “這個頭遲早是要磕的!拜過堂,就要改口叫皇阿瑪了!”太后對乾隆笑著,“皇帝,你不在景陽宮等著他們行禮,還來回跑!”</br> “老佛爺還不是得來回跑!邦直來不及趕來,這娘家婆家都是咱們,朕就忙一點吧!”乾隆看著知畫,忽然笑不出來了,對知畫鄭重地說,“知畫是陳家的閨女,知書識禮,不是一般小家小戶的女兒……到了景陽宮,要知道和為貴!小燕子好歹先進門,雖然老佛爺說,你算正室,但是……你們也別分什么大小,你喊她一聲姐姐吧!她的脾氣犟,你讓著點兒!”</br> 太后這才明白,乾隆特地來一趟,是要在知畫進景陽宮以前,先給她幾句下馬威!這么千方百計護著小燕子,他如果知道,這個小燕子,根本是個叛黨余孽,該當(dāng)如何?太后眼神一暗,心里十分不快,此時此刻,不便表現(xiàn)。</br> 知畫卻斂眉屏息,誠惶誠恐地回答:“皇上的教訓(xùn),知畫謹記在心!”</br> “那么,朕先走一步!景陽宮見!”</br> 乾隆帶著太監(jiān)們,在大家的恭送聲中,先離開了慈寧宮。</br> 這時,院子里的吹吹打打之聲喧囂地響起。桂嬤嬤上前,對太后說道:“老佛爺!吉時快到了!”</br> “快!帽子霞帔,戴起來!要上花轎了!”</br> 帽子戴上,霞帔蓋下,蘋果握住……一屋子響起恭賀之聲。</br> “老佛爺大喜了!知畫姑娘大喜了!”</br> 十二個喜娘上前,攙扶起知畫。桂嬤嬤捧著送子觀音,珍兒、翠兒捧著吉祥物,一行人浩浩蕩蕩出門去。</br> 晴兒眼看知畫已經(jīng)上了花轎,心里更急。“可憐的小燕子,可憐的永琪,可憐的簫劍,可憐的我……”她想著。聽著外面鞭炮聲噼里啪啦地響起,看到院子里煙霧騰騰,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倉促地奔向太后。太后正往門口走,被她一撞,差點站不穩(wěn),幸好宮女急忙扶住。</br> “晴兒,你干嗎?”太后皺眉問。</br> “老佛爺……”晴兒急急地,哀求地說,“知畫已經(jīng)上了花轎,簫劍是不是可以放了?以后,我會跟在老佛爺身邊,永遠孝敬您!可是……現(xiàn)在,能不能允許我送簫劍到神武門?我答應(yīng)這是我見他的最后一面!”</br> “別擋著我,我還要趕去景陽宮!”太后板著臉,知道晴兒要親眼看到簫劍脫險才放心。</br> “老佛爺!求求您……”晴兒急切地說,什么教養(yǎng)害羞都顧不得了。</br> 幾個嬤嬤過來,催促太后動身。晴兒不斷哀求:“老佛爺……老佛爺……求求您!”</br> “你會斷得干干凈凈嗎?”太后沒時間跟她磨,不耐地問。</br> “我發(fā)過重誓了,不是嗎?”晴兒苦澀地、哀懇地看著太后。</br> 太后凝視晴兒,這個從小跟在她身邊,侍候了她許多年的格格!在這一剎那,她心里涌起一股惻然的情緒,當(dāng)初,誤了晴兒嫁爾康的機會,才造成今天這許多故事。她心中一嘆,最后一面?料她不敢違誓。以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言而無信,那個簫劍,只好放了!放簫劍,是經(jīng)過她千思萬想后的決定。她知道簫劍把小燕子和晴兒,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現(xiàn)在,宮里押著他最在乎的兩個人,為了保護這兩個女子,他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太后看到晴兒這樣急迫,正好示好給他們,讓小燕子和永琪感恩,給知畫的未來奠下基礎(chǔ)。于是,太后網(wǎng)開一面,簡單地說:“去去去!高庸!陪她一起去!”</br> “喳!奴才遵命!”</br> 晴兒悲喜交集,匆匆屈膝,說了一句:“謝老佛爺?shù)亩鞯洌 ?lt;/br> 晴兒轉(zhuǎn)身,在高庸和眾多侍衛(wèi)的押解下,到了密室。簫劍正肅立在門內(nèi),等待著。吹吹打打的聲音傳來,鞭炮聲不絕于耳。簫劍不知道宮里有什么喜慶?他只怕小燕子的消息不正確,怎樣也無法相信,自己已經(jīng)進了這個牢籠,還有機會脫身?正在心煩意亂,房門一響,只見他朝思暮想的晴兒,沖進了房門,在她身后,高庸帶著侍衛(wèi),全副武裝,攔門而立。</br> “簫劍!”晴兒喊著,淚在眼眶。</br> 簫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晴兒。她含淚看高庸:“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和簫大俠說兩句話!”</br> 高庸對這位晴格格,是深深敬愛的。她在老佛爺身邊多年,待人寬厚,從來不曾作威作福。他同情的頷首,帶著侍衛(wèi)退出門外,關(guān)上房門。</br> 簫劍看到?jīng)]人了,就把晴兒拉進懷中,深深地凝視她。兩人熱情地對視,簫劍低頭炙熱地吻住她。晴兒心碎腸斷,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愛,都化在這一吻里。</br> 一吻既終,晴兒抬頭,心痛如絞地看著簫劍,啞聲說:“老佛爺答應(yīng)我送你到宮門口,爾康在那兒等你!這個皇宮,銅墻鐵壁,所有的人,鉤心斗角,實在不是你可以適應(yīng)的地方!