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生查子
生活不是電影,生活比電影苦。
年假結(jié)束。蘇君儼已經(jīng)上班了。
虞z正在廚房里研究菜譜,清蒸鱸魚,因為蘇君儼喜歡吃魚。
將鱸魚洗凈,去鱗、腮和內(nèi)臟,加適量的食鹽抹勻魚身內(nèi)外。
蔥和姜洗凈,姜切成細絲。水發(fā)香菇,火腿切片,待用。
將兩根蔥橫墊在盤底,將魚放在蔥上。
再將香菇、火腿、姜絲排在魚上,淋25克熟豬油。
上籠用大火蒸至魚熟。
……
廚房的窗臺上養(yǎng)著一盆滴水觀音,翠生生的葉片很是惹眼,虞z用手舀了些清水,澆在了泥土里。
手機卻在流理臺上震動起來,是陌生的號碼。
虞z隨意地用毛巾擦了擦手,接通了電話。
“小錦,是我……”
虞z沒有想到何世祥會打電話給她。聽著那頭男人囁嚅的聲音,虞z很冷淡地打斷了他,“何董,我們已經(jīng)兩訖了,所以,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想聽見你的聲音,我很忙,我要掛電話了。”
何世祥著急起來,“阿羅,別掛電話。我有事求你。”
虞z冷笑一聲,玩味似地重復(fù)了一聲,“阿羅?”
“阿羅。”何世祥的聲音很是苦楚,“何l,何l她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狼瘡性腎炎,需要換腎,她媽媽是乙肝病毒攜帶者,無法捐腎,我的t細胞抗體陽性,和她排異……”
“怎么,她要死了?指望我捐腎救她?”虞z吃吃地笑起來,“何世祥,你覺得我會捐嗎?”
電話那頭一下子安靜下來。
“何董,您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這么天真呢?你說我恨她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去救她呢?”虞z笑地很是嫵媚。
“阿羅,我求你,我求你看在何l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的份上,來醫(yī)院做一下配型好不好?她才二十二歲啊……”
“夠了!”虞z寒聲打斷了何世祥的哀求,“何董,很抱歉我沒有這么高尚的情操!”
掐斷電話,虞z將何世祥的號碼設(shè)置為拒絕接聽。
真是可笑,虧他有臉來求她。
何l才二十二歲,正是如花般的年紀,她不也是二十二歲的年紀嗎?當十六歲的她跪在醫(yī)院的病床前,裝著□□的藥瓶從床頭柜上翻倒下來,滴溜溜地滾到她膝蓋前面的時候;當護士冷漠地用一張白床單將母親徹底隔絕在她生命之外的時候;當她捧著母親的遺像站在熾白滾燙的太陽下面卻渾身冰冷的時候,可有人想過她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太多陰暗的情緒在心底翻涌,這些潮濕黑暗過去的是她最不愿觸及的記憶,虞z不由閉上了眼睛。
魚肉的鮮香帶著油脂的味道,緩緩地飄散開來。
可以聽見蓋子被蒸汽拱地撲通撲通直跳的聲音。
虞z極力深呼吸,將那一波波潮涌的暗流壓抑回去,這才伸手扭小了火。
料酒、高湯、胡椒粉、食鹽、水淀粉、熟豬油和芝麻油勾芡成的醬汁早已備好。拿著長柄調(diào)羹,將醬汁均勻地澆在魚身上。
洗凈的香菜攔腰切成兩把,排在魚尾兩側(cè)。這是最后一步工序。
盛魚的盤子的邊沿恰巧也用金色的釉彩抽象地勾勒著一條魚形曲線,兩條魚,一條擱淺在磁盤里,一條風(fēng)干在磁盤外。俱是死物。
虞z盯住盤里鱸魚僵白色的眼睛珠子,涼薄地勾唇笑了。
轉(zhuǎn)身去酒柜取了一瓶紅酒,又開了客廳里的音響,莫扎特的《安魂曲》,真是應(yīng)景。
前幾天下了雪,冬天里的第一場雪,這會兒還可以看見屋頂上的尚未化完的白雪影影綽綽地閃耀。深藍的天空像患了傷寒病的人的臉。
蘇君儼到家的時候,就看見鋪著米色的細麻桌布的餐桌上放著一瓶紅酒。虞z背朝著他坐著,右手握著高腳酒杯,不時淺淺地啜一口。左手似乎正在打著節(jié)拍。
她倒是會享受。蘇君儼從后面摟住她,“又喝酒了?”
虞z朝他微微一笑,將酒杯輕輕震蕩了兩下,“像不像兌了水的鮮血?”
蘇君儼揉揉她的頭發(fā),“什么比喻!”
