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山漸青
“阿儼,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成孜把婚事定下來?”梅蘊沁一邊侍弄蘭花,一邊問兒子。
蘇君儼神色邈遠,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都沒有反應。
梅蘊沁在心底嘆了口氣,“阿儼,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著虞z。”
蘇君儼扶住額角,自嘲地一笑,“我就沒有哪一天不想著她。”
“那你和成孜的事怎么辦,她媽媽已經(jīng)暗示我好幾回了,說成孜年紀也不小了,希望我們兩家早些把婚事定當下來。”梅蘊沁柔聲道。
蘇君儼臉上一派茫然,遲疑了半晌,才掙扎道,“媽,她回來了。我見著她了。”
饒是梅蘊沁為人溫和可親,如今對虞z也不免有幾分怨氣,自己的兒子,原本七情不動的一個人物,在虞z剛走的那一年簡直像變了個人,渾身都是戾氣,手段也冷酷得嚇人,從前阿儼做事向來不喜歡趕盡殺絕,往往留有余地,可是因著虞z的離開,他把怒氣全撒在了錢國璋和何世祥一家身上,恨不得教他們家破人亡才甘心,后來要不是老蘇出來制止,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肯罷手。
唉,這個虞z,真真是阿儼命里的魔星!
“既然她回來了,你打算怎么辦?你和成孜也在一起這么些時候了,總不能老耽擱著人家。”梅蘊沁小心地試探著兒子。
蘇君儼雙手捧住了臉,“我不知道,她,她身邊已經(jīng)有了人。”
“瞧你那點出息,教這么個丫頭片子玩得團團轉。”蘇鳴誠從花架的陰影里背著手踱出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情種出來,嗬,說出去我都嫌丟人!”
“老蘇!”梅蘊沁瞪了丈夫一眼。
蘇君儼面無表情地從椅子上起了身,也不看父親,徑直向花園外走去。
蘇鳴誠氣得胡子都翹起來,叱罵道,“我馬上就去看黃歷選日子,把你和成孜的婚事定下來,你犯渾我可不答應!”
虞z從夜里回家就開始頭疼,燒得很厲害,額頭跟火炭似的。
她不肯去醫(yī)院,結果楚南鉉不由分說,直接把她橫打抱起,塞進車里,綁到了醫(yī)院。
年輕的小護士給她打吊針,眼睛卻一直脧著女子旁邊陰柔俊美的混血男子,害得虞z白挨了兩針,盡管發(fā)著高燒,她瞪人的氣勢倒還是不減,結果護士手一抖,又沒扎準。
楚南鉉看見她凝脂一般的手背上青紫一片,還沁出血珠,也冒起火來,嘰里呱啦地用英文吼起來,把小護士臉都嚇白了,飛快地奔出了病房。
“shit!”楚南鉉小心地替虞z擦去血珠,“她到底有沒有經(jīng)過培訓!”
虞z反倒笑起來,“還不是你,大夏天的把人家小護士撩撥得春情蕩漾,眼睛里哪里還有我這個病人。”
楚南鉉不滿道,“長得帥又不是我的錯。”
還是護士長進來道了歉,替虞z重新扎了針,這才退了出去。
虞z又交待楚南鉉道,“rex,你幫我回去一趟,把我的筆記本帶過來,我還有些圖要看,今天恐怕又要麻煩你幫我照看著些琥珀了。”
“你能不能當心著一點自己的身體,都燒成這樣,還不肯好好休息。今天是周末,連上帝都休息,沒人會扣你工資。我?guī)湍惆宴陰н^來,至于筆記本,還是算了吧。”楚南鉉將太陽鏡戴上,又將棒球帽的帽檐壓低了些,向門外走去。
“等等。”虞z喊住他。
楚南鉉回頭,嬉笑道,“親愛的,干嗎?就這么一會兒也舍不得我走?”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臭美?”虞z又好氣又好笑,指指自己的手袋,示意楚南鉉打開。
“我的戒指送到蒂凡尼門店保養(yǎng)去了,你來的時候順便幫我拿一下,票據(jù)在手袋里面。”
楚南鉉拉開手袋拉鏈,將票據(jù)翻揀出來,嘟囔道,“蒂凡尼有什么好,丑死了。不過二三流的貨色,貴氣比不上卡地亞,精致不如梵克·雅寶,真不知道你什么眼光。”
虞z無聲地垂下了眼睫。
那時候她窩在他的懷里,兩個人一起看《蒂凡尼早餐》,熹微的晨光里,紐約第五大道的街上,當奧黛麗·赫本飾演的郝莉·戈萊特利穿著紀梵希黑色小禮服裙,脖子上掛著假珍珠項鏈,一手端著熱咖啡,臉頰卻緊緊貼著沁涼的玻璃櫥窗,目不轉睛地看著蒂凡尼珠寶店里的一切的經(jīng)典鏡頭出現(xiàn)時,他輕輕咬住她的耳垂,“我們結婚戒指就買蒂凡尼的吧。”
她心里明明歡喜,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瞅他一眼,“蘇書記,你真小氣。蒂凡尼名字雖然響亮,不過只能算二三流的貨色,而且仿貨還滿大街都是……”
言語猶在耳,人事卻已非。
回頭皆幻景,對面知是誰。
蘇君儼在陪成孜逛國貿(mào),蒂凡尼巨大的玻璃櫥窗里是耀眼的鉆石和珠寶,不動聲色地吸引著人們虛榮的眼光。
“蘇書記,你真小氣。蒂凡尼名字雖然響亮,不過只能算二三流的貨色,而且仿貨還滿大街都是……”她的戲謔隱約在耳畔回響。
成孜見蘇君儼對著蒂凡尼發(fā)愣,心中不由一陣竊喜,按捺住滿心的激動,她輕聲說道,“不如我們進去看看?”