從此,你就好好地去吧!不要再記掛我!如果有緣,我想,天上人間,我們都會再相遇的!”</br> “你在和我訣別嗎?”簫劍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在她耳邊飛快地說,“我不管你答應(yīng)了什么條件,到了宮門口,你跟我一起上車!知道嗎?”</br> 晴兒踉蹌一退。</br> “不行!你千萬千萬不要冒險!不為了你,也要為小燕子、紫薇、爾康著想!為了讓你脫困,我們每個人都付出了代價,付出最多的,是小燕子!你……不要再讓她為難了!難道,你想害死她嗎?”</br> 簫劍神情一痛,著急地問:“小燕子付出了什么代價?”</br> 晴兒驚覺說溜了嘴,搖了搖頭說:“你別管了,五阿哥會好好待她的,我留在宮里也好,可以照應(yīng)著她!走吧!這個皇宮,早點脫身為妙!”</br> 簫劍的眼光,不舍地看著她,鄭重地,堅決地說:“晴兒,我長話短說!要我從此放棄你,那是我根本做不到的事!目前,為了脫困,我只好什么都聽你們的!但是,那絕不表示我同意和你分手!你等著我,我去安排,我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里團聚!今天,我聽你,到時候,你得聽我!”晴兒拼命點頭,也不分辯。</br> 高庸開門進來,說:“簫大俠!是時候了!走吧!”</br> “老佛爺讓我送簫大俠一程!”</br> 高庸不語,帶著侍衛(wèi),全副武裝地押著兩人出門去。</br> 簫劍和晴兒走到御花園,碰到了喜樂的隊伍。只見兩排宮女手持燈籠,迤邐前行。儀仗隊高舉著各式華蓋,亭亭如傘。樂隊奏著喜樂,帶著宮廷舞蹈隊,跳著“花月良宵”舞,簇擁著花轎向前走,許多嬪妃、命婦、宮女、太監(jiān),都圍著看熱鬧。</br> 簫劍驚奇地看了看那個隊伍。高庸帶著侍衛(wèi),緊跟著簫劍。</br> “晴格格,簫大俠!我們走這邊!”高庸避開了大婚的隊伍,往另外一條路走。</br> “宮里在辦喜事?”簫劍困惑地問。</br> “咱們快走!”晴兒加快了步子,走進那條花木扶疏的小徑。</br> 簫劍對宮里的喜事也沒興趣,一心要離開這個皇宮,大踏步走去。</br> 轉(zhuǎn)眼間,到了宮門口。一輛馬車停在那兒,等候多時的爾康,立刻迎了過來。</br> “簫劍!”爾康興奮地喊。</br> 簫劍和爾康,兩人的手,重重的一握。</br> 高庸急忙對爾康行禮:“額駙大人,簫大俠交給你了!老佛爺說,剩下的事,額駙知道該怎么辦,不要讓皇上和福大人為難!”</br> “高公公!我知道了!”爾康回答。</br> “晴格格!”高庸看晴兒,“奴才護送你回去!”</br> 晴兒看簫劍,依依不舍,柔腸寸斷,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的小紙箋,塞進了簫劍的手里,強忍著淚,匆匆說:“我不能不回去了!你上車吧!為我,保重你自己!”簫劍凝視晴兒,一甩頭。</br> “你也是!記著我的話!”</br> 晴兒拼命點頭。</br> 簫劍跟著爾康跳上了馬車。車夫一拉馬韁,馬車跑了起來。簫劍從車窗伸出頭來,依依不舍地凝視著晴兒。</br> 她佇立在那兒,像一座石像,雙眼定定地看著他,直到那輛馬車,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終于絕塵而去。</br> 看不到晴兒,看不到宮門,看不到那個禁錮著小燕子和晴兒的紫禁城……簫劍收回了視線,坐進馬車里。爾康深深看了他一眼,把長劍往他手中一塞:“這是你的劍!”再拿起一件件行李說,“這個包袱是紫薇幫你準(zhǔn)備的行李,她在宮里陪著小燕子,不能送你了!這是一些干糧,路上吃!這是盤纏,夠你一路用了……”把東西分別往他身上塞的塞,背的背。</br> 簫劍一抬頭,眼神銳利地看他,問:“什么意思?難道,你們要我真的走?”</br> “什么意思?”爾康睜大眼睛說,“難道,你還想在北京耗下去?這兒,你還沒待夠?”</br> “你明明知道,不帶著晴兒,我哪兒都不去!”</br> “你不要傻了!”爾康正色地說,“晴兒不是今天明天的事,甚至不是今年明年的事,你能夠逃掉一死,是上蒼有好生之德,你就好好的珍惜這條生命吧!晴兒對你的心,你是知道的!只要她不變,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先走,等到老佛爺不再戒備了,對小燕子也放了心,我負責(zé)把晴兒送到你身邊!”</br> 簫劍瞪著爾康,爾康也瞪著他,壓低聲音再說:“暫時別去大理!我怕老佛爺明著放人,暗中捉人!去西藏找爾泰,明年,我會去西藏看爾泰,到時候,我?guī)鐑簛恚【右恢Z!我欠晴兒很多很多,她的幸福,是我和紫薇的責(zé)任!我會幫你照顧她!”他有力地拍拍他,“信任我!”</br> “我從來沒有陷在這樣兩難的局面里,這樣走,我太不甘心!”簫劍忽然嚴重地問,“小燕子付出了什么代價?”</br> 爾康凝視他,知道宮里這樣盛大的辦喜事,北京城總會傳言紛紛,這件事怎樣也瞞不住,就坦率地說:“今晚,五阿哥娶了知畫!此時此刻,正在和知畫拜堂!”簫劍大震,眼前,閃過那壯觀的結(jié)婚隊伍。</br> “什么?宮里張燈結(jié)彩,原來為了這個!”</br> “你知道小燕子的個性,這個犧牲,比要她的命還嚴重!”