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致盎然
一周的工作日是五天,方唯從周一就開始數(shù)著日子,等數(shù)到了周五他終于從工作中解放,抽出空閑去了周銳昀所在的修理廠。
下班前他還特地去公司洗手間倒騰了下頭發(fā)和衣著,譚西原看到,調(diào)侃他:“要去約會嗎?”
方唯窘迫了一下:“不是,去修車?!?br />
譚西原一愣:“修車?”
“車燈出了點問題。”方唯說。
譚西原便好心道:“我認(rèn)識一家修理店,價格公道,技術(shù)也不錯,要我介紹嗎?”
“我有朋友在修理廠工作,就不麻煩譚哥了?!狈轿ㄐΦ?。
朋友這個詞,他也就只敢在別人面前用用,到了周銳昀跟前,可說不出口這兩個字。
方唯出了公司,輕松而緊張的去往了修理廠。會不會去的太頻繁了?他在路上想著。理智告訴他不應(yīng)該去,會被周銳昀懷疑的??缮眢w控制不住,開的越來越快。
然而事與愿違,等到了地方發(fā)現(xiàn)門是半關(guān)的。方唯下車走進(jìn)去,有幾個人在拆卸東西。
“找誰?。俊庇袀€穿著灰色衣服的男人問道。
方唯回答:“來修車?!?br />
“關(guān)店了,不修了?!蹦腥瞬荒蜔┑?。
方唯頓住了腳步:“那明天來店嗎?”
后面有人走上來,笑著拍他肩膀:“以后都不開啦,老板兒子身體出問題,去國外治療了。店面賣了,以后改開餐館了吧。”
“這么突然……”方唯喃喃道。
旁邊人都在忙碌,沒人搭理他。他站在那兒像個異類,過了會兒又開口:“你好,能問一下,那些修理廠的員工呢?”
“我怎么知道?!毕惹案v話的灰色衣服男人口氣很沖,“要修車就去別家,沒聽見這店已經(jīng)被賣了?!?br />
方唯站在那里尷尬起來,靜默片刻,說了聲謝謝,然后走出門。
山路上的晚風(fēng)裹挾著涼意襲來,路燈投射出光亮。方唯沒有立刻鉆進(jìn)車?yán)铮诼愤呑o(hù)欄邊站了會兒,天空暗下來,霧氣升騰,修理廠在他身后,沉默無言。
他說不好心里的感受。仿佛前兩次看到的周銳昀只不過是一場夢境,恍惚間他已經(jīng)分不清虛實。
虛驚一場。
嗡嗡。手機(jī)震動起來,久不停歇。
“在哪兒?出來吃飯?!笔侵x衡。
“回家路上了,下次吧?!狈轿ㄎ宋亲印?br />
“怎么了?”謝衡聽出不對勁,“被誰欺負(fù)哭了?”
“沒有?!狈轿⒖谭瘩g,“開車沒關(guān)窗戶,被風(fēng)吹的鼻子難受。”
“行,趕緊關(guān)窗,然后來吃飯,晚上去酒吧玩兒?!敝x衡說。
“我不去了,你們玩吧?!狈轿ň芙^。他現(xiàn)在心情不好,不想跟一群人瞎起哄。
“哪有你們,就我一個?!?br />
“怎么就你一個?”
“想跟你單獨約會啊?!敝x衡沒個正形。
方唯笑了:“那我過去找你,發(fā)個定位?!?br />
謝衡約在了西餐廳,方唯出國幾年吃膩了這玩意兒,在門口把人叫出來,改吃粵菜了。
“臉色挺差?!敝x衡見他便看了出來他心情低落。
方唯低頭掩飾,說:“工作太累了,不適應(yīng)?!?br />
“你才回來怎么就工作了?”