虞z手上的鉆光像閃電一樣在他眼前呼嘯而過,蘇君儼緩緩點頭,和成孜一齊進了這家奢侈品店。
店員小姐的一雙眼睛都是人堆里粹煉過的,犀利得很。當你邁步進去的第一秒,你的錢袋已經(jīng)被她們仔仔細細掂量過了,然后判斷是給你一個露八顆牙齒的燦爛微笑還是敷衍地勾勾唇角。
蘇君儼和成孜自然是屬于前者。
店堂里隨處可見銀質的文具餐器、繪有精致花卉的陶瓷器、手表以及絲巾,成孜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不動聲色地將蘇君儼往賣戒指的柜臺上引。
小姐臉上掛著明晃晃的微笑,并不給你推薦什么,只是安靜地等待著給你溫柔一刀。
蘇君儼看著奪目的鉆戒,忽然覺得倦怠起來,“我頭有些不舒服,先在那里休息一下,你看好了再喊我吧。”
說完,自顧自地向休息區(qū)走去。剛坐在沙發(fā)上,就聽見身后有稚嫩的童音,“眼鏡叔叔,可以幫我打個電話嗎?”
蘇君儼扭過頭,對上了一張可愛的小臉,皮膚白皙得如同冰雪裁就,披著細軟的頭發(fā),烏黑的眉毛下是生動的眼睛,正一轉不轉地看著他,直看到他心眼里去。一種奇怪的感覺像蛛絲一樣束縛住了他的心臟,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和她長得好像,只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為什么是琥珀色的?
nicole也盯著眼前的男人。
一大一小,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
“nicole,你在哪里?nicole?”楚南鉉奇怪的普通話在店堂里響起,大概也只有他會在這樣冷硬的奢侈品店大呼小叫。
“我在這里。”虞琥珀決定不理睬這個渾身都在顫抖的奇怪叔叔,收回目光,邁開兩條小腿,向楚南鉉奔過去。
楚南鉉一把抱起她,“你怎么亂跑,不是讓你在隔壁甜品店等我的嗎?”
“我都吃完兩份草莓夏洛特了,你還不來,我就找到這里了,打算向那個眼鏡叔叔借電話打給你。”琥珀用英語說道。
楚南鉉向琥珀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蘇君儼已經(jīng)站了起來,正望向他們。
是上回替未婚妻問他要簽名的男人,楚南鉉朝他點點頭,打算抱著琥珀離開。
不料琥珀卻扭頭朝蘇君儼甜甜一笑,“眼鏡叔叔,rex叔叔找到我了,再見。”
小姑娘口中的“rex叔叔”簡直像一道霹靂,直接把蘇君儼三魂震去了兩魂半,她喊那個雜交品種“叔叔”,她的眼睛是和自己一樣的琥珀色,蘇君儼三十多歲的生命里,頭一次腦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雞。
那個雪團兒一樣的小姑娘,竟然是…她給他生的…孩子嗎?
心臟像承受不住這種意外之喜,一下一下地直跳到嗓子眼里,以致于蘇君儼不得不揪住襯衣領口,仿佛不這樣就喘不過氣來一般。
“君儼,戒指,我,選好了,你,要不要,來看一看?”成孜的臉完全看不清楚,聲音也是破碎的,蘇君儼啞著嗓子說了一句“抱歉”,一把推開她,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成孜臉上血色盡褪,朝店員小姐打了個招呼,“麻煩你們把戒指先收起來吧。”也快步追了出去。
蘇君儼坐進奧迪a8里,握著方向盤的手直哆嗦,不得不狠狠吸了兩口氣,才能發(fā)動汽車。
他要去找她,將這筆賬和她好好算個清楚,她不聲不響地將孩子生下來,卻絲毫沒有告訴他的意思,她把男人當作什么,只是一顆精/子嗎?那也是他的女兒!
憤怒、興奮、驚喜和激動在他的心底掀起九級巨浪,蘇君儼覺得一顆心像浪濤上的小船,一會兒沖上浪尖,一會兒又滑至浪底,只得不停地深呼吸,讓自己不至于顫抖得太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