爾康死死地盯著他,“她要我告訴你一句話,方家只剩下你這一脈香煙,為了方家的香火,要你保重!如果你再婆婆媽媽,你還不如小燕子勇敢果斷!你別輸給你的妹妹,為了方伯父,為了方伯母,留下你這條寶貴的生命!”</br> 簫劍呆著,完全震住了。</br> 爾康拍拍他的肩,指指暗夜的前方,低語:“我在那個路口,準(zhǔn)備了一匹快馬,柳青在那兒等你……我想,老佛爺應(yīng)該言而有信,會遵守承諾放了你。但是,我寧可多此一舉,還是要防備一下!這輛馬車,不知道有沒有被監(jiān)視?到了路口,馬車不停,你跳車出去……我駕著馬車往南走,你騎上馬往北走!一路上多多小心,謹防刺客!咱們后會有期!”</br> 簫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理智和鎮(zhèn)定一起恢復(fù)。如今虎落平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看爾康,鄭重的托付:“爾康!不只晴兒,還有小燕子……”</br> “她們兩個,都包在我身上了!”爾康定定地看了簫劍一眼,“別為小燕子太擔(dān)心,她福大命大,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靜慧師太,放心!我會打點好!知畫的事,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五阿哥情有獨鐘,你還怕什么?”</br> “我明白了!”簫劍一點頭。</br> 車子已到路口,爾康打開車門,簫劍一翻身,輕巧地跳出車去。</br> “駕!駕!駕……”車夫嚷著。</br> 車子繼續(xù)在路上飛馳。</br> 簫劍的身影,沒入了黑暗里。</br> 同一時間,在景陽宮,新娘的花轎已經(jīng)進了院子。</br> 院子里,真是熱鬧非凡。樂隊吹奏著迎親喜樂,許多紅衣的宮女,在院中跳著迎親舞。永琪一身吉服,身上掛著大紅彩球,站在大廳門口等候著。有個太監(jiān)捧著紅布,上面放著扎著紅結(jié)的弓箭,站在永琪身邊。嬪妃、親王、阿哥、格格、宮女、太監(jiān)……黑壓壓地站了一院子,嘻嘻哈哈地觀看著。在院子一隅,小燕子和紫薇,也站在回廊下觀望。小燕子情不自禁地看向永琪,只見他像個被擺設(shè)的玩偶,帶著滿臉的無奈,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面無表情地佇立著。</br> 舞蹈告一段落,花轎在燈籠隊和喜娘的引導(dǎo)下站定,司儀高唱:“鳳凰三點頭!新娘收心!”</br> 轎夫就將花轎連著顛了三次。轎中,紅帕蒙頭的知畫差點滾下坐位,趕緊坐穩(wěn)。轎子停了,放在地上。太監(jiān)捧上弓箭給永琪,司儀再度高唱:“新郎三射箭,驅(qū)除紅煞!”</br> 永琪面無表情的搭弓,射箭,三支箭都射在轎門前。司儀再唱:“新娘下轎!”</br> 知畫被喜娘攙扶下來。司儀再唱:“新娘跨馬鞍,事事平安!”</br> 早有太監(jiān)將馬鞍放在門檻前,喜娘扶著新娘跨過馬鞍。這才把新娘身上的紅綢帶交給永琪,永琪掉頭,牽著知畫進門去。</br> 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起,眾人鼓掌聲、恭喜聲不斷,喜樂囂張地響著。</br> 小燕子神情落寞,看看紫薇,低聲說:“當(dāng)初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怎么不記得有這些花樣?”紫薇代小燕子痛楚著,勉強一笑:“那晚,我們緊張都來不及,轎子又弄錯了,一團混亂,哪兒還記得有些什么禮節(jié)?”</br> 小燕子回想起那晚的情形,想笑,笑容在唇邊一閃而過,根本沒辦法成型。紫薇同情地看看她,一拉她的手。</br> “我們進房去吧!”</br> 紫薇和小燕子進了臥室。外面,司儀的高唱聲還是不斷的傳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她們聽著高唱聲,想象著乾隆接受一對新人行禮的樣子,兩人都情緒低落。小燕子在房里走來走去,整顆心都像燒火般的痛楚著。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有這樣一天?她必須接受永琪的另一個新娘?她跺跺腳,懊喪地說:“早知道,當(dāng)初在南陽,就應(yīng)該死也不要回宮,什么免死金牌,什么宮中小點心……把我們感動得稀里嘩啦,這,就是稀里嘩啦的結(jié)果!”她看著紫薇,眼眶紅紅的,“你說,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饒恕!我說,人生最軟弱的行為,是饒恕!”紫薇難過地吸吸鼻子,還試圖安慰她:“我們回宮,并沒有錯!饒恕也沒有錯,一步步走來,變成今天這樣,實在沒有想到!小燕子……已經(jīng)是這樣了,你一定要勇敢,要相信永琪!”</br> 小燕子心中一抽,說不出有多痛。她無助地說:“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什么。我老實告訴你,我心也痛,胃也痛,頭也痛……到處都痛!”