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驚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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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郭妃身死的案子以一團混亂開始，同樣以一塌糊涂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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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去找了周榮，說了她的所有猜想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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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最終那些還只是猜想和分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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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采芝的哥哥翻供，說他是熬刑不過才承認(rèn)與昭儀有私，而那包墮胎藥，是他準(zhǔn)備給宮外一個女人的，因為小事得罪了某位公公，而被誣賴了這么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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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為了證實清白，他一頭撞在了柱子上，臨死前高呼“別冤枉了我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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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采芝則從來沒承認(rèn)過為哥哥和昭儀牽線，但自知就算沒這碼事，作為昭儀的貼身侍女，昭儀在她面前活生生被人殺死，她是很難不給個交代的。  掖幽庭的板子幫助她完成了這個交代：外傷摧體，惡氣攻心，很快便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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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這段私情的真假再無人確切知曉，因此在許多心中猜測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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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周榮傾向于是假的，畢竟人家都求死以證清白了——更重要的，誰也不喜歡綠帽子給坐實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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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持中立態(tài)度，如果是真的，那兩條命換九族，咋說都還劃得來，如果是假的，那也只能嘆息一聲您二位確實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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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過是真是假從結(jié)果上來看都不那么重要了，因為經(jīng)過萬素飛的分析，目標(biāo)轉(zhuǎn)向了沈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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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德妃呼天喊地地大叫冤枉，說從來不曾教唆傻子去動手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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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教唆這東西。  就更無據(jù)可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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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以大家對德妃的了解，認(rèn)真說“你去把郭凝玉肚子剖開”，可能她確實沒做過，但殿內(nèi)地幾名宮人證實，平素有意無意地擠兌下那肚子里的孩子，德妃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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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也許她是隨口說說，傻子就當(dāng)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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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也許只是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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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能還一個清白。  又沒有證據(jù)實判有罪，皇上卻會因為此事心中有結(jié)。  她的日子再不會好過了，沈蘭亭想到這些，就撕扯頭發(fā)追悔莫及，當(dāng)初是鬼迷哪門子心竅，把個傻子老接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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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所以，在等到宣判之前，她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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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最后的最后。  這件事情沒有得到任何實際的判定，原因之一，是真相查不出來，原因之二，是真相并沒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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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結(jié)局是這樣地：消息在盡量小的范圍內(nèi)封鎖了，放出去地話是昭儀娘娘由于流產(chǎn)，母子俱亡；宮女采芝自責(zé)未曾盡職，自裁謝罪；沈德妃偶染小恙。  迷失心智，移居別院靜養(yǎng)；安陽長公主則被加強看護，徹底軟禁在紫云宮；再敢有議論此事者，斬立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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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家的臉面，在這一堆尸骨上，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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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宮里做了好幾場法事。  郭凝玉原來的地方被封起來了，連原來同住在玉華宮的妃嬪都遷去了其他宮里，層層疊疊的封條都是畫了符的大紅紙，可還是有膽小的宮女，入了夜寧可繞道也決不從那里經(jīng)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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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不怪周榮，你讓他怎么辦？他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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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可她心里確實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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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雖然她與郭妃沈妃俱無深交，但這樣一場血雨腥風(fēng)，這樣幾處凄涼下場，連個真相、連個說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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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路過玉華宮地時候，她不由駐足遠望。  微風(fēng)過來。  一些未貼緊的條子紛亂舞動，黑暗中好像女人的頭發(f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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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突然“喵”地一聲。  發(fā)自她的腳下，低下頭，對上一雙碧綠的眼珠，活活把萬素飛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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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細(xì)看時，卻是一只黑貓，又凄厲地叫了一聲，一瞬間跳起，淹沒入暗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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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想起來，這是樂美人的貓，當(dāng)時被劉婉兒解開鏈條，一下好像老虎歸山，鉆到御花園里就不見了，樂美人找了許久沒找到，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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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如今，物是人非，這畜牲倒出來了么？萬素飛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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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而，那笑容突然凝固，一雙手不自覺地捂上嘴巴，才壓回去差點發(fā)出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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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居、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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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提起袍角，以最高速度向重華宮、現(xiàn)在曲念瑤的住處、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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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找陳弄珠，單獨說話！”