“我爸要求的?!狈轿ɑ卮?,“他說懶惰久了,就會想要一直懶下去?!?br />
“是我本人了?!敝x衡自我調(diào)侃。
方唯聞言笑起來,眼睛彎彎。
吃完飯謝衡帶他去酒吧,這家酒吧坐落城北,謝衡也是聽人介紹的,第一次來。
“環(huán)境還可以?!敝x衡環(huán)顧了下四周。
方唯不置可否,看著謝衡點了酒。
“是不是有點無聊?”看了會兒臺上的表演,方唯開口調(diào)侃,“難得來酒吧你不鬧騰?!?br />
酒吧熱鬧非凡。他們兩個坐在冷清角落,沒有加入舞池也沒有舉杯暢飲。平時謝衡來這種聲`色`場`所,必是呼朋喚友、擺開場面的。
“最近是非常時期?!敝x衡說。
“怎么了?”
“我爺爺知道了我那事?!敝x衡說。
謝家老爺子軍隊出生,手段鐵血,年紀(jì)大了越大老頑固,哪怕是謝衡這般放`浪形骸的紈绔,在謝老爺子面前也得收起尾巴裝乖孫子。
他睡了自己準(zhǔn)嫂子的事,家里人本來是力瞞謝老爺子的,可里頭彎彎繞繞的水太深,還是被人泄了密。
“那你最近不是慘了?”方唯說。
“別提了,”謝衡瞇著眼睛看向別處,“我爸也在他公司給我安排了個工作,下周上班?!?br />
方唯失笑:“想不出你朝九晚五好好上班是什么樣子?!?br />
謝衡沒回話了。方唯有些奇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不遠(yuǎn)處的一桌,有幾個女人,穿著打扮來看應(yīng)當(dāng)是群貴太太,此時正著調(diào)笑一個酒吧服務(wù)生。
服務(wù)器穿著制服,腰部系著跟帶子,顯出腰線和好身材。有個貴婦人伸出纖長手指,調(diào)開男服務(wù)生的褲子邊緣,將鈔票往里塞。那手甚至在里面停留了一陣。
顯然是調(diào)`情了。
方唯不怎么感興趣,正要收回視線,男服務(wù)生這時轉(zhuǎn)過來了半張臉。
方唯一驚,手碰灑了桌上的酒杯。
“怎么了?”謝衡偏頭問他。
“沒……沒什么?!狈轿ㄕf。
他扶起酒杯又抬頭去看那桌貴太太,男服務(wù)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那群太太們齊齊掩著唇笑起來。而服務(wù)生跟著笑,俊朗五官在燈下突生出魅惑感。
方唯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要有麻煩了。”謝衡忽然開口。
“嗯?什么?”方唯不明白。
謝衡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撐著下巴,擺出看戲的姿態(tài):“看,那個服務(wù)生惹上了麻煩。”
方唯定睛望去,服務(wù)生依然在和闊太太們說笑,有幾個不矜持的女人甚至拍了拍他的屁股和胸口。
而沒多會兒,有個挺著肚子、面色兇神惡煞的中年男人從后面走了過去,拳頭攥著,待臨近,一拳朝著服務(wù)生砸去。
“譚哥!”方唯霍的站起來,喊了一聲。
這聲穿透了酒吧的嘈雜,服務(wù)生聽見,正想回頭,就瞥見了身后迎來的拳頭。身形一閃,躲過去了。
中年男人臉色漲得通紅,嘴里罵罵咧咧:“不要臉的東西!”
服務(wù)生不知他在罵誰,端著酒往后退了幾步:“先生你是不是喝醉了?”
男人罵著一連串的臟話,上前幾步,還要動手。
旁邊有個妝容精致的闊太太扯住他的胳膊,說:“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中年人甩開她,“你看看自己干的下賤事。不在家里好好待著,出來找小白臉是吧?”
女人被甩開,撞到了沙發(fā)拐角,捂著腰痛叫了一聲,盤起的漂亮頭發(fā)也散開來。
事情尚未明朗,圍觀群眾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沒人站出來幫忙。
服務(wù)生倒是冷靜,脊背筆直站著,禮貌問道:“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我誤會了?”男人冷笑,“你跟我老婆在我面前調(diào)`情半天,我誤會了?”