她走到窗前,看窗外,“戌時已經(jīng)過了吧?”</br> 明月、彩霞匆匆進門來。</br> “格格!格格!小鄧子說,簫大俠已經(jīng)平安出宮了!”小燕子和紫薇都呼出一口氣來。紫薇就一把拉住小燕子的手,激動地說:“小燕子!你沒有白白犧牲,你很偉大,救了簫劍,救了我們大家!你放心,只要簫劍出了宮門,就是生龍活虎,什么都難不倒他了!你們方家的一脈香煙,總算保住了!”</br> 這時,門外傳來司儀的高唱:“禮成……送進洞房!”</br> 喜樂聲再度喧囂地響起,鞭炮聲也不絕于耳,恭喜聲,笑鬧聲不斷,人聲鼎沸。</br> 小燕子臉色一慘。</br> 明月、彩霞悲哀而不平,兩個宮女捧了點心和熱茶過來。</br> “這兒有一口酥,還有棗泥核桃糕……格格,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br> 小燕子抬眼,哀哀欲絕地看了明月、彩霞一眼。</br> “我還有什么胃口吃東西?他們進洞房了!”她轉(zhuǎn)眼看紫薇,“今晚的知畫,一定美得像天仙吧!永琪現(xiàn)在正在挑喜帕吧?他們也要吃什么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吧……紫薇,你不去道喜嗎?你不去新房里看熱鬧嗎?”</br> 紫薇把她的手,緊緊一握。</br> “我來陪你的,我不是來道喜的!你不要想東想西了,永琪不會負你的,我保證!既然嫁到皇室,就要有這種準(zhǔn)備,遲早,會有這一天!”</br> “如果今晚是爾康再娶,你會怎樣?”小燕子問。</br> 如果是爾康再娶?紫薇不敢想這個問題,事實上,爾康也是名門望族,三妻四妾是很自然的事,說不定也有這樣一天吧?紫薇這個念頭才掠過,心臟就像被針扎到一樣,痛得痙攣起來。愛是什么東西?讓人如此無法拋舍?愛是什么東西?讓人時而甜進心底,時而痛入骨髓?她吸口氣,難過地說:“我不知道!假若是為了救人,我也會這樣做!但是……”她看著拼命在忍淚的小燕子,突然熱情奔放,心痛地喊,“小燕子!如果你想哭,就抱著我哭吧!因為,我已經(jīng)想哭了……”紫薇說著,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下來。</br> 小燕子咬著嘴唇,沉重地呼吸,倔強地說:“我不哭!我不哭!我不會被打倒,我是小燕子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燕子嘛!刀擱在脖子上,我也不會投降,怎么會怕知畫呢?我不哭……”她挺直背脊,啞聲喊,“紫薇!我都不哭,你哭什么?”</br> 紫薇的眼淚拼命掉,明月、彩霞跟著哭。</br> 小燕子沒有哭,她拼命忍住淚,咬著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圓圓的,眼珠像浸在水霧里的星星,閃亮深邃,深不見底,里面盛滿對永琪的熱愛。</br> 小燕子在房里強忍淚珠,在新房里的永琪和知畫也不好受。</br> 知畫蓋著紅頭巾,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她垂著睫毛,不安地等待著。</br> 六個喜娘分站兩旁,六個紅衣宮女,捧著喜秤、交杯酒、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喜盤站立于側(cè)。桂嬤嬤站在最后面,一聲不響地觀看著。</br> 永琪站在床前,呆呆地看著蓋著喜帕的知畫。</br> 喜娘把喜秤送到永琪面前,恭恭敬敬地說:“請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br> 永琪看看喜秤,看看知畫,眼前,忽然浮起小燕子當(dāng)新娘的樣子。他心中一痛,頓時踉蹌一退。他這一退,竟然把喜秤撞翻,喜秤落地,發(fā)出一陣欽欽哐哐的響聲。整隊捧交杯酒、紅棗、蓮子等的宮女,都慌忙后退,保護手里的東西。喜娘弄翻了喜秤,大不吉利,嚇得要死,一迭連聲說:“哎喲!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喜娘猛地發(fā)現(xiàn)新房中說死字,又是大不吉利,更加害怕。就啪的一聲,給了自己一耳光,惶恐地說:“掌嘴!說話沒個忌諱……掌嘴……”</br> 知畫蒙著喜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聽著一連串的聲音,喜帕沒人挑,她動也不敢動,心臟怦怦地跳著,又是害怕又是心慌。</br> 喜娘趕緊拾起喜秤,再度捧到永琪面前。重新說一遍:“請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br> 永琪無可奈何,只得拿起喜秤。他覺得,手中那把秤,好像有千斤重。他握著喜秤的手,竟微微顫抖著。無法逃避,他還是挑起了喜帕,喜帕飄然落地,露出知畫美麗絕倫的臉龐。</br> 知畫垂著頭,不敢抬眼看永琪,臉上有股怯生生的表情。喜娘捧上交杯酒。</br> “請新郎和新娘喝交杯酒,從此長長久久!”</br> 又有喜娘,把永琪扶到床沿,側(cè)身和知畫對坐。兩杯酒,分別送進知畫和永琪手里。兩人手腕相交,永琪瞪著酒杯,卻遲遲沒有喝酒。