冰冷地語氣冰冷的眼，看得曲念瑤都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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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素飛，你這是……弄珠哪里得罪你了，看我的面子……”，念瑤笑臉上來，絮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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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沒有得罪我，我也不會傷她，你叫她出來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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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念瑤遲遲疑疑，退了出去，留下素飛和弄珠兩人在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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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素飛看著對面的女子，身量比自己略矮，小而有些發(fā)黃的眼珠，臉型從顴骨處向下尖得很突兀，要不是肌膚尚算白嫩，幾乎劃不到姿色平庸那一類去。  但她的神色，是謙恭而平靜地，仿佛對自己的激動前來毫無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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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奴婢陳弄珠拜見萬侍郎，不知侍郎有何吩咐”，她還見了禮，舉止十分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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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卻忍不住低聲發(fā)怒，“你自己做的毒事，還要我來吩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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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奴婢愚鈍，還望侍郎提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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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提點？”萬素飛冷笑，“那便提點一句，殺了郭凝玉、讓整個宮里血雨腥風(fēng)的，是一個人，這個人現(xiàn)在還在宮里，好好活著，你說她是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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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哦？”弄珠不動聲色，“奴婢閉塞，想不到是誰這樣膽大包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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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膽大包天？”素飛感慨一聲，“倒真是膽大包天，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設(shè)局，而讓所有人想不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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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侍郎說笑了，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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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卻不理她，自顧自說下去，“設(shè)這個局的時候，她并不保證計劃一定成功，但是，就算失敗了，也沒有關(guān)系……因為那不會給她帶了任何損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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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因為，這個局只需要一句話，一句誰也聽不出錯處的話”， 萬素飛一字一頓地說下去，“也就是說，這是一場不、敗、之、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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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奧？是什么話呢？”弄珠終于也直起身來，平視著萬素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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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昭儀娘娘肚子里有個小孩子，婉兒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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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陳弄珠臉色微微一白，但旋即恢復(fù)常態(tài)，“喲，怎么好像是奴婢說的話么？侍郎不提，奴婢都有點忘了——這話哪里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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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哪里都對”，萬素飛狠狠看著她，“不過，搭上一個把一切東西都‘放出來’的傻子，就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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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素飛壓低了聲音卻掩飾不了激動，“殺害一個宮妃地動機，是想要剖開她地肚子，把里面的胎兒‘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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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陳弄珠，你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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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弄珠地臉色灰白半晌，突然，卻呵呵笑起來了，“侍郎這是怎么說的，皇上不是說了么，昭儀娘娘是死于小產(chǎ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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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倒一愣神，因為這個發(fā)現(xiàn)太驚人，她直接來找弄珠，然而，這時她發(fā)現(xiàn)，即使她握有真相，又怎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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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郭凝玉不會活過來，沈蘭亭不會突然好轉(zhuǎn)，而且大概，相信劉婉兒是出于自身怪僻殺人，比相信她是受人教唆會讓周榮更加痛苦，最重要的——陳弄珠是曲念瑤的人，一旦牽扯，哪里還分得那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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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真相，很多時候果然不是那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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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她沉默許久，也笑了，“是哦，倒是我忘了呢。  昭儀娘娘死于小產(chǎ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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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投鼠忌器……這一仗，她承認(rèn)，自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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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轉(zhuǎn)身出門，在門口的時候，突然又轉(zhuǎn)回來，“陳弄珠，我也不是良善之輩，不過還是提醒你，凡事別作太絕。  下次再讓我抓住，怕就不是這么輕易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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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侍郎教導(dǎo)得是”，陳弄珠再次垂頭下拜，恭順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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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萬素飛一出門去，她立刻一個站立不穩(wěn)，后坐在地上，冷汗從脖子上熱辣辣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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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樣的局，她都能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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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現(xiàn)在，自己和她還沒有什么大的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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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可是某一天，如果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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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既生瑜，何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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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弄珠的指甲掐上房間里一株鳳仙花，咯地一聲，整個花莖折斷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