服務(wù)生微笑道:“我只是……”
他話沒說完,男人就握著拳頭想動手了。
而服務(wù)員被人拉著往后退了兩步。
“譚……”方唯拽著譚西原的胳膊。
“Lynn?!狈?wù)生——也就是譚西原看到方唯,眼睛里有一兩秒的怔楞,繼而說道。
“Lynn?”方唯先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意思,接著想明白了,Lynn是譚西原的英文名,只是在公司里很少有人這么叫。
譚西原是讓他別在這個地方喊真名。
方唯正想點頭,忽然面前的中年男人說話了:“你看看我的衣服!”
原來是譚西原手里端著托盤,方唯拉他的那瞬間,里頭的酒潑了出來,全灑到了中年男人的衣服上。
譚西原說:“抱歉,如果需要,我可以賠你一件?!?br />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和方唯一眼,陰陽怪氣道:“原來不僅做女人生意,男人也行啊。知道我這件衣服多少錢嗎?你賣上一個月的屁股都賠不起?!?br />
譚西原還沒為這不干不凈的話動氣,方唯就先開口了:“衣服我賠你?!?br />
中年男人斜睨他:“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方唯平日低調(diào),未刻意注重穿衣打扮,面相又嫩,看起來沒有威懾力。中年男人當(dāng)他就是個普通大學(xué)生,根本沒放進(jìn)眼里。
酒吧的經(jīng)理這時姍姍來遲,鞠躬哈腰的沖中年人賠禮道歉。
“這服務(wù)生是新來的,不太懂規(guī)矩,沖撞了您。”經(jīng)理說。
男人獰笑:“新來的?我看業(yè)務(wù)很熟練。”他說著,回頭看自己老婆,喝道,“過來!”
這倒像是抓奸場面了。只是來酒吧抓自己老婆和服務(wù)生的奸,不免好笑。
女人走上來,神情高傲,說:“你別在這丟臉了。”
中年男人一把扯住她的頭發(fā),又想伸手抓譚西原,嘴里罵道:“咱倆誰丟臉?”
酒吧經(jīng)理上前勸阻:“您消消氣。”
“消氣?”男人笑了,看向譚西原,“我今天不教訓(xùn)一頓這小白臉,是消不了氣的。”
這簡直是場啼笑皆非的鬧劇。方唯心里清楚,這男人是有點錢的,譚西原今晚出了酒吧大門,估計就要遭殃了。自己能做什么呢?
方唯正在想著,譚西原忽然感到自己肩膀上多了點重量。他去看,看到了一只手,又偏過頭,看見了一個男人的側(cè)臉。
“多大點事兒啊?!敝x衡攬著譚西原的肩膀,一貫的嬉皮笑臉,“老楊你今晚可真失態(tài)了?!?br />
中年男人兇神惡煞的臉陡然變了,一愣后,即是假笑:“謝少。你也在這玩兒?”