知畫被動地坐在那兒,也不敢喝酒。眾宮女、喜娘面面相覷,急得不得了。喜娘只得再說一遍:“請新郎和新娘喝交杯酒,從此長長久久!”</br> 永琪呆呆地坐著,就是無法喝下那杯酒。</br> 桂嬤嬤急得暗中跺腳。喜娘悄悄催促:“五阿哥!五阿哥……喝呀!”</br> 知畫再也忍不住,飛快地抬眼,看了永琪一眼。只見他眉頭深鎖,一臉的愴惻之情,他的心,顯然飄蕩在別人的身邊。他的這個表情,打倒了她。她眼睛一眨,一顆大大的淚珠,奪眶而出。</br> 永琪正好抬眼,一眼看到了知畫的淚。他的心一跳,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我在做什么?知畫也是被動的啊!我們都是老佛爺?shù)钠遄樱嬕彩牵∪绻@場婚禮,是我和小燕子的悲劇,那也是知畫的悲劇啊!”</br> 永琪這樣想著,不敢再讓知畫難過,急急地低頭去喝交杯酒。</br> 知畫也趕緊含淚去喝交杯酒,淚珠滑落面頰,跌碎在酒杯里。</br> 桂嬤嬤見禮節(jié)結(jié)束,悄悄地出門去了。</br> 新房和小燕子的臥房,只隔著一條走廊。永琪就在對門的房間里,和知畫洞房,小燕子情何以堪!她站在窗前,癡癡地看著窗外的月亮,想象著洞房里的情況,喃喃地說:“紫薇,你說,他們現(xiàn)在在洞房里干什么?”</br> 明月、彩霞在鋪床。</br> 紫薇過去幫忙拉平床單,不愿回答小燕子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小燕子,我今晚不回學(xué)士府,我們和以前一樣,睡在一張床上講悄悄話……好久沒有跟你一起睡了,你還記得大雜院里,那個‘抬頭見老鼠,低頭見蟑螂’的房間嗎?”</br> 小燕子回身,看著紫薇,不禁出神了。</br> “大雜院!那好像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好像是我們的上輩子!”她走過來,拉著紫薇的手,不禁悲從中來,“我好想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雖然很窮,可是很快樂!現(xiàn)在呢?穿的吃的戴的都這么好,住在皇宮里,怎么活得這么累呢?紫薇……我好沒用,我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如果肚子里有個孩子,我現(xiàn)在也會高興一點,偏偏孩子也沒了!”</br> 紫薇同情極了,安慰地說:“孩子的事,慢慢來!下次有了,千萬不要再打架,跳上跳下練武功!這次也是湊巧,在慈寧宮一場大鬧,又給老佛爺下了藥,說不定會影響孩子,掉了也算了!”</br> “可是……我連小名都想好了,南兒!不管男孩女孩都可以用!我還想,萬一是女兒,我就把她許給你的東兒,讓我們兩家的情分,再延續(xù)下去!”</br>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紫薇笑著說,急于找個話題來打亂小燕子的胡思亂想,“如果你生了女兒,一定要給東兒!我們現(xiàn)在,就結(jié)下兒女親家吧!”她湊近小燕子,臉紅紅著低聲說,“假若你生了兒子,我一定努力,生個女兒許給你!”</br> 小燕子果然笑了,歡聲說:“不許賴喲!你要努力喲……”她話沒說完,笑容驀然一收,眼淚涌上,“我怎么會有兒子女兒呢?永琪……在和別的女人洞房,我還做什么夢?”</br> 紫薇呆了,看樣子,怎樣也無法把她的胡思亂想轉(zhuǎn)到別的方向。</br> 這時,有人敲門,小鄧子、小卓子開門進來,急急地說:“明月、彩霞!桂嬤嬤在叫人!要我們趕快去新房!”</br> 紫薇和小燕子一怔。紫薇驚愕地問:“新房里發(fā)生什么事情了?”</br> “回格格,沒發(fā)生什么事情!”小卓子不情不愿地說,“禮節(jié)結(jié)束了,桂嬤嬤說,要我們景陽宮的奴才,全部到新房里去拜見福晉,少一個都不行!”</br> 小燕子一震,這是給景陽宮的下馬威!也是給小燕子的下馬威!明白地告訴大家,從今以后,知畫才是福晉,小燕子的主子地位,再也不保!她已經(jīng)憋了一整天,這時,快要爆炸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掉頭就往外跑,嘴里嚷著:“我也去拜見這位福晉!”</br> 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都飛快地攔住門,同時驚喊:“格格別去!千萬別去!”</br> “我要去我要去!她要我的人去拜見她!是存心要我難看……我受不了!紫薇,我真的受不了,我快要爆炸了!”</br> 紫薇死命拉住了她,急喊:“不能去不能去!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如果你今晚去大鬧新房,整個皇宮都會看笑話!明天,所有的嬪妃都會談?wù)撨@件事!老佛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皇阿瑪也不會同情你,那你的處境,就更困難了……”</br> 小燕子哪里肯聽,還要往外沖,紫薇不顧一切地攔,小燕子用力一推,紫薇站不穩(wěn),摔了一大跤。她故意趴在地上大聲呻吟:“哎喲!