空氣里飄著似有若無的樂聲,蘇君儼凝神聽了片刻,眉毛蹙了起來,“好端端的怎么聽起安魂曲了,真是晦氣。”一面要去換碟。
虞z拉住他的手,做出一個“噓”的手勢。
蘇君儼探究的目光盯著她的臉,虞z反倒坦然地揚唇一笑。
“好了,你去換碟吧!關(guān)了也成。”虞z站起來,往廚房里走去。
蘇君儼關(guān)了音響,虞z將菜端上了桌。
吃飯的時候,蘇君儼忍不住擱下筷子,“無尤,你今天不太對勁。”
虞z從魚腹剔下一塊魚肉,送進嘴里,咽了下去后才抬眼看住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沒有。你多心了。”
正說著話,門鈴忽然響了。
蘇君儼起身去開門。門打開的一瞬間,他不由皺眉,“何董?你們這是——”
何世祥強笑道,“蘇書記,實在抱歉,是我們冒昧了。我們是來找虞z的。”
夏從從眼睛下面是濃重的眼袋,眼眶還有些虛腫,疲態(tài)盡顯,像老了十歲。
蘇君儼讓兩人進了客廳。
虞z還在餐廳,慢條斯理地剔著魚,沒有絲毫要見客的跡象。
何世祥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夏從從硬著頭皮走進了餐廳,低低地喊了一聲“虞小姐。”
虞z還在吃魚。
撲通一聲,夏從從忽然做出驚人之舉,給虞z跪下了,“虞小姐。求你大發(fā)慈悲,救救我女兒。”
虞z這才放下筷子,轉(zhuǎn)過臉,似笑非笑地說道:“何夫人,我可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您拜我可沒有用啊!”
“虞小姐,當年是我不好,對不起你母親,介入了她的家庭,無論你想怎么對我我都認了,只求你寬宏大量,去醫(yī)院做一下配型,救救我女兒。”夏從從聲音哀切,以手掩面,有淚水不斷地從指縫里涌出。
虞z從餐桌上抽出一沓面紙,遞給夏從從。
夏從從驚喜地抬頭,不料虞z森冷地掀唇一笑,“你年紀大了,哭起來太丑,影響我的食欲。”
夏從從垂下頭去,依然跪著。
蘇君儼冷冷地開了腔,“何董,你們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蘇書記…我女兒何l得了狼瘡性腎炎…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急需換腎…她媽媽是乙肝病毒攜帶者…無法捐腎…我配型下來…t細胞抗體陽性…和她排異…我們想求小錦去醫(yī)院做一下配型…看看她能不能救小l。”
“如果配型成功了呢?你們又會怎么做?求她捐腎給何l?何董未免想得太輕松了,捐腎可不比獻血。與其浪費時間在這里磨還不如努力找別的□□!”蘇君儼語氣冷峭。
“我怕小l等不及。”何世祥臉色灰敗。
“虞小姐,只要你答應(yīng)去做一下配型,無論成不成功,以后何家的錢財、股票、不動產(chǎn)通通都給你,我和何l一分都不要。”夏從從破釜沉舟似地抬起臉。
虞z卻嚯地一下子站起來,高背椅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夏從從嚇得縮了一下。
“怎么,何董遺囑都立好了?弄錯了吧,要交代后事也應(yīng)該是何l啊!”虞z不怒反笑。
夏從從顫了兩顫,垂下視線,盯著實木地板自然的紋路,借以掩飾眼中的恨意。
虞z注意到了她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譏誚地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話來——“你們別在這兒演苦情戲了,我寧可把腎扔在大街上教狗吃了,也不可能捐給她的。”
夏從從抱住她的腿,“虞小姐,你恨的是我,求你不要牽連到我女兒,她是無辜的啊!”
“無辜?她要是無辜就不會得這種毛病了,我看呀,根本就是報應(yīng)!活該!我還考慮待會兒是不是該弄點鞭炮放放呢!”虞z抱手冷笑。
“你,你怎么能這么狠毒!”夏從從終究忍不住變了臉色,哆嗦著唇擠出這么一句。
虞z低下頭,湊近夏從從的臉,臉上還帶著挑釁的笑容,“狠毒還不是拜你所賜。說句實話,我一直覺得你的名字取得很有預(yù)見性,哦,不對,還不夠準確,從從,四人成從,你應(yīng)該叫從人比較妥當,小三嘛,自然是三個人,你又喜歡撿別的女人用剩下的男人用,從人之后,夏從人,還真是好名字。”
夏從從氣得嘴巴都歪了,“你,你,你——”想給虞z一個耳光,卻礙于蘇君儼在場,不敢下手。
蘇君儼忍不住想笑,虧她想得出來。
何世祥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無盡的悔恨簡直要把他活活溺斃。
“我們走吧。蘇書記,抱歉打攪了。”拉起妻子,何世祥無法和虞z目光對接,耷拉著頭離開了。他原本高大的身形似乎一下子佝僂了不少。
蘇君儼關(guān)了門,朝虞z無奈地一攤手,“早知道他們是為這事來的,我就不開門了。攪了一頓午飯。”
虞z抬眼脧著他,“你不覺得我冷血無情?”
蘇君儼一把抱住她,“這有什么冷血無情的。你肯捐我還不肯呢!你身體本來就單薄,好不容易調(diào)理的好些了,哪里經(jīng)得起折騰。”