譚西原不認(rèn)識他,摸不準(zhǔn)這突然冒出來的是何方神圣,抬了下肩膀想甩開他。謝衡卻用了點力氣,捏了捏他的肩頭。
“正好和朋友來這兒玩兒?!敝x衡眼神往旁邊瞟了瞟,“方唯,方叔的小兒子,你應(yīng)該沒見過。”
老楊那張滿是橫肉的臉擠出了個尷尬的笑:“原來是方總的兒子,抱歉抱歉,剛才得罪了?!?br />
總不缺見風(fēng)使舵的人。方唯見慣了這類變臉,說:“沒什么,衣服我會賠你?!?br />
老楊連忙說:“不用不用,方少說笑了?!?br />
方唯笑了下,沒再說話。
老楊冷汗直冒,又悄悄瞥了眼穿著侍應(yīng)生制服的譚西原。
謝衡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說:“這也是我朋友?!?br />
這個“朋友”,就意味深長了。
老楊自然察覺出來,擦了擦額頭的汗,說:“我懂我懂,今晚多有得罪,我喝了點,不太清醒?!?br />
“現(xiàn)在清醒了?”謝衡別有深意的問道。
“清醒了點。”老楊已過不惑,比謝衡大上不少,可此時卻佝僂著身體。
這圈子不是按照年齡來排輩份,看得是家世。謝衡之流的二世組只會吃喝玩樂,可家里權(quán)勢滔天,靠著祖宗庇佑的人誰惹得起呢。
謝衡便說:“清醒了就好。你今晚醉的厲害,我也就不請你喝酒了。下次有機(jī)會我做東,請你去金源再喝。”
老楊連連道:“好好?!?br />
熱鬧在謝衡出面那刻就散了。老楊帶著水性楊花的漂亮太太急急忙忙走了,方唯松了口氣。
譚西原往外撤了一步,謝衡的手落了空,收了回去。
“謝謝?!弊T西原看了眼方唯,說道,又看了眼謝衡,笑了下。
謝衡揚(yáng)起眉毛,擺了擺手:“舉手之勞?!?br />
方唯說:“不用謝,譚……Lynn哥。”
“今晚我請客?!弊T西原說,“你們坐在哪桌?”
方唯和謝衡又回了座位,譚西原拿了兩瓶酒過來。說了幾句客套話后,他又接著忙去了。
謝衡用眼角余光掃著滿場奔波的譚西原,問道:“這誰?。磕阏J(rèn)識?”
方唯不怎么會撒謊,在這里看見譚西原他也很驚訝,此時尚未完全平復(fù)震驚的心情。心里百轉(zhuǎn)千回也編不出個謊話來,但他覺得譚西原應(yīng)該不想被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我……”方唯左右為難間,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他不禁松了口氣,沖謝衡比了下手機(jī),接通來電。
“媽?!?br />
“現(xiàn)在嗎?”
“嗯,好的?!?br />
……
“怎么了?”謝衡見他收了線,問道。
“我媽說找我有急事,讓我趕快回家?!狈轿闷鹆俗郎系能囪€匙。
“什么急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狈轿ㄕf,“她就是喜歡大驚小怪,我先回去看看?!?br />
“行,有事給我打電話?!敝x衡沒堅持。
“嗯?!狈轿c頭。走之前繞道去找了正在送酒的譚西原。
“譚……Lynn哥?!狈轿ǜ牟贿^來口,“我家里有事先走了?!?br />
譚西原笑道:“好,再見。今晚謝謝你了?!?br />
“周一能少給我布置點工作就好了?!狈轿ㄐ÷暤拈_著玩笑。
譚西原失笑:“我考慮考慮。”
方唯走了,謝衡自斟自飲,也沒再叫人來陪,直至深夜。
到了下班的點,譚西原去后面的員工休息室換了衣服,從酒吧后門出去,準(zhǔn)備回家。
夜深,零星掛在天空。譚西原低頭往巷口走,忽聞一聲口哨。他抬頭去看,謝衡靠在跑車上盯著他。
“真巧?!敝x衡說。
“你對這兒挺熟的?!弊T西原朝他走去。
“第一次來?!?br />
“第一次來就能摸到后門的位置,看來是經(jīng)驗豐富。”
謝衡話里有話:“我摸后門的手法確實很準(zhǔn)?!?br />
譚西原離他只有兩三步遠(yuǎn)時,停住了腳步。
謝衡轉(zhuǎn)了轉(zhuǎn)車鑰匙,動作行云流水、一派瀟灑,直起身體道:“這么晚了不好打車,需要送你一程嗎?”
目的顯而易見,月光下,謝衡眼睛的欲`望如有實質(zhì),教人難以視而不見。譚西原哪能看不出,他勾起嘴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