哎喲……我這個倒霉的膝蓋,八成又流血了!”</br> 小燕子急忙過來扶,明月、彩霞也撲上來扶住。</br> “怎樣?摔得重不重?”小燕子著急地問。</br> “當(dāng)然重!你那么大力氣……”紫薇眨了她一眼,摸摸肚子,“還好,肚子里沒有你媳婦,要不然,也給你撞掉了!”</br> 小燕子瞪著她,想笑,笑不成,淚光閃爍。</br> “你真好,千方百計說笑話,逗我開心!可是,我怎么不會笑了?”她說著,淚珠掛在睫毛上,懸然欲墜。</br> 彩霞看到這樣,心里不平,喊著:“小鄧子!小卓子!你們?nèi)ジ嬖V桂嬤嬤,我們要服侍小燕子格格和紫薇格格,沒空去拜見!如果拜見的人不夠,盡管去慈寧宮調(diào)人!”</br> “這樣不好!”紫薇站起身來,穩(wěn)重地說,“明月、彩霞,忍一口氣,第一個晚上,就弄得這樣壁壘分明,以后更難相處!你們都去拜見吧!”</br> 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只得勉勉強強地去了。</br> 小燕子看著他們的背影,知道紫薇的話沒有錯,弄到這個局面,自己除了忍,就只有忍。可是,那個新房里,是她深愛的永琪呀!要她眼睜睜看著永琪再娶,還是處處比她強的知畫,她怎能心平氣和呢?天啊,人間還有比她更慘的女人嗎?在這一瞬間,她深深體會到皇后的悲哀了!</br> 洞房里,所有的禮節(jié)都結(jié)束了。知畫和永琪并坐在床沿上,喜娘把兩人的衣擺打上如意結(jié),說:“祝新郎新娘永結(jié)同心!早生貴子!”</br> 宮女、喜娘們魚貫退出。</br> 桂嬤嬤帶著眾多宮女、太監(jiān),包括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一擁而入,全部匍匐于地,朗聲說:“奴才們拜見五阿哥和福晉!祝五阿哥和福晉百年好合,事事如意!”</br> 永琪動也不動,聽到“福晉”兩字,不禁皺了皺眉頭。</br> 知畫震動地抬眼,看了看眾人,看了看桂嬤嬤,輕聲說:“起來!”</br> 桂嬤嬤帶著宮女、太監(jiān)們起身。</br> 知畫悄悄地,再去看永琪,對桂嬤嬤低聲說:“這個衣服下擺,可不可以解開?我想起來走走!”</br> “走走?”桂嬤嬤一驚,困惑已極。</br> 永琪低頭,三下兩下就解開了那個如意結(jié),開口說:“你可以起來走走了,我也想起來走走!”</br> 知畫就站起身子,對桂嬤嬤說:“我要去拜見還珠格格,你給我?guī)罚 ?lt;/br> 永琪大為意外,不禁驚看知畫。只見她端莊美麗,落落大方,帶著一臉的純真和善良,眼底,綻放著清亮澄澈的光芒,皎潔如月,光明如星。</br> “現(xiàn)在嗎?好像……好像……”桂嬤嬤張口結(jié)舌。</br> “好像什么?”知畫溫和卻有力地問。</br> “好像不合規(guī)矩啊!何況……何況……”</br> “何況什么?”她還是溫和而有力地問。</br> “何況,還珠格格剛剛失去一個孩子,福晉要圖個吉祥,那個房間……最好不要進去!不太吉利。”</br> “我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也沒有那么多忌諱!”知畫仍然溫和卻有力地說,“我要去拜見格格,是你帶路?還是明月、彩霞你們帶路?”</br> 明月、彩霞心里一喜,這才像話嘛!急忙答應(yīng):“我們帶路!”</br> 明月、彩霞在前面走,知畫就跟著二人走出去。桂嬤嬤無可奈何,趕緊對宮女們使眼色,許多宮女、嬤嬤趕緊相隨。永琪看著她們出門,一時之間,對這個新娘,也有幾分感動。</br> 知畫在宮女和嬤嬤們的簇擁下往前走。</br> 彩霞一路喊著:“格格!格格!知畫姑娘來拜見格格了!”</br> 桂嬤嬤狠狠地瞪了彩霞一眼,低聲提醒著:“是福晉!福晉!”</br> “你們主子是福晉,那我們主子是什么?”彩霞嘰咕著。</br> “你們主子,就是格格唄!”桂嬤嬤低聲接口。</br> 就在拌嘴中,一行人已經(jīng)走進了小燕子的房間。小燕子、紫薇正并坐在床邊講知心話,看到知畫進門,都大出意料之外,驚愕地抬頭。</br> 只見知畫一身新娘妝,美得不得了,不疾不徐地走到二人面前,請下安去。</br> “知畫拜見還珠格格,拜見紫薇格格!兩位格格吉祥!知畫奉老佛爺命令,進了景陽宮,不敢有絲毫越禮之處!還珠格格,你進宮早,請允許我稱你一聲姐姐!以后,還要姐姐多多照顧!”</br> 知畫說得誠惶誠恐,小燕子驚得睜大眼睛,頓時不知所措了:“啊呀!這個……這個……那個……你起來,別行禮了!”</br> 知畫起身,再看向紫薇,誠摯地說:“紫薇格格,你更是姐姐了,我的心事,你都明白!如果我有不周到不對的地方,盡管告訴我!桂嬤嬤說,我在這個時候過來,不合規(guī)矩和禮數(shù),但是,我也顧不得了,不給兩位姐姐請安,我覺得坐立不安呀!”</br> 紫薇急忙站起身,感動地說:“知畫,別客氣了!我和小燕子,都是民間來的,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和禮教。你念書多,學(xué)問好,進了景陽宮,千萬要包容小燕子,要和和氣氣啊!”</br> “知畫會記著紫薇姐姐的話!今兒個太晚了,不敢打擾,知畫告辭!”</br> 知畫再度福了一福,轉(zhuǎn)身離去。小燕子呆若木雞,連反應(yīng)都沒有。</br> “知畫好走,當(dāng)心門檻,別絆著!桂嬤嬤……大家扶著!”紫薇急忙招呼著。</br> 桂嬤嬤趕緊扶著知畫,宮女、嬤嬤們又簇擁著知畫而去。知畫走了之后,小燕子才怔怔地看著紫薇,不敢相信地說:“她來拜見我?洞房花燭夜,她來拜見我?”</br> 紫薇又是感動,又是意外,又是震撼,又是同情,眼神深邃地看著前方,說:“從今以后,宮里再添一個可憐人!”</br> 知畫回到了新房,永琪背負著手,正在房里走來走去踱方步。</br> 桂嬤嬤帶著珍兒、翠兒,給知畫卸下那頂綴著珊瑚東珠寶石的帽子,取下沉重的如意鎖,卸下珍珠項鏈,耳環(huán)、首飾……一一放進錦盒里。知畫對著鏡子,被動的坐著,洞房的最后一刻就要來了,她心慌意亂的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中,帶著些惶恐,帶著些擔(dān)心。</br> 釵環(huán)盡去,知畫的長發(fā)如瀑披散。桂嬤嬤把她的長發(fā),梳成一條大發(fā)辮,用紅繩系住打結(jié),再解開她的衣紐,脫下那件描金繡鳳的紅色外衣。珍兒捧著一件特制的、有繡花的、鏤空的紗衣,走上前去。</br> 永琪背負著手,一直在踱方步,踱著踱著,就踱到窗前去了。抬頭一看,窗外月明星稀,月色把宮里的樓臺亭閣,都染上了一層銀白色。昨晚此刻,他正和小燕子相擁看月亮……他的心,又飛到小燕子身上去了。</br> “小燕子……小燕子……”他在心里低低呼喚,“此時此刻,你在恨我吧?怨我吧?你知不知道,今晚這漫漫長夜,我比你更難挨,我真不知道,接下來我要怎么辦?”</br> 永琪嘆了口氣,回頭看一眼。正好看到珍兒、翠兒把新娘衣服從知畫肩上褪下,露出她潔白的雙肩和那只穿著一件繡花肚兜的身子,燭光下,冰肌玉膚,晶瑩剔透。永琪一震,急忙又轉(zhuǎn)頭去看窗外,想著:“天下還有比我更無助的新郎嗎?平常碰到為難的事,身邊總有一群人在幫忙,今晚,我只能單打獨斗了!”</br> 永琪抬頭看月亮,又嘆了一口氣。</br> 知畫聽到永琪左嘆一口氣,右嘆一口氣,隨著他的嘆氣聲,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憂郁。桂嬤嬤擔(dān)心的悄悄看了永琪一眼,把那件薄紗的衣裳,給知畫披上。一切就緒,桂嬤嬤扶著知畫,坐在床沿。</br> 珍兒、翠兒掀掉了床上的紅色繡花被單,露出里面白色的喜巾。</br> 桂嬤嬤走到永琪身邊去,請安說:“五阿哥!洞房花燭夜,別耽誤了吉時!奴才們告退了!”</br> 桂嬤嬤看了知畫一眼,就帶著珍兒、翠兒退出房去。</br> 轉(zhuǎn)眼間,房里只剩下永琪和知畫兩人,永琪心里一煩,又開始踱方步。</br> 紅燭高燒,熏香繚繞,送子觀音像高高的站在案上,俯瞰著滿屋的尷尬。坐的人靜靜地坐著,走的人繼續(xù)踱方步。夜?jié)u漸深了,紅燭漸漸短了,燭淚漸漸多了……坐的人不動,走的人不停。床上那條繡著雙喜字的白色喜巾,一直不受干擾的維持著潔白無瑕,刺目地躺在那兒。在房間外面,桂嬤嬤打濕了窗紙,帶著一群嬤嬤、宮女在偷看,個個急得咬斷牙根了。</br> 永琪不知道已經(jīng)繞室?guī)装俅危嬙僖渤敛蛔猓K于抬頭,凝視他,低低地開口道:“你預(yù)備就這樣走到天亮嗎?”</br> 永琪一驚,走到床前站住了。逃不掉,只好面對!他咬咬牙,下定決心,說:“知畫,我要坦白地告訴你,我們這個親事……”</br> 知畫看看窗子,著急地說:“噓!隔墻有耳……”她哀懇地看著他,低語,“你可不可以坐下來?”</br> 永琪怔了怔,在床沿坐下,和她仍然保持著距離。她那美麗的胴體,在透明的薄紗下,幾乎是一覽無余的。知畫沒有忽視他的正襟危坐,看了他一眼,她的眼中,盛滿了委曲求全的悲哀,輕聲地說:“我知道,你有幾千幾萬個不愿意,從拜堂到現(xiàn)在,你的眉頭沒有舒展過……我……我……”她心中一酸,突然覺得無力應(yīng)付這個場面,淚水涌了上來。</br> 永琪看她又落淚了,心里惶恐,急促地說:“不是你的原因,你什么都好!是我自己,心里有太多的事……”</br> “不用解釋了!”她輕輕打斷,看了看那塊白色喜巾,羞澀地說,“那個,你預(yù)備怎么辦?明天一早,桂嬤嬤就要來收,老佛爺要檢查的……”說著,實在太害羞了,頭低低地垂了下去,聲音也沒有了。</br> 永琪看她這樣,心里一陣惻然,除了惻然以外,也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明天太后要檢查,他是逃不掉這一關(guān)的!他心中再一嘆,勉強地伸出手,去褪她那件薄紗。她屏息坐著,動也不敢動。紗衣沒有紐扣,輕輕一拉,就滑落下去,露出裸露的肩和紅色繡花小肚兜。他愣著,眼前忽然閃過小燕子新婚時的臉孔……他突然把那件紗衣拉回到她的肩上,放手預(yù)備起身。她情急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br> “別動!”她低語,“聽我說……那個喜帕……也可以做假的,你有沒有小刀?我怕痛……你割破手指就行了,我們好歹裝個樣子,我猜桂嬤嬤在外面看……只要瞞過去了,就沒關(guān)系……”</br> 永琪驚看知畫,眉頭一松,如釋重負,慌忙點點頭,低聲說:“知畫,謝謝你的了解,謝謝你的配合!”</br> “那么,我們就裝樣子吧!”知畫的臉孔嫣紅,伸手幫永琪解衣領(lǐng)上的扣子,“這外衣,還是得先脫掉……”</br> “我自己來!”永琪急忙自己解衣。</br> “我來比較好……”知畫看了窗子一眼,窗外,桂嬤嬤等人的衣衫聲窸窸窣窣。</br> 永琪也看了窗子一眼,站起身子,知畫也站起身子,她開始為他解紐扣,一個一個慢慢地解,終于,把外衣褪下,放在床前的衣架上。</br> 窗外的桂嬤嬤和眾嬤嬤、宮女,擠來擠去,看來看去,開始哧哧地笑,低低驚呼:“看到?jīng)]有?看到?jīng)]有?福晉在為五阿哥解紐扣呢!”</br> 不知何時,小燕子已經(jīng)溜出了房間,站在回廊的柱子旁,看著桂嬤嬤們發(fā)呆。解紐扣?知畫在為永琪解紐扣?她突然想起,結(jié)婚四年多,自己從來沒有為永琪解過紐扣!那種羞答答的事,她可做不來!</br> 桂嬤嬤突然用手蒙住嘴,笑得吱吱咯咯,低語:“躺下了,躺下了……帳子放下了……”</br> 眼看帳幔中,一對新人的剪影,相擁著倒上了床,桂嬤嬤樂得合不攏嘴。</br> “男人嘛,怎么逃得過美人關(guān)?”</br> 珍兒、翠兒和幾個嬤嬤,悄悄地笑成一團。</br> 珍兒看著翠兒說:“就是嘛!我說的對吧!老佛爺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br> 宮女、嬤嬤們掩著嘴笑,議論紛紛,珍兒一轉(zhuǎn)身,忽然看到小燕子呆立在那兒,她趕緊拉拉桂嬤嬤,大家這才止住笑,急忙站好。</br> 小燕子含淚一甩頭,進房去了。</br> 小燕子知道自己不該吃醋的,是她懇求永琪娶知畫,是她勉強他去做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瘋狂的思想,瘋狂的嫉妒,瘋狂的心痛。這是她的永琪呀,她愛得那么深,愛得那么多的永琪,他居然和知畫洞房了!</br> 小燕子神思恍惚地回到房間,跌坐在梳妝臺前。</br> “你何必虐待自己呢?還不趕快上床睡覺?我?guī)湍阈秺y梳頭!”紫薇為她卸下旗頭,取下釵環(huán),放下頭發(fā),細細地梳著。</br> “紫薇,你相信嗎?他真的和她洞房了……他怎么可以呢?如果他心里有我,他還能抱其他的女人嗎?你的爾康一定不會這樣……”</br> “是你求他的,你不能再怪他呀!”紫薇勉強地說,“你要他怎么做呢?已經(jīng)娶進門了,總不能把她冰在那兒,何況……你也知道的,這宮里規(guī)矩,還有那條白喜帕呢,賴也賴不掉……”</br> 小燕子猛地推開紫薇,站起身子,開始繞著房間走。</br> “我沒辦法睡覺,我不能睡覺,我腦子里全是那張床,那個房間,還有那個送子觀音像!紫薇,我要瘋了,我要做點什么……我去院子里練劍……”說著,就開始翻箱倒柜,找劍,“我的劍呢?又擱哪兒去了?”</br> “你干什么?”紫薇拉住了她,“半夜三更去院子里練劍?那些宮女、嬤嬤都沒睡,你要讓自己變成大家笑話的對象嗎?何況,你剛剛流產(chǎn)沒幾天,你也要為身體著想!現(xiàn)在,你要和知畫比賽,比賽你們誰先有孩子!你聰明一點,別糟蹋自己!要打贏這一仗!”</br> “這個比賽,我一定輸!不練劍,那我做什么?我去打拳!”</br> “不許!不許出去!你就待在這個房間里,哪里都不許去!”</br> 小燕子無可奈何,呆呆地站著,想著想著,神情又是一痛。她沖到桌子前,打開抽屜,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支簫。</br> “不許我練劍、打拳,我練簫……我答應(yīng)了我哥,下次見面的時候,要吹給他聽!”</br> 她坐了下來,開始吹簫。</br> 簫聲忽大忽小的響了起來,她吹著《你是風(fēng)兒我是沙》,又吹《不能和你分手》,再吹《夢里》……沒有一首吹得完整,全是斷斷續(xù)續(xù)的。</br> 紫薇瞅著她,看了半天,蹲下身子,拍拍她的手,勸阻地說:“別吹了!你的簫聲不太好聽耶!很吵耶!恐怕整個景陽宮,都被你鬧得不能睡覺了!”</br> 小燕子推開她,眼淚一掉,哽咽地說:“你讓我吹嘛!這是我爹的簫,我爹吹的時候,鳥兒都會來聽……我拼命練拼命練,總會練好的!至于吵了人家睡覺,我也管不著!整晚,我必須聽樂隊吹吹打打,也沒人關(guān)心我能不能睡覺!現(xiàn)在,我吹吹簫都不行嗎?”</br> 小燕子說完,拿起簫,繼續(xù)吹,一邊吹,一邊撲簌簌的落淚。</br> 簫聲清楚地傳進了新房里,知畫和永琪躺在床上,知畫面對床里側(cè)睡著,眼睛睜得大大的。永琪平躺,用雙手枕著頭,眼睛也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帳頂。那簫聲,打破了寂靜的夜,也絞痛了永琪的心。聽著聽著,他和小燕子的點點滴滴,在眼前重演。他體會到她此時的心情,簫聲每斷一次,他的心就絞緊一次。心里在低語著,小燕子!發(fā)泄吧!如果這樣會讓你好受一點!他不由自主,又是長長一嘆。</br> 小燕子的簫聲,永琪的嘆息,交織成知畫的整個洞房花燭夜。那夜,難挨的并不是只有小燕子和永琪,知畫也是徹夜無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